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知道他为什么帮她,因为他不会让她饿死,她若死了,他就得一辈子都困在这儿。
可惜,她就是不死也不会放他出来,这么一想,她面对他的帮忙便略有些底气不足,像欠了他一样,说:“我不会放了你,除了这个,什么都好商量。等我出去后也可以每天来给你送吃的……”
静坐在黑暗中的男子像听到了迄今为止最好笑的笑话,神情讽刺的垂下眼帘。
但他一个字都没有说,李秋元也揣摩不透他是什么意思。
兔子一跳一跳的朝她跑过来,李秋元把它揣进怀里靠着墙休息了一会儿,才想起一件事来,好像兔子的口粮也都被她吃光了……
洞穴里如今只怕连一片叶子也看不到了,兔子已经啃了很久的树皮。
李秋元摸了摸它的耳朵,决定待会去看看能不能把它扔上去。虽然她本来还想养它的……
兔子浑然不知自己接下来的命运,还在饥肠辘辘的蹭她的手掌。
李秋元吃了东西略微恢复了点微末的力气,她抱着兔子站起身走到洞穴尽头,头顶的山隙洞口距离地面起码有三丈,大概三层楼的高度。
下面的小树只有一丈高一点儿,李秋元估算了一下,有点危险。她想了想,又怂下来,喃喃,“要不你还是在这里陪我吧,我都没法子脱困,更别说帮你了。”
站在山隙下面自言自语还没说完,她眼风忽然瞥见一个东西。
从山隙的洞口处似乎有一条老树根蔓延进了洞穴里,只不过树根贴着山壁,颜色几乎融为一体,所以她一直以来都没有发现。
如果能把那树根从山壁上剥离再抓着它爬上去,不就可以离开这里了吗?
李秋元思考了一会儿,觉得应该趁自己还有力气的时候早做尝试,也许就能逃出去也不一定呢?她把兔子用衣带绑起来拴在了腰上,然后撩起下摆果断爬上了树。
这大概是她最后的机会。
然而等到勉强爬上去后,她虚弱的身体已经有些脱力,双腿一直在发软。她抓着树梢又缓了缓,然后小心翼翼的挪到靠近山壁的树梢上站稳,伸手开始扯山壁上的老树根。
老树根贴着石壁年岁已久,并不容易和山壁脱离,李秋元只好放开手脚使力气,最后一次她拽着树根猛地往外拉时,树根终于与石壁脱离,然后她就一下子被荡了出去。
虽然死死抓着树根,但是她的臂力实在微弱,根本爬不到洞口上去。
像荡秋千一样来回在树顶荡了两个来回,她一直尝试重新让自己踩在树梢上站稳,但是每一次都失败了。
最后她实在抓不住树根,从空中掉了下来。
远处黑暗里端坐着的男子眼帘掀动,面无表情的翻手做了个向上起的手势,山隙下方一株像菟丝花一样的巨大植物忽然拔地而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破土长高,冲天而去,柔软的藤丝笔直的攀升。
李秋元摔在了它的藤丝上,缓冲了一下,然后顺着它拧成的粗藤滑了下来。
她惊魂未定的发了会愣,兔子已经从她腰上逃命似的跳出去,不理她了。
李秋元回头看了看身后巨大的藤,它拧成了一个树的样子,最顶上的藤丝和小碎花像蜘蛛网一样细密的编织成一个树冠的样子。
她又回头看了眼罗公远,眼神震惊——他竟有这样的神通,那这个地方对他而言,岂非分分钟就能出去的事儿。
幸而泥菩萨的金链能够困住他,否则熬到最后死在这下面的,大概只她一个。
可笑她还想过同归于尽的画面,这可真是……
“你想出去吗?”坐在黑暗里的男人忽然问她。
“条件是放了你是么?”
“你也可以选择在这里饿死。”
李秋元不为所动的靠着山壁,沉默的说:“放你出去,难道你就会放过我,我就不会死无葬身之地了么?”顿了顿,“再说,我并不一定非要你的帮助才能出去,或许再等等就会有人从上面经过,或者等我恢复些力气也可以抓着树根爬上去……”
虽然她知道这希望已经很渺茫了,“如果我注定出不去,那咱们就一起困死在这里。总之,我不会放你出去的,你别想了。”
罗公远神情莫测的看着她,不动声色的淡淡一笑,“你想和我一起死?”顿了顿,意味深长道:“你未免也太天真了……”
“天真什么?”
“我不会死在这种地方。”
李秋元没有温度的看了他一眼,“在你没死之前,我也不会死在这儿。”
罗公远的眼神异于常人的平静,温和,让人战栗,“对我而言,脱困只是时间问题,你真以为区区泥菩萨的法器,能困我一辈子么?”
李秋元靠着石壁微微颤抖,忽然想起什么,之前的恐惧和惊惶再次排山倒海的朝她压过来。
男子乌沉的双眸闪着平静淡漠的光,他想,如果她够聪明,现在就该乘虚而入找机会杀了他。
但她是个纯良心软的傻子,也有可能不会再靠近他。如果是这样,一切仍旧只是白费。
李秋元有点无助的靠着石壁站了一会儿,不知该怎么办。
傍晚的时候,最后一丝光线从山隙上空消失,她终于缓慢的动了动僵硬的身体,不发一言的蹲下,然后抱起兔子畏怯的看他。
她相信他说的话,那个簪子不可能一直都困着他,因为他在那上面留下了裂痕。
有过生不如死的经历,她早没了当初不知死活的勇气。
至于想办法杀他?她不认为自己干得过一个清醒状态下还精通术法的人,即使是在他被困的状况下。
李秋元看了看她丢在他面前的鱼,惴惴不安的把它捡起来擦干净,光着脚走到他跟前小心翼翼的跪伏下来,她想求饶,眼角发红的低着头再三保证说:“我已经不帮时之神传话了……”
罗公远的神情起了微妙的涟漪,一双眼睛潭水一样深不见底的静静看她。他设想过无数可能,偏偏没想到她过来是为了给她自己求情。
“过来。”他伸手。
李秋元看着他被金雾勒进血肉的手腕,犹豫了一下,把手递过去。
罗公远将她一把拉进怀里,伸出一指点向她的眉心。
李秋元不知道这是在干什么,她以为这是另一个让她生不如死的术,惊恐的推拒着他的手,在他怀里抑制不住的浑身发抖,嘴里不停的重复,“我不敢了,我不会了……”
“只是让你忘记所有的事情,不再和我作对,这样我才能让你活下去,你不开心吗?”罗公远轻轻按着她的背,这大抵是他活到现在为止唯一一次心软,揽着她颤抖的瘦小身躯伏在她耳边轻声说:“你再也不用这么害怕了。”
李秋元不敢相信,眉心的疼痛让她的声音里有了颤抖的哭腔,“……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罗公远平静的收回指尖,看着怀里逐渐安静意识朦胧的少女,不动声色的淡淡道:“我们彼此都放对方一马,不是很好吗?”
“什么意思?”
“不让你忘记这些,你又怎么肯放了我?”
“……”
……
深夜,从微微发出荧光的洞穴深处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
一个光脚的少女盘坐在水滩边上看着对面风骨天成的俊美男子。
“为什么我什么也不记得了……”
“你受伤了。”
“我们认识的对么?”她迷茫而困惑的问:“我们是什么关系?”
对方好看的眉眼不太清晰的冷淡弯起,“如果不能一起活,那就一起死的关系。”
“情人么?”
男子闻言沉默了一会儿,轻轻一笑,“你觉得呢?”
少女睁大眼睛看着他,“不会真的是吧?”
“我们本是要一起私奔的,你知道么?”
“啊……”
作者有话要说: 李秋元:“老子最痛恨感情骗子!”
作者:“我也是!”
李秋元&作者:“呸!”
月底了,今晚的我要加班,我竟然熬到了凌晨三点……心疼我的肝……
第98章
湿冷滴水的溶洞中,少女呆坐了一会儿,还是不怎么相信,疑惑的喃喃:“可是一看到你,不知道为什么我心跳的很快,好像很不踏实的样子,有点慌慌的。”
男子抬眼笔直的看她,慢条斯理的说:“过来坐。”
少女犹豫了一下,撑着虚弱的身子起身,往他跟前挪了挪,“这样?”
男子伸手虚虚握住她的掌心,她轻轻颤了一下,没有挣扎。他的指腹继而缓缓上移落在她的颈侧,像是在感知她的心跳。片刻后,他不动声色的低垂眼帘,语调温和的一笑:“你是在怕我么?”
少女的脸腾的一下在黑暗中红了,一瞬间自己也搞不清自己的心跳是因为什么。
“也有可能是因为我自己的原因……”她有点不自然的说:“可能我看见长的好看的郎君都这样。”
男子没有说话。
少女看了看他被勒伤的手腕,忍不住皱眉问:“是谁把你困在这儿的,这个还能解开吗?”
男子的视线没有温度的扫过手腕,“只要你愿意,它就解的开。”他抬头看了她一会儿,意味深长的轻轻一笑,“你愿意帮我解开吗?”
少女不知为何迟疑了一会儿,才说:“当然愿意啊……”她伸手去摸那些缠着他的金雾,然而令人惊奇的是这些金雾仿佛轻烟一样穿过她的手,她根本就触碰不到,“这是为什么?”她睁大眼睛有点费解的看着他,“你不是说我可以解开的么?”
男子仰头淡淡瞥了眼那些金色的细痕,静默良久,冷冷弯唇,用谁也听不见的语调在黑暗中缓缓说了句:“看来它也知道我在骗你。”
语气太轻,少女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我说,我暂时可能出不去了。”
“可你的胸口受了这么重的伤,现在都还在流血,需要马上看大夫才行。”她看了看他被血濡湿的衣襟,忍不住想到他要是死了她该怎么办,她什么都不记得,只有他一个可以相依为命的人,他若真死了她又该往哪里去。
“血涑子可以让我恢复。”他靠着山壁静静的看她,“等我恢复,就可以出去。”
少女闻言愣了片刻,才说:“血涑子……那是什么?”
“曾经救过你命的东西。”
少女皱眉道:“去哪里可以弄到?”
“有价无市的东西,你弄不到。”男子不动声色的遮住眼底的深潭,神情莫测的看着她说:“你是真的想救我么?”
少女点头,“当然啊,我们还要一起去江南的不是么?”
虽然她什么也不记得,但是他说的一切她都觉得莫名熟悉和真实,他说过她曾经与家中父母不和离家出走,后在长安外坠湖,两人由此相识。之后他们共赴江州,在彭蠡湖上她被酒乱了心窍,冒犯与他,却也因此互通心意,两人于是定下终身。
他面无波澜说起这些的时候,她甚至能在脑海里浮现出那些模糊画面,似乎这些真的就是她已经忘掉的事实。
“除了血涑子就没有其他任何的办法了么?”她问。
话音落下她就觉得手腕一疼,“当然有,”他低头捏住了她的手腕,神情忽然极其复杂,指腹轻柔的在她腕上的血管来回划动摩挲,像是在犹豫,又像只是在漫不经心的把玩。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曾经服过一支千年的血涑子,于他而言,她的血就是他目前最好的良药。但是她如今比他还要虚弱,血气显然不足,如果取了她的血,无疑会伤及她性命。
少女因为他的动作浑身泛起鸡皮疙瘩,却又觉得即已私定终身,再抗拒未免矫情,只好规矩不动的任他作为。
好在他面相好看,即使她什么情分都不记得了,也并不觉得这样的亲密会有令人不舒服的地方。
简言之,这果然是个看脸的世界。被一个英俊的男人轻薄,她就可以忍受,大抵她就是这么一个肤浅的人吧。
见她安分不动,男子松了她的手腕,神情寡淡的说:“这座山中有一些药材,虽比不上血涑子,却也能医我,只是恢复的要慢些罢了。”
少女唰的举起了手,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举手:“我可以去帮你采!”顿了顿,又不太确定的问了句:“你好了就能带我离开这里了是么?”
“你想去哪儿?”
少女挠了挠额角,说:“不是说好了去江南?你不会想反悔吧……”她有点不安的搓弄着手指,“我和家里已经闹掰了,而且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能跟着你。”
“我当然会带着你,你怕什么?”
“我只是觉得……我觉得你好像并不喜欢我,可能当初是我脸皮太厚才能赖着你走的。”少女的直觉最是灵敏,即使他说着动人的情话,眼神里也总有一片掩饰不了的冰冷。她忍不住说:“要是你不喜欢我也没有关系,你把我再送回家也行,或者你告诉我我的家在哪……虽然我什么都忘了,但是想来我父母也不会真的那么狠心丢下我不管。”
“你父母?”男子没有抬眼,语调有些嘲讽,“从他们决定送你去乡下的时候,你在他们眼中就已经死了,你知道么?”
“为什么?”
“因为你生了很重的病,而你父亲放弃了你。”
“那我母亲呢?”
罗公远看着她迅速灰败下来的表情,垂眸敛容了片刻,口吻淡淡,“你没有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