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天临堡的军队。”
街头的商户回过神来, 近乎惊恐地大声喊道：“是天临堡的军队压到城下了！”
那一刻，恐慌从街头的商户迅速扩散。
而平民恐慌，不代表手持武器的护卫们就能够冷静下来。
小队民兵除了维持市镇秩序外从没见过真正的战争阵仗，天临堡的军队压在城下他们连头都不敢冒，敲了警示钟之后就一直缩在城墙下面，直至沃恩城堡内的骑士长登上城墙之后才敢回应。
而骑士长在警示钟下定睛一看，那叫一个非同小可——城门百米开外有几百人列阵, 打头的骑兵数量也相当可观。更重要的是, 这次领兵的不仅有之前一个魔法就让沃恩堡骑兵溃败的阿洛伊修斯, 还有一抹红色长发，策马站在军队的最前方。
是艾拉·韦斯特！
昨日战场上她不见踪影，转而悄无声息地潜入沃恩堡救走了威廉小少爷。西林公爵这位来无影去无踪的长女让战败归来的沃恩堡军队更是人心惶惶——她究竟找到了哪里的漏洞，在神鬼不知的情况下潜入进沃恩堡内部的？
眼下看着艾拉·韦斯特的影子，骑士长的心情格外复杂。
不等他开口，城门之下的艾拉看到管事的人出现后，直接取下后背的弓箭，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拿着长弓，对着城门遥遥大喊：“亨利·沃恩在哪儿？”
“你要战斗，”骑士长警告道，“就先下战书，韦斯特！再靠近一步，就别怪沃恩堡的卫兵无情！”
“无情。”
城门之下的艾拉·韦斯特嗤笑出声。
站在骑士长身后的护卫，清晰地听到城门外的那抹红发一声清脆的笑声，其中丝毫不隐瞒自己的轻蔑和冷漠。
“鲜花骑士威廉·沃恩惨遭王都骑士的狠手！”
她大吼道：“如今烧毁了半具身体，若非有魔法治愈早已没了性命。如此对付你们爱戴、拥护的人，你们确实很无情！”
“什——”
几名护卫面面相觑，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语。
“今日我来，就是要宣布一件事情。”
说着，艾拉松开缰绳，拉起手中的长弓。
弓弦迅速地在她的手中拉出一个满月，箭在弦上，一切发生的比她说的还要快。
“沃恩市镇的市民听着，我，艾拉·韦斯特一定要为威廉经受的背叛报仇。你们但凡有半分自己宣扬的那么忠诚善良，就睁看眼睛看看，亨利·沃恩是个怎样对待亲生弟弟的卑鄙小人！”
说完，她蓦然松开手中弓弦。
羽箭离弦，站在警示钟下的骑士长瞳孔皱缩。他想要逃离，可一切都晚了。
百米开外的一箭直接射穿了骑士长的头颅，高大的男人直挺挺地向后倒去，直接砸在了警示钟上。漂亮的铠甲与钟身相撞。
又是“铛——”的钟声响彻天空。
当天下午，“鲜花骑士”威廉·沃恩为兄长扣押，在掩护艾拉·韦斯特逃离沃恩堡时，惨遭毁容的消息于市镇的居民之间散开。
而位于沃恩市镇的情报组，在忐忑不安地等待了这么久后，终于接到了消息。
“半个小时后，城东废井见。”
杰森到手的情报只有这短短的一句话，一看就出自艾拉本人手笔。半个小时的时间，即使是情报组内真的混了奸细，也不够前去沃恩堡汇报的。
借着紧迫的时机，艾拉带着一小队人马轻装上阵，随着商队混进了彻底乱套的沃恩市镇。
一小队人马总共不过二十人，多数还是个头不高、身材瘦削的年轻人，这样的架势让沃恩市镇的情报组成员怔了一怔，杰森没忍住开口：“艾拉，这么点人够吗？”
“够了。”
艾拉冷冷道：“我们是去放火，就不是去屠城。”
天临堡的兵力总共百余人，加上西林镇临时征来的兵也不过寥寥，打到明年也打不进沃恩堡厚厚的城墙里面去。
要是父亲的物品栏还在，那倒是轻巧——一人发一把魔纹，放开手炸他娘的就行。
但是现在加文不在，艾拉只能换个方式搞破坏。
既然你们王都的骑士搞属性克制？那就让你们克制个够。艾拉给西林镇长要了一大批木材，各个都让奥利安德上了祝福魔法。每个人身上背了足够的木材不说，还带了火属性的装备。
虽然装备上的魔法不过是阿洛伊修斯临时附上去的，只能用一次，但一次就够了。
艾拉的计划就是，潜进沃恩堡内，把木材往易燃的地方一丢，再用火属性的装备点燃，保证半个小时之内沃恩堡有如白日，让你们也感受一下威廉·沃恩体会过的滋味。
当然了，沃恩堡内不是所有人都该死的。
行动之前，艾拉明确火只在城堡建筑外放，一来是城堡本体是石头建成，不好燃烧；二来，他们的目的在于刺杀亨利·沃恩和诺曼·库尔特，沃恩堡内的士兵和仆从，甚至是被控制起来的子爵夫妇都是无辜的。
所以，这次不仅要杀人，还要救人。行动还是有一番难度的。
艾拉：“你们都记得自己什么任务吧？”
打头的加布埃尔扬唇一笑。
为了方便夜间行动，夜魔少年换上了一身黑色劲装，乌黑的麻布褂子看似随意地裹在身上，然而行走之间却隐隐约约露出布料下面的皮甲和腰间的匕首。
加布埃尔清澈的眼神微微眯起，这让他额发之下的笑容显得慵懒又危险，就像是一头寻觅到猎物的黑豹。
“伊莎贝拉带队进去放火，我和你去救子爵夫妇，”加布埃尔重复道，“没什么问题吧？”
“没有。”艾拉满意地点了点头。
“那我们呢，艾拉？”
杰森问道：“总得让情报组也做点事情。”
艾拉看了杰森一眼：“跟我们一起，等火起来后疏散城堡里的仆从吧。”
士兵如何姑且不说，城堡里的女仆厨娘清洁工，只要是不管事的，总归是无辜之人。
杰森闻言，露出了感激的神色：“好。”
一回生二回熟，在加布埃尔的带路下，他们立刻换上轻装，进入地下井。
这次人多，加上上一次成功解救威廉小少爷，使得沃恩堡加强了警戒，因此想要成功潜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加布埃尔率先上去看了一下情况，而后和艾拉商量了一下，决定分头行动。
“伊莎贝拉带领的小组先走，”艾拉在井底嘱咐道，“待火势烧起来时，杰森和我再前后离开。”
“好的，艾拉小姐。”
伊莎贝拉把火折子和魔纹那到手中，听到艾拉的部署，待到一组巡逻兵绕过枯井后，才带着三名身手灵活的士兵离开。
十分钟后，井口的天空由滔滔烈火染红。
“杰森走。”艾拉开口。
“是。”
命令一下，杰森立刻带着情报组的成员也从枯井离去。
顷刻之间井底只剩下了艾拉和加布埃尔两个人。
外面的火光染红了夜空，井底之下的光线却依然幽暗晦涩。二人对视两眼，加布埃尔开口：“你想跟上去吗？沃恩堡的情报组里势必有奸细。”
艾拉勾起嘴角。
和情商高的人说话真的不费劲，特别是加布埃尔这种靠讨好他人生存的家伙。艾拉只是一犹豫，他立刻意识到了她的内心想法。
怪不得在王都时夜魔少年如此受欢迎，谁不希望自己能碰见这么一个“解语花”呢。
“得抓紧，”她说，“子爵夫妇的安危同样重要。”
“走吧。”
加布埃尔潇洒一笑：“尽快解决。”
他们等了片刻之后，紧随情报组其后。
起火之后场面极其混乱，深夜中突然混进几个看不清面孔的青年人，一时间也没人查觉，全当他们是赶来救火的仆从了。情报组的成员比较聪明，一见到人就大喊是魔纹造成的魔法不好扑灭，使得不少拎着水桶准备扑火的仆人当即放弃了救火，选择转身逃跑。
“你们去东边，”杰森扬声喊道，“我去看看西边有没有人！”
情报组的成员就地分为两拨，可待去东边的青年离开后，杰森并没有去西边。
他转过身，直奔城堡内部。
杰森迅速地拦住了一名准备去灭火的骑士，穿着盔甲的骑士蓦然一愣，看清杰森的脸无比陌生后，拧起眉头：“你——”
“别管我了，”杰森急忙说道，“火是天临堡的人放的，快通知亨利·沃恩离开——”
后面的话，再一支飞箭破空而来、射中骑士的头颅时戛然而止。
一切发生的那么快，杰森的话语甚至还没说完，温热的血液溅了他一脸。
杰森：“什——”
他瞪大眼睛，在骑士倒下之后，看到几十米外的艾拉·韦斯特，于滔天火光之下，放下了手中的长弓。
她与火近乎同色的长发在火焰卷起的热浪中摇曳，艾拉用碧绿色的眼眸冷冷地看着杰森。
“和谁通风报信呢，”她开口，“情报组组长？”
第61章 公爵小姐36
艾拉实在是没想到, 情报组中的卧底竟然是杰森。
——严格来说, 也不算没想到，而是“没敢去想”。
她考虑过这个可能，但念头在浮现出来的一瞬间就被其他可能淹没在了心底——从感情上讲，艾拉还是希望若是有卧底, 卧底会是情报组的其他人, 哪怕是混血精灵都好。
可现实总是比心底的希冀更为残酷。
在火光之下, 艾拉遥遥看着几十步外的杰森, 艾拉只想知道一件事。
那就是, 为什么？
情报组目前没有暴露，不可能存在其他势力的人贿赂到沃恩堡的情况。如果杰森是卧底, 那么他最有可能一开始就是。
想想杰森的身世，他是西林镇来到村落的学徒。在西林边沿山脚下这个人烟寥寥的村落住了四年了，为得是跟着村长学习巫医的知识。像他这样到处游走的巫医学徒不常见却也不少, 毕竟每个巫医手中掌握的知识并不一样, 并且不一定全部靠谱。想要成为一名合格的巫医，年轻时势必要到拜访，村长也是这么过来的。
因此杰森落户在村落里，不仅艾拉没怀疑，其他村民也没怀疑。
但是在假设他是卧底的前提下，这个身份就显得有些可疑了。
说是西林镇的居民，然而艾拉几乎没见过他回到过西林镇, 就算是逢年过节一起去镇子里庆祝或者采买, 他也只是在当地的铁匠铺稍微坐坐, 说镇子上的铁匠是他的叔父。
既然是叔父，那他的父母去了哪儿？
在父亲回来之前，杰森和艾拉是村子里唯二年龄相仿的年轻人。感情不能说多好，但也对的上一句“青梅竹马”了。他没什么性格，最大的优点就是细心缜密，这也是艾拉将他安排为情报组族长的原因。
如今看来……
艾拉只觉得遍体生寒。
当年的艾拉不过是个村姑而已，她无父无母，生活在远离人类文明的森林边沿，哪里值得一名卧底靠近了？
“谁派你来的？”艾拉冷冷问道。
“艾拉，我不……”
杰森的话说一半，就看到艾拉再次举起了长弓。“日神”在火光之下，与焰火同色的弓身猛一看去，近乎灼热。
站在火焰下方的艾拉神情冰冷，红发、红色的长弓，加上绿色眼睛里的滔天怒意，让杰森在瞬间有种错觉——仿佛这背后的火焰不是来自于伊莎贝拉与其他天临堡成员利用魔纹放的火，仿佛红色的火光完全来自于艾拉·韦斯特的内心。
在这样对峙的情况下，杰森默默闭嘴，将所有的辩解都收了回去。
艾拉：“这种情况下没必要自欺欺人了，杰森，我和加布埃尔亲耳听到了你刚才说的话。”
杰森：“……”
村落里的学徒阖了阖眼睛。
平心而论，杰森不是一个特别英俊的青年，但在近乎狼狈的红色天空之下，他平静下来，再睁开眼时，竟然让艾拉觉得那双冷静的眼睛……有些似曾相识。
“是我对不起你，艾拉，”杰森颇为艰难地说，“你说得对，被抓了现行，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对不起我什么？”
“险些将你拖在沃恩堡，”他诚实回答，“以及威廉·沃恩重伤的事情，我很抱歉。”
艾拉干笑几声。
“没什么对不起的，”艾拉说，“各为其主罢了，这只能证明你和威廉一样忠诚。现在的我只想知道真相。”
艾拉身后的加布埃尔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不是他破坏气氛，而是这话听起来也太老夫老妻算总账了吧！这是什么女方出轨被害反过来发现竟然是男方先劈腿的对白，炮灰根本不配说出这种台词好吗！
“你究竟是什么人？”加布埃尔问道。
杰森看了一眼艾拉身后的夜魔少年，他蜷了蜷手指：“我是摄政王的私生子。”
艾拉：“……”
加布埃尔：“…………”
妈的。
两个人不约而同在心底辱骂了一句。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一层关系。
如果是摄政王布雷安的人，那么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八年……啊不，”杰森苦笑几声，“如今已经是十年前了。十年前加文·韦斯特身死，他葬在银山脉上的消息人尽皆知，但摄政王并不相信加文真的死了，即使死，他认为英雄加文终有一天也会回来的。”
不得不说，最了解父亲的，还是昔日与父亲曾经为敌，或者结盟的那些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