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伯特此刻的感受,就是一只浑身粘液的蟾蜍,停留在了自己的手上。
尽管恨不得立刻挥开路易莎的手,阿尔伯特仍然不得不忍受着这一幕,假装出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
“我们的目的是要让路易莎小姐出庭作证,证实恩内斯特·菲茨赫伯与那些女孩之间的关系。她必须亲自站出来叙说这个故事,我们才能达到我们的目的。”前一天,在珍妮姨妈的书房里,博克小姐这么告诉他道。
“我从出现在她的门口开始,路易莎——路易莎小姐就会立刻知道我前来的目的,这一点是瞒不过去的。”阿尔伯特开口了,接触到伊莎贝拉不满的目光,他赶紧更改了对路易莎的称呼。
“她知道也无妨,只要给予她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不管冒再大的风险,她也会前去庭审。路易莎小姐只会为你而做到这件事情,公爵大人,很显然,这似乎是女人无法避免的命运。”
而那个路易莎无法拒绝的理由,就是再度地占有自己,扭曲自己,如同她在自己的母亲过世后对自己所做的那样。
是的,他如今终于知道了路易莎当年对自己病态的所作所为。
——更重要的是,他也知道路易莎过去做了些什么。
一切都始于恩内斯特·菲茨赫伯的到来,与玛丽安娜,当时照料路易莎的女仆。
博克小姐翻越了过去二十年里所有与菲茨赫伯家族有关的新闻,才找到了玛丽安娜的存在。
据菲茨赫伯家早已退休的厨子说,玛丽安娜是个甜美的女孩,几乎从路易莎小姐刚出生开始就一直照料着她。“玛丽安娜·梅茜·伊万斯,就是她。”那个厨子告诉博克小姐,“路易莎小姐从来都与她寸步不离。”
直到恩内斯特·菲茨赫伯的到来。
“那是一个非常早熟的孩子,彬彬有礼,温和又长得端正,他一来,大家都非常喜欢他。”那厨子的描述让博克小姐无法相信那与后来的恩内斯特·菲茨赫伯是同一个人,而听到这讲述的阿尔伯特也感到难以置信,“玛丽安娜也不例外。她特别可怜恩内斯特少爷在来到斯温纳德厅以前的悲惨遭遇,总是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将以前放在路易莎小姐身上的注意力分去了一大半。
“有一天,玛丽安娜被辞退了。
“为什么?没人知道为什么,我们都猜测那是因为她与恩内斯特少爷发展出了私情,被勋爵阁下还有夫人发现了,才把她扫地出门的,毕竟她这么多年来尽心尽力照顾路易莎小姐,从来没出过半分差错。可是,真正的理由谁知道呢?”
后来,玛丽安娜就成了报纸上的一则讣告,她是孤儿,没有家人,没有任何人在意她的突然死去,也没有人深究这背后的原因。
在死亡与辞退间发生的故事,便是博克小姐的猜测了。
她认为,恩内斯特·菲茨赫伯爱上了玛丽安娜,而玛丽安娜也爱上了她,而路易莎不能忍受这一点。
“在她与她的堂哥之间,她反而还更像是那个来自于疯子家族的人。”博克小姐那时说道,“她有某种特殊的嗜好,就像收集牵线布偶的玩具商人一样收集着自己的猎物,想尽办法在他们身上找到伤口,然后缝入自己的丝线,好确保他们会完全被自己占有。”
她说出这段话的神情,好似她也险些遭遇了这样的对待。阿尔伯特想起自己是如何幡然醒悟,摆脱了路易莎对自己的影响,也不由得感到几分心悸。
“路易莎小姐很有可能是那个导致了玛丽安娜被辞退的人。她也许告诉了自己的父母恩内斯特·菲茨赫伯与玛丽安娜之间的关系,而她的父母显然不能容忍自己的继承人与一个女仆厮混在一起。
“玛丽安娜的死亡没有留下任何的记录,甚至就连死亡证明也从警察局消失了。这说明她的死亡十分蹊跷,文件是被人刻意拿走的。我问遍了那个年份在当地警察分局工作的所有人——上到警长,下到打扫卫生的仆从,终于有人愿意看在高额报酬的份上告诉我了他所记得的真相。
“玛丽安娜的死因是被一刀捅死的。在她死后,她身上出现了很多诡异的割痕。我的消息来源当时就在现场,他向我描述的原话是‘就好像她是个被丢弃的洋娃娃,而杀死她的人打算把她剪成一块一块似的’。”
阿尔伯特很想问,凶手究竟是谁?但他干涩的嗓子挤不出来一句话,
博克小姐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
“我不知道。”她说,“也许我们永远不会知道那是谁干的。”
作者有话要说: 玛丽安娜身份的暗示,在93章与149章均有暗示。
前面说过了很多次,路易莎的pov属于不可靠pov,pov中发生的一切只是“她”所认为的现实,而非客观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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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6章 都市言情镀金岁月
“她从不知道我究竟了解多少。”
在《如何温柔地杀死一头恶龙》这本书的扉页, 玛德决定放上这句话。
这是一本不存在的书——准确来说,是一本现在还没有出版的书。但玛德打定主意迟早有一天要将她与路易莎之间的博弈撰写出来。但凡精彩的故事都必须有一个引人入胜的开头, 尤其是当故事的亲历者很有可能会在监狱里样本时。
“这是一头极其自恋,又非常自大的恶龙,一直以为她才是那个赢得了最终胜利的一方, ”接着,玛德会继续这么写下去, “然而, 她的盘踞不去,她的恐惧,她凶狠的反抗手段都宣告着她不愿让我染指的财富,究竟有多么庞大。”
“从她的手上夺回被拍下的照片, 是我从爪缝中偷出的第一枚金币。”
“而你们,我最亲爱的读者们, 将会跟随着我的步伐, 从这枚金币考试, 逐渐发现她的利爪中所攥紧的,是多么令人瞠目结舌的秘密。”
玛德没有料到艾略特勋爵拿回路易莎所拍摄照片的方式, 竟然是出自一本虚构的侦探的。
更让她没料到的是,这竟然成功了。
他触发了虚假的火警,并雇佣了几个熟练的小偷在街边等着。当路易莎惊慌失措地在女仆陪伴下冲出房屋的时候,小偷成功地从她的大衣口袋里顺走了一个丝绸叠成的小包,里面包裹着一小卷硝酸底片卷。
这意味着,这些照片的价值在路易莎的眼中, 比自己的珠宝都更要重要。
艾略特勋爵在伦敦的三教九流里很有些人脉——或许跟他总喜欢解救那些遭到麻烦的女孩有关——找来的小偷个个技艺精湛,只需一眼就能把底细都摸清楚。他们信誓旦旦地向艾略特勋爵保证,路易莎身上除了那个小包裹以外,再也没有带上其他任何的东西,倒是有个杂务女仆趁乱顺走了一副钻石耳环,也给小偷拿了回来。
路易莎以那几张照片所要挟的,是要玛德改为库尔松夫人服务,调转她辛辣的笔尖对准公爵夫人,撰写出一篇将会诋毁丘吉尔家族的声明。如果她因为之前的“雪山事故”而被库尔松夫人胁迫,不得不前来威胁自己,玛德一点也不会觉得意外。
还有另外一个附加条件,路易莎说得轻描淡写,仿佛不值一提。
“将我排除在恩内斯特的案件调查之外,我的未婚夫不会乐意见到我的名字出现在警方的报道上的。”
这个理由乍一听之下,倒是非常正当。
然而,路易莎为了这一切所付出的努力,却不那么正常。
“也许她本来就是一个疯子,”艾略特勋爵那时这么向她提议,在数次激烈而愉悦的身体交流过后,他们都气喘吁吁地倒在床上,“所有她做的事情都不能以常理而度。你不能以正常的逻辑去揣测她——”
然而,如果说玛德从洛里斯身上学到了什么,那就是疯子有时反而比常人更冷静,更理智。
“亲吻我。”
令人作呕的玫瑰清香仿佛又在玛德的鼻端萦绕,轻声的呢喃从一张得意至极,仿佛正做着全世界最令人愉悦的事情的脸上冒出。仿佛是一朵美艳的食人花,迫不及待地找到陈年而不曾痊愈的伤口,凶狠撕裂疤痕,根根锋利藤蔓根根齐入,津津有味地大啖血肉。
后来,她才知道,那正是路易莎的拿手招数。
但在当时,与路易莎有关的线索全断了,玛德不得不暂且先放弃这条路,转头继续调查恩内斯特·菲茨赫伯的罪行。毕竟,他们那时甚至还没能将所有恩内斯特·菲茨赫伯的受害者找出来——她们有些极力隐藏着自己的遭遇,从未告诉过任何人,有些则选择选走高飞,到一个没有人认识自己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像无头苍蝇一般地在一个如此巨大的城市中四处打听,有所收获的几率微乎其微。
于是,这样的调查持续了整整一个星期,玛德果然一无所获,她甚至没有头绪自己该如何进行下去。如同被困在漆黑海面一般,她的四周尽是暗流与礁石,真相藏在重重包裹的雾气中,教人忍不住想奋力拨开迷雾,却又担忧藏在阴影后的是致命的陷阱。
她在某个疲倦的夜晚梦见了克里斯。
他似乎从未远去,只是悄悄离开了一会;又或者他从未离开,只是玛德选择不去见他,无论是哪一种,他都在她最绝望的时刻再度出现在身旁,他的双眼是那么湛蓝,透过那层清澈的颜色,她仿佛能看见另一个世界的阳光。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kid。”他温柔地捧起她的脸庞,那股特殊的味道——混合着拳击手套的皮革,润肤油,还有场地上的粉末——一下子冲散了仿佛噩梦般挥之不去的玫瑰清香,“想想看,如果你没有企图拯救自己,你最终会成为怎样的人——”
她伸出手,想要紧紧地搂抱住他,却只抓住了艾略特勋爵的手臂,他搂着浑身大汗的自己,似乎已经醒来好一会。看见玛德睁开眼睛,他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拇指蹭上她的脸颊。
“你哭了。”他低声说,“还唤着某个名字……梦见了老情人吗?”
不,不是的,克里斯从来就不是她的情人。
她无法爱上男人,她无法触碰女人,因此注定得不到常人稀松平常就能拥有的幸福。如果说路易莎是恶龙,那她便是怪兽,如此她们才会棋逢对手,因为烈火必须以烈火与之缠斗。
但她并非生来如此,这是洛里斯的杰作。
如果恩内斯特·菲茨赫伯也是路易莎的杰作呢?
刹那间,玛德意识到了这一点。
她被先入为主,理所当然的思维怪圈限制了自己的想法,她一直以为恩内斯特·菲茨赫伯才是那个制造恶魔的人。毕竟,他的母亲来自于一个出了名的疯子家族,有了这个前提,她一直认为路易莎的变态与疯狂都是由恩内斯特·菲茨赫伯所造成的——这就是为什么她根本不在乎恩内斯特·菲茨赫伯的罪行被揭发。换做玛德,即便要牵扯出当年的丑闻,她也会希望洛里斯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受到惩罚。
如果她全想错了呢?
*
路易莎侧身跪坐在地毯上,她的脑袋倚靠在阿尔伯特的膝盖上,双手仍然与他的双手合握着。
“就当做您真的失去了一个孩子,公爵,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巨大的创伤,而路易莎小姐绝对不会放过这一点。只有当她认为她终于拥有了——请原谅我的用词,领土所有权以后,她才会逐渐对您放下戒心,您也才更有可能说服她冒着风险,出席庭审。”
遵循着博克小姐的指示,阿尔伯特装模作样地向路易莎倾诉了约莫一刻钟的悲痛了,这其中还夹杂着对自己的妻子的不满,仿佛他只是一个被新婚生活冲昏了头脑的男人,如今看清了自己妻子的真面目,从激情中清醒过来,意识到了谁才是对他来说最重要,也是最能理解他的人。
这并不难,因为路易莎的询问与答话总是极其富有引导性,既让你觉得她完全能理解你的一切感受,却又不着痕迹地诱惑着你的想法顺着她铺好的路走下去。同时,这段对话还该死的熟悉,阿尔伯特几乎可以肯定,在他的母亲去世过后,路易莎就对他说过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话,只是那时的他毫无防备,从未想过眼前这个看似甜美温柔的姑娘背后竟然藏着含有剧毒的针刺,轻而易举就成了被捕获的猎物。
“如果那时候我坚决地要求公爵夫人跟着外交团一同回到英国,也许后来什么都不会发生……我一直是这么想的,你知道吗,路易……”
他按照早就设计好的台词念叨着,玛德对路易莎的心理摸得着实透彻,对方每一步的反应都在她的预料之中,阿尔伯特甚至不必自己费心思考说辞。
“在这种时候,人总是会下意识地寻找可以被责怪的对象,阿尔伯特,然而这件事并不是你的错……你的妻子才应该负起真正的责任,她是个母亲,她的首要照顾对象不该是那些根本不需要她关心的难民,而是你的继承人……”
路易莎分出了一只手,轻轻抚摸着阿尔伯特的头发。后者发誓回到珍妮姨妈的宅邸中后,便要立刻好好洗个澡。
“尤其在我受伤以后……医生说这也许会影响我的……也许我再也没有办法……”阿尔伯特伸出一只手捂住伤势,趁机摆脱了路易莎的手。
“这不是你的错,阿尔伯特,你只是为英国做了你应该做的事情。”路易莎原本摸着他头发的手顺势一伸,便也覆盖在阿尔伯特的伤势上,指尖怜爱地磨蹭着布料,好像正在抚摸着他的伤疤。
“但我很迷茫……路易,我真的非常迷茫……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当然,阿尔伯特,我永远都是那个最能理解你的人。”
“如果我连你也失去了……”
“你不会失去我的,阿尔伯特……我会一直在这儿,陪伴着你,无论发生任何事情……”
阿尔伯特先是流露出了混杂着茫然,迷恋,感激的神色,接着,再缓缓转为恼怒——
“恩内斯特·菲茨赫伯,”他寒声说道,在知道了这个男人的所作所为以后,至少此刻的恨意是真的,“他很有可能会伤害你——至少他已经害得你失去了与菲尔德家族的婚约,我不能容忍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