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术——须弥普普
时间:2019-05-29 09:23:03

  又是李大田赌咒发誓,自家绝无伤人之心,也不曾带得什么匕首进门。
  再是李管事说那李大田性格暴躁,常于赌场出入,前些日子刚因此事遭了李程韦训斥,自称必会改好,然则屡错不改,若不是还有一把好力气,早被撵出府去了。
  才问到此处,有人推门进来,原是去李府查问的人推门进来,竟是在那李大田家中搜出纹银一包,又有赌场中的人说那李大田近些日子手头阔绰了不少,已是将从前欠债都还上了。
  讯官李大田道:“你自哪里来的纹银?”
  李大田大声喊冤,叫道:“官人!官人,这银子乃是管事给我的!”说着眼泪鼻涕已是一齐掉下来,指着李家管事道,“管事说主家这一阵在牢中辛苦,着我去药材店中寻些好山参,送得进来给他!”
  李管事怒骂道:“我给你银两买山参,李大田,你编话也编得像,且不说咱们李家虽没有开药材铺子,却也有做药材买卖,即便没有做,偌大一个李府,难道连几根老山参都寻不出来,要你临时临忙去外头买?!”
  李大田迎头被骂,给堵得严严实实的,欲要反驳,竟是百口莫辩,发现自家要说的话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只好哭道:“姓李的!你两个杀千刀的!你二人为何要串通了来陷害我!”
  他扯着嗓子骂了好几句,讯官正要令其住口,外头已是又有人被押了进来。
  ——却是半个头缠着布帛的李程韦。
  李程韦面、唇尽皆苍白,走路都打着哆嗦,可一进门,听得李大田的言语,竟是打起了精神骂道:“我还要问你,我一向待你不薄,你是受了何人指使?你作甚要杀我?!”
 
 
第806章 讯问(二)
  李大田哭骂道:“我何曾杀人了?我一醒来便被你二人喊打喊杀,哪里又带了什么匕首!”
  眼见此处又要闹起来,讯官只得厉声喝止,叫下头人好生站着,自己一问一问地审起案来。
  顾延章见那讯官问案很稳,知道是个历练过的,便不在此处停留,同张敛打了声招呼,唤了管勾监牢的官员带他往甲字房而去。
  听得顾延章要去看事发之地,张敛本就是陪他来的,索性一并跟了过去。
  一行数人,还未进得牢门,便有值守的狱卒迎了上来问话。
  那官员吩咐道:“顾副使与张司职要去看那李程韦住的监牢,快取了钥匙来。”
  语毕,领着人便要往里走。
  顾延章却是停了下来,问那值守的人道:“若是外人要进来探人,此处往日是如何行事?”
  那值守之人正要叫人,听得顾延章这一问,连忙站直了身体,忐忑回道:“需要得了上头批条,再在名簿上誊录,一一按了指印,才可由当班的人领进门。”
  前头领路的官员已是走出两步,见顾延章立住不动,虽不知他想要做什么,却连忙跟着回过头,听他这一番问话,立知不好,急急招了名小吏过来,低头嘱咐了几句。
  那小吏挨着墙边,迈着小碎猫步,静悄悄跑了出去。
  顾延章不置可否,见桌面果然摆着名簿,便转头问那官员道:“可是能取来一观?”
  若顾延章只是提刑司副使,哪怕比随行的人品阶高了三四级,可体系不同,衙署不同,这官员也能摇头拒绝,否了他这要求。
  可旁边站着一个刑部的张敛,他又听说这顾延章乃是奉了上命而来,是以虽是万般不愿意,还是不得不主动陪笑道:“本是不能外露,不过副使要看,自然可以。”
  一面说着,亲自上前捧了那名簿,又翻到今日那一页,自家先扫过一眼,见得李家管事并那李大田名字俱在上头,又有签名或画押,心中这才松了口气,笑着递给顾延章道:“还请副使一观。”
  因刑部与大理寺之间向来是相互制衡的关系,这官员见了张敛对顾延章恭恭敬敬的,又兼那李程韦当真是在大理寺的监牢之中出的事,大理寺的失职之责,是断不可能推卸的,是以十分紧张,生怕顾延章有心可着鸡蛋挑骨头。
  须知这失职之罪,从来大有讲究。
  若李案最后水落石出,中书不加追究,此事便不是大事。只要大理寺内自查自纠一番,又无人盯着不放,那好生递个折子去中书自省,又说已是重新理顺流程,规范章法,相关人员全数处置完毕,此事便过去了。
  届时把相关狱卒、狱官依律治罪,他正是管勾监牢,怎样都逃不掉,只能罚个铜,挪个地方躲一躲,运气好的话,过个数月,风头过去,还能继续得任用。
  可若是被人盯上了,把此事翻个底朝天,一旦由此一一攀得上去,借题发挥,莫说自家逃不了关系,眼下朝中局势正乱,说不得便是那权知大理寺少卿董希颜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为甚李大田能带凶器入监?难道竟是无人搜身?本该跟在一旁盯着探访的狱卒为何不在牢中?若是受了收买,那是否可以认定,大理寺的监牢问题极大,不单这一回被收买过,曾经也被收买过?
  再有此推之,大理寺的其余监牢之中是否也是一般?其余狱卒也许也可以买通?曾经审过的案子里头又有多少犯人是内外相通过?大理寺复审的州县疑案,会否有猫腻?
  世上哪有什么事情是全无问题的?
  只要细查,绝对会有错处。
  当真被发散开来,自己这个管勾监牢的首要之人,怕是再无翻身那一日。
  这官员十分忐忑,眼睛直直看着顾延章一页一页翻那名册,因不知道里头写了什么,是以每见顾延章往后翻一页,他心中就抖一抖。
  “此处监牢之中,共有几名狱卒、狱官?”
  翻到最后一页,顾延章看着李大田的手印同李管事的签字问道。
  那官员倒不是个甚事不知的,立时答了。
  “一回当班共有几人?在此处负责誊录名字的,又有几人?”
  官员连忙一一答了。
  顾延章皱了皱眉,问道:“你说负责誊录名字的共有两人,为何此处竟有四种字迹?”
  他一面说,一面把那名簿放在桌面上,取了一旁的笔,在那四个不同的字迹旁各点了一个小黑点,对着对面的两人问道:“哪两个是你二人写的?”
  那两名狱卒脸都要僵了,也不敢答话,只小心翼翼觑着一旁的上峰。
  那官员的脸也僵了,从牙缝里蹦出话来道:“顾副使问你们话,都哑巴了不成?自己写的字,难道竟不认识了?”
  那两人只好各自点了自己写的名字出来。
  顾延章翻到后头一张白纸,在上头各抄了两个名字,同二人道:“誊一遍罢。”
  两人只好又写了。
  此时还剩得两个陌生字迹。
  不用顾延章说,那官员便帮着催道:“是谁人的字,你二人日日在此坐着,竟是答不上来吗!”
  他一面催着人,一面忍不住往后头看着入口处,也不知道在等谁。
  上官不帮忙顶着,一名狱卒只好道:“有时佟哥来了,着我二人去办差,便是他在此处坐着,也至于是谁人写的,还得去问他,小人当真不知……”
  把事情推到了牢头身上。
  听了这敷衍的答案,顾延章也不追究此事,复又问道:“谁人负责验看随身之物?”
  一旁有狱卒答道:“惯来是佟哥带了批条进来,他同当个监牢的人一并搜身。”
  顾延章点了点头,问道:“那监牢钥匙在谁人手上?”
  那官员便上前答道:“依着大理寺的规矩,牢门钥匙须由两人同管。”
  果然有两名狱卒一人手上捧着盒子,一人手上拿着钥匙,一齐走了过来。
  他复又指着那盒子道:“钥匙收在盒中,盒子上又有锁,这盒子由一人管着,盒外锁的钥匙却是在另一人手上——乃是为防狱卒为人收买,私下给狱中犯人暗送消息。”
  就这般一问一答,众人在此处足足待了一炷香的功夫,复才跟着进得去。
  李程韦昨日住的牢房已是小门紧锁。
  因原本负责甲字房的狱卒正在前头待审,另有两人接了钥匙同盒子,把门开了。
  顾延章也不让人,当先进了门。
  当中一应物什俱都没有动过,还是按先前的摆设,地上无论碳灰也好、血水也罢,也不曾有人动过。
  顾延章站在门口,先不忙着往里走,安静地看了好一会。
  他转头问张敛道:“司职可有闻得什么味道?”
  张敛上前两步,见顾延章不动,也不敢往里走,细细闻了闻,不甚确定地道:“除却血味,好似有些香气?”
  他很快看向了角落里的瓶中插的红梅,复又摇头道:“不是梅香。”
  是一股淡淡的熏香。
  大晋百姓喜爱香薰,便是寻常人家也会买上几块放在家中,是以张敛倒不觉得李程韦在牢中熏香有什么稀奇的。
  顾延章转头问道:“那边可是问完话了?那王勾同李管事找来了不曾?”
  一旁的随从忙道:“已是在外头等着了。”
  果然不多时便把人押了进来。
  顾延章见到人,便让开了一步,问那王勾道:“我看你那供状,说是听得牢中出事之后才从外头进来,是也不是。”
  王勾急急应是。
  顾延章便道:“当时情状如何?里头三人各是什么动作,在得哪一处?”
  事情才过去没多久,那场景又那样令人印象深刻,王勾自然没有忘记,便指着不远处的一张椅子,道:“那李大田便在站在那椅子前头,李管事站在三四步外,两人俱是背对着门,那李程韦躺在地上,脸上血糊糊的,好似……是面对着门……”
  顾延章点了点头,复又问道:“可有见那匕首掉在何处?”
 
 
第807章 讯问(三)
  匕首乃是行凶之器,早被大理寺的办案官员收走,此时顾延章问起,王勾回忆了一会,居然不太记得地方。
  倒是刑部来的官员想了起来,众人看去,那处果然有一块血渍。
  提刑司同来的吏员跟了顾延章数月,已是颇能摸得着这位上官的脾性,也不要他吩咐,立时取了一片木筹放在那血渍旁。
  顾延章等他放好了,复才小心避开地上血迹,在牢中转了一圈。
  牢里头有插了红梅的花瓶,床榻上铺了李家送进来的被褥、枕头,又有不少细软,地上是火盆、铜盆、夜壶、带盖的恭桶,走得近了打开一看,那恭桶中干干净净,显然是个没用过的新物。另有一个大箱子,箱子当中放着李家送进来的衣物——倒是叠得整整齐齐,衣物、鞋袜俱全,独独没了日常都要戴的幞头。
  室内有木桌,木桌上摆着铜镜、木梳、擦手脸的香膏,另有一个香炉,炉中已是积了很厚的一层细灰,并无半点残香露在外头。
  顾延章从小吏手上取了一支木筹过来,在香灰中拨弄了一番,发现已烧得干干净净。又在火盆里找了一回,除了炭灰,也未见得又什么东西。
  他把屋中情况看得分明,这便退到一边,对着大理寺中跟着的吏员道:“叫李大田、李升二人进来罢。”
  李升便是那李管事。
  张敛跟在后头走了一圈,也不知他要做甚,却也不好问,听到他分派,便也一同站到了一旁。
  两人先后被带进了狱中。
  顾延章对着李大田道:“你说你头夜吃了酒,足在赌坊中留到辰时,今日脑中昏昏沉沉,醒来之时,李程韦已是伤了耳朵,刀也丢在地上,是也不是?”
  带人进来的小吏虽然没有说明,可李大田见顾延章身着官服,身旁好几个人簇拥着,也晓得定是个能话事的,口中连连道:“正是!正是!”
  恨不得把头都点断。
  顾延章又问道:“你可记得自己醒来时是站是坐?是在哪一处,又是个什么动作?”
  他忽然这样一问,李大田竟是懵了一下,仔细想了想,才道:“我……是了!我本是坐着,不知怎的,忽然醒了……好似……倒像是屁股痛得紧!”
  那李大田仿佛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要紧的线索似的,连忙把手往后探,一面转过身,一面叫道:“官人,当真是屁股疼,现下还疼得厉害!”
  把个屁股撅起来。
  小吏气骂道:“官人问话,你只要依言答便是了,做个什么样子!”
  又把他拉回来站得直了。
  那李大田只好应是,接着道:“我屁股疼得厉害,火辣辣的,还不知道怎的回事,就听得主家在叫痛,又听得李管事骂人,因脑子里头醒不过来,只一味发晕,也不晓得怎么了,等到眼睛透亮了,已是有好几个官人站在里头,主家……那姓李的杂碎已是捂着耳朵说我伤他!”
  又叫道:“今次进来,我手上全捧着东西,如何能拿什么匕首!再说我在他家中做活,为何要伤他?”
  一口一声叫屈。
  顾延章听他说了,复又问了几个问题,便要着人把他拉了下去,看他臀后的伤。
  那李大田虽是个鲁汉,今日却是被吓破了胆,生怕又出什么幺蛾子,死活不肯走,当场便把腰带一拉,裤头一扯,也不要脸面,光着个屁股撅起来给人看,摸着那痛处道:“官人,且看,正在此处,眼下还痛着,怕是已经肿起来了!”
  众人望去,果然见那左半边屁股蛋上头那一节,近腰的位子,红红的肿了一小片,另有血迹,已是干了,沾得裤子里头都留有痕迹。
  一名小吏上得前去,仔细看了,转头禀道:“当中有伤处,像是什么东西扎的,只是伤得不深。”
  一旁另有提刑司的吏员取了随身的笔墨出来,拿尺子量了伤处的大小同位置,在桌上搭着记了。
  张敛看在眼中,却是暗暗记在心里,转头见自己带过来的官吏全不见动弹,竟有些不是滋味。
  ——刑部哪一处比不得提刑司了?怎的对面连吏员都能干不止三两分的样子?
  等到验看完毕,李大田把裤子拉上,顾延章也不再叫他出去,只道:“你且站在今日才醒来时的位子,若是还记得动作,也俱都摆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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