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术——须弥普普
时间:2019-05-29 09:23:03

  听得是张太后派人来寻,赵芮的面色沉了沉,却是不得不让人进来。
  来者乃是慈明宫中的一个黄门,只说张太后来请皇上得闲过去慈明宫坐一坐。
  自前次被张太后告知了她自杨度身上寻出一条里头夹了书信,信上还写着宗室藩王子弟背景的事情之后,赵芮便有些躲着慈明宫,今次被找上门来,无论如何,百善孝为先,张太后毕竟是母亲,他避无可避,磨磨蹭蹭了一会,复又批了两份奏章,还是不得不放下手中事情,听命而去。
  才进慈明宫,赵芮便觉得有些不对。
  宫中不止有张太后,却是还有一人。
  他皱了皱眉,没有理会,只上前对着张太后行过礼,又问候了两句,复才问道:“不知母后却有何事?”
  张太后先指着一旁的交椅,道:“你且坐。”
  等着宫女上了茶,她才正色道:“上回皇后那事,你打算如何处置?”
  赵芮手中捧着茶,颇有些不悦。
  他看了看坐在张太后身旁的人,冷冷地瞥了好一会儿。
  对方却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似的,并不主动告辞,脸上也没有什么异色,只老实坐着。
  张太后催道:“陛下?”
  赵芮不得不回道:“此事已是查明,不过一场误会而已,朕自会同皇后说明,再敲打其家人,令其不得再犯……”
  “国有国法,宫中自有规矩,这样的事情,怎能这般糊弄过去。”张太后十分不快,逼着儿子表态道,“难道你在朝中行事,也是如此不成体统?!”
  做娘的在这一处教训儿子,就在一旁,却有另一个儿子听得津津有味,见此处就要吵起来,才做一副和事佬的样子,插话道:“母后,陛下临政多年,自有分寸,还请莫要如此着急才好……”
  复又转头对着赵芮道:“陛下,圣人一心全为陛下,本为母子,何至于此?”
 
 
第727章 教训
  不论赵芮平日之中再好说话,见得面前此人面上看着像是卖好,其实却是火上浇油的一番话,心头也忍不住生出恼意来。
  他眯着眼睛冷冷地瞥了一眼对方,想着兄弟情谊,犹在勉强克制。
  张太后却不似他这般想法,听得儿子搭话,从鼻子里头哼了一声,道:“自有分寸?你二哥果真是个有分寸的,如何会叫人养出这样的行事?!后宫内外私通消息,本就是不当之罪,其中竟还对着皇家血脉指指点点,谁给他家的胆子?!如若放之不理,为人所知,怕是要认定这大晋的江山,不是姓赵,却是姓杨了罢!”
  赵芮听得此话,又惊又怒,勃然变色,叫道:“圣人!”
  张太后话一出口,也自知失言,然则以她的性格,即便说错了话,自然也绝不会认,只有旁人来将就她,没有她去收回的道理,只横了儿子一眼,拉高了音调,质问道:“我哪一句说错了你不成?我竟说不得你了?!”
  如果此时只是赵芮同张太后二人在殿内,便是其中氛围有些难堪,到底是亲生母子,也能慢慢调解,然则眼下另有一人在旁,无风他还要掀起三重浪来,更何况如今现成的扇子在面前摆着?
  那人见得赵芮还在强忍,又见张太后也训来训去,似是训出了火气,心思一动,也不住嘴,却是站到张太后身旁,半矮了身子,垂着头,小声劝道:“母后还请莫要由怒生言,江山自是姓赵,二哥多年临政,十分勤勉,大是大非,必是能想得明白,母后本一心为了二哥,可这般急急出口,太过直言,怕是要伤了他的心,叫他难以领会……”
  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口,简直叫赵芮勃然大怒。
  “多年临政,十分勤勉”一一这话着实由不得他不多想一一是在说自家除却勤勉,并无其余能拿得出手的建树吗啊?
  “大是大非,必是能想得明白”一一这话是说,自家只有大是大非,才能勉强想得明白,平日之中的处事,就一塌糊涂了不成?
  “怕是要伤了他的心,叫他难以领会”——这是不是在暗示张太后,自家是个不分青红皂白,心量狭窄的小气之徒?!
  赵芮本就是个敏感多疑的性子,事关自己屁股下头坐着的龙椅,如何能不多想。
  被圣人训示,乃是母对子,尚且让他心中有些不悦,眼下看着弟弟在此处跳窜个不停,更是恼怒不已一一什么时候自家这个皇帝,已经轮到一个藩王来指指点点,随意臧否了?!
  赵芮为着一个孝字,不好对张太后说什么重话,却并不代表能忍得了自家弟弟对自己张口评点,他转向立在张太后旁边那一个,拂袖道:“江山之事,尚且轮不到三哥你来啰嗦,且先管好你自家罢!”
  原来这人,便是行三的济王赵颙。
  这一句话,放在旁人说来,并不要紧,可在赵芮口中说来,却仿佛在影射旁人有心龙椅,听得赵颙面色一变,又惊又怕,叫道:“二哥!弟弟绝无此意!”
  一面说,一面往一旁退了一步,伏在地上巴着张太后的腿,哀声叫道:“母后!”
  话才出口,面上早已涕泪横流。
  张太后本就已经对赵芮有了几分气,见得三子被如此对待,更是恼怒,冲着二子骂道:“我而今还活着呢!当着我的面,你就这般对待胞弟,若是将来我死了,你又当如何?!”
  ……
  ……
  走出慈明宫的时候,极难得的,赵芮面上的怒气几乎都无法掩饰。
  他自然不可能同太后吵架。
  到得后头,几乎是被张太后寻了个由头撵了出来。
  此时日头才过天中,骄阳似火,禁宫之中蝉鸣不休,沿途草木被烈日晒得花叶都卷了边,除却巡逻的禁卫,几乎不见行人。
  他顺着回廊直行,放慢脚步,眼见已是快要行到垂拱殿,却是忽然立得定了,转过身,扶着回廊处的圆木柱,对着远处暗红宫墙出了好一会儿神。
  郑莱跟在身后,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眼见时辰已晚,赵芮却是半点动静都没有,不得不麻着胆子上前提醒道:“陛下,怕是要到用膳的时辰了。”
  赵芮气都气饱了,着实并不觉得饿,然则自上回顾延章进宫那一回开启之后,他便甚是注意三餐,眼下听得郑莱提醒,纵然腹中半点感觉也没有,想着下午许多政事待要处理,纵然再气,该做的事情一样也得捏着鼻子做,还是转身继续往垂拱殿行去。
  他这一厢一肚子气地出了慈明宫,却是剩得赵颙在宫中兴风作浪。
  自张太后的第五子意外身亡之后,赵颙趁着此时,知冷知热,贴心贴意,样样帮着这一个娘着想,这几年来,早已是张太后最为疼爱的儿子。
  他也知道厉害,挑得母亲、兄长吵过一架之后,此时眼角虽是依旧见泪,却是一面拿帕子擤着鼻涕,一面道:“母后莫要生气,当时并不觉得,此时回想,果然是儿子的错,二哥本就日日操劳国事,后宫之中还并不安稳,十分难为他。”
  “我为天子之弟,不能为他真正分忧,不过在此打些嘴仗,听得起来,果然如同隔岸观火,在二哥看来,必是十分不悦,着实是我的错……”
  赵颙这一招,叫做以退为进,如果用得好,不但能叫太后觉得他受了委屈,还能叫她觉得天子可恶。
  一次两次,自然不一定有用,可十次八次,百次千次,一旦说得多了,水滴石穿,集腋成裘,只要种下了那疑心的种子,何愁将来会不发芽?
  “你二哥看着性子软和,其实是个犟脾气,做起事毫无规矩,也无章法,偏生还要一条黑路走到底,跟他那个皇后一般都是不靠谱的!”纵然把儿子撵走了,张太后的气也依旧没有消下去,对着三子数落起二儿子来。
  赵颙深知过犹不及,却是笑道:“母后且莫说了,母子哪有隔夜仇!二哥虽说性子固执了些,可他这些年却是兢兢业业……”
 
 
第728章 不满
  张太后正在气头上,只道:“兢兢业业又有何用,当真是个有本事的,如何会像今日!我从前便觉得……”
  她说到此处,见得面前坐着的是三子,忽然住了口,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只盼将来你这二哥,能给我省点心才好!”
  赵颙恨不得钻进张太后脑子里头去听一听,她那“我从前便觉得……”的后面半句究竟是什么。
  他心中如同猫抓一般,也有些感叹,复还有些不足,心道:二哥皇帝都做成这个样子,同下头那些个人,君不君,臣不臣的,什么野猫野狗都敢跳到他头上拉屎,是个差不离的,就能把他支使得团团转,如何当得起那个位子!
  饶是这般,我如此好,他如此差,我比他聪明十倍百倍,可当着我的面,明明已经看得出来他的能耐不足我之十一,母后还要维护他,不过因为他是皇帝而已!
  我只晚生了几年,然则而今地位待遇,与他相比,实在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纵然再如何出色,俱已无法!
  若我是四哥那样没用的,或是老五那个蠢样,自然也就认了,偏我有如此才干,若是不能得天下而用之,只留那庸人在位,连子嗣都无法留下,一旦过继,朝中免不得又是一番动荡,实在是煮鹤焚琴!
  原来这几年间,赵颙虽说时时围在张太后身边,仿佛极得宠爱的样子,可心中却是十分不平,盖因张太后面上对他好,却全是小恩小惠,大事之上,永远把赵芮放在第一位。
  对于赵颙来说,哪怕见得张太后在他面前骂上一百句“昏君”、“无能”,可不管赵芮这个二哥错了什么事,或是乱了朝纲,她也只会帮着收拾首尾,等到如今,明知皇帝无法再有后嗣,张太后头一个的想法,竟是过继。
  过什么继呢?!
  赵芮身体本来就不好,兄终弟即,难道不是“依故事”吗?!
  大哥是庶子,又是残疾,皇位自然没有他的份,二哥下来便是自己,不但健康英武,机智敏捷,样样拿得出手,复还名正言顺。
  太祖同太宗皇帝,不就是如此的吗?
  明明有例可循,为何要绕了路?
  想到此处,赵颙的心便如同被虫蚁啃噬一般难受。
  赵署才故去没多久,他便着人偷偷去试探过张太后,想要叫她同天子提议,由自己去做京都府尹。
  大晋王公任职京都府称“尹”,重臣任职京都府叫“权知京都府”,而京都府尹,几乎是所有皇子继位前必须要任的职位。如果他出任了京都府尹,等于就是给了众臣一个暗示一一济王赵颙将要继承大统。
  赵颙其实并不觉得那时候是一个好时机,他命人去同张太后提这个,不过是探个口风而已。
  然则却是被斩钉截铁地一口拒绝了。
  对于赵颙来说,纵然过继也有一部分可能会过继自家的儿子,可儿子当皇帝,同自己当皇帝,何止天差地别?被过继了去,便是亲生骨血,也不再是自家这一脉,而变成了赵芮的子嗣,同自己还有什么关系?
  他心一狠,牙一咬,片刻之间,脑中把事情前后复又细细想了一回,复才做一副甚事都没有的表情,笑道:“母后且放心罢,虽说杨家人心不足,二哥他行事自有分寸,再一说,就算将来有了什么不妥,您不也在一旁帮忙盯着嘛。”
  他又说了几句,慢慢把话题带开,忽然道:“母后,上回儿子引荐的那一个道士,您觉得他医术如何?”
  张太后面上却是好看了些,笑道:“那松巍子着实有几分能耐,我初时见他相貌奇异,又是乍然得名,还不怎的当一回事,可按着他给的吐纳之法练了一阵子,复又和着他给的药膳方子吃了,果然这一阵精气便足了许多,晚间睡得也好了。”
  赵颙哈哈一笑,道:“儿子原本也不信,只是他这几个月在京中颇有盛名,拿脉看诊,无不应验,听说还善于看相,相手、相面俱是十分之准……”
  张太后奇道:“他还善于相面?怎的不曾听他说?”
  赵颙便道:“他说相术乃是妄言,也是游戏之言,不能轻信,也不肯随意给人看相,哪怕看了,言说过去事,十分笃定,言说未来事,却要改动一二,以免泄露天机,只他医术精湛,道法精深,以这两者出名,相术倒是排在了后头。”
  张太后年轻时倒是不怎的信这些,可年纪越长,越发对长命百岁,轮回永生之事感兴趣,听得赵颙这般说,倒是起了兴致,笑道:“那改日便要请他进来给老身相面一回!”
  两人说了几句,张太后复又想到什么似的,道:“前一阵听人说竦儿得了百日咳,病得厉害,许多太医看过了,因小儿月份小,不好用药,总不见好,许多天不曾抱过来,这一向可是好些了?”
  听得母亲问到自家幼子,赵颙忙道:“早间出来的时候,儿臣才去看了一回,已是大好了。”他说到此处,笑了笑,“这也是松巍子的功劳,他善看小儿病,请得过来,也不扎针,也不怎的吃药,只开了两张药膳方子,三剂下去,已即见效,吃了不到十天,便已全好……”
  他复又叹道:“松巍子能治小儿,也能治疑难杂症,当日若是……他早在京中知名,请进宫来,还能有救也未必可说……”
  张太后如何不知道儿子说的是小皇子赵署,一时也沉默了下去。
  然则她听得那“疑难杂症”四字,却是起了心,思忖片刻,想到:太医院那一群人已是不中用了,可天下名医,也不仅存于太医院中,未必他们看不好的,旁人也看不好,这松巍子既是善治疑难杂症,不妨再好好试他一试,当真是个厉害的,拿去给二哥看一看,医得好,便算是捡回来的,医不好,左右也是医不好了……
  如果能医得好,便给他一个太医院奉药之职,又待如何?
  她虽说嘴上对赵芮百般嫌弃,心中也不甚满意,可儿子毕竟是儿子,如何会半点不放在心上,况且张太后摄政十余年,甚为清楚皇位异常更迭的坏处,最好还是能叫天家亲子继位,趁着自己还能动,便是儿子不幸去了,也能帮着再看着些。
 
 
第729章 转变
  且说张太后被三子赵颙勾得起了心思,果然次日便借了宣讲道法的由头,把那松巍子召进宫中。
  她摄政十余年,识人自有一套,从前并不怎的放在心上,此时欲要用人给赵芮看那隐疾,倒是细细分辨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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