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安生?”
姜娆提了茶壶,倒了一杯热茶,继而缓缓握着茶杯的杯壁,轻问出声,“怎么啦,子鸢又哪里惹到你啦?”
“她倒是没有惹到我,”夏蝉也从她的手中接过了茶壶,望着缓缓升起的腾腾热气,煞有其事地说,“娆姑娘,你巧,那个丫鬟,生得多好看。”
闻言,“扑哧”一下,姜娆轻笑出声。不过她也倒未打断这丫头的兴致,抿了一口茶后,又笑着扬起面,饶有兴致地道:“你继续。”
“所以呀,这肤白貌美,性子还温婉的,一般都不是什么简单角色,”她吹了一口茶,“娆姑娘,您可千万要盯紧了她。阿楚现在有钱有权还有相貌,这是那些丫头使坏心眼儿的对象呢!”
她说得严肃且认真,话音刚落,又听见一道叩门声。姜娆轻轻放下茶杯,缓缓一声“进”,子鸢便端着盘子袅袅走了过来。
夏蝉连忙闭了嘴,正襟危坐。
虽是闭着唇,不再动声,可自子鸢从进门到出门的这一段路子,夏蝉略带着审视的目光便一直落在她身上。看到最后,子鸢也察觉到了对方不自然的目光,便轻轻望了过来。
夏蝉慌忙敛神,朝着她嘻嘻一笑。
她这么一笑,倒是笑得子鸢有几分不好意思起来。后者将盘子缓缓放到桌子上,只一眼,夏蝉便看到了精致的小盘子上面满是精致的小点心。
一时间,她又突然对子鸢生了几分好感起来。
子鸢也是规规矩矩的,朝姜娆与夏蝉分别欠了欠身,须臾一声“慢用”后,便规规矩矩地退出了殿。
全程,姜娆就坐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视线的交流。末了,当夏蝉将目光尽数落于盘子内的那一刹那,她又笑出声来。
“姑娘笑什么?”
“没事,你慢些吃。”姜娆抿唇,道。
原以为这些点心能堵上她的嘴,却未料,夏蝉是个一时一刻也停不住的话匣子。她一边吃,一边朝姜娆正色道。
“娆姑娘,你莫不信,像她那样生得好看、性子又好的丫鬟,最能讨得公子哥儿的欢心——姑娘,你可要多多提防着她啊。”
“好,我知晓了。”
姜娆无奈,只得应道。心中却思量着,这丫头的话怎么越来越多了。
片刻之后,她瞧着吃得正欢的夏蝉,突然又想起什么来。于是姜娆便压低了声音,对她轻缓道:“对了,小蝉,这些时日,你都是在倚君阁吗?”
“倚君阁?”夏蝉一面瞧着满盘的糕点,一面回答。姜娆在一旁瞧着,生怕她会把自个儿给噎着,于是连忙又为她添了杯茶水。
末了,还不忘叮嘱道,“慢些吃,慢些吃。没有人和你抢的,若是你还喜欢,我便让子鸢给你天天送去——对了,你还未同我说你近日都在哪处呢。”
“我早就不在倚君阁了,”这丫头边吃边道,“我近日,在宁哥哥府上。”
果然。
姜娆缓缓眯起了眼。
片刻,她又歪了头,望向女子,“那...你成日住在他府上,会不会......”
姜娆还未说完,夏蝉已知道她后半句要说什么话,于是扬声道,“娆姑娘,旁人打趣我也就罢了,您就莫再打趣我啦!我和宁哥哥关系很好的,他人也很好,娆姑娘尽管放心吧!”
“不不不,”她摆摆头,解释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正说着,姜娆突然敛了神色。眼神突然柔和了些,望着面前的少女,语重心长道。
“小蝉。”
她缓缓站起了身子,又坐到少女身边去。夏蝉只觉得自己的手突然被人握了握,恍恍然抬起头来。
“姑娘,怎么了?”
因是嘴巴中还塞着糕点,夏蝉说话听起来囔囔的。
“小蝉,”姜娆又唤了一声她的名字,“我也想过了,也和阿楚讨论过了。你现在,年纪也不小了,而且你现在也不跟在我身边,身子也被赎了回来。也就是说,你现在是自由身,是不是......”
她抿了抿唇,缓缓抬眼,捏住夏蝉素手的力道缓缓加紧。
“你现在,是不是该为自己考虑考虑了呀?”
“考虑什么?”夏蝉先是一顿,旋即明白过来姜娆话中的含义。这下子,她也不继续吃那糕点了,也坐直了身子,望向姜娆。
“娆姑娘,是不是有人同你说了什么话?”她问。
“没有。”姜娆摇头。
诚然,却是没有人来找她。
夏蝉眨了眨眼,眼中明显写着质疑。不过,她却未再多说什么,又垂下头去望向盘中的糕点。
满盘子的点心被她吃得只剩下了三块,一块红,一块黄,一块蓝,相互交称,竟有些好看。
姜娆目光缓缓,再次朝她望来。
瞧着夏蝉岿然不动的面色,姜娆有些败下阵来。她抿了抿唇,刚思量着究竟该如何同她引出“陆宁”这个话题时,对方又突然发声了。
“娆姑娘,是宁哥哥让阿楚托你来问我的,是吗?”
“啊?不、不是。”
夏蝉放下了手中的糕点,用素色地帕子擦了擦嘴,面上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娆姑娘。”
她再次出声,声音缓淡,“娆姑娘,这件事,是我自己的事情。您和阿楚,不必再费心了。”
姜娆一怔,没有太弄明白对方话语中的含义。
“娆姑娘,”见着她面上的疑惑,夏蝉便解释道,“其实,我能看出宁哥哥对我的心意。他这个人,就是太老实了,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还以为我全都不知道......”
说到最后,她竟然开始轻轻地叹息起来。姜娆从未见过这般的夏蝉,从未见过这般严肃、这般认真的夏蝉,一时间,不由得怔住了。
旋即,姜娆又轻问出声来,“那么,小蝉,你的心意呢?”
“你对陆副将的心思如何?”
问她对宁哥哥的心思如何?
夏蝉面上也恍惚了阵儿,一时间,竟发现自己无法回答起这个问题来。她愣了半晌,面上的表情亦是顿了半晌。良久之后,她终于出声来。
语气中,却又了微不可查的迟疑。
“我...我也不知道。”
“宁哥哥......宁哥哥他、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只是......”
夏蝉将眸光忽地垂下了,恍然间,她似是看到了一道人影。那人正背对着她,手中不知抱着什么东西,于一个月夜中,朝着自己的方向匆匆跑来。
就这样,她猝不及防地撞到那人身上。
少年缓缓抬了头,眸光清澈,却又带着淡淡的讶异与疏离。夏蝉上了前,喃喃一声。
“你...你真好看啊。”
桌案前,少女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听着姜娆的话,却仿若整个世界都与自己隔绝了开,她的眼中,也只剩下了那道人影。
那道匆忙撞入月色之中的人影,那道,撞入了她整个少女梦的人影。
夏蝉终于定了神,望着桌前面上犹有探寻的女子,轻轻出声。
“我...我与宁哥哥,只是如同兄妹般的关系。我......”
她话音还未落,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响动,似是有人于门外绊了一跤。
刈楚抬头,望着眼前面色发白的男人,眸光深深。
第77章
“谁?”
心虚的一声响起,夏蝉立马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不等姜娆反应,前者已转入到屏风前,一手挑起了帘子。
也只需一眼,她便看到了门后神色奇怪的刈楚,和......
和面色微微有些发白的陆宁。
男子正一手扶着墙边儿,一手整理着微乱的帽衫。看见有人走出时,他扯着发白的嘴唇,“咳咳”地干笑了两声。
“姜姑娘。”
陆宁先朝姜娆恭敬一揖,姜娆点头回应,转而他偏过头去,恰见夏蝉的一双眼也缓缓扫来。
“小蝉,”他尴尬一笑,“我、我路过......打扰。”
转眼间,他便要离去。
“宁哥哥!”
一瞬间,身后的少女突然出声来,让陆宁的脚步一顿。男子徐徐转身,强止住了面上的情绪,朝身后的女孩儿舒缓一笑。
一如往常一般清澈明润。
“怎么了,小蝉?”
姜娆在旁边轻轻靠着桌角,瞧着夏蝉上了前,走到陆宁身边,抬起一双眼。
“宁哥哥。”
“嗯。”陆宁点头,垂下双目。
他的眼神轻轻,眸中泛着小心翼翼的、温柔的光,似是怕惊扰到了夏蝉,他那一句“嗯”回应得也是轻轻的。在这样的话语和目光下,少女就这般猝不及防地启了唇。
“宁哥哥,你...你是不是喜欢我。”
“啊?”陆宁一顿。
又看见对方也垂下眼睑,低声重复道,“宁哥哥,你是不是喜欢小蝉?”
刈楚也掀了帘,修长的手指轻轻滑过帘幔。他紧闭着唇线,静静瞧着屋内正在“对峙”的二人,抬步走到姜娆身边。
夏蝉望了一眼刚进屋的刈楚,又移开眼去。
陆宁沉默,过了好久,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终于点了点头。
如释重负。
姜娆也悄悄松了一口气,一双书突然被人轻轻拉住,淡淡的温暖从对方的掌心传来。
原以为这会是皆大欢喜的一幕,却不料,眼前的少女出声,“宁哥哥,我...我不喜欢你的。”
一句“抱歉”出了口,让陆宁的面色变了变,一瞬间,男子面若死灰。
他强颜欢笑,“不、不碍事的。小蝉,真、真的不碍事的。”
夏蝉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男人跌跌撞撞地往后倒退了半步,又被夏蝉上前去扶住。陆宁垂眼,看着她搭在自己臂间的那双素手,嘴唇抿了抿。
“宁哥哥,你......”
“我没事。”陆宁飞快接声,继而不着痕迹地避开女子的手,在众人的目光下,落寞离了开。
前一刻还是欢天喜地,后一刻,就已成了不欢而散。
姜娆抬眼望了一眼刈楚,却见他面色未变,只是将眸微微敛起,不知是在思索些什么。
她望了半刻刈楚,又转眼打量了一眼神色恍惚的夏蝉,终是掀起了帘子,“我去看看他。”
男人点点头。
出了房门,陆宁正站在院中一角,听见开门之声,他也朝这边快速地望了,眸光却在定格在姜娆身上的那一瞬,立马黯淡了下去。
“姜姑娘。”
“陆副将。”她徐徐上前,几步便走到了他身前。男子不甚英俊,皮肤也透着健康的小麦色,却让人看上去十分舒服。
这是不同于刈楚的那般赏心悦目。
“陆副将,”她轻轻启唇,眸光缓淡,语气中已有了几分不忍,“小蝉她还没有经历过这种事,待我一会儿回屋,好好与那丫头谈一谈,她会明白您的好的。”
“姜姑娘言重了,感情这种东西,原本就强求不来。我不怪她,亦不怨她,只是......”
陆宁突然低下头,从袖子中取出一块玉佩来。姜娆定睛,恰见玉面上写了一个小小的“陆”字。男子伸手,将玉佩递给她。
“这件东西,劳烦姜姑娘转交给小蝉。不日我便要出征,这件玉佩,是我陆家祖传的护身符,我希望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它能陪着她。”
他......
他希望她好。
把玉佩递给姜娆后,男子便不再出声。姜娆手里紧紧握着那块玉佩,玉面上,还有来自于他的淡淡的温度。她也沉默了阵儿,转而问出声来。
“陆副将,王爷他准备何时出征?”
陆宁答,“冬月十八。”
“冬月十八?”她一愣,“如此算来,便只剩下五天时间?”
“嗯。”男人点了点头。
“怎么会这么快?”姜娆连忙问。陆宁垂着眸,没有吭声。
想必这是属于军事机密,她也没再继续追问下去。捧着玉佩回屋时,夏蝉正满脸失魂落魄地坐在桌前,而刈楚正背着手,皱眉望向夏蝉。
见姜娆走进来,刈楚眉间的蹙意稍稍舒展开。他神色怪异地望了桌前的少女一眼,继而收回目光。
“怎么了?”
察觉到屋内气氛的不对劲,她询问出声。
“无事。”刈楚接了话。又见她步步朝夏蝉走去,将一块玉佩呈于那丫头面前。
“娆姑娘,这是?”
“陆副将托我给你的。”
夏蝉一怔,旋即伸出手去,当指尖抚摸到上面淡淡的一个“陆”字时,突然身子僵了僵。
“我不能要。”她摆着头,把玉佩往姜娆的怀里推了推,“这件玉佩,我不能要。这定是他们的传家之物,我、我受不起。”
姜娆蹙眉,“这是他托我给你的,现在陆副将想必还未走远,你若是不想要,便亲自还给他吧。”
有些话,当面说了开,断了对方的念想,也好。
夏蝉垂了眸,盯着手中的玉佩,沉默了片刻,终于掀起帘子朝外跑去。
屋外顿时传来了细微的交谈之声,窸窸窣窣的,让人听得不甚真切。陆宁见了夏蝉,尴尬地转过身去,生怕她会追上自己的步子。
“宁哥哥!”
她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追上他,气喘吁吁地于他面前摊开了手。男人转过头去,瞧着她手心里的玉佩,抿了抿唇。
“给你的。”
“我不要。宁哥哥,我已经欠你这么多东西了,不能再收下你这块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