娇术——须弥普普
时间:2019-05-29 09:23:03

  眼见越打越凶,有人已是见了血,那黄门慌得不行,口中连喊“来人”、“救命”。
  到底是练过的,他那声音远远传得出去,不多时,便听得远远的有脚步声传来。
  原本后头立着的两个并不做声,此时却是对视一眼,拔腿上前劝起架来。
  这二人话说得十分敷衍,这个轻飘飘说一句“别打了”,那个劝一句“出得宫再打。”
  两人一个拉杨度,一个架王冼。
  架王冼的那一个仿佛没有吃饭一样,手足无力,时不时被王冼挣开。
  可拉杨度那一个却是力道大得很,手上攥得紧紧的,简直要把对方的肉都给掐下来。
  杨度重重挨了几脚之后,如何不知道这两人是在拉偏架,气得口中只嚷叫“放开”,又把手脚乱挣,他给拉得紧,手上动弹不得,只好也拿脚乱踢,又低下头张口拿牙齿咬。
  他这一处冲来撞去,对面王冼一般是拿手脚乱打乱踢,一时本是两人打架,到得后头,竟是变成了四人打架。
  那小黄门抓了这个,拦不住那个,拦了那个,又挡不住这个,登时只想晕得过去,一了百了罢了,正哭着喊着求这几位小爷住手,听得对面一阵整齐的脚步声,紧接着,不晓得谁在对面大叫道:“那是张舍人家的小公子!”
  他抬头一看,原是巡卫的禁卫到了。
  这些禁卫常在慈明宫左近行走,一眼便看到了一个不可轻易怠慢的人物,简直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带着人过来将众人拉开。
  有了这一队禁卫,一场小架很快平息下来。
  等到终于看清了几人各自的脸,那领头的禁卫队长简直一口老血都要喷得出来。
  ——衣衫凌乱的那两个,一个是天子的叔公、朝中阁门舍人的幼子,太后的心头肉张璧;另一个是济王赵颙的次子赵册。
  ——鼻青脸肿那两个,一个是杨皇后的侄儿杨度,一个是而今正管勾军器监的永安伯王原的独子王冼。
  此时正逢圣人大寿才过,本来半点错处都不能出,偏偏叫他当差时遇得这件事,平日里遇得一个都要哭爹喊娘,眼下一次碰到了四个,四个还撞到一处,实在叫他头都要大了。
  那禁卫队长并不好乱拿主意,只得扯着嗓子一迭声叫人去回禀太后、皇后。
  ***
  杨度进宫的时候,才是午时正,然则到得仁明宫中,早已到了未时。
  杨皇后等得心急如焚,好容易见得人来了,却看到侄儿脸上尽是青肿伤痕,虽是早得了下头人来禀,说杨家小郎在路上与人起了冲突,可无论怎的也想不到,竟是如此冲突。
  她简直惊得目瞪口呆,扬声催道:“太医呢?还不快去催太医!”
  杨度一只眼睛已经肿得只露出一条缝,此时见得姑母,眼泪从眼角的缝隙之中流出来,却是再忍不住嚎啕哭道:“娘娘!他们一群人欺负我!”
  自家侄儿自家疼,杨皇后当真是心疼得不行,连忙一面叫人寻了跌打药过来,一面叫人去打水给杨度擦干净脸上、身上伤处,口中则是不住安慰。
  杨度身上的伤看着重,其实并没有伤到骨头,得了杨皇后哄劝了半日,终于止了哭,抽抽噎噎地拿帕子擦鼻子。
  一时外头宫女进得来,禀道:“娘娘,太医到了。”
  杨皇后点了点头,正要让人进来,却是忽然想起一事,连忙低头去看杨度的腰间。
  她扫了一圈,没寻到要找的东西,冷汗都要冒出来,失声叫道:“你今日身上的腰带呢?!”
 
 
第713章 腰带
  且不说杨度这一处丢了一条腰带,闹得仁明宫中一片鸡飞狗跳,杨皇后碍于其中内情,不敢声张,只好使了亲信小心四处找寻,而另一处的慈明宫中,却是一片热闹。
  张璧坐在交椅上,一面七拱八拱地扭着身子,他躲开旁边的黄门,欲要自己去抓帕子擦脸,一面却是搭着张太后,指着自己的脸洋洋自得道:“大姐姐,你快瞧,我一点都没有伤到!杨度同王冼一身的伤,只我手脚灵活,除却勾了衣裳,擦了一丁点皮,其实一点感觉都没有!”
  张太后又好气又好笑,骂道:“赵册那是个胡来的,还晓得拉着你同他一起捣乱,又支使王冼去打人,以为这样我就看不出来了?”
  张璧嘻嘻笑了几声,一头钻进张太后怀里,扭来扭去地蹭着道:“我又没有打人!我从来是最听大姐姐话了,大姐姐才过生,我一心挂着这一处,哪里有空理会旁人,只想着过来找您一同坐着看戏听曲,一并读读书写写字也是好的!”
  张太后本来一肚子话要教训,被这小人撒娇卖痴全数给闹腾得忘了,把那黄门手中手帕接了过来,自给张璧擦了一回脸,一面擦,一面训道:“旁人多少岁,你多少岁?不看那王冼同杨度什么体格,旁人打架,你自躲开便是,而今胆子倒是越来越肥了,还敢跑上去劝架,今次是不曾有碍,将来若是被那粗鲁无度的伤到了又怎的说?”
  她先给张璧擦了脸,又要去给他擦手。
  张璧长到今年六岁半多,大半日子是在宫中胡混过来的,被张太后训得十分习惯,并不以为意,见得对方要给自己擦手,便老实把手抬起来。
  他今日穿着一身对襟窄袖薄衫,想是方才打偏架时同几人滚在一处,不小心被谁扯烂了,衣摆处几条碎布拖下来,滴滴吊吊的,腰带也长长地拖在地上。
  衣料烂成这样,眼见这一身是不能再穿了。
  张璧在京城时,几乎隔不了几天就要被叫进宫中一回,比起皇子也好、王爷之子也罢,都要得宠不知道多少倍,自然在此处留有许多常用的东西,眼下张太后见得这小儿身上行头烂成这样,转头吩咐一名黄门道:“去把前一阵给他做的衣衫取了来。”
  不多时,两个小黄门便捧了新衣来,张璧这站起身来,正要张开胳膊让人脱衣衫,忽的不知从他腰间还是怀里掉出一条东西来,只听得“铛”的一声脆响,那东西砸在了地上。
  旁边立着的宫女连忙低头看去,只见地面上躺了一根不长不短的腰带,前端缠着白玉。
  慈明宫中铺的金砖质地坚细,此时玉石相击,铿然有声,登时玉碎瓦全,那一枚玉环碎成了几瓣。
  正给张璧换着衣衫的两个黄门吓得脸都白了。
  张太后性格肃厉,最厌恶人办事不利,此时不过是换衣衫这样的小差,居然都做不好,偏还给她当场看在眼里,不晓得会被如何惩处。
  张璧身上佩戴的东西,贵重倒是其次,不少都是张太后给的,此时见坏了一枚玉环,那宫女连忙上前用帕子把碎玉包了起来,一怕将来问起,漏了什么不好交差,二怕那刺片不小心要伤了张璧的脚。
  张太后听得声音,低头一看,却是奇道:“哪里来的腰带?”
  张璧也跟着看了一眼,他虽是小孩脾气,可自在延州走丢过一回之后,却是细心了许多,此时皱着眉头道:“这不是我的东西。”
  那宫女听得不对,连忙将那碎玉同腰带拾得起来,呈上前去。
  只一眼,张太后就看出不对来。
  这确实不是张璧的东西。
  玉环的质地也许在寻常人眼中看起来已经算是不错,可想要佩戴在这一个小人身上,却还不够格。
  ***
  “小少爷自出了慈明宫,便径直往宫外走,不曾去得旁的地方,小人仔细回想了一遍,怕是刚刚同杨家那一位撞在一处时不知谁人掉的。”
  慈明宫中,一名随从立在下首,小心翼翼地同张太后回话。
  他声音有些发紧,背后也出了一层的汗。
  大晋立国以来,一惯龙嗣不丰,故而宫中一直有一种说法,便是有人对赵家设了巫蛊之术。
  且不说这传言究竟是真是假,光是张太后垂帘那些年,就抓过好几次诅咒、巫蛊之事,虽说宫中讳莫如深,可民间却是人人都讨论过。
  张家与本就是皇亲,那随从跟着张璧,如何会不知晓宫中情况,他一听得小主人身上多了一样东西,又见张太后如此郑重,哪里不晓得对方在意的是什么。
  只要入得宫中,不管是谁,无论身上是多了东西,还是少了东西,都是大事,况且此时才是张太后大寿,平日里也许还不这样要紧,恰逢这一个时候,如何不叫他慌张。
  那随从把白日间张璧的行程从头到尾想了一遍,确认过果然没有去得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方才松了口气,只把最可能的推测说了出来。
  张太后端坐在上首,听得他解释了一通,却是并不放心,转头分派一名宫女道:“拆开瞧瞧吧,若是寻常东西,拆完烧了便是。”
  ***
  日落西山,眼见就要到宫门关闭的时辰,杨皇后不得不把侄儿打发出宫。
  她坐在桌前,明明对着一桌子的菜,却是一点胃口都没有,只不住地抬头望殿门外看。
  半个时辰之后,几乎是原封不动的一桌子饭菜便被撤了下去。
  ——她着实没有那个吃饭的心思。
  直到天色擦黑,一名老宫女终于匆匆走得进来,凑到杨皇后耳边,低声禀道:“四面找了足有两回,处处地方都寻遍了,只差掘地三尺,莫说腰带,便是一片破布也不曾得见……”
  “那两处地方有无消息?”
  “也未听得有什么动静,只说那王冼只去了一趟慈明宫,不过片刻功夫,说是擦了一回药,便出宫去了……”
  杨皇后越听面色越是难看。
  她心中说不上是恼火多一些,还是后悔多一些。
  ——明明晓得家里头都是不靠谱的,又知道此时正是圣人才过完生,何苦赶在这一时做这一桩事……若是东西是搭在那王冼身上带出去还好,若是不小心落入其余人手中……
 
 
第714章 评点
  那宫人跟着杨皇后多年,实乃心腹,见得对方表情,心中多少也猜到了几分,只好安慰道:“……未必当真有事,怕是被巡逻的禁卫捡了去也是有的,宫中也有猫儿狗儿的,万一是哪只嘴贱的叼了去……明日再四处打探一番,说不得便在什么地方又寻了出来。”
  杨皇后听得苦笑。
  那腰带上头吊着玉环,好歹也算得上是一件东西,若是被禁卫捡到了,今日路上闹得这样大,哪有不晓得的,怕是立时就会有人来问。
  眼下天都黑了,还没有半点消息,可见无人拾得。
  至于猫儿狗儿……那腰带又不是骨头,更不是鱼,谁会去叼这个……
  如果知道里头是怎的写的,好歹也能早做准备,最要命的是,她都不晓得那究竟是什么一回事!
  杨皇后如坐针毡,一颗心七上八下。
  自家这侄儿从前进进出出宫中多少回,从前怎的不丢东西,偏偏这一回最要紧的时候,就出了事?!
  她站起来,又坐回去,烦躁道:“下午人就出得宫去,怎的此时还未回来!”
  那宫人不敢回话。
  一听得杨度的腰带丢了,仁明宫中就遣了人出去寻杨家,然则这一来一回,毕竟是要时间,若不能赶在宫门闭上之前回来,少不得要在名册上记上一个名字,将来如果真有事,也许还会被人拿出来说话,其实这一着究竟是不是臭棋,还犹未可知。
  然则这事情如果不能早些处置妥当,则是更麻烦。
  她犹豫了一下,不知当要如何说话才好,生怕说得轻了,无济于事,说得重了,又火上浇油,正踌躇间,外头却是忽然滚得进来一个黄门,那黄门差点被殿门口处的门槛杠了一下,好容易才站得稳了,干着嗓子叫道:“娘娘,慈明宫中来了人!”
  杨皇后心中一颤,如同被劈头浇了一桶冰水一般,全身透着冷意,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忙把慈明宫的来人召了进殿。
  前来传话的乃是张太后惯用的一名宫女,对方带着一个小侍女,明明对着的是皇后,可面上竟是一点笑意也没有,也无什么恭敬之色,只干巴巴地道:“给娘娘道安,圣人说杨家小公子今次在路上丢了东西,正巧给人捡了回去,宫中自有人认了出来,虽不算什么,到底也是贴身的,不能乱丢,便着奴婢送得过来,因想着小公子怕是已经出宫,便请娘娘代为收着。”
  她口中说着,后头那一名侍女便捧着手上的托盘站得出来。
  仁明宫中的小黄门连忙上前接了。
  这宫女顶着张太后的名头过来,面上的仪礼也挑不出毛病,虽是说话硬邦邦的,脸色也不好看,恰在这个时候,杨皇后实在拿她无法,又兼心中惦记着那腰带,只好口中应了,又回了几句,方才把人打发走了。
  好容易见人走远了,杨皇后这才匆忙将宫中人遣了出去,只留了那一名心腹宫人。
  老宫女并不用交代,已是连忙去一旁取了剪刀过来。
  那腰带摆在木制托盘之中,一旁还有一个小布袋子。
  老宫女先把布袋子拆开,只听得里头玉石敲击的声音,低头一看,果然小半袋子的白玉环碎片。
  她小声地叫了杨皇后一句,将那袋子推到了对方面前,也不敢抬头再看,复又拿起那一根腰带凑到蜡烛边上,右手正抓起剪刀要拆,却是听得“啪嗒”一声——
  那腰带竟是不知什么时候被拆开了,也没有人将其重新封口,眼下她一拿起来,便从那开口处掉得一块折叠好的纸页出来,落在了桌面上。
  一瞬间,仁明宫中的空气仿若凝固了一般。
  那老宫女不敢说话,也并不敢动。
  杨皇后足足发了一刻的呆,复才屏着呼吸,伸手将那掉在桌面上的纸页拾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打开了。
  是两张薄薄的熟宣,上头密密麻麻写着小字。
  杨皇后顾不得说话,抖着手挪坐到了蜡烛边上,自上打下,自右打左,匆匆把那纸页上写的东西过了一遍。
  她只看到一半,已经一双眼睛直冒金星,几乎连坐都坐不稳。
  ——自家这一个哥哥,怎的这样蠢!
  叫他帮着打探一下几个大王下头子嗣的性情、为人、学识,想办法送得进来,是让自己提前些心里有个数,将来若要挑起来,好歹也能在陛下进言几句,却不是叫他随意臧否的!
  眼下按着一二三四五地将人列出来,也许其实并无其余用意,自家人看了是无碍,然则偏叫圣人先行见到,这不是找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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