镀金岁月/Yes!Your Grace——苏浅浅喵
时间:2019-08-19 08:25:39

  哈利·罗宾森见无法质疑诺亚先生出面作证的动机,便迅速转变了策略,甚至不惜与他先前的言论相矛盾。
  诺亚先生抬眼瞥了一下恩内斯特·菲茨赫伯,后者也正向他看去,双手用力握在一起,在玛德看来,这就足以说明恩内斯特·菲茨赫伯紧张了。
  “如果有任何一点证据证明这件事不是菲茨赫伯先生的所作所为,那么谢泼德也不会冒着那么大的风险来为他的外甥遮掩。伊万斯小姐是个孤儿,没有人在意她的死亡,他完全可以草草结案,谁也不会对这么一个案子多加注意。事实上,他如此彻底地抹去一切记录,正是因为——就如同你所说的,罗宾森先生——所有的证据都只确凿无误地指向了一个犯人。”
  然而,那只是因为人们天然不会将一个只有9岁的小女孩当成凶手,因此凶手是谁才显得一目了然。
  直到开庭以前,玛德也没有想通凶手究竟是谁。
  路易莎,恩内斯特·菲茨赫伯,谢泼德,都有可能。
  玛丽安娜死去的那一日,是谢泼德先被一个送口信的孩子请去了旅馆,后来诺亚先生才接到惊慌失措的旅店老板求助,说前去打扫卫生的女仆抱怨走廊上有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诺亚先生赶到了旅店,只发现了谢泼德,还有面目全非的玛丽安娜尸体。
  刀子的确属于恩内斯特·菲茨赫伯,但路易莎有可能将它偷走,而谢泼德也有嫌疑。诺亚先生告诉玛德,他没有在玛丽安娜的尸体上找到任何挣扎的痕迹,要不是她在睡梦中被捅了一刀,要么就是对方的动作太快,她甚至来不及反抗,就已经失去了生命。
  刀子再锋利,要刺进胸膛也要花不少的力气。
  但一个9岁的小女孩骑在大人的腹部,双手抓着刀用力向下扎,也一样能做到。艾略特充分发挥了他从那本虚构侦探中学到的实践精神,特意花钱请一户贫困人家的女儿做了实验。那营养不良,瘦弱无力的女孩也能将刀子深深扎进猪的胸膛,证实了路易莎也有实施犯罪的能力。同理,要是玛丽安娜那时仍然处于昏睡中,谢泼德也能在同样的位置一刀致命。
  她那时已经了解到了恩内斯特·菲茨赫伯与路易莎之间的真正关系,因此知道无论凶手是谁,谢泼德都有充分理由要毁尸灭迹,抹去一切记录,让人根本不知道这事曾经发生过。他担心会有玛丽安娜在孤儿院时结识的朋友四处打听她的下落哦,这才在报纸上登了讣告,说她因为意外不幸身亡。
  这么做也有一个好处,至少多年以后,旧案再度翻开,只要稍稍操纵一点证词,就能让结果呈现玛德想要的样子——统一指向恩内斯特·菲茨赫伯。
  玛丽安娜的案件与后来恩内斯特·菲茨赫伯犯下的一系列强女干案息息相关,与路易莎是如何得以操纵恩内斯特·菲茨赫伯息息相关。只要公爵夫人能说服陪审团相信恩内斯特·菲茨赫伯曾经杀死了一个女人,那么说服他们相信恩内斯特·菲茨赫伯犯下了其他罪行就会容易得多。它的真相如何已经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它怎样能为已知的真相服务。
  可看见恩内斯特·菲茨赫伯出乎意料的表现,却让她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不对。
  他似乎是在担忧诺亚先生会说出什么,可他就连路易莎当场将他指名道姓为当年案件的凶手都毫无反应,还有什么能胁迫他呢?更何况玛德早就与诺亚先生打好了招呼,他会提供的证词多半都是路易莎早就提到过或暗示过的,为的是增加路易莎证词的可信度。
  他害怕知道当年的事实真相吗?不,不太可能,不管凶手是谁,恩内斯特·菲茨赫伯知道的肯定都比诺亚先生多,倘若凶手不是他自己,他一定会向谢泼德打听事情的来龙去脉,不会就这么放着自己恋人被杀的真相不管。
  他不想让玛丽安娜的死亡被公之于众?不对,那样的话,早在路易莎讲出这个案子的时候他就该有反应了。
  玛德咬着嘴唇苦苦思索着。
  在场与当年这场案件有关联的只有三个人,如果不是他自己,不是诺亚先生,那么让恩内斯特·菲茨赫伯紧张的就只能是路易莎,唯一的理由只可能是有什么诺亚先生掌握的信息,他并不想让路易莎知道——
  她刚刚想到了这一点,就听见了一把低沉柔和的声音响起:
  “我承认我杀了玛丽安娜·梅茜·伊万斯。”
  正打算继续诘问诺亚先生的哈利·罗宾森转过头去,嘴巴张大了。
  路易莎侧过脸去,她的目光一下子就将恩内斯特·菲茨赫伯笼罩在内,神色就好像看见不听话宠物的主人一般。
  公爵夫人也同样愣住了,玛德迅速向她使了个眼神。
  “尊敬的法官,我们要求暂时休庭!暂时休庭!”哈利·罗宾森气急败坏地嚷道,恐怕在他多年的辩护生涯里,还从未出现这样被告干脆认罪的情形。公爵夫人领会了玛德的意思,也跟着附和了一句,“如果罗宾森先生要求暂时休庭的话,尊敬的法官,我没有意见。”
  “是否该休庭应该由我来决定,罗宾森先生,而非是你的请求。”法官严厉地斥责了一句,才放缓了语气,“但是,鉴于你刚才声明没有收到法院给你发来的通知这一情况,我愿意给予你30分钟,让你为辩护做出准备。30分钟后,请所有人回到这间房间中,陪审团请直接前往为你们准备的房间,你们禁止与任何一方的证人或相关人士交谈,请谨记这一点。到那时,我们会继续接着菲茨赫伯先生的认罪继续。”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忘了把释义放上来了:老贝利,英文Old Bailey,伦敦中央法庭的通常称呼,由于恩内斯特犯下的罪行集中在伦敦城,又是以强女干罪起诉,因此会被老贝利受理。
  19世纪的休庭比较随意,如果证人,被告,原告,等等出现身体不适,或者是到了下午茶的时间(就是这么任性)都会宣布有一小段时间的休庭。这时候,陪审团会被带到一个单独的房间,避免与案件相关人员有私下的联系。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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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章 ·Ernest·
  “你怎能不与我商量, 就说出那样的话, 菲茨赫伯先生?”
  一关上门, 哈利·罗宾森就立刻气急败坏地问道。
  而恩内斯特对此的回应是沉默不语。
  他们坐在专门为被告准备的房间中, 狭隘,简陋,且只有顶上小小的一扇气窗, 似乎是从旧的置物间改造而来。两名全副武装的警察守在门口, 避免嫌疑犯有想要逃走的念头。
  但恩内斯特根本没打算那么做,他此时唯一的想法,便是房间里阳光太刺眼了, 跟在审判室里一样,让他只想闭上眼睛休息。
  从失去玛丽安娜以后,太阳就变成了某种无法令人忍受的事物, 他的世界属于黑暗,也只有黑暗。
  而黑暗也会常常与他细语, 像影子一样跟随着他。恩内斯特一抬头, 就能看见黑暗站在哈利·罗宾森身后,无声地冲他大笑。
  恩内斯特坐在背对太阳的椅子上, 哈利·罗宾森则坐在他的对面,两人几乎膝盖碰着膝盖。这个很明显为了进一步提升名誉而主动前来自愿要求为他辩护的律师仍然在喋喋不休,阳光直射在他的脸上, 模糊了五官的界限,在恩内斯特不耐烦眯起的眼中,他看起来就像一座即将要被晒融的蜡像, 还在发出令人难以忍受的聒噪声音。
  我可以替你应付他。黑暗提议着,他的笑容仍然完全无声,他的脚步从来绝对阒寂,没有人发现过他的存在。
  “你不该承认的,菲茨赫伯先生,我完全有能力将这个案件的真正元凶推到那个叫做谢泼德的警官身上,如果是他自己杀了人,那么他想要为自己掩盖罪证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认罪,只不过是想让那个警察在说出更多的信息以前闭嘴而已。
  恩内斯特心想。
  我能应付得了一个自以为是的律师。
  “你承认罪行的行为肯定会对陪审团今后的决定造成影响,这对我们太不利了,太不利了,菲茨赫伯先生,我为你辩护可不是想要看到这样的结果……”
  你想要看到的,是你大获全胜,打败了下议院补选候选人的所带来的巨大名誉,能让你一跃成为全英国最炙手可热的律师人选,委托费也会因此而水涨船高——
  可是那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恩内斯特不耐烦地闭上了眼睛,直到他听到哈利·罗宾森不悦地连喊了几次他的名字,才睁开眼,与对方怀疑的视线对视着。
  “你必须如实告诉我,菲茨赫伯先生,你是否真的杀了那个叫做玛丽安娜的女孩?”
  如实告诉你?
  可我连怎么开口叙述这个故事都不知道。
  “你是否真的强女干了那些女孩,在她们身上留下了刺青?”
  “我从来没有做过那些事情,”他不耐烦地回答了一句,这的确是实话,“早在你第一次找上门来,想要接下我的案子时,我就已经告诉了你这一点了。”
  哈利·罗宾森看上去半信半疑。
  “你必须把一切的来龙去脉告诉我,我才能为你辩护。”
  “我已经承认了我唯一犯下过的罪行,恐怕没有什么值得辩护的了,不如专心在别的案件上,罗宾森先生。”
  “当然有辩护的余地,菲茨赫伯先生!”哈利·罗宾森登时激动得唾沫横飞,就好像自己适才说了什么对他的职业大不敬的话一般,“即便你承认自己杀死了伊万斯小姐,我们仍然能在如何杀死这一点上细细斟酌。如果你将实情告诉我,也许我可以帮助你想出一个故事——比如伊万斯小姐是一个虚荣而道德败坏的女人,刻意勾结了主人家的继承人,假装怀孕而逼迫你对她负责,即便被辞退也不死心,私下与你邀约,威胁要将这个丑闻抖出去,甚至以死相逼,在打斗中你为了自保,不得已才伤害了她……”
  不,我永远也不会那么说的。
  玛丽安娜绝不是那样的人。
  真正的她善良,有趣,温柔又聪明。
  真正的她?黑暗突然悄声发笑了,你确定吗,恩内斯特?
  难道你没有亲眼看到她是如何恶毒地对待其他的女仆,只是因为她们在服侍路易莎时出了些差错?难道你没有看到她是如何娴熟地撒谎,将路易莎犯下的过错都推到其他的仆从身上?难道你没有看到她表面甜美和善,背地里又是如何刁难厨子与管家?难道你没有看到她用针扎了伊迪丝小姐的马匹,只为了不让她能跑得比路易莎更快?你亲眼目睹了无数她做出的恶行,不是吗?
  黑暗步步紧逼,厉声质问着,他的声音盖过了哈利·罗宾森抛出的一个接一个的假设,让恩内斯特只想捂住耳朵。
  那不是玛丽安娜,那不是真实的她。
  你被她欺骗了,恩内斯特,你不可能确定这一点。黑暗阴恻恻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我确定。
  这就像母亲一般,尽管她是如此的偏执,古怪,在路易莎刚生下就被从身边抱走以后就变得更加可怕,行为越发无法预测,我仍然知道她是爱我的。
  玛丽安娜对我而言就像是另一个母亲,一个我从未拥有过的姐姐,一个我第一次爱上的女人。
  而我的确杀了她。
  路易莎不可能百分之一百地肯定这一点,因为她的证词是虚假的。我与玛丽安娜会面的那一天,她从未来过那间旅馆,她从未亲眼见到我动手的情形,甚至很久以后她才得知了玛丽安娜其实死了,而不是回了老家的这一真相。
  既然她提供的证词是假的,说明她前来法庭作证就是被胁迫的,也许是被范德比尔特家族,也许是被丘吉尔家族。路易莎如今一无所有,自己因为案件的事一直被软禁在家——这还是多亏了舅舅在苏格兰场的人脉功劳,才不至于被关进监狱里——而她的未婚夫又已经自杀,父亲与斯塔福德夫人只将她当做是能为家族带来财富的交易筹码,又怎会真正关心她?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范德比尔特或丘吉尔拿捏了她的把柄,逼迫她站在与自己对立的立场上,也不是不可能。
  我的妹妹绝不会主动伤害我,她永远都不会背叛我,是我仅剩的唯一家人。
  是的。黑暗小声应和着。她永远也不会背叛你,她如此爱你,恩内斯特,即便你真的为此上了断头台又如何,反正你的确杀了玛丽安娜,总有些代价是必须要偿还的,无论相隔多久。
  是的,所以我才主动承认。
  我可以说这么做是为了替舅舅掩护,反正我很有可能会因为其他的罪名而被关入监狱,多加一条也无妨。可如果这罪行从别人口中证实了——比如那个警察,那我就没法找任何借口了。
  更重要的是,那个警察会让所有人都知道,玛丽安娜是自愿死去,而不是被谋杀的。
  当自己颤抖着,紧紧搂抱着她,将刀刺入她的胸口时,玛丽安娜的脸上甚至还带着笑容。她身上没有挣扎的痕迹,没有扭打的伤痕,她主动拥抱了利刃,死亡对她而言是解脱,可她却没有勇气实施。路易莎深爱着玛丽安娜,我不能让自己的妹妹知道她宁愿死,也不愿再回到斯温纳德厅。
  是玛丽安娜主动将我约到那间旅馆,是玛丽安娜恳求我动的手。
  可你不记得她告诉了你什么。黑暗冷笑了,哈利·罗宾森开始絮絮叨叨地说接下来的庭审需要注意哪些事项,恩内斯特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我的确不记得了。他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心中掠过一丝慌乱,仿佛是黑暗的水面上突然冒出的几圈涟漪,有什么将要冒头,又被狠狠地镇压下去。
  因为你选择了让我来记得,因为秘密就该埋葬在黑暗中。
  恩内斯特默然不语,他垂下了眼睛,越垂越低,阳光还是太过刺眼了,他心想,伦敦怎么会有如此灿烂的天气。
  可他越是想要逃避,在耀眼光线下四处逃窜的黑暗却越要挤入他的眼中。先是淡淡的一丝,接着却越来越浓烈,整个房间似乎都已经被臭不可闻的血腥味包裹,哈利·罗宾森还一无所觉地吹嘘着他为多少确凿定罪的谋杀犯与强女干犯辩护过,又有多少次成功地让他们毫发无伤地走出了法庭,只要恩内斯特听从他的指导,就一定能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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