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不知——柯兰诏言
时间:2019-08-30 08:38:58

  “大哥。”
  溪秋的一声唤,将我从思绪中拉回来,我回头看他,见他又热了甜汤从厨房拿过来给我。
  “大哥,晚饭你也没有心思吃多少,这会儿还是喝点汤暖暖身子吧。”
  我接过他递过来的碗,喝了几口。
  “大哥,你说能找到追杀大人的凶手么……”溪秋拉过椅子,在我旁边坐下来。
  我愣了愣,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事突然得没有由头,很是棘手,想揪出元凶来简直是大海捞针一样……
  “我相信头儿!”溪秋朝我看过来,坚定道。
  我看着溪秋无比坚信的神情,一时动容。
  苏柽在他们心里,几乎是一种信仰的存在,从不怀疑,从不动摇。
  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也郑重地点头赞同。
 
  第71章
 
  我悄悄推开房门,放轻了脚步走进去, 傍晚的天色昏暗, 屋里没有点灯。
  五妹在昏睡着,没有醒。
  许是这几日发生了太多事情,让她情绪崩溃, 还未稍稍好转, 又弄得疲惫不堪, 身心俱损, 回来后她一直都在睡着。
  延泽说她总是睡不安稳,有时似乎是被梦魇住一样,轻唤她还是晃她,怎么也没有醒过来。
  我走近床边,看到她缩在床里侧,小小的蜷成一团,与平时里张牙舞爪,活泼好动的五妹, 完全是两人, 更像极了一只绒绒的猫咪。
  即使是熟睡中,她那好看的柳叶眉也难舒展, 心事重重都在眉宇之间,抚不平抹不开。
  她翻了翻身,我隐隐感觉到她呼吸声中的烦躁不安,我伸手将被子拉了拉,本想帮她盖好, 却不想她下意识地抓住被角将头埋进被窝里。
  似乎是又做了噩梦,忽然在梦里小声地嘤嘤抽泣起来,像一只受伤蜷缩的小兽,害怕又压抑着心中的情绪,藏在暗夜里独自舔舐着伤口。
  “五妹……”我一边轻唤着,一边轻拍着她的肩膀,试图把她从梦里叫醒。
  她迷迷茫茫地睁开眼,看到身边有人,几乎下意识地抓紧被子,快速地往床的最里侧躲,我怕她睡得迷糊,看不清头再撞着墙,想去拉她,赶快又道,“别怕,是我,是大哥!”
  她顿了顿,似是松了一口气,抱着被子靠在床里侧,整个人又抱成一团,下巴抵在膝上,长长的头发散下来,遮住了半边的脸。
  “大哥。”
  她叫了一声,声音软软糯糯,从来都没有觉得五妹像此刻这么乖过。
  屋子里暗,我看着她蜷在那里的身形,一瞬间有说不出的心疼。
  我们那天不怕地不怕,敢说敢做敢爱敢恨的庄五妹,原来最怕被人丢下。
  所以不愿意谁再拉住她。
  “傻丫头,”我有千万句话想说,却到了嘴边也不知该说哪句好,忍不住疼惜地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欣慰道,“回来就好。”
  经过这次的事,我其实很后怕,叶韶即使手无寸铁也拼了命护她,以她的性子,定然也无惧与叶韶赴死,若是没有密道相助,两人又该如何……
  她这刻才算真的清醒过来,稍往我身后挪了挪,头依着我的背靠着,我把身子往她跟前侧了侧,她的手像往常习惯的那般挽住了我的胳膊,我任她,甚至是享受她这样撒娇黏人。
  “捕头会永远护着你,大人永远向着你,二哥永远为你做好吃的,三哥永远陪你疯,四哥永远任劳任怨,为你跑前跑后……”我在她耳侧柔声碎念,说到自己时,顿了顿,禁不住嘴角微扬,“大哥……永远让你欺负。”
  “我总是欺负你吗?”庄沐萱抬头反问,嘴唇还有些干裂发白,声音里微带着些嘶哑的哭腔,说完自己又心虚地很想笑,破涕为笑时一个小小的鼻涕泡都冒了出来。
  我无可奈何地笑着摇头,将另一只没有被她挽住的手递过去,她倒明白得快,毫不客气地拽过我的袖口使劲擦了把鼻涕。
  我着手理了理她额前散乱的刘海,“这才是你的家啊。”
  她一怔,抬起头来看我。
  我定定地望着她,渴望她能明白,庄盛夏也好,师父也罢,我心里多希望,从前的那些伤痛都丢下吧,不要让它再来伤害第二次,从今以后,衙门庄五妹永远的家就在这里。
  “永远有多远呢。”她脸上浮出一抹温和轻笑,黯黯涩然道。
  屋里始终没有点灯,依着窗口外雪地皑皑映衬出的微微光亮,我看到她如星辰般好看生辉的眉眼,如海上往深处驶去的渔火一样,慢慢暗淡。
  “永远就是无论你往前走多远,我们都陪你走多远。无论你什么时候回头,身后都不会空无一人。”我轻拍着她的背,坚定道“这是大哥承诺你的。”
  再也不会有人丢下你。
  “大人无事,宫里来了太医帮他治伤,已经脱离危险了。”我怕她担心,又主动出言道,“你不要责怪自己,不要难过,你开心大人会比你更开心,伤也会好的更快一些……”
  “嗯。”她乖乖点头应允,转脸又在我领口偷偷蹭了一把。
  “你把二哥给你熬的参汤喝了,你捕头姐姐不在衙门,我去找铃兰来帮你梳洗打扮一下……”
  苏柽不在,衙门里全是男人,照顾五妹实在有太多不便之处。
  “不用了,我自己来,我又没受伤……”五妹在我的肩头小声嘟囔道,鼻音浓重。
  “这么久不见铃兰,昨日我碰上她,她说她都想你了……”我换了个说法,又道“所以她来帮你,大哥正好去照顾大人,好吗?”
  “好。”她答应道。
  于是千帆便找来了铃兰。
  五妹现在最需要时间来沉淀和忘却,慢慢愈合心里的伤口,铃兰向来说话做事都进退适宜,不多问不戳穿,不动声色暖人心扉,又与五妹要好,铃兰一来,可以帮她洗洗梳梳,又能陪着她吃饭说话。
  我这才算放下心来。
  每日和衙门弟兄一起跑前跑后全力配合刘太医为叶韶治伤,打理府衙上下事务,忙得脚不沾地。
  明明是新年伊始最清闲的时候,却连抽身回趟家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娘亲念我,倒是来了衙门几趟,但看着大人伤重在床,苏柽不在,事事都需我亲力亲为,不想给我再添麻烦,也没有多留。
  我心里惦记着苏柽,也不知她现在身在何处,查得怎么样了,总归是不大安心。
  大约在叶韶伤后五日,苏柽还未回到衙门,“良辰县捕头率御林军将远近有名的黑道组织‘镰青帮’众帮徒一网打尽,揪出清远尚书买凶谋害朝廷官员的真相……”这传言便已经传遍了京城内外。
  一向关于苏柽的传言,虽被传得出神入化,但多半都是事实。
  据千帆出去打听到的消息,说是清远尚书与大人有旧怨,这才趁着他身边无人,买通镰青帮来寻仇杀人,大人捡到的令牌便是镰青帮的密令。
  我忽然想起这个清远尚书本是侍郎,两年前因贪赃枉法被大人捏住了痛脚,大人毫不留情公事公办,准备好了所有证据移交上面,但案子移交后就被搁置了许久,后来不知怎么搞得又重新审理轻判,这人背景深厚又砸得起银子,也不知到了哪里就被销毁了证据,无罪释放。
  后来好像又通过什么手段,花大价钱买了个尚书的官职来做。
  如今苏柽带人直接剿了连朝廷都头疼的“镰青帮”,顺藤摸瓜查到了清远尚书头上,将前前后后所有的罪证罪名,不经任何人手,直接全部呈到了皇上那里。
  这次的事,怕是惹恼了苏柽。
  与本案有关的所有人最终都无一幸免,通通落网。
  她话是不多,但一向是直接用行动来证明内心想法和情绪的。
  我坐在叶韶床侧,听着千帆还在比手划脚地说打听来的消息,心头怅然。
  外面众说纷纭,传言苏神捕如何厉害,如何巾帼不让须眉,可我满心只看得到的,只有一事。
  就是只要她在,叶韶是任何人也不能动分毫的。
 
  第72章
 
  雪下了有不少时日,终于也停了, 可还是冷得紧, 大人的伤势控制住,但身子还很虚弱,精神气色都不见大好。
  而后为了伤口愈合好, 一直在调理, 每日敷药喝药, 被汤药堆得满满的, 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
  每每我拿来伤药,延泽端来汤药,大人就摇头苦笑,自嘲原来满是墨香的屋子,如今倒是被药香染尽了。
  铃兰放下了酒铺的事情,每日都往衙门里跑,一待就是一整天,做小吃陪聊天, 想尽了办法逗五妹开心。
  我这才终于看到五妹脸上久违的笑意, 和那弯弯好看的如初眉眼,心中有说不出的感激。
  一恍几日, 苏柽还未归来。
  这案子牵涉众多,完善交接各项事宜怕也是得许久,我心里念着,大人似乎也在等着她回,问了溪秋几次。
  经历了一场生死, 两人应是有许多话要诉与彼此。
  这日我刚扶着大人半坐在床,褪去上衣,小心拆下裹着伤口的白布,准备上药,庄沐萱突然推门而入。
  这突然的猝不及防,大人忙将衣襟拉上,遮住了上身往床帐里靠了靠。
  我反应过来,知他是怕五妹看见他身上的伤,忙拽过被子帮他掩了掩。
  庄沐萱举着几支红梅,原本兴致颇好地进来,见我们神色慌张,十分眼尖地看到了大人肩头的旧伤。
  “为什么你肩上也有伤?”她忙走过来,担心道,说着就要去拉大人的衣衫看个清楚。
  大人拽紧了领口不肯松手,强作镇定,“不是伤口,是胎记。”
  那是上次大人替她顶罪的两百邢杖留下的旧伤,不只是肩头,整个后背都是还未好全伤疤。
  庄沐萱一愣,有些不相信,“是吗?”拉着衣服的手还是没有松开。
  大人直视着她的眼睛点头,想尽力证实自己的说法。
  我怕五妹再深究,忙不迭地开玩笑打圆场,“五妹,大人正在换药,衣衫未整,你又抓着大人衣服不放,这也太像强逼良家美男,让人不误会都不行啊……”
  庄沐萱松开手,一拳朝我捶过来,“我只是山匪,又不是流氓!”
  大人顺势将领口拉好,整了整衣衫。
  “不是一样吗?”我有心扯开话题,顺便逗她。
  “一样个鬼啊!”
  庄沐萱朝我翻了翻白眼,将手中红梅插入大人床头的花瓶中。
  “我这几日在屋里都待得烦闷,又不能出去,幸好沐萱有心,折了梅枝来,如此房中亦有美景……”大人浅笑着看五妹。
  我这才注意到五妹脸上,鼻尖和下巴上,还有头发上都粘上了白色的好像是面粉之类的东西。
  “五妹,你又唱小花脸呢……”我一边用手去擦她脸,一边道,“这脸都没洗干净,就跑出来了!”
  “我和程程在学做糕点,厨房的窗子被风给吹开了,就被吹了一身的面粉……”庄沐萱躲开我的手,自己拿胳膊蹭了蹭,越蹭越花。
  我忍不住想笑她像只花猫,她却忽然起身,“算了算了,你给大人换药吧,糕点这会儿应该差不多做好了,我去看看!”
  说着还未等我发声,又抬脚往外跑。
  我和大人相视而笑,早就习惯了她风风火火的劲儿。
  我打开药瓶盖子,准备再将大人上衣褪去,却听得门口一声清脆的发问。
  “大叔,你找谁啊?”
  谁是大叔。
  我不由得在心里笑五妹瞎喊,这衙门里谁也没到她能喊大叔的年纪呀……
  “我找叶大人,他在吗?”
  但回话的人的确是一名中年男子的声音,浑厚有力,中气十足。
  “大人正在换药,你先等一等吧。”我又听到五妹这么说。
  “我能进去看看吗?”
  “不能!”五妹很有原则的拒绝道,反手关上了门,“连我都不能看,你就更不能看了……”
  这是什么理由……
  我也以为是县中哪位大叔来寻大人,想来是有什么琐事,也未在意,索性将药换好了再去。
  等我为大人上好了药,穿好上衣,扶他躺下,这才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出来问问何事,刚打开门,便又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五妹,你为何挡在门口?”
  我心下惊喜,抬头还未望见苏柽,看到身前那个被五妹称为大叔的人的正脸时,瞬间浑身一颤,愣了几秒,反应过来,立马俯身行礼。
  “属下参见皇上,不知圣驾已至,请皇上恕罪……”
  我下意识去拉五妹,提醒她给皇上行礼,谁知她站在原地,花着小脸儿瞪大了双眼,反问,“皇上?!”
  皇上一身便服,身侧未跟一人,笑着扶起我,“朕乃微服私访,顺便来看看叶韶,不必多礼……”
  我看到苏柽在他身后不远处,应也是与他一同而归的。
  我还未从诧异中反应过来,身后的门又开了,是大人听到了动静起身,扶着门走了出来,皇上和苏柽几乎是同时过去扶他,皇上见他脸色苍白,忙道,“爱卿不必多礼,快回屋躺着,别动了伤口……”
  于是大人在一众人的搀扶下,又躺回了床上。
  “师兄,感觉如何?”苏柽看他身子虚弱,忍不住蹙眉,担忧道。
  “无事,多调理几日就好了……”叶韶朝她宽慰道,又忍不住坐起身子,朝皇上施礼,“微臣无能,劳圣上移驾亲探,真是惭愧……”
  皇上摆手,示意他安心躺着,“年关时候,百姓都忙着走亲访友,没什么大事,朕近来也清闲,再者说,你的画言师妹,帮朕剿了朝廷都头疼的最棘手的帮派,又查除了一系列的收贿买官案和谋害朝廷官员案,一时间为朕去了多少心头烦事,何来惭愧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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