镀金岁月/Yes!Your Grace——苏浅浅喵
时间:2019-08-19 08:25:39

  与罗克斯堡公爵订婚后,梅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为自己筹办婚礼上。她什么都要自己拿主意,上到婚礼该在哪儿举办,下到礼服上的一颗纽扣该用什么式样,凡事皆亲力亲为,与伊莎贝拉当初一手被艾娃包办的婚礼不同,因此极为费心费力,使得她就连这一次的庭审都无法前来旁听。
  “克拉克小姐今天早上企图自杀,她用一条围巾绑在了床边柱上,想要将自己勒死。所幸她力气有限,只是让自己昏迷了过去,没有什么大碍。”
  此时他们回到了走廊上,四下无人,梅这才轻声道来。伊莎贝拉知道她为什么会如此谨慎,倘若让媒体知道了路易莎·克拉克试图自杀的消息,明天报纸上不知会冒出多少内怀恶意揣测的文章,看似公正客观的字里行间都向外涌着肮脏的污水——伊莎贝拉早就学到了珍贵的一课,尽管报纸总被要求反映真相,但它终究是一门生意,因此往往写出的不是人们希望看到的真相,就是政府希望人们看到的真相。被埋在文字后的累累血迹最多也只能换回一声惊呼,仅此而已。
  “到马车上再说。”伦道夫·丘吉尔夫人回过头来,叮嘱了一句。她的话是对的,没人再开口说出一句话,就连康斯薇露也沉默不语,她似乎想起了曾经与玛丽·库尔松为友的岁月,她崇拜对方,喜爱对方,毫无保留地将自己一切的秘密都分享给对方。她不愿接受那曾经美好的友谊竟然有一天会导致一个无辜孩子的死去。细细的刺痛顺着她们之间的连接钻进伊莎贝拉的心房,像一根柔软如羊毛的针。
  伊莎贝拉想的则是另一个女孩。
  自从玛德开始调查恩内斯特·菲茨赫伯的案件以后,她就将路易莎·克拉克转移到了福利院中。在那儿,被秘密送来生下来孩子的年轻女孩很多,也有因为遭受了家暴而躲在这儿避难的妻子,路易莎·克拉克混在其中,既不起眼,也很安全。她受到了无微不至的照顾,艾略特勋爵为她全家办好了法国的旅行文件,只等案件结束,就能将她与她的父母送到国外去。
  如今的形势下,她是唯一一个仍然有勇气站出来指认恩内斯特·菲茨赫伯对她所作所为的女孩。她原本应该在今天下午被传唤来老贝利,只是因为审理进度仍然停留在玛丽安娜的谋杀案上,才没有派人去送口信——想想吧,如果这个消息在法庭上被公布……
  伊莎贝拉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失去了她的证词,她也许能让恩内斯特·菲茨赫伯为杀死玛丽安娜付出代价,却很难让他为对那7个女孩的兽行得到应有的惩罚。这不会是路易莎·克拉克愿意看到的结局,其余的受害者也不会接受,伊莎贝拉知道这一点。
  为什么是此刻,为什么是曙光即将到来的这一刻选择死去?
  一关上了马车门,她就忍不住将这个问题向梅抛出。伦道夫·丘吉尔夫人带来了三辆马车,她,玛德,梅还有伦道夫·丘吉尔夫人搭乘上了同一辆。紧接在她的问题后面,玛德也开口了,询问路易莎·克拉克如今的身体状况。
  “我想她没有受到什么不可逆转的伤害,只是有些淤青和擦伤。我一接到消息就赶了过去,接着又赶来了老贝利。当我离开的时候,她还在昏迷中,但医生说她会没事的。”
  梅先回答了玛德的问题,或许因为那是更容易回答的一个,当她看向伊莎贝拉时,脸上现出了几分难色。
  “我……我真的不知道……”
  她犹豫了半天,终归是低下头去,只说出了这句话。羞愧的潮红好似岩浆自火山口喷射而出,淹没一切,就连她的裸|露出的半个胸膛,也变得通红。福利院是她与艾娃共同管理经营的慈善项目,她肯定觉得自己对此负有责任,伊莎贝拉心想,可她又是因为要筹办婚礼才忽视了福利院近来的动向,忽视了路易莎·克拉克的近况,这个理由叫人根本无法说出口。
  “她看到了今早上的报纸吗?”还是玛德打破了沉默,她骨子里藏着的冷漠反而让她能更好的处理这种情形。只是她烦躁不安地在手包里摸来摸去的手指暴露了她此刻的心情。“那上面有几篇文章的确糟糕得让人想要自杀。”
  梅摇了摇头。
  “我早就嘱咐过,没有报纸会被带到她面前,她也没有途径可以获得任何报纸。”
  这个案件聚集了无数吸睛的要素——贵族,律师,强|奸,补选,等等,让媒体记者趋之若鹜,争相报道。在这种情况下,谁能够挖掘出更多隐藏的消息,谁家的报纸就能获得更多的利润,这是区区一个玛德·博克与她手上的人脉根本不可能压制住的资本逐利,甚至就连范德比尔特家族与阿斯特家族联手也不可能做到——那意味着必须收购全英国大大小小的报社,并牢牢把控所有的发声渠道,即便是在集权国家,这也是难以做到的事情。
  于是,伊莎贝拉与玛德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案件内容被一点点地在报纸上揭露,她们堵住了一个门路,就会有十个门路冒出来——由于路易莎·克拉克小姐是这案件中最为重要的证人,医生对她进行了详尽的检查,并将记录全都交给了警方——也许是谢泼德警官干的,也许是某个警察贪财的后果,不知怎么地,这份记录最终落到了媒体的手上,并在今天早上的报纸披露。
  “别猜了。”伦道夫·丘吉尔夫人伸手揉着太阳穴,语气苍白平淡得像稀释过的牛奶,只有仔细品尝才能咂出其中同情的滋味,“这对那个女孩并不公平。”
  她猜出了我与玛德的心思。伊莎贝拉低下头去,不敢与她对视,好像她舌头上每一颗味蕾都释放出了苦涩的滋味。她知道我们想弄清楚她自杀的原因,好赶在下一次开庭以前解决一切,让她能够出席作证。
  “这对其他的6个女孩——准确来说,5个,也不公平。”玛德摸出了一支烟,却没有点燃,她的声音隐含怒气,她比伊莎贝拉更想抓住恩内斯特·菲茨赫伯与路易莎,“她的证词能起的作用远远比她想象的更大,她应该坚强起来——她向我保证过她会坚强起来的,而我也向她保证过,会让伤害了她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她的拳头攥紧了香烟,碎末从她指尖飘落。“咚咚咚”,她突然敲响了车壁。
  “是的,夫人?”
  车夫应声道,伊莎贝拉突然莫名地觉得这声音藏着一点熟悉的音调。
  “停车!”玛德高声喊道,几秒钟后,马车在路边停了下来,她干脆地跳下了车,留下一条散发着烟草气息的淡黄痕迹。
  “在斯塔福德郡见,明天。”
  她简短地嘱咐了伊莎贝拉一句,接着就迈着大步离开了,鞋跟敲在石子路上,好似战曲即将响起前小鼓的前奏。
  伦道夫·丘吉尔夫人敲了敲马车壁,马车便再次动了起来。
  直到这时,伊莎贝拉才记起询问玛丽·库尔松的流产。她知道伦道夫·丘吉尔夫人在医院安插了眼线,随时监控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免得她人在医院,手段却延伸至整个伦敦,要为了威廉的狠毒手段向伊莎贝拉几人复仇。
  “谁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导致了她的症状,只知道医生赶来的时候,她的下腹已经出了许多血。医生很冒险地为她输了女仆的血,才将她救了回来。”伦道夫·库尔松夫人缓缓开口了,从来没了解过这些的梅听得脸色煞白,双手不安地揪着裙边的蕾丝线头。而另一方面,伊莎贝拉的心情则复杂的多,因为她突然意识到这个年代的生产对自己而言将会是一件多么凶险的事情——虽然看似已经有了输血的技术,听上去却像是某种孤注一掷的无奈之举。
  “在为她清理下半身的出血状况时,我想,医生应该是注意到某些不同寻常的症状,意识到了她大出血是因为——”
  她顿了顿,才得以继续说出口。也许对每一个做了母亲的女人而言,这都不是一句容易的话。
  “是因为她的孩子已经死在了肚子里面。”
  梅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紧紧闭上了眼睛。
  伦道夫·丘吉尔夫人瞥了一眼梅,才继续说了下去。“总而言之,医生为库尔松夫人输了血,取走了死婴——这过程我也不甚了解——”
  伊莎贝拉敢肯定伦道夫·丘吉尔夫人肯定得到了详细的过程叙述,她生过两个儿子,自然很清楚那会是怎样的一回事,只是她不愿意让梅更加惊吓罢了。
  “那是个男孩,据说与索尔兹伯里勋爵长得一模一样。库尔松勋爵原本因此来到了医院,听到了护士们的小声议论,便掉头就走,连自己的妻子都没去探望。”
  伊莎贝拉知道新生儿都是一副皱巴巴,如同猴子般的模样,哪里能看得出到底像谁。伦道夫·丘吉尔夫人的语气轻描淡写,内里却透出一股狠劲,与适才提起路易莎·克拉克时全然不同。看来她也没有原谅玛丽·库尔松的手段对温斯顿造成的伤害,如今,这就是她复仇的机会了。
  “那她以后会怎么样呢?”梅怯生生地问道,可能是害怕后续还有更加血腥的结局。
  “之前,库尔松夫人似乎动用了什么关系,为她与库尔松勋爵在印度找了一个闲职,可能是打算避到国外去,躲躲风头。但由于后来的审判结果,她与库尔松勋爵的英国公民身份都被剥夺了,在殖民地的工作自然也被收回。一旦最终的文件程序完成,他们就必须离开英国——也许是回去美国,无论如何,至少莱特先生不可能放弃他自己的女儿。在美国,库尔松勋爵与库尔松夫人还能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至于幸不幸福,那便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梅兴许是想问玛丽·库尔松能否再拥有自己的孩子,但她听出了伦道夫·丘吉尔夫人的弦外之音,便不再追问了。
  不一会,马车便在伦道夫·丘吉尔夫人的宅邸前停下了,由于途中被玛德耽搁了一下,载着女仆们,安娜,温斯顿还有阿尔伯特的马车早就到了。
  管家站在门口,准备迎接自己的女主人回家。从屋内透出的光芒映着天际最后一丝夕阳,显得格外温暖柔和,预示着一顿热烘烘的美味晚餐已经在厨房备好了。左边的窗子里透出一个瘦高的身影,也许是阿尔伯特,正在门后等待着她的归来。
  他也会认为,在路易莎·克拉克自杀未遂以后,所有她这些日子以来的努力,都统统成了幻影吗?
  走下马车时,伊莎贝拉禁不住如此想到,她扭头向康斯薇露看去,想知道她的想法。却只发现她呆呆地漂浮在草地上,盯着正欲驾车离开的马车夫看。
  怎么了?她不解地问道。
  没什么。康斯薇露迅速回答,飘回了她的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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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2章 ·Isabella·
  事实上, 舆论的结果并没有伊莎贝拉所想象的那么糟糕,甚至可以说是好极了。
  康斯薇露已经写好了一篇新的文章,主要探讨如何定义强|奸, 在强|奸审判案件中该如何采信双方的证词,如何避免庭审过程对女性造成二次伤害, 要求法庭在严谨审判的同时注意保护当事人的**, 等等。这篇文章没有第一时间交到玛德手上发表,是因为康斯薇露希望能根据第二天的舆论范围进行最后的调整, 她们三个都认定第二天的媒体言论不会怎么友好, 恐怕民众对案件的看法也不会太过乐观。
  然而,主流报纸上,没有任何一篇对她在法庭上不尽如人意的表现进行了抨击。
  “你忘记了, 你现在已经是帝国的英雄了。”早餐桌上,温斯顿看着她惊讶扫视着报纸的模样, 嗤笑一声, 开口说道,“我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没人敢对帝国的英雄说三道四,除非他们想要被冠上不爱国者的名号。”
  温斯顿说得没错,在大多数媒体, 还有大多数的人民眼中,乔治·丘吉尔为恩内斯特·菲茨赫伯案件中的控方辩护,似乎只不过是某种兴趣爱好使然的行为,就像男人的抽烟,品酒, 赌博,打猎,赛马一般,既无伤大雅,也无需表现得像个专家。报道的重点都集中在玛丽安娜的谋杀案上——这是之前媒体没有料到会出现的案情。对于她的辩护表现,只是不咸不淡地提及了几句,个别报纸甚至还赞许了她“英勇挺身守护不幸女子的骑士精神”。
  伊莎贝拉敢说,要是她以一个假身份上了庭审,没有丘吉尔家族的光环与她在南非卓然的功绩在前,报纸写出来的话会完全不一样。
  她还记得上一次为艾格斯·米勒辩护时,她与玛德花费了多少力气来操纵舆论走向,又是多么轻易就被哈利·罗宾森的几句话推翻。如今世界仿佛都为她换了转向,以她为中心旋转着。伊莎贝拉从头到尾没有在报纸上找到一句夸赞哈利·罗宾森的好话,甚至对他专业能力公正的评价都没有——也许不是没有人愿意写,只是没有报社愿意发表。
  原来这就是有权有名的男性所面对的世界。
  伊莎贝拉一张张地翻阅着报纸,心想。
  在报业浸淫多年的玛德没能料到这一点,向来聪慧而且敏锐的康斯薇露没能料到这一点,她自己甚至从一开始就设想了最坏的结果,然而温斯顿却能一眼看出。
  “我也是这么想的。”阿尔伯特微微一笑,促狭地向她眨了眨眼,“然而某个人并不相信我的看法,甚至觉得今天上午的补选活动会变成一场恶战,练习了大半夜自己的演讲,还有该怎么应对媒体刁难的诘问呢。”
  伊莎贝拉脸色微红,更隐隐感到一丝烦躁。
  “我只是为了万无一失。”她说道,瞪了阿尔伯特一眼,恼怒他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告诉温斯顿,后者乐不可支地为此放声大笑起来,就像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为滑稽的笑话。
  这让伊莎贝拉越发感到不快了。
  “别忘了,你们认为理所当然的那些事情对于我——对于女性来说,往往是遥不可及的特权。”
  伊莎贝拉语气严肃了起来,这立刻抹去了阿尔伯特与温斯顿脸上轻松愉快的神色。
  “我不该那么说的,是我失礼了。”“这的确很好笑——好吧,我猜我不该为此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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