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春不知道的是她一语成箴,晋阳地界有个流痞叫王威以前是个连狗都嫌弃的主儿,这会儿他的好脑瓜子派上了用场,一通胡吹许诺竟还真有人愿意投道他麾下,短短数月竟还真成了气候。
也不知王威是从何处得了信儿,知道魏相与大梁第一富商的儿子结伴到北地去避难,虽说还未抓到人,但这会儿他一副大鱼在嘴边等开吃的兴奋劲儿,冲着再场地众人搓着手道:“你们想想,这两家可都是不缺银子的主儿,咱们都是穷苦人出生,若不是被这些人逼着我们又怎会做这等事?但是老天既然让我们走到这一步,那就代表上天听到了我们的祈求,鼓足劲儿冲到京城,将那狗皇帝从龙椅上拉下来,这天下便是我们说了算,大家伙也能过荣华富贵的好日子。眼下我们时常吃不饱肚子,只怕还没到京城人就倒了,若是这次能把这两个小子给抓到,不愁没银子支持我们做大事。”
王威话音结束自是得到了众人赞同,却也有人担忧道:“这会儿都是遇难之人,挟持人要银子那和绑匪有什么区别?我们是要让全天下的百姓过上富裕日子,而不是处处招人骂。”
王威心中不快,却还是耐心解释道:“你这话可说错了,这些年官商勾结,从我们这些老百姓身上榨取了多少血汗钱?我们只是拿回我们应得的,如何就成了绑匪?要是真正说起来,他们这些人才是贼,应该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那人被王威的话给说动摇,也觉得十分有道理,跟着痛骂:“这些狗东西,是老天看不过眼了,让他们也尝尝被折磨的滋味。”
却说阮清庭收到父亲的信不久就有人上书院来打砸抢烧,书院虽然尽力却也只能让他们逃命去。
有谁能想到就连世代被推崇的读书之地也能遭此横祸。
好在有人接应,阮清庭和温良还算安全,走至半路听说北地大乱,敌军攻城,阮清庭当即疯了般,不顾劝阻执意要来北地。
父亲和姐姐是他全部的亲人了,如果他们出了意外,他要怎么活下去?他们还盼着他功成名就,可现在一家人团聚却成了最大的奢望。
魏温想到那个长得十分漂亮的妹妹,以软软地声音唤自己哥哥,他也跟着难过,对身边的人说:“去北地吧,我也担心妹妹和阮伯父。”
如此几人继续上路,阮清庭十分感激:“阿姐说大哥是最和善温良之人,多谢大哥,若是此次能脱险,我定拼劲全力报答大哥的大恩。”
温良笑道:“傻小子,何须见外,阿烟是我的妹妹,你也是我的弟弟,我还盼着回去你我三人一起把酒言欢。”
为了方便上路几人全都穿着褴褛,乍一看与逃难的无异,只是有人早已经得知他们此行的路线,更有两人画像,平安几日,到底还是遭了麻烦。
已经是冬天,穿再多还是觉得冷,他们正在挡风的地方生火取暖时被王威的人给围了。
“果然没骗我,这么两个大宝贝落在我手里,兄弟们,连老天都向着我们,你们还担心什么?带回去。识字的给他们老子写个信去……算了,让他们自己写,不怕他们不信。”
魏温怒道:“我看你们也是寻常百姓,不与国共度难关,偏要趁机生乱,朝廷岂能放过你们。”
“朝廷?小公子你还做什么大梦呢?连皇帝老爷子的儿子都是反贼,只要我们打到京城,占了皇宫,我们就是朝廷。你们这些人得意够了,是时候该遭报应了。”
魏温冷笑一声:“以卵击石还不自知,用不了多久你们这些人都被当做乱党剿灭,即便不是朝廷,也会是其他势力。”
王威暴怒:“抓回去关起来,什么东西,和我咬文嚼字,老子让你活着你还能多喘口气,老子要是不痛快,当下就能要你的命。”
阮清庭脸色微白,但他知道这会儿不是惧怕的时候,这些人一时间不会要他们的命,可如何能安全逃脱还是个问题。
两人都是大少爷,从未吃过这等苦头,眼下落到这般境地,心底还是焦躁不已。
漫漫长夜难熬,魏温笑道:“以前都道说穷人虽苦但是善良,今儿却是开眼了,狠心起来也让人吃不消,亏得你我之前吃了些干粮,不然这会儿怕是难熬的很。”
阮清庭叹口气:“大哥,我们真的要往京城写信吗?听说京城现在被闵王把控,就算知道你我落难,远水解不了近渴,我们得自己想办法。可这里有人把手围的跟铁桶似的,我们插翅难飞。”
两个读惯之乎者也的人遇到这种境况一时间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一顿饿着还好,但是一天不吃饭,两人都有些头晕眼花,正难受时,有人推门进来:“老大说的果然不错,先别搭理,让你们饿两顿,给你们跑都跑不动。走吧,笔墨已经准备好了,乖乖写完或许还能给你们一顿饱饭吃。”
两人对视一眼,眼底浮出一抹悲凉。
魏温学问好,信自然由他来写,寥寥数语便将意思说明,那识字的瞧着没什么问题,冲着王威点了点头。
王威笑道:“算你们识相,这会儿别说是什么出生,活着才是希望,等你们老子送来我想要的东西,我自会放了你们。如你们所说,我们虽是乱党,却不胡乱杀人,真要了你的命,兄弟们也不答应。”
“好个不答应,朝廷也不答应你们这些贼匪流寇祸害百姓。”
作者有话要说: 阮青烟、顾明照:写文的你要完蛋了,创纪录了。
第六十七章
与全城百姓而言, 胡人此次攻城可谓是有惊无险, 只要能过太平日子就成。
阮青烟回到家觉得浑身舒坦,端起手边的茶,略烫的茶水滑过喉咙,暖和了整个身子。
妙春从外面打听来的消息让她久久不能回神。
顾明照真是不简单, 说什么去开采矿石,搞了半天原来是早有预谋, 来了一招暗度陈仓, 凿通山体, 绕到胡人背后趁其不备将之关起来痛打一顿, 更将胡人的一个县城收入囊中。
不得不说这招出其不意为大梁边疆数年太平, 不光可以修生养息亦能安心处理内乱。
这些沉迷与权谋中的人鼻子最是灵敏,一有风吹草动早已做好安排,怪不得那时顾明照走的那么干脆。
原来这部书的主角一直没变过, 那么另一位主角会是谁?傅雪吗?
如果他们能够绕过弯重新开始,身份更加尊贵,应该不屑与和自己这么个小人物一般见识吧?按照作者给傅雪做的人设——温婉善良,毕竟自己也是受害者, 明事理的姑娘或许会相逢一笑泯恩仇?
京城繁华,活得自在, 但烦忧之事也多,倒不如择一处风景秀丽,能悠然度日的小地方,避着些总是好的。
顾明照带兵离城已经有数日了, 段殊时常上门来与她说说话,一如往常的温润儒雅,只是也会忍不住试探她。
以前阮青烟会欣然答应,只是遭逢这等变故,心境早不如往常,她如今只盼着弟弟能早点到自己身边,父亲在京城平安才好。
所以看到段殊眼底掩饰不住的失望,她也全都不知。
一壶茶饮尽,段殊也不好多留,只得恋恋不舍地告辞出来。
茫然地站在铺子外,他曾多次扪心自问,向叔祖父低头后悔吗?他后悔的要命。当时就应该不管不顾让她做自己的妻子,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他都与她并肩而战,生死与共。
可作为段家的长子,父母妹妹还需要他照顾,他无法做到弃生养之恩不顾,自私地只顾自己。
人生多无奈,只是不知道悠悠岁月能否再给他一个机会,他愿意用后半生所有的时间来填补这处空隙。
段嫣说的没错,他早晚会后悔,更在来信中抱怨,因为他的缘故,她也不好常去阮家玩,真怕两人的姐妹情受到影响。
“段先生怎会在此处?”
段殊闻声疑惑地看过去,惊讶道:“赵小将军不是忙于整顿军务?怎会来此处?”
那张散发着冷意的俊脸漾出一抹轻笑:“难得有闲暇时候,过来见见友人,顺便蹭顿饭吃。不耽误先生时间,请便。”
夕阳的光照进窗户,阮青烟半靠在榻上看着那光发呆,听到有人进来,以为是妙春,问道:“清庭他们可有消息了?已经过去这么久,即便走得再慢也该到了,派出去的人也没来消息吗?”
“听闻魏公子与令弟落入了起义军王威手中,他们想借此要挟魏相与令尊索要钱财粮草壮大队伍,无耻匪贼还做着问鼎九天的美梦,顾明照已经赶去营救,姐姐无需忧心。”
阮青烟惊得坐起身,眼前人虽然男子装扮但与京城中那位赵小姐生得一模一样,想来是因为赵小姐的缘故,客气道:“多谢赵小将军告知,不知小将军可知他们现在在何处?我心中不安,我想去找他们。”
“眼下兵荒马乱的,没人护送,你出去岂不是送羊入虎口?顾明照此人有几分才能,他定能平安将两位公子救出来,若是姐姐实在担心,我与你跑这一趟就是。姐姐,我是赵向南,当初在京城没有告及真相实在是情非得已,望姐姐不要怪罪。”
阮清烟嘴角的笑还未扬起,被他这句话给吓了一跳,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难道……没有赵小姐,你一直是男儿身?我……”
想到那阵子他时常腻在自己身边,她更是将他当成亲妹妹看待,两人之间少不了搂搂抱抱,虽说她倒不是十分在乎这点碰触,但知晓他们俩人关系亲近的外人却多了去,若是如此被捆绑,与彼此两人都不公平,她的烦心事够多了,不想再平添一桩。
“赵小将军如此想来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不知你是何时来此地的?京城,可还好?”
赵向南有点失落,不喜欢她这般疏远的态度,撅了噘嘴:“闵王只是换掉了几位重臣,于朝廷有功之人他不敢动,现下他谋反已不得人心,若是彻底寒了天下臣民的心,他这个皇帝梦也不必做了。姐姐不必忧心,明日一早我们动身可行?姐姐可会骑马?”
阮青烟还真不会,如此一想更觉自己没用,这个时候坐马车太过招摇,等太平下来,她一定得好好学学:“那就麻烦赵小将军了,青烟不胜感激。”
妙春探头探脑地往外看着,直到人走远了,才说道:“您别说这位换成男装真的少了些阴柔气,若是不提醒还真猜不出是那位赵小姐。奴婢瞧着他往后该是以这副样貌示人了,只是小姐就这般与他走了,万一有事要您决断……以后被老爷知道了,奴婢可怎么交代?”
“人命大过天,父亲会理解我的,帮我多带点干粮,银票缝在衣服夹缝里,以防用到。”
“不带两件衣裳吗?”
“累赘,不必了,说不定睡野地都是可能的,多带点吃的就好。”
王威话音刚落便被人堵了一嘴,瞪大眼看着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高大男人,朝着外面的人吼道:“谁让你们放他进来的?”
阮清庭看到来人也是五味陈杂,他既恨这人让家姐难堪,可在自己危难时挺身而出,说不欣喜与感激那完全是骗人的。
都道男儿该当顶天立地,不能畏缩惧怕,但是遇到老师,他所有的坚强全数泄去,恨不得大哭一场。
他想爹了,想阿姐,在书信中完全不敢露出半点思念之苦,可是现在最后的那道神经已经崩溃,眼睛里闪烁几许光,怕被人看到低下头。
“好多官兵在山下围着,要是不让他上来,他们就放火烧寨子,他们都拿着刀枪,又是受过训练的,我们哪能打的过?”
顾明照双手环胸,一身干掉的血痕更显得他冷厉凶狠,信步走进来,而外面的那些人却全都吓得往后退。民对官的惧怕犹在,倒是让他省力不少。
王威瞬间急红了眼:“你们怕什么?只有打倒他们我们才能享受荣华富贵,他不过一个人,我们还对付不了他?上啊,再抓一个又多一个筹码。”
顾明照冷笑出声:“闵王逆天而行,自有天罚。尔等扪心自问,圣上在位数十年可有亏待你们?你们岂能在国之危难时往他心口上捅刀子?不信为你们遮风挡雨的天,反倒跟着一个街头混混胡作非为,他日若是他真的飞黄腾达怎会不与你们清算旧账?到时候可没人救得了你们。”
“别听他胡说八道,我们都是些受苦的老百姓,若不是当今皇帝昏庸无德,闹得民不聊生,我们怎么会反?我们这一路吃了多少苦头才走到这一步,难道你们要因为他的几句危言耸听放弃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你们疯了吗?”
顾明照摇头:“任君心怀天下,为天下万民福祉鞠躬尽瘁,一个只想着荣华富贵的人……罢了,我也不多说,我今儿来只带走人,你们若是冥顽不灵,下次再碰到全数作乱党剿灭,可别怪朝廷狠。”
“你把我这里当成你家的后花园,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可问过我的意思?人别想带走,你也得给我留下。”
王威一声高喝那些犹豫不决地人全都举起刀冲顾明照劈过来,顾明照冷眉一攒:“一群脑袋不开窍的。”说着一个闪身避开,拔出腰间的剑在众人还未回神时最前面的两人已经被抹了脖子。
后面的人只敢退再不敢向前一步,不管王威怎么叫嚷都不理会,而他们这时才清醒过来,他们怎么就被王威的话给骗了?拿着自己的性命为一个当初只知道骗吃骗喝,坏事做尽的街头混混效命,那时他们可看不起这种人。
王威被逼急了,一手抓过地上的阮清庭,一手拿刀抵着魏温的脖子:“你不是来救人的吗?只要你敢往前一步,他们两个全都别想活命。”
阮清庭全身无力,可看到魏温的脖子已经被刀划出了血痕,心中气愤不已,更恨自己窝囊,眼前这人生得贼眉鼠眼,一看便不是好东西,他口口声声说要保护爹和姐姐,不过遇到这么个东西就被吓成这样,真是给老阮家丢人。
阮清庭闭了闭眼,趁这人不备的时候推了一把王威,看到剑离开魏温的脖子松了口气,哪知道恼羞成怒的王威转头拿刀朝着他的胸口刺来。
刀还未入肉,阮清庭好似已经听到那种声音了,只是没想到预料中的疼痛没有传来,而身边多了一道身影,那人朝着王威胸口狠狠地踹了一脚,王威直接被踹飞了出去。
“什么东西,挟持个小孩子这就是你的本事,还想当皇帝?笑话,街头老鼠罢了。我给你们活路,既然你们不识相……”
直到被熊熊大火吞噬,而试图闯出去的人被乱刀刺死他们才知道一时的犹豫不决竟为自己带来了灭顶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