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一场庭审上,为了能给一个强女干的受害者辩护,公爵夫人剪去了自己的长发,弄哑了自己的嗓音,我替夫人化了妆,改变了体型,虽然简陋,却也能暂时蒙混过关。于是,在那一天,乔治·斯宾塞-丘吉尔正式诞生了。”
“她胜诉了吗?”夏绿蒂不敢置信地反问道,“可是——她哪来的法律知识呢——”
“公爵夫人最终没能赢得那场庭审。”
“为什么?”
“被告在最后一刻更改了她的证词。” 安娜说着,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那结果呢?那个强女干犯就这么被释放了吗?”
“至于结果——我做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努力,满足了她的心愿。”
夏绿蒂这个时候已经明白,对安娜而言的“微不足道”的努力,通常都意味着死亡,因此便识趣地不继续这个话题了。
“那么,公爵夫人辩护得好吗?”
她迫不及待地追问着。
“很精彩。”
这还是夏绿蒂第一次听见安娜给出如此之高的评价,因此这个评语一直留在了她的心中。于是她私底下悄悄收集了许多恩内斯特·菲茨赫伯案件的资料,等待着庭审日期最终被确定。虽然,她还没想好自己要怎么瞒着埃维斯偷偷溜进法院中旁听,但就像她从酒店里逃跑,来到这儿一样——出乎她意料的,路易莎·菲茨赫伯的地址很好打听,在这个区域游荡的流浪儿都知道她住在这里——夏绿蒂相信自己总能找出办法。这一次,她想亲眼看到公爵夫人赢得庭审,想亲耳听听她出色的辩词,想目睹一个女人是如何出色地完成连许多男人都无法达成的使命。
上帝知道,她已经做到了许多夏绿蒂以前从不认为女性能做到的事情——独自一人与总统谈判并拿下和平公约,逃出号称是绝不可能逃离的监狱,与满屋子的英国政客谈判并促使了第二次布尔战争的结束,再到将塞西尔·罗德斯送上绞刑架。每一次她在报纸上读到她以乔治·丘吉尔身份做出的壮举,夏绿蒂就越发明白为何埃维斯会爱上她。如果她将来无法成为一个杀手,间谍,或者二者兼有,那么至少要成为一个如同公爵夫人那般优秀的人。
带着这个想法,夏绿蒂也关注着公爵夫人将要参加的补选。只是她没想到这两件令她如此期待的事情竟然会撞在一块发生。
她还记得公爵夫人是怎么输掉上一次的庭审的,而这一次,夏绿蒂不希望她再因为同样的理由而败下阵来。
她弯着腰,沿着典雅的巴洛克回旋台阶走了下来。听见脚步声,她迅速闪身藏到了拐角装饰的石盆后面,正好看见公爵在女仆的引领下向路易莎·菲茨赫伯所在的小会客厅走去。他本人远比照片更加俊美得多,尽管仍然比不上埃维斯。
她瘦小的身躯能够轻松地钻过栏杆的间隙,夏绿蒂松开双手,踮着脚落在地上,从身旁打开的窗户轻松地翻了出去,不一会儿,她已经来到了小会客厅的窗户下方,刚好赶上听见一把细柔的声音响起——
“下午好,阿尔伯特,许久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卷比较难写,因此最近更新可能会有点不稳定,当日会不会更新会在群里说的。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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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章 ·Louisa·Albert·
她猜到阿尔伯特会来见她。
他没有要求通报, 没有等待自己的邀请,在大门打开的瞬间就这么长驱直入地走了进来, 好似笃定自己一定会见他, 哪怕这违背一个未婚女士应遵从的礼仪教条。
他会回来的,难道她不是一直都知道他会回来吗?
路易莎慵懒地从长榻上直起身子, 一手撑着软垫, 一手微微拢拢长发,眼神迷蒙半睁, 仿佛是一副还未睡醒, 仍在梦中的模样, 打量着来到她面前的阿尔伯特,尽管她已经许多日没有得到任何安眠了。
该死的玛德·博克, 该死的艾略特勋爵, 如果没有他们——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猛然涌上的怒火平息, 让注意力仍然集中在阿尔伯特的身上。他的伤势似乎还未完全痊愈,走动间肩膀仍是僵硬,手也一直弯在胸前。南非的阳光洗去了他曾经白皙, 却让他看起来更加英武, 更加像个成熟而英俊的男人。
也是一个受伤的男人。
很好, 她心想, 她喜欢受伤的阿尔伯特。
“下午好,阿尔伯特,许久不见了。”
路易莎率先打了一声招呼, 目光柔和朦胧地看着他,恍若他们上次见面时的不快都已是远去的历史,早便消弭。在庭审的前一天来见她,阿尔伯特的目的是什么,路易莎心中清清楚楚,她永远都会是那个最了解他的人,远远胜过康斯薇露·范德比尔特。
但她不能表露出来,在他面前,她一直得是这样温柔又包容的模样,就像母亲迎接着回家的孩子,无论离家前的争吵有多么激烈,母亲总会向孩子张开双臂。
“你不该来的,阿尔伯特。”她娇声嗔怪着,站了起来,却没穿上鞋子,让在丝袜下若隐若现的趾头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像一排陷入草地的雪白羔羊,男人总会注意到这样的细节。“一个已婚的公爵,和一个未婚的小姐单独这样私下见面,成何体统呢?”
他的视线果然向下瞥了一眼,再抬起时,便有波澜在他眼中缓缓漫开。
“我们也不该在花园中私会,不该在无人的阴影下相拥,可你从未拒绝过我。”
他抗议着,眉头微微皱起,刹那间似乎又变回了她曾经的恋人。想不到是他先提起了他们的过去——那曾经被他丢弃在脚下,转瞬踏入泥中的过去。
“我只是说你不该出现在这儿,又没说我不曾希望你出现在这儿。”于是她柔声回答,目光始终没离开阿尔伯特的脸,“我还没有就你在南非取得的战绩,还有归来后的亮眼表现恭贺你呢,阿尔伯特。虽然我一直待在这儿,却总是能听说你的事情。”
是的,许多事情。
甚至包括你与你的康斯薇露·范德比尔特。
她从南非归来英国的那一天,路易莎的贴身女仆也在那儿——那女孩尽管忠心耿耿,却有些愚笨,因此她从未将自己的真正目的告诉她。只是打发她去那儿购物。女仆亲眼看见了原本该是久别重逢的公爵夫妇却表现得十分冷淡,阿尔伯特甚至连一个拥抱都没有给予自己的妻子。
“我听说公爵夫人在南非时怀孕了。”她的女仆告诉她,这个消息是女仆从厨子那听说,厨子从送货的人口中听说,送货的人又从另一家嘴上没门的女仆那儿听说,“结果她不跟着外交团一起回来,非要留在南非继续做慈善,结果导致了流产,因此回到英国以后,都不得不一直卧床休息。”
这倒是能解释阿尔伯特对康斯薇露的冷淡。他向来喜欢孩子,总是希望能尽快拥有自己的继承人,更不要说,这个死去的孩子会让他记起自己早逝的妹妹,还有失去孩子而发狂的母亲。
但这不意味着他就回心转意,他出现在这儿是有别的目的。
也好,阿尔伯特,如果你想要玩,我也能奉陪。
谁让你是我最喜爱的玩具呢。
“我整个社交季都不曾离开过这儿,这里已经是唯一一个我能获得宁静与栖息的地方了。”
她幽幽地补充了一句。
听到这句话,阿尔伯特的神色起了细微的变化,嘴角抿起,眉头也依旧紧缩。路易莎知道那不过是阿尔伯特的作秀,是他伪装出的对自己的关心,但仍然配合地露出了一个凄然的笑容。
他多半以为自己是为了躲避丑闻,才会在整个社交季闭门不出,将自己锁在家中。不管怎么说,未婚夫自杀,堂哥被控告□□对一个待嫁的小姐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事实上,不只是他,整个伦敦上流社会的人,恐怕都是这么以为的。
这样也好,他们绝对不会猜出这背后真正的原因。
“我听说你曾经让马尔堡公爵整个社交季闭门不出,因为你不希望有任何女孩与他有所接触,你希望把他据为己有,就像你把玛丽安娜据为己有一样。”
玛德那令人生厌,如同锯子般的声音又猛然蹿上她的心头,她傲慢的态度让路易莎总有想要扇上对方一巴掌的冲动。
“那么,我猜这也能称得上是因果循环。你可以试试看离开这间屋子,你可以试试看在任何一场社交季的宴会上露面,你可以试试看利用报纸媒体来挽回你的名声,你甚至可以试试看继续为了你那见不得人的小**继续去伤害别人,你就会知道后果是什么了,路易莎·菲茨赫伯。”
“我以为你不会再与我做交易了,玛德·博克。”她那时仍然笑着。
“这不是交易,这是命令。你再也没法虚荣得像个求偶的孔雀一样四处显摆你的美貌;你明知道那些贵妇小姐们会如何肆意用她们的恶毒一点一点将你十几年来力图维持的完美形象蚕食殆尽,却对此无能为力;等社交季结束的时候,全世界,哪怕是捡牛粪为生的乞丐,也不会再屑于看你一眼。没人会爱你,没人会记得你,在庭审到来以前而言,就是对你最好的折磨了。”
路易莎的笑容在听到这句话后消失了。
“别忘了,你什么证据也没有,你能送入监狱的只有恩内斯特。”
“但那仍然不失为一个好故事,足够整个世界都铭记上好一段时间。”
“你与你的小女友之间的恋情也能成为一个好故事,玛德·博克。整个世界都会知道一个英国的贵族少女竟然与艾略特勋爵的情妇有染。尽管没有证据,她的父母却不会冒任何风险,他们会将她远远地嫁走,嫁到一个确保你再也见不到她的地方——哪怕丈夫是个在西伯利亚放羊的羊倌,或者,就像你说的,捡牛粪为生的乞丐。这就是你希望她爱上你而产生的后果吗?”
她发现了自己的弱点,可自己也发现了她的。
要不是刀枪不入,就别去招惹不死不休的恶龙。
“我的确喜爱她,但我并非非她不可。至于你,你知道你永远也不可能找到马尔堡公爵的替代品。说到底,还是我拥有的筹码更多,更脏,更惊世骇俗。”
“既然如此,又何必两败俱伤。我们可以达成最后一次友好的交易。我答应你的条件,而你也要答应我的。”
“路易莎——”
她回过神来,此刻坐在她面前的是阿尔伯特,而非吞云吐雾,将狡诈与狠毒藏在含着香烟口中的玛德·博克。路易莎恨她入骨,但若是论她最想要谋杀的名单,玛德·博克恐怕还拔不了头筹。
“我听着呢,阿尔伯特,只是有些倦意。你不是想要告诉我你前来是为了什么吗?”她道,幸好还记得阿尔伯特发觉她走神前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是的,我正要说到——我前来是因为我听说了恩内斯特·菲茨赫伯的案件。”
他坦率地承认了这一点。
“我的表弟将要为这次案件的起诉方辩护,通过他,我才了解了一些案件的内幕——”
路易莎想问问是什么内幕,但终究没有发话。她知道玛德与丘吉尔家族之间的关系亲密,就算她把她费尽心思从自己这里挖出的所有秘密都告诉了阿尔伯特,也不奇怪。
但她并不怎么担心,玛德所挖掘到的,只是她让对方挖掘到的故事而已,尽管因为对方刺探得太过深入,她不得不给出了一些真相,但是最重要的部分,仍然藏在黑暗中,将会随着她一同进入坟墓。
“我知道你经历了什么,我知道了玛丽安娜的故事。”
这个名字让她轻微一颤。
“你从来没告诉过我这些,路易莎,你从来没跟我说过你是与这样的一个恶魔共同长大,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没人会相信我。”路易莎小声说着,扭开了头。这句话,这悲伤又痛苦的神情她操练了成千上万次,从来都不会出错。
“路易,”他说着,喊得是她许久未曾听过的小名,这一声稍稍触动了她,“告诉我,他可有……他可有欺侮过你?”
至少这一秒他眼里的担忧看上去是真情实切的。
她摇了摇头。
“一个纯洁的我对他的用处更大。”她轻声道,余下的话便都不必说了。
“如果我早就知道——”
“如果你早就知道,也于事无补。”
路易莎冷漠地回答,声音不再缥缈柔和。她开始对这样的游戏失去兴趣,对这样无趣的对话失去兴趣,对这样的阿尔伯特失去兴趣。难得他会亲自来到了这儿——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而更难得的,是他如今所处的状态。路易莎几乎都能嗅到阿尔伯特伤口所散发出的甜美血腥味,诱惑着她,驱使着她突破这个男人如今脆弱的防线,再度占据他心中的领地。
从别人手上抢回的玩具会更有趣,路易莎很早以前就已经明白了这一点。
“至少我能保护你。”
“因为你没能保护公爵夫人,没能保护你的母亲,更加没能保护你的妹妹吗?”
路易莎禁不住开口了,她原本的回答不该是这句。但是这个机会太难得,太诱人,她一直在等待这样一个契机,等待着阿尔伯特会再次陷入万劫不复的脆弱与崩溃之中,而失去自己的孩子就是第一步。
阿尔伯特愣了一愣。
“你——你知道公爵夫人——可是我们——我从来没有告诉——”
“就像我说的。”她身子前倾,一只手伸过去,手指缠绕住了阿尔伯特的掌心,如同蛛网缠绕猎物,“即便我总是待在这儿,我也听说了很多你的事情。不管发生什么事,阿尔伯特,我总是会关心着你的,就像在你的母亲过世后那样。”
是的,就像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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