珈若撞了撞身边的秦鸾:“这是不是冲着萧融来的?”
秦鸾一瞧, 还真是!
“不过,郡主您放心……”王爷只看重您。
话未说完, 就听珈若兴奋道:“莫不是王爷的相好?”
秦鸾:“……是吧?”
宫装女子见了萧融,欣喜道:“见过王爷。小女正要出城上香,没想到在此处遇见王爷, 实在是巧。”
萧融冷冰冰:“那姑娘慢走。”
宇文霜:…… ……
她眼眶一红,就要落下泪珠来,但想起太后严厉的斥责,连忙又憋了回去。
“王爷这便要进城了?”
她刚说完,像突然醒悟一样, 发现了珈若的马车。
这马车上七零八碎的挂着珈若一路上搜刮的铃铛、珠串、缨络、宝石,一看就是姑娘的马车。
——这也是太后阴险, 知道宇文霜脸皮薄, 若是知道长宁王和万年郡主同行回京,肯定打死也不肯来城门口“偶遇”。
因此,太后根本没告诉她。
宇文霜乍然发现,这同行的还有一位姑娘, 自己方才一番做作,都被人看在眼里。脸上是红一阵白一阵,终于洒泪跑了。
珈若这才掀开帘子,迷惑又遗憾:“这便走了?”又歉意的问萧融,“我是不是坏了你的好事?”
萧融立刻否认三连:“这姑娘我没见过,不认识,连是圆是扁都没看清。”
珈若:…… ……
不出半个时辰,秦鸾便将这姑娘的来历,打探的一清二楚。
原是周太后的小庶妹,嫁了宇文氏,生的一个小女儿,名宇文霜。
珈若凝神穿着一串璎珞珠:“陛下登基时,宇文一族犯下大错,被陛下驱逐出京,不是说过,百年之内,不得进京吗?”
秦鸾:“正是。因此这姑娘一到京城,就闹出了笑话。”
“她来京城,必定是太后招来的。陛下难道会强行阻拦不成?”
陛下是个“万众表率的孝子”,自然不会说什么。是愣头青的城门卒,一见路引文书,当即就把人给拦在了城门口,大声道:
“陛下铁令,宇文氏三代人,百年之内都不许进京。赶紧的,从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吧!”
宇文霜随行的管事宇文楚才道:“太后娘娘身体不适,思念亲人,才召我家小姐入京陪伴。”
城门卒听了,立刻道:“太后娘娘的亲人都在京城,哪里用得着你陪伴?当年的铁令,是陛下亲口下的,太后娘娘难道不和陛下一条心,要和你们宇文家一条心?”
城门说什么也不肯放人。
众目睽睽之下,被拒之城门外,宇文霜又羞又气,忍不住拿帕子抹泪。
恰好天时不利,又下起暴雨。
宇文楚才献计,让宇文霜坚持在城门口等着,叫来往过路的都瞧瞧,陛下是如何忤逆太后,他想方设法传信进宫。
这时,太后娘娘派来接应的人,也到了。但他上前和城门卒一番扯皮,城门卒还是不肯放行。
接应的内侍只好急急回宫,向太后娘娘禀报。
宇文霜便在车内一直等着,好容易那内侍带人来了,说太后下了明旨,接宇文家姑娘进京。哪知道拉扯的马匹受惊,突然往前一纵,车内的宇文霜就这样摔进了泥水之中。
珈若道:“人没摔伤便好。”
秦鸾无言片刻:“郡主,您是不以为意。可宇文家这位姑娘,在这么多人面前,裹了一身泥浆,姿态不雅、脏污不堪,进宫之后,就大病一场,每日垂泪不说,几乎恨不得寻死觅活。”
竞秀道:“这不就是摔了一跤?谁不摔跤啊?多好看的姑娘,也总会有出丑的时候吧!难道她想一辈子无时无刻都端庄娴雅,不出一点错?这姑娘心眼也太小了。”
秋池又问:“那她今日倒是敢出门了,不怕丢人了?”
秦鸾看着这三双充满求知欲的眼睛,真是哭笑不得:“你们以为她出来,是为了什么?长宁郡王刚回宫,太后就将王爷请到了宫中。”
珈若、竞秀、秋池恍然大悟:“原来是想乱点鸳鸯了。”
秋池道:“当年宇文家趁陛下登基,根基不稳,居然百般设计陷害皇后,还弄了一块什么天降神迹,皇后世家的‘神石’。幸而太子殿下误打误撞,抓到了一个可疑之人,拿到了证据,不然皇后娘娘可真是百口莫辩。”
“陛下念及宇文家在平显之乱时,牺牲了十余男丁保住了先帝,还冒死打开了城门,这才没有多做追究,只是勒令其返回原籍。不过,宇文家有野心,是天下人都知道的。王爷是皇族,怎么会娶他家的女子?”
珈若冷笑一声:“宇文家那名声,萧融若不是脑子被驴踢过,怎么会愿意娶这家的姑娘?太后究竟是如何想的?”
竞秀随口道:“兴许太后就是以为,王爷就喜欢这样纤弱娇气的小姑娘呢!”
不得不说,竞秀随口一句,便真相了。
此刻,太后正与长宁郡王叙旧,望着他眉眼道:“你的模样,与你母亲真是相似。当年你母亲本是御花园的宫女,偶然一次遇见醉酒的先帝,为他打扇,先帝对她一眼钟情,这才有了你。”
萧融不语。
说的动听,不过是君王酒后作乱,后来,他生母在宫中夹缝求生,久病离世,不出半年,先帝就将他过继给了不能生子的平郡王。
可谓凉薄至极。
“哀家也是你的母亲,你今年二十有五,婚事也该着落了。”说完,命人将宇文霜带上来。
“这是哀家的外甥女,她今日出城,与你碰巧遇见,算是见过了。”
宇文霜出来见礼,想起城门口的事,脸色一红,窘迫的说不出话来。
萧融直言道:“太后娘娘,宇文姑娘,我可不敢娶。毕竟,宇文家的女儿,可都是凤凰命,要做皇后的。”
宇文霜脸红的滴血,张了张口,话还没说出一个字,眼泪就先落了出来,好半晌才带着哭腔道:
“王爷实在过分……”
说罢,又裹着眼泪,哭着走了。
萧融目不斜视,并没有多看宇文霜一眼,真正连是圆是扁都没看清。
太后命人下去,慢慢吞吞的开口:“若不是平郡王无子,常找先帝胡闹,你也是陛下的亲子。文治武功,哪里差了?”
萧融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太后。
太后继续道:“我为陛下生了三子,太子最得人心,却死在平显之乱。幼子邕城郡王含仁怀义,也不知人心险恶,最得哀家喜爱。可惜却被流放邕城,叫哀家好不想念。”
她知道今日是难以成功,可也不理会萧融的冷淡,继续道:
“宇文家前朝时,就曾出过五位皇后,三位太子妃,说一句皇后世家并不为过。况且广有财富,富可敌国。任何人和他们联姻,都有莫大的好处。”
萧融这才正眼看了看上方的老太太,他怀疑这老太后,是不是真的糊涂了。
这是在暗示什么?暗示他娶了宇文家的姑娘,带着宇文家的钱财,和自己的兵,造她自己儿子的反?
太后继续落下重锤:“有哀家在,也能名正言顺。”
这才是最要紧的一句话。
即便萧融造反夺位,若太后以母后之名发下懿旨,史书之上,也能好看许多。
长宁郡王走后,周太后身边办事的周嬷嬷委婉的道:“太后娘娘,我看王爷似乎并不怎么动心。”
上次皇后娘娘借口太后宫中有细作,将能办事的都撤了,就连她,也是太后以绝食相逼,才得以回宫。
她可真的是怕了。说白了,太后娘娘不论做什么,都是一国太后。倒霉的,只会是她们这些人。
这话说的太委婉了,方才长宁郡王一挑眉,看太后娘娘的眼神,仿佛看傻子一般。
可谁敢对太后明说?
周太后拨动了一下手边的金凤衔月,自负的冷笑一声:“那又如何?哀家的诱惑已经摆在他面前了,他要是个明白人,也该听的懂。自来皇子,哪一个甘心俯首做臣?要是那么容易甘心,怎么会有平显之乱?只要他动心,哀家便趁乱推我儿上位。”
“你去,把这金凤钗拿去给霜儿,叫她机灵些,莫要整日抹眼泪,若是她勾不住萧融的心,也无论如何要嫁进长宁王府。不然,等回了宇文家,她知道自己的下场。”
周嬷嬷犹豫再三,又道:“您今日说了这么多,若是长宁郡王告诉了陛下,那该如何是好?”
太后眉毛往上锋利的一挑,原本的圆润面相,立刻显示出几分刻薄和自负:
“他会吗?告诉陛下?告诉陛下,你亲生的母后撺掇我造你的反?陛下信吗?即便信了,哀家是皇帝亲生的母亲,他又能拿我如何!我生了三个儿,哪一个都好,怎么偏偏他做了这皇帝?”
周嬷嬷实在忍不住:“只怕陛下伤透了心,若是陛下过来,您难道也如此说……”
太后猛地一拍桌子:“下去!”
片刻,被撵出去的周嬷嬷又回来了,惊慌失措:“太后娘娘,长宁郡王刚从太后宫出去,就四处打听陛下的去处。都没有逗留,就直接去御花园见陛下了!”
太后不可置信的起身:“他找陛下做什么”
“大概……真是把您说了什么,告诉了陛下。长宁郡王一走,陛下便颇为伤感,招了崔相入宫。”
太后又安心坐下了:“崔相那老驴,最常说,天下无不是之父母,不会信的。说来,崔家那个崔集,也还没成婚吧?”
周嬷嬷终于忍不住,在太后睡下后,就悄悄的去求见陛下。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
第061章
尽管京中各司其职, 萧融回京之后, 还是忙碌了两日。这日总算得闲, 去见珈若。
珈若在家收拾东西, 一路上买了些小玩意儿, 分分捡捡,各处送了一些。
萧融来的时候,秦鸾正捧着一对七零八碎的小玩意, 往王府去,送给宋虚渊, 交代一声,让人直接把王爷请进后院亭子里了。
珈若趁着春暖,在院子里画画玩儿呢。
萧融将新做的炸小鱼搁在桌上, 瞧她趴在桌上全神贯注,流苏垂落在脸颊边,让人不由有些手痒,蠢蠢欲动。
萧融目不转睛的望着她,单手支颐, 学她的样子,趴在左边, 二人距离极近, 道:“前日太后招我过去,你可知为了何事?”
珈若笔下不停,道:“我与鸾儿猜测了一下,估计是因为你的婚事。你如今手握兵权, 太后娘娘又一贯不安分,惯常的会出些幺蛾子,必定会视你为香饽饽。”
“没错。太后娘娘有意让我和宇文家联姻。”
珈若放下筷子,偏头望向萧融,正色道:“我觉得不大行。”
萧融不由自主的前倾,离她更近了些,眼中立刻浮现出涟漪般的丁点笑意,但仍旧含蓄的很:“为何?”
珈若却又扭过头去,自顾画她笔下那一绺兰花了:“撇开那姑娘本身性情如何,自然是因为宇文家这个大麻烦。你若是想尽快成亲,不如去找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相中的人,必定极好。到时,再由内务府来办,保证你风风光光娶了王妃回家。”
萧融微弱的叹了口气。
他咬咬牙:“我不想!”
珈若:“哦!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才娶妻?”
珈若愣了一下,又自言自语:“总觉得我们两个说这个,有点怪怪的。说到底,我还是个女子,你不问旁人,跑来问我做什么?”
她伸长了手去蘸点绿,突然被萧融捏住了手腕。
珈若猛地一夺,惊慌失措的站起身:“你做什么?”
萧融立刻就后悔了,松开了手。
珈若呆呆的站着,这才发现,萧融手上、衣袖上,全都是墨痕,虎口处被墨汁染了一片。
珈若似有所悟,心中却莫名的有点发慌,不知为何难以宁静。她情急之下,恶人先告状,气呼呼的问:
“你好好的抓我做什么?”
正说着,“喵”的一声,那不识趣的狸奴踩着墨汁过来,在画卷上耀武扬威一气,好好一幅画,算是彻底毁了。
萧融轻笑一声,声音极低:“瞧你这动气的模样,真和你这猫一样。”
珈若微微蹙眉,心头似有云雾破开,却又不敢叫这云雾散的太快。
她摸了摸猫儿,道:“我哪里像这只蠢猫?”
萧融道:“惹人怜爱。”
萧融把猫拎过来,免得它恃宠生娇,弄脏了珈若的衣裳。猫被他捏着后背,喵喵叫个不停,却不敢挣扎。
珈若瞧他身上墨点越来越多,道:“果然是欺软怕硬的东西。上回卡进凳子里,竞秀去抱它,差点被抓了一手。”
萧融像捏着网,将要收网,又怕这“蠢猫”惊怕,于是又松开了手。
这小姑娘,迟早是要自投罗网的。
萧融问:“你常年跟在陛下身边,可知道太后为何如此?”
珈若听说了那日太后说的话,那脸上的神情,真真是难言难语。
“若不是陛下千真万确是太后亲子,我都要怀疑,陛下是不是太后从哪里换来的孩子了。”
“自我有记忆起,陛下就一直跟着我父亲,在镇北军中,一连十年都没有回过京城。”
不止太后,先帝也像没有这个儿子一般。相反,太后对于长子,即先太子却抱有极大的期望。而对于幼子邕城郡王,几乎可以称得上溺爱。
不止陛下,萧融也是先帝亲子,但过的也挺惨的。当年若不是先帝心血来潮,将他过继给了平郡王,只怕都活不到这么大。
萧融听了,这才发觉,“太后为什么不喜陛下,非要闹事”,追究这个,没什么意义。太后和先帝,反正都不算什么好爷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