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兵支援?”宋勉竹反手又抄起案上的纸,将信件叠得方方正正,宛若至宝,“去支援宋睿荷,你当本王是疯掉了吗?”
宋睿荷围困于遥州城,是他处心积虑的算计后,又千盼万盼终于等到的结果。如今他又怎么可能去向圣上请兵,救宋睿荷于水火之中?
太子冷哼一声,扬手示意谢云辞退下殿去。
转而,男子又侧过身形,步步朝姜娆走去。他的眼神逼仄,宛若兽王捕食。
她湿漉漉的,稍带着几分惊恐的小眼神,着实令他受用极了。
于是他两步并一步,迫不及待地朝着女子逼近,却又在转眼时,余光瞥见殿内的一抹身形。
谢云辞立于原地,脚步微滞,却是不动。瞧着面上的神色,似是在思量着些什么。
“还有何事?”宋勉竹一手钳着腰身盈盈不堪一握的女子,也不顾得殿下是否有人,径直出了声。
姜娆反抗,可她的力道哪有一个成年男子的半分大?方一挥手,身形已被对方掐住,不及惊呼,那人已把她又重新抵回了墙边。
食指摩挲间,他将指腹置于她娇嫩欲滴的下唇上,引得姜娆腹间一阵翻腾。
她眼睁睁瞧着,男子竟然欠身而下,以地为席,以柱为床,朝她逼来!
青丝缭绕间,他呼出一口浊气,唇齿只消一寸便覆于她的面上......
“殿下——”
“殿下!”
两声轻呼,于屋内乍然传开。
宋勉竹松手,不耐烦地坐直了身子,“还有何事,你直接说便是!”
说完了就赶紧给老子滚/蛋!
不知为何,谢云辞的呼吸竟微微有些发乱。殿下的男子敛了神,压着声音道,“殿下此举,怕是有些不妥。”
殿下此举,怕是有些不妥——宋勉竹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个人同他说过这句话了。
一模一样的话语,一模一样的神色,甚至就连语气都是一模一样。
恭敬如斯、正义凛然,然后去阻止他去拥有一个女人。
一下子,他怒从中来。
“本王贵为太子,怎么,连一个女子都要不得了吗?!”
除掉宋睿荷,再扳倒宋景兰,不日他便是这天下最九五之尊之人。旁人有何权力,去阻止他的所作所为?
姜娆被他一松,险险摔于地上,往后一仰。
谢云辞似乎在攥着拳头,“殿下,这天下之大,女子更是千万,您都可以要得,可她......”他轻瞟地上的女子一眼,手有收紧了半分,“有一句老话,兄弟妻不可欺,您——”
只是他还未说完,一声微弱地“啪”便在殿内响起。
谢云辞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面上上微微生疼,正是眼前的男子厌烦地挥了袖子,重重地摔在了他的脸上。
“滚!”太子低喝,望向殿下之人,“本王想做什么,还轮不到你们这些人来指教!”
堂下之人隐忍出声,“姑母曾让在下来教导殿下,训诫殿下的所言所行。”
“你是谁,又凭什么能训诫本王?”他登即下了殿,步步踩在地面上,发出极大的声响,“谢云辞,那不过是我母后跟你客气客气罢了,你倒还真的给自个儿脸上贴金,教训到本王头上来了,啊?”
他一边说,一边揪住了谢云辞的衣领,后者目光一沉,垂着眼,却是默不作声。
劈头盖脸地一顿谩骂,男子垂着眼睑全然接受,面上略微淡漠的神情更是让宋勉竹怒火中烧。
恼意不可遏制地扑向头顶,他猛地出脚,生生把那人踹到堂下!
姜娆瑟缩于墙角,这一幕看得她是胆战心惊!
堂下之人闷闷地咳嗽了几声,继而用手掌撑地,直起身子来。他眉心紧皱,面上是一副痛苦之状,似是没有预料到太子竟会做出如此举动。
“看什么?”
宋勉竹讨厌极了他这般自以为是的眼神,“平日是母后在,本王可以迁就你,但你莫要忘了——”
他一边说,一边上前。谢云辞直着上半身,抬头望向他。
谢二爷不愧是谢二爷,虽是被人以掌掴之,却仍能安然坐于地,依旧是那番娇矜之状。
就是这番娇矜之状!
地上之人面色微微泛白,皱眉瞧着太子,面上的神色晦暗难辨。终于在太子即将抬手的那一刹那,门外陡然传来匆忙的脚步声,有宫娥叩了门。
“殿下,陛下唤殿下去殿前一堂。”
“何事?”
怎的今日事事被打断?
宋勉竹不悦,那人只是道,“回殿下,奴婢不知。”
太子收回了手,又将一手负着。轻瞥谢云辞一眼,幽然而道,“算你好运气。”
——谢云辞?不过是母后身边的一条狗。他冷哼。
门又被人轻轻带上,宋勉竹于门外不知朝宫人们吩咐了几句什么,终于转而离去。
听着脚步声远了,男子这才缓缓从地上站起。地面锃亮,但他还是稍稍拂了拂衣摆。少时,一双眼朝姜娆望了过来。
“二爷。”
突然相遇,还是在如此狼狈的情形之下,二人一时都有些词穷。
女子也站直了身子,低低地唤了一声。男子轻轻一“嗯”,旋即上前。
一双手从袖中探出,似是想去扶她一把。
但她已草草起了身,这让他的手在空中经历短暂的停顿后,又规规矩矩地被拢到了云袖中。一片沉默后,他终于勾了勾略略有些生涩的唇角,轻笑出声,“今日,让你看笑话了。”
面前的女子微垂着眼,没有吱声。
“你呢,你怎会在这里?”他好奇问道,眼中不乏关怀。
姜娆便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通,从她如何在皇后宫中初遇太子,再到荷花殿中险些被太子折辱。这一路下来,对方眉间的蹙意更浓了。
听罢,他轻叹一声,“这倒也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语气中大有恨铁不成钢之意。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顺着姑母的意思,悉心教导太子。教对方行军之道、行礼之道。近些日子,谢云辞又重新研读了一番《帝王侧》,指望着日后能教宋勉竹为君之道。
可......
他垂眼,方才的那一幕又乍现眼前。
青年立于殿上,眉目中皆是讥讽,嗤然一笑。袖摆却是无情地将他拍下殿。
谢云辞怎么会不知道,太子不服他,更是不愿意听他絮叨。他以往的一番苦心,霎时又打了水漂。
一想到这里,心中便是生疼。
他长吸了一口气,目光缓缓,“走吧,我带你出去。”
言罢,便要去拽女子的手。
“有皇后在,太子不会把我怎么样的。”谢云辞说得轻松。
姜娆思忖了几秒,还未应答,那人已转了身子,脚步缓缓。穿过一道珠帘时,他稍稍抬手,满室琳琅。
谢云辞侧首,示意她跟上。
她也迈开了步子,只是走到对方身后时,突然脚下一顿,轻轻挽了帘。
朱唇轻启,灼然而唤,“谢二爷!”
“怎么了?”他扬眉,面上神色缓淡。
“二爷,奴家...奴家有一个不情之请。”
她咬着泛白的唇边儿,低低出声,“您能否...能否救救阿楚......”
求求您。
救救阿楚吧。
不自觉地,她的眼底,写满了哀求。
身前的男人一愣,显然没有明白过来女子话语中的含义,面上的神色也宛若一幅画卷,缓缓展开。
登即便五彩斑斓。
第82章
谢云辞的面上有些波动,“我会竭力劝说太子殿下,请兵协助十五殿下,你且放心。”
他轻声宽慰着姜娆,后者抿着唇,略一抬眼,眼中盈光绰绰,仿若下一刻就要落下泪来。
“可...太子殿下方才说,是他设计,让阿楚困于遥州城。”
“什么?”谢云辞明显不信,“他怎会这般?”
荒谬,简直是荒谬!
“太子方才,亲口同我言。”
事关重大,姜娆又怎能撒半句谎?她望着眼前的男人,“太子说,陛下在阿楚出征前曾给他了一份诏书,或许与......”
或许与皇位有关。
一瞬间,她仿佛又能看见太子那双阴狠的双眼。
谢云辞惊讶,“怎会与皇位有关?陛下虽宠十五殿下,对太子严厉以待,可心里头却是将太子当作皇位继承人来看待的。”
又怎会私下给他皇位诏书?
要是给,也只能给那位九皇子。
太子宋勉竹,嫡出,但生性轻浮,皇帝曾几番训诫于他。九皇子宋景兰,性子稳重,素有观大局之风,也因此深得圣上喜爱。
朝堂之上,也早就分为太子、九皇子两派,互相对峙,水火不容。
“陛下又怎会私下给十五殿下有关皇位的诏书,定是他多疑了。”
宋勉竹生性多疑,谢云辞自是知晓。
可他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肯放过一个的性子,谢云辞更是知晓得透彻。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宋勉竹无意间知晓了陛下给刈楚了一张诏书,却不知诏书的实际内容,让他一时间杀心大起,决定除掉刈楚这个绊脚石。
再说,刈楚本就与宋景兰为同一阵营,宋勉竹应该是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这些心思,谢云辞却不敢同姜娆直说,生怕又让她忧心。见着她怔忡的神色,男子沉默了片刻,终于道,“你且放心,如若劝不了太子,我会去向陛下求兵,去支援十五殿下。”
如今,刈楚困于遥州城的战报,应是被宋勉竹一手扣下了。
让谢云辞吃惊的是,太子竟然将手掌伸到了前线,其中还有多少是他所不知的,是皇后所不知的,是殿下所不知的。
一想到这里,他背上便渗出了涔涔冷汗。
听到对方这么说,姜娆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才迈开了步子,随着男子往屋外走去。
两手推开了门,门外却站着一排宫人。谢云辞皱眉,“这是何意?”
“谢公子,”为首的那个,对他的态度倒也算是恭敬,“殿下临走时曾说,除了二公子,剩下的人都不准踏出此殿半步。”
剩下的人?
那不就明指着姜娆吗。
果不其然,众人的目光都纷纷投向了姜娆,目光皆是锋利,大有要用眼神将她逼回屋内之势。
谢云辞也将眼神一凛,“你们可知,她是荷花殿的人?”
“殿下之命,不可不从。”
她们不管面前的女子究竟是哪里的人,只要遵从太子的命令便好了。
男子面色微愠,转眼便看见了院子内的宫人与带着刀的侍卫。他知道,若继续再纠缠下去,最后吃亏的,恐怕还是身侧的女子。
他虽气,却也是无可奈何。
见谢云辞站着不动,那为首的宫人有上前一步,恭敬地伸出右臂,身子向前一倾。
“谢公子,请吧。”
悠悠一声,让男子侧过面,忧心忡忡地望向姜娆。
“等我,我会想办法帮十五殿下解围。”
女子连连点头。
交代好了之后,他轻叹一声,只得随着宫人的指引,缓步走出了殿门。
只是每一步、每一顾。行至院门前时,不知道那宫娥又于姜娆眼前说了什么,女子点点头,安静地折回殿内。
谢云辞回过头,云袖下的拳头收紧。
太子殿内。
她安静地坐于椅上,滞了片刻后,突然起身。
步子轻幽幽,迈于前殿,环顾一周后,她又似是想起了什么,趁着周遭无人,抬手隐入帘中。
原本乖顺平和的眼眸中,陡然泛起一丝精明。
快临近傍晚时,太子才回殿。
他看上去很是暴躁,将身上的裘袍一扯,粗暴地甩在床边儿,而后又往椅上重重一坐,兀自喘着气儿。
姜娆连忙撤到一边儿。
宫娥也敛着神,规矩上前,将太子的衣袍收好,整个过程都不敢吭一声。
“滚。”
自家主子暴躁的性子对方也是知晓,得到这一句话后,那宫娥慌忙退下。
宋勉竹一手捧了茶杯,轻呷一口,旋即皱眉,“等等,给本王换杯热的来。”
方欲退殿的侍人又连忙折过身子,捧着茶壶缓缓退下。
殿中终于只剩下她与宋勉竹二人。
姜娆隐于帘中,站得乖巧,一双眼瞧着椅子上正背对着自己的男人。
因是对方背朝着她,太子自然看不清女子面上的神色,更是无法知晓,女子袖中已藏匿一物,握着那物件的素手已抖得厉害。
坐了少时,宋勉竹终于才注意起屋内的另一个人来。宫娥已经上殿,将换好的热茶摆至他的面前,又战战兢兢地再次退下去。
“你,过来。”
男子清冷出声,却不去转眼望向她。
可屋内除了姜娆,再无旁人。她顿了顿,飞快地将手中捏着的物件藏于袖中,步子一迈。
女子身形袅袅,转眼已至男人眼前。
茶热了,宋勉竹抬手,姜娆连忙识颜色地为他倒了一杯热茶,放到他手边。
一切行为,皆为乖巧,更是惊惧。
宋勉竹颇为满意,面上的神色也终于缓和了些。
“你知道,父皇方才说了什么吗?”
姜娆摆摆头。他们父子之间的话,她又怎么能够揣度?
茶倒好了,他却不喝,“他竟然要我带兵去帮助宋睿荷,呵!谢云辞那孙子竟也上前来请兵,一个个的,都不给本王省心!”
他越说越恼,“本王不管你给谢云辞灌了什么迷魂汤,叫他这般去给你卖命。但你记住了,宋睿荷这次去攻打遥州诚,定是有来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