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儿放心,鲁王很快要自顾不暇了。”赵瑨想起得到的那个消息,面色一冷,夏家、鲁王的麻烦大了。
涉及朝堂争斗,赵瑨只是点了一句,谢兰绮也不问那么多,知道了鲁王很快没精力针对靖安伯府,有了个想法。
“世子,前几日蒋大夫来见我,说大灾后易有疫病,如今京中各家药堂都挤满了病人,他想要出府行医。因为鲁王一直虎视眈眈,蒋大夫的性子又有些古怪,怕惹出事,没有答应他。现在可以放心了。”谢兰绮道。
提起蒋竺,赵瑨就想起其妻庄梦帮着谢兰绮做的那件事,为了退婚,谢兰绮不惜将自己不能生育一事公之于众。
然而就算知道了,赵瑨也不舍得怪谢兰绮,只是看着她这副坦坦荡荡的模样,自己生闷气。
“世子,你觉得呢?”谢兰绮又问。
赵瑨忽然气不顺,攥着她的头发一拽,把人拉到怀里,下巴搁在她颈窝,闷闷的不吭声。
谢兰绮听得他呼吸声一下一下的很沉,想不明白哪里说得不对,不由紧张起来。
赵瑨暗暗叹了口气,抚了抚她绷紧的后背,柔声说:“放心,有我在,蒋大夫的药堂没人敢闹事。”
有了赵瑨撑腰,很快京中开了个蒋家药堂。蒋竺性子冷、怪,但他医术确实高明,治了几个危重病人,很快声名鹊起。再加上蒋家药堂对家中确实贫穷的病患,可以赊欠诊金,甚至经过申请审核通过后,免除诊金,免费抓药。不久后,就算蒋竺性子再古怪,京中百姓不仅不怕他,还称他为再世华佗,菩萨心肠。让提出这个法子的谢兰绮哭笑不得,她原本只是想着不缺银子,做些善事得些好名声,给庄梦省些麻烦而已。
十月初,有御史弹劾鲁王,以捐钱粮赈济之名,逼勒富户商贾献银,而这些银子根本没有进户部,全进了鲁王府。有商户铺子被夺,无法过活,举家投河,家破人亡,民怨沸腾。
老皇帝震怒,鲁王矢口否认,跪地痛哭,他是被冤枉的。然而,御史弹劾,人证物证俱在,户部褚侍郎也出列,证实户部没有收到那些银子。
当初鲁王设粥棚,风头无两,老皇帝曾在大臣面前赞过他的。这场赈济,老皇帝是有为自己祈福的心思在的,那时他有多喜欢鲁王,现在就有多厌恶他。竟从宝座上下来,一脚踹在鲁王肚腹,骂道:“全无心肝的畜生。”
老皇帝这一脚用力极大,鲁王忍着疼,抱着老皇帝大腿鼻涕眼泪一把的流,一直喊着冤枉。
“彻查。”老皇帝怒火冲天。
这日,庄子上的管事送了一车新摘的栗子,谢兰绮让人煮了一锅,煮栗子要自己剥的吃起来更香甜,她不让下人动手,自己剥。不想她双手养得太细嫩,才剥了三四个,手指上就划了一道红痕,沁出了血珠。
新鲜栗子,香甜面糯,谢兰绮意犹未尽,却不爱吃别人剥的,看了看自己受伤的手指,无奈的摇了摇头。恰让坐着藤轿刚过来的赵瑨看见。
赵瑨挽了袖口,取了栗子,手指修长有力,一挤一掰,一颗完整的栗子就剥了出来,浅黄色的栗子肉落入透明的琉璃碗里,很快堆了一层。
他手指翻飞,速度极快,煞是好看,谢兰绮不由看住了。
琉璃碗里的栗子肉越堆越高,赵瑨眼神一黯,停了手,看向谢兰绮。
谢兰绮还在纳闷他怎么突然停了手,也看向他,眼神疑惑。
“尚贤,倒水。”
赵瑨抿了抿唇,让尚贤提着茶壶倒水,他仔仔细细的洗净了手指,壶里的水有些烫,洗完,手指有些泛红。
用帕子擦净手上的水渍,赵瑨捏着一颗栗子肉递到谢兰绮唇边,目光沉沉,不容拒绝。
谢兰绮让他看得心一慌,下意识的张嘴咬住了,含进嘴里,却忘了嚼。赵瑨轻轻捻了捻手指,温热娇软,触感极好,他的目光看向琉璃碗,还有这么多呢。
眼见赵瑨又捏了一个栗子,谢兰绮迅速嚼了咽下嘴里的,抢在赵瑨递过来之前,抓了个栗子,直直抵到他嘴边,来而不往非礼也。
赵瑨愣了下,眼中漫上欢喜,空着的手反握住谢兰绮的手,一口吞了下去。
手指上传来温热的触感,谢兰绮头皮一炸,她忘了,比脸皮厚她是比不上赵瑨的。她本想让他意识到这种行为的尴尬,却忘了以他最近暴涨的脸皮厚度,他不会意识到的,还正中他下怀。
谢兰绮立即改变计策,迅速收回手,迅速拿了个栗子放进自己嘴里。果然见赵瑨脸上露出遗憾的神色,谢兰绮为了防止他再动手喂,一颗一颗的吃个不停。终于碗里空了,谢兰绮神色一松,靠在椅背上,想揉一揉肚子。
赵瑨手握成拳,抵在唇边,掩住笑意,他知道谢兰绮的癖好,以为她只会给自己面子吃一颗而已,没想到她竟然全都吃了。
突然,飞跑过来的脚步声打破了这片宁谧,门房禀报:“世子爷,府门外来了个女子要见你。”
赵瑨不悦的睨着门房,这是个傻子吗?他外面从不曾认识什么女子,不赶走,还敢来胡说。
“她姓夏,她说,”门房弯腰垂头,“世子爷要是不见,她就撞死在咱们府前。”
赵瑨心里咯噔一声,急忙看向谢兰绮,飞快解释:“御史弹劾鲁王逼勒钱粮,经查,是夏家打着鲁王的旗号干的,皇上下旨夏家十六岁以上男丁斩首,妇孺流放甘肃。她应该是为这事而来。”
而鲁王虽然洗脱了逼勒钱粮、草菅人命的罪名,可夏家是他宠妾的娘家,借着他的势作威作福,内帷不修的罪名却是逃不脱的。惹怒了皇父,恶了名声,鲁王恨透了夏家,别说搭救,他怕是想把夏家的人全弄死。
“咎由自取。”赵瑨冷淡道,夏家的下场是他们自作孽。
“你不去看看?”
赵瑨不动:“绮儿,我与她毫无瓜葛。”
“去看看吧,她若真死在府门,你可真得记她一辈子了。”谢兰绮并不同情夏贞菱,夏贞菱为了荣华富贵用心机手腕无可厚非,可她不能将自己的生存建立在别人的尸骨之上,行事不择手段,就得承受反噬。
赵瑨坐着轿子去了,打发走了夏贞菱,他捂脸自嘲而笑,上辈子他什么眼神,竟然为了这个女人险些错过了与谢兰绮的姻缘。
夏家逼死了人,活该偿命,夏贞菱竟然恨他提早得到风声,却没有及时告知夏家,让夏家逃过一劫。
夏贞菱被鲁王府的下人强行带走之时,癫狂如疯妇:“赵瑨,我诅咒你也尝尝被人抛弃,生不如死的滋味。”
第三十六章
进了十月, 一日比一日冷。
安远侯夫人骆氏前些日子又闹了一场,可惜安远侯和赵瑨都不理她。她讨了个没趣, 后来不知是想明白了还是自暴自弃了, 宴会不赴,走动不去, 整日除了拉着丫头打叶子牌, 府里府外诸事不理了。
骆氏甩手不干,对赵瑨和谢兰绮没什么妨碍, 安远侯欢喜一阵后,突然想到他这些庶子、庶女都还没结亲, 女婿还好说, 他厚着脸皮自己去看, 儿媳他一个大男人可看不了。
安远侯愁了一日,叫来了赵瑨,赵瑨不乐意谢兰绮操劳, 一口否决。安远侯连骂带哄,最后答应赵瑨庶子娶了亲就分出去, 赵瑨才答应。
“父亲,不是儿子心狠,而是树大分枝, 人大分家,聚在一处,未必就心齐。”赵瑨知道自己不会纳妾,他这辈子不会有孩子, 这些庶弟们现在不敢有心思,将来未必,早早分出去最好,“旁的不说,只为了祭田,咱们那些族人都做了什么,那也都是嫡亲的兄弟子侄。”
安远侯当然知道,兄弟相争的人伦惨事他自己都经历过,所以,就算再不喜骆氏,他依然给她嫡妻的体面,就算心里喜爱年幼的庶子,他最倚重的只会是嫡长子赵瑨。
“钱财上不要苛待他们。”
“父亲放心。”
......
谢兰绮不爱热闹,不喜赴宴,赵瑨起初与她商量的时候,她不想答应。赵瑨也不恼,晚上却钻进了她的被窝,暖红的烛光,给他俊朗的眉目添了邪气,“为夫给娘子暖床做酬劳可好?”
谢兰绮:“……”只能答应了。
忠勤伯府,谢兰绮和伯府三夫人聊了一会儿,看过了跟着三夫人的庶出的两个姑娘,完成了今天的任务。堂会戏台上,换了出武戏,喧闹热闹,谢兰绮揉了揉额头,带着小鲤去了外面透气。
谢兰绮刚待了一会儿,一个穿着大红衣裙,瞧着像是个成婚不久的年轻女子,有些扭捏有些害羞的靠了过来,她险些拔腿就走。这一幕太熟悉了,前几日,她遇到一次了。
果然,这女子张口先叫嫂嫂,自报家门,夫婿曾是赵瑨的狐朋狗友。出来赴了几场宴,谢兰绮以往只是听说,现在是切实的知道,赵瑨以往确确实实的是纨绔子弟中的翘楚。如今奋发向上,更是成了勋贵年轻一代的领头人。这些勋贵子弟聚在一处,玩乐是少不了的。
而这些女子来找她,原因让她哭笑不得。
“听我家夫君说,世子自从娶了亲,再也不和他们一块胡混,下了衙就回府。就连休沐之日,不是正经事,也不赴他们的约。他们私下都说,安远侯世子是被嫂嫂拿住了,要在家陪嫂嫂呢。”这新妇一脸的羞涩和羡慕,“好嫂嫂,你……有没有什么御夫之术?”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安远侯府的事不会传不出一点风声,谢兰绮自认低调不惹人注目,却不知京中贵妇圈里,她名声响亮。新婚夫妻,蜜里调油,拢住夫婿的人不是没有,可如她那般,夫婿浪子回头,待她如珠如宝,怕她委屈,连后宅事务都替她打理好,这却是独一份。
有些年纪的夫人们,看得事情多了,深知有权有势的男子多情薄幸,她们安身立命的根本还是儿女。可才成婚的年轻姑娘不这么想,闺中少女的绮梦还没散去,心心念念的还是得一情郎,双宿双飞,白头偕老,所以,她们羡慕谢兰绮,这才拦住她询问御夫之术。
谢兰绮微笑着坚定的摇头。
这新妇才不信,不过她虽然失望,却不会迁怒谢兰绮,想着是不是她们还不熟,有些话不方便说,便想着和谢兰绮攀上交情,处好关系,到时候应该就告诉她了。
谢兰绮心累的应付完她。回去时,坐在马车里,一阵唉声叹气,她要是知道就好了,一定反着去做。她不是铁石心肠,能感受到赵瑨待她的真挚,而她没办法回应,她要回家。
回家,想到这两个字,谢兰绮脸色一变,她有多久没有抄写《南华经》了。这些天,她操心靖安伯府的事,为赵瑨分忧,不知不觉间,她与他们的感情越处越深,她也真将靖安伯夫妇当做了爹娘。不应该的,有了感情,就会不舍,无论是她还是他们。
这晚,刮起了大风,北风呼啸着,骤然冷了下来。而宫里是要到十一月初一日,才烧暖炕、设围炉,称之为开炉节。宫里如此,安远侯府等勋贵之家,当然也要等到十一月初一日。所以,这夜骤冷,屋子里连个炭盆都没放,一时冷如冰窟。
谢兰绮极怕冷,蜷缩成一团,赵瑨掀开她的被子,摸了摸她的脚,冰冰冷冷,便如昨日一般,勾住她的腿,带到自己被窝里,给她暖热。
不想,谢兰绮把他的手推出被子,压住被角,背对他说:“困,睡吧。”
赵瑨从她的声音里察觉到了久违的冷淡,盯着她的后脑勺,眼眸眯了眯,双手一使劲,扯开被谢兰绮压在身下的被角,强硬的拉住她冰凉的双腿,放在自己大腿上暖。
他动作太迅速,谢兰绮回过神,开始挣扎。
赵瑨一声闷哼,咬牙:“别动,疼!”
谢兰绮以为碰到了他的腿,不敢再动。赵瑨火力很旺,谢兰绮盖了两床被子,他才盖一条,暖了一阵,冰凉的腿暖融融的,比之前舒服多了。
等暖好了,赵瑨放了手,谢兰绮缩回自己的被窝,才想起来,前日蒋竺过来诊治,把夹板取了啊。
“你的腿不是好了吗?怎么还疼?让人去请蒋大夫过来看看吧。”谢兰绮有些担心。
赵瑨愣了愣,眼神飘忽了两下,他刚说的不是腿疼。看着谢兰绮澄澈的杏眸,算了,就当是腿疼吧。
“唔,还没好利索,再养些日子就好。”
谢兰绮放心了:“难怪这两天没见你走动,原来还没好利索,明天接着让厨房炖大骨汤。”
赵瑨听到大骨汤有些后悔,他只是没在她面前走路,到了这会儿,他也没法再解释了,只能沉默。
做戏做全,第二日赵瑨趁着谢兰绮尚未起床,吩咐了尚贤,别说漏嘴出了岔子。
当十月二七日,赵瑨生辰,蒋竺进府贺寿,见到他行动都坐着轿子,深深皱眉。
“蒋大夫,你再看一看。”谢兰绮说道,就站在一旁等着。
赵瑨对着蒋竺挤挤眼,蒋竺不明所以。不过,蒋竺从来不是多话的人,诊了脉,看了腿,确定赵瑨身子无恙,就行了。至于赵瑨为何能走非要坐轿这些事儿,蒋竺不管不问,全无兴趣。
谢兰绮也放了心,去厨房用大骨汤下了碗寿面端给赵瑨。赵瑨接了寿面,心里九分欢喜,如果用的不是大骨汤,他定然是十分欢喜。
赵瑨的生辰宴请的不多,只有至交好友,中午时,却来了一群不速之客,安远侯府祭田庄子里的族人。
赵瑨借口腿伤未愈,一口酒未喝,送走客人,回到房间。
“你要对他们动手了吗?”谢兰绮轻声问,安远侯尚在,赵瑨只是世子,而今日来的族人,有些辈分比他还要高,却在他面前低头哈腰,有些过了。
“他们果然提前得到了风声。”赵瑨语气里带了丝厌恶,“府里有人给他们传消息,可惜他们想不到,我会今天动手。大好男儿不想着建功立业,整日琢磨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道。若不是念着同宗同族,我定不会只让他们吐出这些年贪下的银子。”
“今天?你的生辰日?”谢兰绮惊问。
赵瑨见她惊讶得瞪圆了眼,得意一笑:“就是今天。”
赵瑨自认已经手下留情,没想到,第二日安远侯派人叫他过去。原来有人已将状告到了安远侯面前。
“咱们本就势大,他们一哭一闹,外人懂什么,见他们可怜,管你什么青红皂白,都是咱们欺负人。”安远侯恼火的拍桌子,“他们也姓赵,闹大了,让人骂你连自家人都不容,你名声还要不要了?老子不明白你到底在急什么。”
赵瑨任他骂,他已经动手了。
“你亲自去一趟祭田庄子,和那些个哭天抹泪,要吊死在祠堂的东西当面对质。别用蛮力,要他们心服口服。”安远侯爆了句粗口,“记住,他们心里服不服不重要,让他们喊不了冤,让外人说不出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