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士柔勉强笑道:“不是,真没什么,我就是有些累了。”王夫人让她回房歇着去。
陆士容提议打马,王夫人欣然同意,陆士仪与何婶凑数。其他三人都是老手,陆士仪对于这个不擅长,不停地给人送牌,最后算下来,只她一个人输了两贯钱。王夫人将她揽在怀里,“仪儿今日辛苦了,陪着我们打了这么久,还输了私房钱,可怜见的。来,娘补给你。”
陆士仪开心起来,将头靠在王夫人的肩膀上,“谢谢娘!”
陆观回来就看到陆士仪腻着王夫人撒娇,对着大女儿说:“你看你妹妹,真真是小女儿,每日必定要在你母亲面前撒一回娇。”
王夫人道:“仪儿招人疼爱,我巴不得她天天都能承欢膝下!”
陆士荣则说:“仪儿还是小孩子呢!”
陆观坐下来喝茶,说起了白日的见闻,“今日我倒遇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榜眼郎宋淮居然被人抢了。”
众人来了兴趣,陆士容问道:“他大小也是官身,这光天化日之下,有谁敢抢他的东西?”
“非也,不是你说的这个抢,而是他被人抢去做女婿了。”陆观道。
王夫人心急,“别买关子了,快说!”
陆观把是事情说出来,原来今日他约着朋友去茶坊品茶,在茶坊遇到宋淮与他的朋友,宋淮专门过来拜见了陆观,两人说了几句话,他才离开。哪知他刚出了门,就被几个家丁给拉扯住了。
家丁自报家门,乃是兵部尚书萧家的人,萧大人宴请宋公子。听说是萧贵妃的娘家,众人就不敢再拦,任由着家丁将宋淮架上了马车。陆观听了闹哄声,将这场戏都看在了眼里。
陆士容笑道:“这可是好事呀,能做皇帝的连襟,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宋淮要发达了!”
王夫人说:“走了枢密副使张家,现在又来了萧贵妃娘家,看来这宋淮还真是人人都抢的金疙瘩!”
左不过又是抢女婿的事情,每到东华门唱名完了之后,这样的事情就会发生几次,这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只是如此光明正大在大街上派家丁硬把人绑上马车的,估计也就只是贵妃娘家了。
陆士仪拉着姐姐去了闺房说悄悄话。王夫人对陆观说:“宋淮这人实在太招麻烦了!”
陆观说了一句公道话,“他是这科进士里很优秀的人,年轻未婚,是麻烦招惹他。”
王夫人摇摇头,“我本想着相看他,看他适不适合我们仪儿,现在看来,还是算了,实在太麻烦!夫君,你说,这回宋淮会不会允了萧家的婚事?”
陆观沉吟道:“依着宋淮的本心,他必定不会答应。但是如果萧家使了一些手段威逼,或许他会答应。”继而又笑了,“反正答应了他也不吃亏,咱们拭目以待吧。”
……
马车到达兵部尚书萧府,家丁们松开宋淮的双臂,谄笑道:“宋公子,刚才多有得罪,还请您见谅。”
宋淮冷笑一声,道:“如果真有诚意道歉,那么就让我下车离开。”
家丁道:“小的奉我家大人之命,不敢有违,大人已经大厅等候您了,请您进去。”
一群家丁护送宋淮去了大厅。贵妃之父萧元景笑着招呼他,“子平,来过来坐。”子平是宋淮的字,萧元景为了表示亲近,故而这么称呼他。
宋淮拱拱手,道:“不知尚书大人请宋某来有何贵干?”
萧元景笑道:“也没有什么大事,皇帝曾在我面前夸赞你的才学,我很欣赏,此次把你请过来只是想同你探讨学问。”
宋淮毕竟不是真正不识时务的人,他很明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现在这种情况,他只能敷衍萧元景,反正萧元景也不能拿他怎么样,他心里打定主意,是绝对不会同萧家结亲。
萧元景一副真正探讨学问的样子,而且还把自己的儿子叫过来向宋淮请教《春秋》,宋淮耐着性子同萧氏父子讲《春秋》。
不知过了多久,家人来报,“大人,皇上赐宴给您!”
萧元景冲着皇宫的方向拜了拜,“老臣谢皇上的恩赐。”
御赐的筵席摆开,萧元景请宋淮入座,酒过三巡,他开始说起皇上对萧贵妃的盛宠,对萧家的恩惠,连贵妃的外祖父母都追封了。然后又说起他的小女萧美仙,貌美贤淑,最后道:“子平,我愿意小女许配给你,你意下如何?”
宋淮微微一笑,道:“萧公美意,宋某不敢当,宋某出身寒微,实在配不上令千金。”
萧元景不悦道:“贵妃娘娘与陛下说了此事,陛下很是赞同,得知我在家设宴,特地赏赐了筵席下来。”
然后他拿出一根腰带来,吩咐人系在宋淮的腰上。
“这是陛下亲赐的金腰带,宋淮,难道你要反驳陛下的意思吗?”萧元景厉声道。
在别人或许就顺水推舟同意了这门婚事,但宋淮还偏偏就不吃这套,他解下腰带,双手放在案桌上,语气十分坚定,“萧公,婚事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强迫不来,宋某配不上令千金,还请令千金另择贤婿,宋某告辞。”
说完转身离去,家丁小声问:“大人,小的们还要去抓住宋淮吗?”
萧元景深深地叹了口气,“罢了,我拿出皇上来压他,他都不肯同意婚事,已经没有法子再逼迫他了,让他离开吧。”
萧家弄出这一场闹剧来,很快在京城里传遍了,朝中谏官们上书弹劾萧元景,皇帝知道了这件事,但为着萧贵妃的颜面,将折子压下来,不肯处理。
萧贵妃在皇帝面前哭诉,说宋淮不给萧家面子,让皇帝严惩宋淮。皇帝被她缠的没办法了,把谏官们弹劾的折子让人拿给萧贵妃看,才算是堵住了萧贵妃的嘴巴。
对于宋淮拒婚,皇帝反而佩服他的骨气与坚持,于是召了吏部尚书来询问宋淮的事情,然后道:“宋淮是真正有才德的人,须得好好重用。”
皇帝亲自开口了,吏部尚书回去之后,按照进士授官的惯例,报请皇帝给宋淮授了开封县知县一职。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可能有疑问,为什么宰相将闺女嫁人做继室?
解释一下,架空宋代背景,那时候经济发达,有不杀文人的祖训,士大夫地位高。欧阳修的第二任妻子出身就不低。宋真宗朝参知政事这样的高官将闺女嫁给韩亿做继室。北宋状元王曾的第二任,第三任妻子都是宰相李沆的闺女。这些大家闺秀嫁过去地位同原配是一样的。
根据本文背景,陆观嫁长女为继室在世人眼里是正常的。
还有就是那时候社会阶层流动大,金明池捉婿,中了进士真的就不愁了,权贵争相结亲,就算这进士之前是穷小子也不要紧,并不太看重出身,与清朝那种动不动就主子奴才绝对不同。
第9章
开封县是开封府十七县之一,离东京城极近,是个非常好的地方,宋淮算是因祸得福。但因为他连着拒绝了萧贵妃娘家与枢密副使张家的婚事,京城中传言他眼高于顶,太过恃才傲物,权贵显宦们渐渐息了同他结亲的意思。
屈安很为他高兴,道:“本来我还替你担心,没想到你的运气这么好,得罪了萧家与张家,居然得了到这么好的职位。”
宋淮道:“婚姻之事,讲究你情我愿,就算我不同意,也不至于结仇,你想的太严重了。”
屈安揽着他的肩膀,“这个不行,那个也不愿意,你不会真打算当一辈子和尚吧?”
他就觉得宋淮跟旁人不同,对于普通人来说,一朝得中进士,不亚于鲤鱼越过龙门,从此权势富贵唾手可及。因此他们这一般新科进士偶尔会约着去青楼喝喝花酒,听小曲儿,搂着温香软玉的姑娘们,任凭他怎么劝说,宋淮就是不肯去。
宋淮拍开他的肩膀,道:“谁跟你说我要当和尚了?”
“那你是有了意中人,是谁?快告诉我!”屈安追问。
宋淮站起来身来,拜拜袖子,背影潇洒,只留下一句“不可说。”
屈安叫住他,“哎,别忘了,明日李公设宴,我们同去!”
宋淮挥挥手表示知道了。
……
清泉街新开了一家银楼,里面的头面首饰做工精巧别致。陆士仪听说了,就约着周婉一同去看。一路上周婉愁眉不展,她一向都是恬静淡然的模样,现在这样倒让人很担心。陆士仪问道:“怎么了?”
周婉说:“为着我的婚事,我爹娘昨日吵了一场,唉。”
陆士仪叹气,“我也是一样,上个月袁安之落榜的事情,我娘生了爹好一场闷气。”
周婉无奈说道:“昨日英国公遣了媒人来我家提亲,我父亲直接给拒了,他说英国公幼子自小娇生惯养,不学无术,是个再俗气不过的人,不能辱没了我,宁可我不出嫁,也不愿意我嫁给俗人,然后我娘就生气了,两人开始争吵起来,唉。”
陆士仪握着她的手,“别想这样些,我们今日多买点漂亮的首饰衣服,让自己心情好一点。”
周婉还是有些郁郁寡欢,“出嫁与出家,只是一字之差,有时候我真想出家算了。”
“哎,你可千万不要这么想啊,出家人六根全断,好吃的,好玩的,漂亮的衣服首饰可都没有了。”陆士仪着急地说。
周婉看她着急的样子,反而笑了,“我六根不净,好美食,好华衣,佛祖暂时也不会收留我的,你别急。”
两人来到银楼,下了马车,戴上帷帽,银楼掌柜看她们的气派就知道两人出身不凡,将她们请到雅间喝茶,然后吩咐人端来一盒一盒的首饰。
陆士仪拿起一支簪子仔细打量,簪头雕刻的是腾云驾雾的仙人,广袖飘带,衣袂飘飘,其他有雕刻亭台楼阁,还有雕刻花卉果实,精致极了,她与周婉一人挑了两根。
挑完簪子,两人来柜台付账时,又来一位年轻的妇人,她对掌柜说道:“前几日我来这里买了一只手镯,才戴了两日,这上面的珍珠就掉了,你看看,这也太不牢靠了!”
掌柜仔细检查一番,道:“夫人,这珍珠看着是有人故意撬下来的。”
“哦,你的意思是我故意撬下来的吗?哼,分明是你们家的东西做的不好。”
掌柜担心影响生意,忙说:“夫人,您把镯子留下,小店给您重新修理,并且送您一只戒指。”
那妇人说:“不用这么麻烦,你直接给我换一根新的。”
掌柜为难地说:“小店的簪子都是独一无二,每一个款式只有一样。”
妇人说:“既然这样,那就退钱吧!”
掌柜不吭声,妇人道:“难道你要让枢密院李骥大人亲自来跟你说吗?”
掌柜忍气吞声道:“不敢,不敢。”他取出银子陪给妇人,妇人面带得意,领着丫头趾高气昂地离开了。
枢密院李骥,陆士仪听到这几个字大吃了一惊,忙问道:“掌柜,那位妇人是哪家的?”
掌柜道:“是枢密院李骥大人的家眷。”
陆士仪装作疑惑的样子,说:“我家与李骥大人家有几分交情,没有听说过有这个人啊,她该不会是打着李骥大人的幌子来骗人的吧?”
掌柜十分肯定地说:“确实是李大人的家眷,前几日李大人亲自陪着她来小店。”
从银楼出来,陆士仪没有心情再逛,她遣了青桃跟着这位妇人,找清楚她住在哪里,顺便打探一下她的情况。
周婉安慰道:“或者这妇人与你二姐夫只是萍水相逢呢,可能不是什么大事。”
“但愿如此吧。”
然而青桃打探的消息,却让人惊心。她跟着妇人来到了她的住所,就在李骥府上不远的一条巷子里,她问过周围的人,都说这位妇人是新搬过来的,好像是江阴县人氏,还带着一个小女儿,周围的人很少见着她的丈夫上门,妇人举止轻浮,不像是正经人家的闺女,传言她是哪位大人的外室。
陆士仪把这事儿同陆观与王夫人说了。王夫人气道:“李骥欺人太甚,我这么好的女儿嫁给他,他居然还敢养外室!”
这年头,做官的人有几个小妾是极正常的事情,而且官员之间讲究风雅,还互相赠妾,家中没有妾室才让人侧目。像陆观,因着没有妾室,就被人嘲笑,说他夫纲不振,家中妻子凶悍善妒,陆观从不在这上头生气,一方面是王夫人管得严,另一方面则是真心敬重疼爱王夫人,不愿意做让她伤心的事情。
王夫人逼着陆观立刻召李骥过府,陆观道:“夫人,稍安勿躁,此事的关键还在柔儿身上,我们夫妻就在这里,若是柔儿觉得不妥当,自然会找我们替她做主。”
自古以来,男人都是三妻四妾,陆观自己不纳妾,在京城的显贵中,已经是凤毛麟角,他觉得不能逼着女婿不纳妾,当然女婿宠妾灭妻除外。
王夫人没奈何,“你说的有道理,改日还是问问柔儿的意思吧。”
她又想起一件事来,对女儿说:“仪儿,你明日好好打扮,跟着娘去李家做客。”
陆士仪随口问道:“哪个李家?”
“还有哪个李家,参知政事家呀。”王夫人道。
陆士仪心念一动,本能地说:“又让我去相亲,我不去!”
陆观笑道:“你都不问问是谁吗?”
“不问。”陆士仪用手捂住耳朵,“我也不想听。”
陆观将她的手拿下来,“宋淮,最近京城大大有名的人。”
陆士仪将不满的目光投向王夫人。王夫人讪讪笑道:“咳,本来没考虑过他,但李参政与夫人打包票,说了不少宋淮的好话,李府设宴,你爹也去了,见了宋淮,也觉得好。所以为娘想着让你见见,反正看得上看不上,都不吃亏。”
“不要啊,贵妃家为了召他为女婿,甚至都假传圣意了,人家还是威武不能屈,我不去,一向只有我看不上别人,怎么轮的上别人来嫌弃我呢!”
王夫人哄她,“这次情况不同,李参政夫人说宋淮很愿意让你相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