镀金岁月/Yes!Your Grace——苏浅浅喵
时间:2019-08-19 08:25:39

  保罗·克鲁格脸色铁青地看着那唱片圆筒,接着大踏步地走到了房间的另一头,拉响了铃。
  “先生?”片刻后,屋外便响起了男仆的应答声。
  “把夫人的待客厅里的那台留声机搬来!”他高声命令道。
  *Albert*
  他回到了克隆斯塔德中,跟着他一同生还的,不超过2百人。建立在追击在身后的布尔人军队有十倍于他们的数量这个前提下,这已经算是个不错的成果,若不是迎着日光干扰了不少他们的视线,死去的骑手会更多。
  阿尔伯特匆匆清点了一番剩余的士兵与马匹,听着赶来的士兵向他报告战场如今的现况,同时还思索着接下来的战术,趁着布尔人的大部队还尚未赶回炮兵团身旁时冲击他们是个不错的选择,堑壕里的每个士兵手中都发放了一块木板,只要接到信号,士兵便会立刻将木板叠放在堑壕上,让据点中的军队得以直接冲出。
  不,不行,这样太冒险了,窗口时间太短,一旦第一波冲击未能成功,不仅布尔军队的大部队已经赶回,炮兵也会有时间调整炮口的方向,到时他付出的伤亡会更大。
  “现在布尔人的军队在哪?”他询问道。
  “一部分退回了后方与步兵汇合,一部分正护送着炮兵团后退,想要撤出榴霰弹的射击范围内,他们有不少人都受伤了。堑壕里的士兵正在缓慢地撤到后方,脱离了炮火范围的士兵,还有据点中的士兵一直在伺机射击,但是作用不大。”
  他们必须再次进攻,据守不前是个好主意——如果布尔人没有打定主意不惜一切代价将克隆斯塔德夺下,为了向英国人证明没人能战无不胜的话。不过,只要拿下了炮兵团,就有击退布尔人的希望,只要在这儿将他们击退了一次,短时间内布尔人都不会再贸然发起任何进攻,而印度及斯里兰卡的援军马上就要到了——
  炮兵团的弱点是什么?他们行动迟缓,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必须要依靠其他兵团的掩护。布尔骑兵的高速机动性一直都是他们的强项,但是一旦要保护炮兵团,骑兵便是瘸了腿的老马,如果他能切断炮兵团与后方部队的联系——如果他能做到这一点的话……
  “Everyone,on horseback!”他高声喊道,“我们要再次进攻,进攻!——每个骑手带上一个枪团士兵,跟我来!”
  一个背着红白旗子的信号兵奔了过来,“公爵大人!公爵大人!”他呼喊道,“您的信号兵呢?莱斯呢?”
  “莱斯已经不在了,你就是我的莱斯。”阿尔伯特抓起他的手臂,帮助他骑上莱斯的马匹。伴随着炮火的轰轰声鸣,他们又冲向了战场。
  *Isabel*
  保罗·克鲁格听完了录音。
  这时候的留声机的录音质量无法跟后世相比,大量的沙沙声充斥在话语间,模糊了许多字句,但却不难猜出谈话双方想要表达的意思。结束之后,保罗·克鲁格沉默了好一会,他的神色很难看。不过,当然了,没人能在听完那段录音后,还能露出若无其事的笑容。
  “所以,这就是留给我的人民的命运吗?”他轻声说道,“不是站着死去,就得跪着活着。”
  “活着总有站起来的一天,”康斯薇露说道,但这也是伊莎贝拉自己想说的话,“可是死了就再也没有继续走下去的一天了。”
  “我的人民永远也不会原谅我,如果我真的与英国签署了这样的公约。”保罗·克鲁格将脸埋入他的双手中。此前,那双手曾经红润,有力,向世界宣告着这男人不老的意志。如今,它们看起来就像是发皱的橘子皮,陷入了花白的须发中,“我的同僚们不会原谅我,我的孩子们不会原谅我——”
  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剧烈的敲门声,“先生,请问您有空吗?”保罗·克鲁格的管家声音在门外响起,“德国领事办公室出事了,他们希望您——”
  “不!我现在没空!交给皮耶特(德兰士瓦共和国副总统)处理!”他抬起头怒吼了一句,又接着将脑袋埋入了手掌中。
  德国领事办公室?伊莎贝拉不安地在心中向康斯薇露重复了一遍。该不会——该不会是温斯顿出了什么事?
  不管他是否出了事,我们现在都无暇顾及了。康斯薇露说道。我们前来是为了完成我们的任务,而我们现在也只能将注意力集中在完成上。
  “您不是第一个将南非共和国——”出于对保罗·克鲁格的尊重,康斯薇露改口了她的称呼,没有继续使用“德兰士瓦共和国”这个对布尔人来说有些刺耳的词,“——的独立权出让给英国,致使自己的国家成为殖民地的人。而这一次,就如同第一次南非共和国加入英国的时候一样,不列颠政府仍然会容许你们以女王陛下的名义,建立完全自治的政府,人民委员会不必解散,你们仍然能够以布尔人的方式治理这片土地。”
  “然而,就如同我们第一次相信了英国人的谎言一般,这一次,历史也有可能再次重演一遍。”保罗·克鲁格抬起了头来,这头老狮子没有那么轻易就能被说服,“塞西尔·罗德斯的计划只是未来无数可能性中的一种,并不一定会发生。德国的加入的确会使这场战争升级,但也有可能让我们得以摆脱英国的钳制,将那些红衫军交由德国人对付。”
  尽管英**队如今已经不再使用红色军服,但那些经历过红色军服时期的人们仍然喜爱用这个称呼来唤英**队。
  “是的,假设你们赢得了胜利,而英国也因为陷入了与德国的战争而自顾不暇。您认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南非共和国就能一直这么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了吗?”康斯薇露说道,但她的话语来自于伊莎贝拉的思考,她和莫莱尔先生探讨过无数的可能性,无论保罗·克鲁格是怎么想的,她都有说辞应对,“别忘了,您仍然要处理猛然增多的人口,要如何安置他们;要如何提供给他们足够的工作机会;要如何保障这些难民们的教育,医疗,福利;那些没有能力工作的老幼病残又该何去何从,您要如何保障他们的安全?只要一步走错,克鲁格先生,南非共和国就有可能再度陷入困顿之中。我知道兰德金矿为共和国带来的收入十分可观,但这其中有多少能被用在那几十万名难民的身上呢?”
  “我们能挺过来,”保罗·克鲁格的声音尽管听上去有些不安,却仍旧固执,“我们能照顾好自己的人民。”
  “我相信您这句话,克鲁格先生。但您不能否认的是,这几十万难民会使得南非共和国陷入一段动荡的时期,不是吗?即便英国那时陷入了与德国的战争而动弹不得,您凭什么认为其他国家在这种时候会袖手旁观?只是因为他们现在向您伸出了援手,不代表他们不会在适当的时机入侵您的国家。即便那些国家忌惮于与英国的关系没有出手,那么塞西尔·罗德斯呢?他能策划一起詹森袭击,就能策划第二起,第三起,第四起——他挑起了第二次布尔战争就是为了将南非共和国彻底从地图上抹去,您认为他会那么轻易便撒手不干吗?您也许能照顾好那些难民,但是您能同时应付这些国内外的动乱吗?
  “不,别急着回答我,克鲁格先生,别急着对那些您未必能做到的事情说‘是’。我只要求您好好想一想,您还能带领着南非共和国走多远,你们有多少士兵性命可以牺牲,您真的认为这是一场能取得最终胜利的战争吗?如果英国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战争进行到底,那么死了一个马尔堡公爵又算得了什么呢?英国可以从海外调来一批又一批的士兵,一批又一批的武器,一个又一个的将领,南非共和国的背后又有什么呢?如果英国下定了决心要让德国退出这场战斗,南非共和国有什么筹码能拿来与英国出让的利益相比?等到一切都不可挽回,英国彻底占领了南非共和国,您认为到那时他们还会给出一个像如今这般慷慨的提议吗?更不要说,如果战争持续下去,塞西尔·罗德斯会屠杀多少布尔人?”
  “我们可以谈谈和平,但我不会放弃南非共和国的独立权。”
  “如果您不放弃独立权,那么就没有任何和平可言。让你们拥有自治的政府已是英国能做出的最大让步。而且,即便有着自治的政府,南非共和国也必须像开普殖民地一般,遵从大英帝国的法律,包括选举权,税收,公民权,等等。你们能够继续保留人民委员会,作为自治权力的代表,但英国人必须拥有第一议会中一半的席位。”
  “既然如此,那又何必保留自治政府,”保罗·克鲁格讥讽地说道,“反正英国人都会获得决定我们事务的权力。”
  “因为这么一来,至少人们会记得南非共和国曾经是一个独立的国家,有着自己的政治系统,而不是被彻底抹灭在历史中,不为下一代人所铭记。
  “你为什么会这么说,丘吉尔先生?”
  “因为这是我为南非共和国向不列颠政府争取而来的条件。这么一来,待到时机成熟的时候,南非共和国就能更轻易地获得独立,不必再大费周章地更改英国人留下的政治制度,也不容易让英国人埋下矛盾。”至少英国人在香港就是这么做的,直到今天那片土地也不安生。
  “你真是个奇特的人,丘吉尔先生。”保罗·克鲁格偏着头打量着她,若有所思地说道,“你前来我的总统府邸与我商谈,想要将一件南非共和国已经握在手中的事物夺走,却又告诉我,这是为了将来南非共和国能够重新获得它。这究竟是为了什么,丘吉尔先生,我愿闻其详。”
  “如果您希望听实话的话,克鲁格先生,那是因为南非共和国的独立,只会持续地为这片大陆带来争端,布尔人与英国人永远也不会将彼此视为一个整体,在开普殖民地上,英国人欺压布尔人,不愿给予那些侨居前来的布尔人——甚至是从开普殖民地尚未建立以前就居住在这儿的布尔人英国公民身份,因为潜意识里,英国人仍然认为布尔人是另外一个国家的人。而在南非共和国,同样的事情也是如此发生着,英国人在这儿得不到与布尔人同样的权利。甚至在不同地区的法庭上,英国人与布尔人得到的审判也截然不同,有时英国人能轻易逃脱惩罚,有时布尔人会得到特殊照顾。
  “在这种差别待遇下,您会发现英国人与布尔人始终缺乏沟通,始终对彼此存在着深深的误解;然而,另一方面,他们却又不得不在这片埋藏着金矿的土地上共同生存。可一旦涉及到利益,哪怕是微小的不公,也会被无限地放大。更不要说,在英国人与布尔人的矛盾之间,还掺杂着当地土著的生存利益。如此下去,历史只会一再地重复,英国人要把布尔人完全地踩在脚下,确保自身的利益最大化,而布尔人会一直反抗,直到掀翻英国人的机会到来。唯一的方式,就是确保所有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都得到了平等的对待。然而,整个开普殖民地若不统一,这一点就无法做到。而即便是您,也必须承认,英国人与布尔人友好相处,才能持续地促进这块大陆的发展,促进南非共和国的发展,否则,就只会陷入永恒的“毁灭”-“重建”-“毁灭”-“重建”的循环之中。
  “只有交出独立权,英国政府才会同意让那些被塞西尔·罗德斯从开普殖民地上赶走的布尔人们获得英国的公民权,与英国人在这片土地上享有同等权利,并且拿回属于自己的土地——当然,这条约定也同样适用于其他生活南非大陆上的有色人种。同时,由于南非共和国是主动放弃了独立权而成为英国的殖民地,不列颠政府也愿意在其他的权利上做出让步,比如矿产税收的利益,比如对殖民地军队的管理,等等。我们可以起草一份公约草稿,来敲定具体的条例。但核心的要点在于,克鲁格先生,您必须交出独立权。”
  “如果我交出了,会发生什么?”
  “如果您交出了,克鲁格先生,这场战争就会结束。”
  *Albert*
  带上多一个全副武装的都柏林燧发枪团士兵,对马匹来说是十分沉重的负荷,将会使骑兵失去冲击的能力,不能灵活地应对接下来的战斗。
  但阿尔伯特不需要他们灵活地应对接下来的战斗。
  所有据点中剩余的榴霰弹都对准了还在向后撤退的炮兵团,接二连三的炮弹不停歇地向他们射去,过了这一仗就没有以后,因此阿尔伯特下令不计成本,哪怕将最后一枚炮弹射完,也不能停下速度。密集炸开的弹片逼迫着掩护炮兵团的骑兵暂且向后撤退,前方的几门野战炮也被丢弃在原地——而阿尔伯特带领的队伍就在此时冲出了据点,骑兵只管向前冲,而那些燧发枪团的士兵们则趁着布尔骑兵撤退的功夫,瞄准了他们的马匹——这么大的一个目标,即便射歪了也无妨,只要能让马匹丧失行动力就好,那就是阿尔伯特的目的。
  骑兵队分成两队,左右各1000人左右,等他们绕到了炮兵队两侧时,所携带的士兵便纷纷跳下马来,向溃逃的布尔人军队发起进攻.而骑兵队则继续向后,阻绝与后方步兵汇合的军队前来支援炮兵团,他们只要撑到都柏林燧发枪团拿下炮兵团为止就好。
  是的,只要撑到那时就好。
  迎面而来的是布尔人的轻步兵团,骑兵团还在更后方。他们显然没有料到方才才被他们狼狈地赶回据点中的骑兵竟然会卷土重来,因此放心地让步兵走在了前头,骑兵队跟在后方休息。
  在开始的头几分钟里,那些轻步兵团的士兵还没有回过神来,以为是自己的骑兵队赶来汇合了。直到阿尔伯特的士兵开始向他们猛烈的射击,才使他们回过神来,意识到这是英国人的进攻,但那时已经太迟了,待到他们端起枪来,骑兵就已经冲入了阵营之中。但阿尔伯特的目的并不在于杀死他们,他的士兵们并不恋战,就像是无数条在平原上散开,流入灰绿草原的小溪一般,他们的目的只在于阻止步兵形成交错的联排射击链,对骑兵造成毁灭性的打击,同时让打乱整个军队的行军,让他们无法继续前进。
  布尔轻步兵团经过了最初的慌乱以后,便开始抓紧着每一分的时机反击着,他们瞄准的同样是骑兵的马匹,只要一个骑兵从马上坠落,他就落入了布尔人军队的包围之中,霎时身上便会多出十七八个弹孔。他们不再试图组成强有力的联排射击,而是抱着一团,瞄准着四面八方的方位,至少这样会更有几率将向自己冲来的骑手射下马匹。阿尔伯特的军队彻底散开了,各自为政,无法再形成有力的冲击。这是大忌,但阿尔伯特无能为力,他只能确保莱斯——不,不是莱斯,新的莱斯——跟在自己身边,这样一旦他看到了都柏林燧发枪团的信号,就能立刻打出撤退的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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