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进了马车近半刻钟了,还未离去。
“小侯爷,此去,定要万分小心。”户部尚书脸色忧愁,忍不住长吁短叹。
瘟疫啊,那不是旁的小病小痛,便是处理得当,也会有无数人无辜丧命。
若是不小心染上了,可怎么是好。
“不必担心,运送物资一事,陛下已经交由你全权负责,若是有何问题,遣人去侯府送信便是。”苏诺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头,并未将实情告知。
“若是陛下那边有何动作,配合便是。”
不等其反应过来,苏诺已经翻身上马,去了被护在中间的马车一侧。
朱尚书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那句有些意味深长的话语是何意思,只得在后方远远拱手。
大队人马走了两三个时辰,程臬才无奈的笑着将手上的书卷丢掉。“全盛,去将小侯爷请上来。”
“是,陛下。”全盛抬手将固定在马车上的小几上,空着的那个茶杯添了茶,才跪着退了出去。
“小侯爷,陛下有请。”苏诺离马车并不远,只是不快不慢的驾马在马车一侧跟着而已。
或许小侯爷自己并没有发现,在陛下的潜移默化下,小侯爷已经在面前愈发熟络了,更甚之,是愈发亲近。
被优待过的人,理所当然不会愿意受半分委屈,也理所当然能恃宠而骄。
陛下是有意温水煮青蛙,小侯爷又不怎么设防,这样的结果,全盛并不吃惊。
他跟了陛下数年,自然清楚,自家陛下有何样的本事。
他想做的,即使用的时间久了些,也不是没有结果的。
程臬比全盛更清楚,苏诺对他不设防,可是他也清楚,苏诺对他很有防心。
平日里相处,朝堂上行事,阿诺并不防他,可是事关她的女儿身之事,阿诺是严防死守,不容许任何人有一丝窥探,哪怕是他也不行。
更有甚者,可能是,防他比防旁人更厉害几分。
“是,微臣遵命。”苏诺随手将手上的缰绳递给了一旁的侍卫,而后便上了马车。
马车停顿了一会儿,仅仅是她上个马车的时间。
人群里有人多看了一眼,不着痕迹便退了出去。
苏诺身上穿了白色的狐裘,里面是同色系衣袍,袖口修有暗纹青竹,容色清冷,姿容俊雅。
在上了马车之时,她无声笑了出来,一刹那间,活色生香,似那壮丽山水的画卷陡然活了一般,风流肆意,也不知灼了何人的眼。
真是越来越没分寸了,她什么时候也会这样小气,为了那人瞒着自己行事而生了不悦。
他是帝王,生了利爪自己该欣慰才是。
越活越回去了。
“莫恼了,先进来喝口热茶暖暖身子。”程臬笑着将茶杯推至刚刚掀开马车帘,随意的倚在马车壁上的人那侧,语气温和。
“小侯爷,还请进去与陛下说话,外间风冷,莫灌了进去才是。”全盛小声提醒了一句,视线隐晦的扫过几个往这边看过来的视线之处,不着痕迹的警告了一番。
有些事,不该好奇的人,还是莫要乱好奇的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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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微臣多谢陛下。”苏诺随手放下了帘子,微微拱手便进了马车,姿态随意,似是相交好友,却不似君臣。
程臬看着她毫无郁色的面容,自然明白这人是已经反应了过来,却依旧开口解释了一句,“不是故意瞒你,只是不用劳烦你,便无意让你烦心。”
谁知这人却是知觉敏锐的不行,根据蛛丝马迹便有了几分猜测。
“陛下在说什么?微臣并不明了,还请陛下明示。”苏诺脸上带了三分可有可无的笑意,姿态随意风流,执杯酌饮了口热茶,暗自喟叹。
这冷天,还是马车上舒服。
程臬也不恼,伸手自暗格又取了早早便备好的糕点碟子出来,送到了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出口的话却是石破天惊,“有人在暗中扶植永安王的遗腹子。”
疯了不成?
这是苏诺的第一反应,而后却是冷笑。
这些人,当真是敢想的很呐。
永安王,倒算得上是皇室极为特殊的一人了。为先帝胞弟,比先帝小足足十多岁,深受先帝庇护,是个风光霁月,才华横溢的王爷,却是个命短的。
年方二十,便魂归了黄泉,只留下一个王妃,三个妾室,和一府的仆从。
又子嗣单薄,只留了王妃肚中的一个遗腹子。
先帝倒是命人查了许久,却也只查出死因确实是个意外,醉酒纵了马,不甚跌落了马蹄下。
可是偏偏一个一向不近酒色的人出了此等的意外,却始终查不出任何有关他人插手的痕迹。
死的如此奇葩,不得不让人唏嘘。
那个孩子,如今应该也不过十四五岁,哪年的宫宴上,苏诺还无意间看见过一眼,是个看起来行事温吞的少年。
被人无意撞翻酒污了衣物,也不会责罚于旁人。哪怕那人身份其实不如他尊贵,且是故意要让他难堪。
自永安王去了后,永安王府之人便有意低调,若不是程臬提起,她都快忘了此号人物。
却不知,原来,已经有人在暗处生了此等心思。当真是不知死活。
“倒不一定是那个孩子本意,但是总归是有人生了别样的心思。”程臬自然懂了她的神色是何意,却总是微微摇了摇头。
“朕记得,永安王叔的那个孩子,性子并不是追求权势的样子,只怕是另有隐情。”
“但是如此低调的一个孩子,却被人推到台前,只怕是,有的人,已经不满朕坐在这个位子上了。”
“陛下意欲何为?”他所说,苏诺自然也已经想到了,所以才更怒了三分。
“不急,慢慢来。”程臬亲自捡了糕点送到她面前,声音压的低了几分,“这江山,还容不得是个人便来觊觎。”
“最起码,如今的烂摊子,没人接的住不是。”
暗沉且带了笑意的声音带了几分惑人,苏诺却是毫无反应,不见半分羞赫。
“陛下已知是何人了?”苏诺心里暗道,全盛近来行事是愈发细心了,这糕点备的,都是她的心头所好。
倒是不怀疑是替旁人备的,毕竟,眼前这人从不喜食糕点,这圣驾,旁人又轻易上不得。
苏诺很是坦然的接了过来,程臬近来常行此类小事,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不知,”程臬摇头,重新执了书卷,“已经命人在查了,请君入瓮,成效还需时间。”
前世丞相与太尉动手之时,他是看见了龙撵上有人影绰绰,却未看清那身披龙袍者究竟是何人。
永安王之子一事,还是晏和的人在花楼下街上无意间看见过那人,才生了疑窦。
晏和着实心细如发,所以才有了些许收获。
如今细细想来,宗室里合适又好掌控的子弟,虽不止这一位,可与前世那身着龙袍之人身形相近的,怕也只那位了。
“老侯爷那边如何了?”
“常熟守备的官兵和守卫已经被掌控,用了可用的人,用药方面有林安控制,暂时当可控,父侯遣人查了,虽是天灾,却非空穴来风。”
苏诺脸色沉了三分,手上绿茶清香的糕点也不能安抚心中郁气。
“说到底还是那为首官员无能,不光不许流民入城,甚至不许人将城内粮草物资外卖,堪称严防死守。”
说什么为了城内百姓,分明是为了自己可安逸的寻欢作乐,怕花了银钱收留安置那些流民。
父侯寻上门去之时,那官员的院中,可还彻夜灯火通明,数个男男女女寻欢作乐。
“如此便罢了,还肆意驱逐流民,压下底下官员的意见,不予上报。”
“便有从他处来已经染了病的流民,刻意要让这常熟城生灵涂炭。”
这世上,从无公平,却处处是想求公平的人。
人心难平,看着旁人终日衣食无忧,饮酒作乐,而自己却衣食难保,很难不生出恶意。
这恶意,纵使无心之人,亦能在其驱使下行恶事,莫说若还掺杂了有心人的筹谋。
苏诺并不相信,她的人报上的那人出现的消息是假,便是扑风捉影,她也得去会一会。
若是真有那人插手,恐怕这常熟瘟疫一事,背后的阴谋,牵涉甚广。
“人已经下了狱,还未处置。”
毕竟父侯已经将侯位传了她,林安又无官职,能将人拿下,已经有些不合规矩。
况且,留着人,她还有用。
程臬点了点头,虽微有出入,却也和阿诺前世所呈案牍相差无几。
前世阿诺到常熟不过三天便将那人斩了,罪名便是无视百姓安危,将投奔常熟的百姓拒之城外,未妥善安置,才导致最后的恶果。
前世阿诺也禀了,恐有人利用常熟瘟疫一事作乱,却呈不出完整的证据,追查之人又断了线索,查了许久,也无结果。
当时他是疑了阿诺的,但是这一世,是人是鬼,他也得将人揪出来。
这一世,他不光不愿犯那偏听偏信,去猜忌阿诺,更要将这一路上的荆棘,都除的一干二净。
不过那林安,倒真不亏是神医谷出来的,医术高朝,连这瘟疫,都不在话下。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瘟疫,em..不要考据,真的瘟疫没有这么好治,但是古人并不能分清流行病和瘟疫的差别的,况且是架空历史,所以这的瘟疫才好治了一点,但是也是会死好多人的那种。
不是不想全救下,而是阿诺她们也不是无所不能,这种病,不管范围多大,总是要死人的。
第32章
一行人行了数日,才抵达常熟外界。
不似向朝廷报上去那般严重,反而看起来井然有序,各司其职。
禁军守在外围,内有百姓和官兵架了火,上搭着大锅,盖着盖子,在煮着什么东西。
还有妇女在不远处洗涤着衣物,和所用之物。
无内乱,也无慌张,显然得到了极好的管理。
近些的锅有药香,周围守着一二太医,有的则是米香。
“陛下,这里都是已经染了病的人,和自发留下来照顾他们的亲人和百姓,林安煮了预防的药,每日都是喝着的。”
一中年男人走在二人身前,神色郑重。
“幸亏发现的早,所以才如今伤亡并不十分严重,但是并非毫无死伤。”
“唉。”
“如此已经是万幸了。”程臬心下十分明白,若不是有眼前这人的出马,便是阿诺派来的人再尽心,也无法达到这样的规模。
他拱手弯了腰,“多谢老侯爷出手相助,朕替这常熟百姓,多谢侯爷大义。”
常熟那个太守,是个难缠的,若非老侯爷常年征战沙场,杀伐果断,恐怕旁人还没那么快能将人拿下。
到时候受苦的,还是这些无辜的百姓。
“陛下过誉,臣虽已经卸任,却也还是这安国子民,自然当尽力。”
苏见洲拱手还礼,半点不贪功,将一切轻描淡写,“何况臣也没做什么,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
他常年征战沙场,民心,还真是不缺。
不过是一个太守罢了,便是他要动这朝中大员,谁敢说个不字。
程臬直起身子,看着有条有理各自忙碌的人心下欣慰了几分,看来,百姓还未对朝廷失望,不亏是老侯爷,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一旦出手,便安了民心。
苏见洲落了半步,拍了拍苏诺的肩,笑着又随了上去。
“臣倒并非对上谎报,实在是臣初到时,这常熟内外,皆是乱的很,又恐有人趁乱,便将事情报的严重了些。”
“无妨,”程臬自然知道这人是何意,不过是让朝廷更能重视些罢了。
更何况,这刚好方便了他行事。那汇报瘟疫之事的折子,他还让人添了几句呢。
苏见洲自然知道他不会怪,毕竟他也是揣摩了这位的意思让人递的折子。
不是他私心,不说的严重些,朝廷那边确实没几个人会重视。毕竟朝中许多人,锦衣玉食惯了,丝毫不肯体会人间疾苦。
二是,瘟疫一事,确实来势汹汹。
若是只有林安,和城中那些普通大夫,累死也救不下这许多的人,太医出马,能救回的百姓,也多了四五分。
他虽不想林安那小子做女婿,却也不会真的去为难个小辈,甚至搭上那些百姓的命。
既然先帝允他将侯位给了乖宝还能称臣,为人臣,总是要做实事的。
程臬叫起了看见他匆匆施礼的百姓和官兵,看了许久才驻足。
在抵达前一日,老侯爷便遣人送了信过去,只一句话。
“请陛下着龙袍,先入城外驻扎地,安了民心,再入城。”
随行的第二批太医已经加入了救治的队伍里,在被围起来的染病百姓也无一丝混乱。
比前世何止是好了一星半点。
那时他虽未来,但是阿诺却是带了旁的官员的,自那人所述,常熟那时,可不只是人间惨剧。
只救不回来的,最后只能焚了的百姓尸体,就有尽二三百具,更别说那些已经接近无药可医只能放弃的。
便是阿诺一行人再尽力,也救不下那么多人。
如今看来,不是瘟疫严重,而是出事之时,恐怕并不是前世报上去的时间罢了。
“老侯爷,城中如何?”程臬一行人走走停停,最后停在的是一处大锅的旁边。
锅架在火上,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还散发这浓浓的米香。
“城中尚安,常熟的各大药铺已经递了预防的方子,也留了人组织在街口发放药汁,百姓取了碗去领便是。”
时辰已经接近正午,官兵和太医等人正在给百姓发放熬煮好的药和米粥,每口大锅前,都排着人。
苏见洲叹了口气,拱手禀了一句。
虽是药材本非十分充裕,他也并未减免城中人所用,不过是药量减免了几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