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蕊警惕地望着她,绿梅道:“你晚上睡觉说梦话,我都知道了,我告诉了小姐,小姐让我不要声张出去。事情我都知道了,你撺掇着小姐与袁安之的事情,等大人回来必定不会饶过你与袁安之,我们相处了这些年,我不忍心你就此丧命,所以才说出这话来。”
红蕊道:“可是小姐让去问问袁公子的意思啊?”
“你别犯傻了,袁安之一个落榜的举子,我们大人是当朝宰相,轻轻一碾,就能让袁安之的小命。你去找他能有什么用,还不如你们两人趁着这个机会逃出去,找不到人,等日子久了,大人与夫人应该就不会追究了。”
红蕊一听果然是这个意思,道:“好妹妹,患难见真情,日后我发达了必定忘不了你。”
绿梅忍着恶心,说:“先不要说这样话,快点收拾点衣服与金银细软吧。”她心里越发鄙视红蕊,这样一个背主的丫头,真是让人厌弃。
红蕊很快就收拾好了,绿梅拿出一个小包裹出来,情真意切地说:“离了府,处处都是要花钱的敌法,你我姐妹一场,这些东西是我这些年攒下来的,你先拿着用。”
红蕊的眼睛红了,“好妹妹!”
绿梅把包裹塞给她,“快走吧,越早就越好。”
红蕊抱着包裹,假装说这是小姐让她拿去送给礼部侍郎周家小姐的,顺顺利利地出了陆府。
她直接去袁安之住的邸店,拉着他的袖子说:“袁郎,我们须快些离开京城,夫人知道了你的是事情,想要等大人回来后告知大人,让大人处罚你。”
袁安之道:“我又没有犯法,光天化日之下,就算他陆观是宰相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红蕊急道:“话不是这样说的,民不与官斗,他是宰相,对付你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我带了一些钱财出来,够我们用一些日子,我们还先出外地避避风头,等日后这事儿淡了再回京。”
袁安之想想觉得有道理,既然不能娶到陆小姐,他没盘缠了,带着红蕊出去避一避,倒也不错,于是道:“好吧,就按你说的办。”
红蕊说:“袁郎,我可都是为了你,才从陆府中偷跑出来的,我对你这么好,你可一定不能辜负我。”
袁安之道:“你对我这么有情有义,我如果背弃了你,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红蕊捂住他的嘴巴,“我相信你,快收拾一下东西吧。”
袁安之一贫如洗,根本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随便收拾了两件看的过眼的衣服,带着红蕊与书童出了门,雇了一辆马车,一行人向城外行去。
哪知到了城门后,就被一群官兵拦住,袁安之掏出几块碎银子递过去,讨好地笑道:“官爷,请您通融一回,小的老母病了,急着出城去看望她老人家。”
为首的官兵将银子推回来,道:“陆相家中失窃,已经报了官,听人说往城门的方向过来,我们是循例检查,这银子你还是收回去吧。”
袁安之一行人吓得出了一身冷汗,红蕊撩开马车的帘子,说:“我们不是偷窃的人。”
官兵道:“是不是,等检查后就知道了,里面的人都给我出来。”
红蕊无奈,只能与书童一起出来,官兵在马车上查看一番,找出一个包裹来,打开翻找,翻到包裹最底下,道:“找到赃物了,来人将他们押起来。”
红蕊看到包裹中的那颗流光溢彩的珍珠终于明白过来,自己是遭了绿梅的陷害,分辨道:“这颗珍珠不是奴婢的,是陆相府一名叫做绿梅的丫头给我的。”
官兵立了功,根本不听她分辨,吩咐人将这三人押解入大牢,听凭监司审理。
自此,陆士仪要做的事情终于做完了,生下的就要交给陆观去处理。陆观得知后,脸色沉下来,道:“仪儿,你这胆子可真是大,这样的事情早该告诉为父才对。”
陆士仪躲在王夫人身后,作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来,王夫人心疼地跟什么似的,忙说:“仪儿早就告诉我了,是我看你公务太忙,不想打扰你,所以才没有跟你说。再说女儿处理的很妥当啊,现在我们都跟你说了,监司那边就交给你去处理,可别把仪儿牵扯进来。”
对着夫人,陆观是一点脾气都没有,只能答应下来,“好好,我去办,只是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不许再瞒着我。你们是我的妻女,我须得好好护着你们,哪能让你们烦忧这些闲事。”
王夫人立刻道:“仪儿,你爹不怪你了,还不快谢谢你爹!”
陆士仪对着陆观行了大礼,笑道:“女儿多谢爹爹了。”
王夫人赶她回房,“你不是正在为你爹做一套新衣服吗,还没做完吧?快快回去做。”
陆士仪得令,冲着王夫人眨眨眼睛,“女儿告退!”
陆观叹气,“你看看你,把女儿宠成什么样了,她这个性子嫁人了,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仪儿处事机智善变,以后到哪里都能过得很好,我才不担心她呢!对了,我让你去打探宋淮,怎么样了?”
陆观道:“夫人,先饶了为夫吧,你昨日才让为夫去打探,总得要几日吧。不要太心急,仪儿自有她的好姻缘,急是急不来的。”
王夫人深谙驭夫之道,她不再说这事儿,亲手为陆观换了衣服,给他斟茶,然后紧靠着陆观,柔声细语跟他说话。陆观享受着夫人的服侍,心里越发喜爱她。
陆府侍婢伙同情夫偷盗主人财物私奔,罪名不轻。袁安之将罪名都推到红蕊头上,说是红蕊引诱他,财物是红蕊所盗,他并不知情。
偷盗财物的事情,红蕊百口莫辩,兼之痛恨袁安之的无情无义,悲愤之下,紧咬袁安之,坚称是袁安之撺掇她去偷主家的财物。最后监司长官判了袁安之与红蕊流刑,至于书童,则将他打了二十大板,放他返回故乡了。
陆士仪得知袁安之判了流刑,道:“哼,便宜他了!”
绿梅说:“小姐宅心仁厚放了他们一条生路。”
本朝盗窃罪判的极重,大儒士们曾说:“是知为盗贼计,而不为良民地也。”高祖立国时,规定:盗窃赃物的价值超过十贯钱,一律是要处死刑。放那些并不贵重的珍珠,是因为陆士仪不想要他们的命,只要远远地将他们流放就可以了。
青桃从家中回来,知道了这事儿,气道:“红蕊这个贱婢,差点害了小姐。”然后对陆士仪说,“小姐,都是我不好,若是当时我在您身边,怎么也不会出这事儿,我一定打的袁安之鼻青脸肿,哭爹喊妈,以后我再也不离开您了。”
陆士仪笑道:“好,以后你就是我的护身金刚。”
她问起青桃母亲的事情来,青桃道:“我母亲的身子已经好多了,多亏了夫人遣了大夫来给我母亲瞧病。”
“没事就好。”
袁安之的事情彻底过去,陆士仪的心情重新明快起来,约了周婉去茶坊喝茶。茶坊的用竹帘隔挡着,隐约能看到人影。陆士仪与周婉讨论最近看到的一本书,就听到有人隔壁有人在说话,声音娇娇怯怯的,“宋公子,不如我们来下一盘棋吧。”
这声音听着耳熟,陆士仪却记不起来是谁的声音,周婉低声道:“应该是萧家姑娘在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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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萧家是本朝第一爆发户,萧美仙的姐姐是当朝萧贵妃,为皇帝生了两个公主,深得皇帝的宠爱,在饮膳供给方面甚至超过田皇后。萧贵妃家贫,进宫为奴,但她天生丽质,聪慧伶俐,善于逢迎,没几年就成了皇帝的宠妃,连带着鸡犬升天,萧家也一跃成为了京城的新贵。
这种靠嫔妃起家的外戚,天然与进士出身的官员们不是一路人,因此陆士仪与周婉只见过萧美仙几面,没有过多的交情。
两人喝着茶,隔壁的声音不住的传进来。萧美仙娇滴滴地说要跟宋淮下棋,宋淮不解风情地拒绝了,语气颇有些严肃,“萧姑娘,男女授受不亲,礼也。你我同处一室,在外人眼里,难免会落人话柄。”
萧美仙委屈地说:“宋公子,清者自清。奴只是钦慕你的才华,今日难得偶遇,想向您清请教棋艺而已,你我之间风光霁月,奴不在乎外人的闲言碎语。”
着萧美仙胆子还真大,陆士仪与周婉忽视一眼,屏气凝神听他们说话。
只听着宋淮仍旧是用一副严肃的口气说:“人言可畏,萧姑娘不在乎,宋某却很在乎,宋某洁身自好,不愿意沾惹上是非。”
哈哈,萧美仙与宋淮仿佛掉了个个儿,萧美仙是风流的公子,宋淮反而成了贞妇了。陆士仪差点笑出声音来,她连忙用手捂住嘴巴。
宋淮一甩袖子,道:“萧姑娘请自便,宋某告辞。”
萧美仙眼睛红了,声音里带着哭腔,“宋淮,你就这么看不上我吗?”
“自重!”宋淮义正言辞地说,“萧姑娘是大家闺秀,当知《闺训千字》有云,凡为女子,大理须明;温柔典雅,四德三从,言辞庄重,举止消停。《礼记》也说道,男女不杂坐,不同施枷,不同巾栉,不亲授……”
宋淮居然给萧美仙普及起闺中典籍起来!
萧美仙很憋气,但他说的都是世人皆知的大道理,自己根本没法反驳他,气得呜呜哭起来。
宋淮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心,拱拱手,“宋某告辞。”只留下萧美仙主仆两人,萧美仙跺跺脚,也带着侍女离开了。
陆士仪与周婉看了全场,只觉得啼笑皆非。陆士仪笑道:“萧美仙容貌昳丽,还裹着一双尖尖的小脚,走起路来一摇一摆如同弱柳扶风,听说她同宫里的贵妃有七分想象了,这样一个妙人儿,宋淮却不为所动,要么是真的对于美色毫不在乎,要么是有更大图谋。”
周婉则说:“不管怎么说,萧家宫里有贵妃坐镇,极有权势,宋淮却毫不动心,连着拒绝两家权贵,可算是威武不能屈,实在是个有骨气,让人敬佩。”
“佩服是佩服,可是宋淮未来的妻子要倒霉了。”陆士仪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士仪解释道:“宋淮动辄规矩,可这些规矩都是男人设置的,什么‘妇人无故,不窥中门。’‘量宏意美,原宥海涵,刻毒嫉妒,吵闹难堪。’想想都觉得可怕,一言一行都按照这些规矩来,还不让嫉妒,宽待姬妾,这样活得还有什么意思?”
周婉心有戚戚地点头,“我母亲曾对我说,夫妇之道,在于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如果做丈夫的行止不当,荒淫不堪,却反而拿这些去要求妻子,妻子也可不必尊敬丈夫。若是一味着照着《闺训》来,那就是傻子了。”
陆士仪点点头,突然又笑了,“宋淮与我们没有半点关系,以后她的妻子是好是歹更是与我们无关,我们这是操哪门子心呀!”
回到家中,她将这事儿跟王夫人说了。王夫人啧啧两声,道:“这萧家可真是上不了台面,想要与人家接亲就正正当当地遣媒人去说,让自家闺女去行这种不入流的事情,也只有萧家才干得出来。”
陆士仪道:“宋淮拒绝了萧姑娘,她哭的很伤心。”
“活该,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作出这些事不害羞么!这家子人从跟上就乱了,萧贵妃凭着美色得了圣上的宠爱,这家子人就以为美色是无所不能的事情了。”
王夫人很有些愤愤不平,宫里的田皇后昔日在闺中时,与王夫人是密友。田皇后秉性贤德,慈爱宽容,祖父是大梁开国功臣,名门之后,只是容貌普通,便不得皇帝的宠爱。萧贵妃仗着皇帝的宠爱,一点都不把皇后放在眼里,甚至还曾怂恿皇帝废后。但废后毕竟是国家大事,群臣上谏,田皇后这才能保住后位。
陆士仪倒了一杯茶给王夫人,道:“您可别为萧家的事情气坏了,不值得。外戚依靠嫔妃起势,这权势富贵是不会长久的。”
王夫人笑道:“正是这个道理,所以萧家才想着同新科进士结亲,可惜人家却根本不愿意与外戚结亲。宋淮这人不错,我已经让你父亲去打探。”
“他连着拒绝了枢密副使张家,还有萧家,这眼光够高的,还是不要了吧。”
王夫人说:“张英是先帝潜邸旧人,萧家是外戚,这两家虽然权大,但都不是进士清流出身,宋淮进士及第,爱惜羽毛,自然不愿意同这些人家结亲。”
陆士仪还是拒绝,她把宋淮今日对萧美仙说的话一一告诉王夫人,“他太古板了,像个石头一样硬邦邦的,一点意思也没有。”
王夫人敷衍女儿,说:“行,都听你的。”但私下仍旧让陆观去打探。
……
宋淮回了寓所,与他同科的另一位进士屈安一脸喜气,见他回来,拉着他,“走走走,我请客,咱们去醉仙楼喝酒!”
两人到了醉仙楼,屈安爽快地点了一大桌子菜,喜滋滋地说:“多吃点,别客气。”
宋淮调侃道:“往日你一文钱恨不得掰成两半用,今日怎么突然大方起来了?”
屈安也不在意,道:“人穷志远,前些日子多亏你了,不过我现在否极泰来,吏部的文书下来,我被授了陈留县的知县,不日就要启程赴任。”
宋淮端起酒杯敬他,“恭喜恭喜!”
屈安道:“多谢,我想你的差遣应该也快下来了吧?”
大梁官职与差遣分离,宋淮是进士甲科第二名,皇帝亲自授了大理寺平事,但差遣还没有下来。宋淮道:“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下来。”
屈安叹了口气,“枢密副使张家,多有权势的人家,你居然拒绝了他家,他可不得给你小鞋传。”
宋淮道:“圣上是英明的君主,张家在朝堂上不能一手遮天,我的差遣迟早都会下来。”
“可是你原本或许可以去富庶的地方,就因为得罪了张大人,可能就让你去贫瘠偏远的地方了,这又是何必,听说张家小姐姿容端丽,你娶了她也不亏,还能得一大注嫁妆,不比你现在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