珈若听他的声音,沉而重,像从喉间压着发出来的一半。
她心间突然一跳,原本觉得并没有什么,此刻才发觉,深更半夜,孤男寡女。一颗心也像被他一声喊,吹到了空中,晃晃悠悠的飘荡。
偏偏竞秀又在门外问:“郡主可要什么?您还没睡吗?我听着屋里似乎有动静。”
不等萧融开口,珈若差点咬着舌头了,立即道:“无事,你睡吧。”
萧融大马金刀,坐在凳上,人立刻矮了下去,比珈若还要低上一些。
他突然伸手,黑暗中准确的抓住了珈若的手腕。
珈若呼吸急促,微不可闻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做什么?”
萧融突然笑了笑,在黑夜里,仿佛有回声。
他顺着手腕往下,抓着了珈若的手指。
珈若下意识的要甩开,他慢慢道:“胧胧,你要是不愿,大可以甩开我。”
珈若听得他呼吸声,听得他故意压低的笑声,一字一句都在耳边。明知道他故意的,可手上却使不出丝毫力气。
“你要是不甩开我,那我就抓住了,一辈子抓着。”
珈若气的一脚踩在了他鞋子上,重重的碾了碾。
萧融当然也知道不能太过分,松开了手。
珈若松了一口气,仿佛避开了什么极大的诱惑。可又有丝丝的恋恋不舍。
萧融收敛了笑,正色道:“从前,我受陛下之命,接管镇北军起,我就知道,有你这么一个小姑娘。你没见过我,我也只在你小时候见过你一眼。”
珈若早不记得了。
“但从我知道,你伤重回京,我就曾想过,甚至俗气的像神佛祈求,希望这个小姑娘一辈子顺心顺意,有人能护她一生一世。”
珈若虽然看不见他,但能从声音里听出,他此刻有多认真。
突然,萧融从衣袖里,掏出一把芫荽来。
珈若还没来得及阻拦,萧融就咬了一口,生吞了,继续道:“你知道我对芫荽过敏,其实,我也不爱吃芫荽,闻到就觉得臭不可言。”
珈若脑中都已经空白一片,茫茫然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了!
萧融继续:“我就是要你知道,不吃芫荽的人,有多恨芫荽。但我可以!”
他又说了一句,胧胧,我来疼你,我来护你,我只想你一辈子顺心顺意。
然后,突然倒了下来。
珈若急忙上前,把人扶了一把,这才发觉,他似乎晕过去了。
竞秀今晚守夜,本来就十分警惕,又总听见郡主房中有些窸窣之声,因此也没睡着。
正迷迷糊糊,半梦半醒,郡主房中突然亮了灯,门帘高高挑起,郡主面沉似水站着,让她立即去长宁王府,请大夫过来。
竞秀都来不及问,出了何事,即刻去请,小老头儿被快马架了来。唐濡絮絮叨叨的跟在后面,不久就冲到她前面去,率先带着丘大夫进了镇北侯府。
竞秀回到府中,才知道,长宁王不知为什么缘故,到了她家郡主的闺房之中。又不知为了什么缘故,晕倒了。
正满脑子浆糊,秦鸾喊她一声,让将热水送进来。
竞秀进了内室,丘大夫捏着一颗黑乎乎的药丸,挤开了长宁王的嘴。唐濡铁塔一样站在一边,碎碎叨叨:
“王爷,您怎么这么想不开!”
至于长宁王,他脸色通红,被郡主才换的嫩芽绿锦被簇拥着,居然还显得有几分娇弱。
竞秀木然的倒了水,看丘大夫给他灌了药,片刻,长宁王脸也不红了,人也慢慢清醒了。
竞秀木然的出去了。
秦鸾也退了出去,只有唐濡还在嚎,王爷您这是犯的哪门子傻?
隐约的,听见长宁王冷静的道了一句“滚”。
珈若正立在门口呢。
竞秀啥也不敢想,啥也不敢问,憋了半晌:“郡主,您不去看看王爷吗?”
珈若又气又笑:“我若进去,怕他当场自尽。”
秦鸾过来,说偏院收拾好了,珈若打了个呵欠,就去隔壁睡了。
第二日,珈若起身时,就听说长宁郡王早就走了。
随后,一连好几日都没有露面。
竞秀去向唐濡打听了,说人早就没事了,只是当时吓人,及时用了药,翌日一早就好了。又奉陛下之命,去将邕城郡王接进城。
邕城郡王回来,“垂危”的太后娘娘,也不药而愈了。
珈若放心了些,左等右等,也再不见萧融抽空过来,连只言片语也无。
竞秀端正的站着:“郡主,我给您讲个笑话吧!”
珈若应好,竞秀板着小脸,正经道:“从前,有个甘蕉(香蕉),它觉得天气太热了,就把自己的皮给脱了,丢在地上。后来,这只甘蕉就死了,郡主,您说这是为什么?”
珈若正在捻丝线的手一顿:“什么?”这都什么和什么?
秋池饶有兴趣:“因为,它没有皮了?”
竞秀老成的颔首:“差一点。”
秋池继续猜了几个,都不对。
竞秀望天,无奈的叹了口气:“脸皮脸皮,脸等于皮。他丢了皮,所以——他丢脸死了。”
珈若:…… ……
竞秀道:“唐濡告诉我,王爷这几日都忙得脚不沾地,只有偶尔安静下来,会突然深深的叹口气。对了,唐濡还给我一串甘蕉,送给您吃的。”
秋池抿嘴一笑:“唐副将真这么说?他亲口说,让你把甘蕉送给郡主?”
竞秀摇头:“没有啊,我们说完话,他突然叫我等一等,一口气跑了,好一会儿气喘呼呼的跑来,甘蕉给我就又跑了。说起来,我每次去,他都要给我捎点好吃的回来。”
秋池忍住笑:“郡主也不吃这个,秀儿,你拿去吃了吧,别辜负了人家一番好意。”
一整日,珈若都没停手,晚上,让竞秀再跑一趟王府,替她送个东西。
唐濡接过盒子掂了掂,声音故意大了点:“竞秀姑娘,这盒子里头,是什么呀?是送给谁的啊?”
月亮门后的萧融,面无表情站着,目光冷冷的戳在唐濡脊背上。
竞秀:“自然是我家郡主的心意。”她突然凑近,“你家王爷,那晚上怎么会突然跑到我家郡主屋里去了?”
本尊就在后面,唐濡哪敢胡说:“我也不知道啊!昨天的甘蕉,好吃吗?”
竞秀道:“我也不知道,应该挺甜的吧。郡主尝了一个,秋池让我留着自己慢慢吃,说什么好好品尝其中滋味。我当时吃太多点心,放在外间,结果,晚上想起来,就没了,嬷嬷饿了,给她们吃了。”
唐濡“啊”的一声,抱着盒子,丢下一句等我,就又跑了。
竞秀等了片刻,荷包突然掉了,她蹲下身,冷不丁发现,月亮门下,镂空的菱花砖内,透出了一双玄色绣金线云纹的靴子!
竞秀站起来,傻愣愣的趴在月亮门上,露出半个脑袋:“王爷?不是说您不在家吗?您好些了没?我们郡主,可担心您了!您几时再去我们侯府?”
萧融:…… ……
珈若眼前这傻丫头,和唐濡那笨蛋,真真一对蠢货!
他面色如常,自若道:“等你嫁出去,本王再去吧!”免得被你戳心窝子。、
竞秀:“啊?”
作者有话要说: 箫·脱衣甘蕉·郡王(暴露了,并且丢脸死了):气哭o(╥﹏╥)o
本章评论区掉落红包哟!爱你们么么……
咳咳,本章危险动作,请勿模仿。
至于箫郡王这个骚操作呢……他是以为自己就喳一口,只会起红疹子,然后还可以潇洒的表白完,回自己王府里去。没想到会越来越严重,直接厥过去了。(啧啧,我都替他丢人
Ps.现实中如果有过敏啥啥的,还是要远离过敏源哦!如果过敏严重,还是挺危险的,而且真的会很不舒服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vanderyang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66章
竞秀办完事, 又抱了一把甘蕉回府。珈若问, 可曾见到王爷, 若是没见到, 有话没有。
竞秀道:“有。王爷让我快点嫁人。”
秋池噗呲一笑:“王爷是嫌你碍眼?那赶明儿他就知道了, 即便你嫁了人,也还会在他眼面前。叫他只管等着吧。”
秦鸾了然,与秋池相视一笑, 偏偏只有竞秀懵懵懂懂,自顾自的剥甘蕉吃。
太后心心念念, 让犯下大错、不得入京的邕城郡王回了京城。
虽然有崔相等当着文武百官质疑,太后病重,陛下松口让邕城郡王回京, 不过三日。邕城到京师足足有半个月路途,邕城郡王是飞回来的吗?
邕城王分明是早就动身了!先帝当年亲口下旨,让邕城王无旨不得入京。如今,这可是抗旨!
但陛下神色无奈,也只以“太后思念幼子, 朕虽为人子,却不能慰藉母亲”为由, 让群臣不必再计较了。
太后见了幼子, 喜笑颜开,病也渐渐好了,要在御花园之中举办夜宴,迎接她的小儿子。
夜宴这日珈若入宫, 听闻皇后娘娘带着小公主去御花园晒太阳了,便也去寻。
方才转过石榴丛,还未到浮碧亭,就见桥上,有个金冠黄袍的男子手中拿着花枝,歪歪斜斜的靠着栏杆站着。面前低眉顺眼的站着几个宫女,被他轻佻的拿花枝一指,就低着头避让。
“没意思,都是些草包美人!旁人接了孤的花,欢喜还来不及呢!一看啊,你们就是孤那个皇后姐姐调·教出来的,个个呆板木讷的很。”
为首的宫女不卑不亢,道:“回王爷,奴婢们都是服侍公主的,忠于职责,不敢逾越。”
言下之意,王爷您哪凉快哪呆着去吧,奴婢们伺候不着您呢!
那男子冷笑一声,正要发作,突然看见了珈若,一挑眉,起身朝她们过来了。
“哟,这又是哪里来的小美人?这百花丛中,竟然只有你独独一个,勾的人眼睛都挪不开。皇兄这么多年都不许我回京,难不成就是怕我抢他的美人还有——江山?啧啧,这旁的嘛,孤几时稀罕?美人倒还是稀罕的。”
秦鸾挡在前面,即刻表明珈若身份:“休要无礼。我家姑娘是镇北侯府万年郡主。”
男子露出了然,目光落在珈若脸上、身上,最后极其放肆的停留在了腰肢上:“原来是我那嫂子的小妹妹。孤王听说你原先嫁了人,却真没料到,居然是这般的尤物!你那男人是瞎了眼吗?”
他刚说完,手中突然一空,珈若拿下了他手中花枝,沉着面容慢慢往桥上而去。
男子深吸口气,口中道:“美人过处,连风都是香的。”说着,跟在珈若身后,见她停下,眼珠一转,故意脚下一歪,往前边珈若身上一扑!
珈若冷冷一笑,避让开来,手中花枝利落的往他脸上划了一圈,立时现出血痕,还不等男子叫喊,她飞起一脚,就将人踢翻,踹进了河里。
“去河里做王八吧!”
说完,拍拍手,潇洒离去。
宫女们连声叫起来,把邕城王捞了出来。没想到,这桥不高,河也不深,邕城王偏偏磕到了石头上,昏迷过去。
宫女们都没什么主意,又“不小心”耽搁了半个多时辰,才找来宫中侍卫,将邕城王送了回去。
邕城王被一群宫女抬回了太后宫中,太后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宝贝儿子出去转了一圈,竖着出去,横着回来了!
她口中“儿啊、心肝肉啊”,急忙叫人去请御医来:“都是蠢货吗?就没分派个人去请御医?”
她心急如焚,等御医的功夫,把人叫过来问,是谁这么大胆,把邕城王给撞进了河里,瞧瞧这一身泥水,都跟泥糊的一样。
宫人们支支吾吾说不上来,片刻,去请太医的人回来了,别说院判院丞,就抓来了一个正在值班的小御医。
太后气的倒仰:“御医呢?太医院都是吃干饭的?偌大的太医院,连一个像样的御医都没有?”
内侍急忙道:“听说,听说是去了皇后宫中……”
太后急了:“怎么回事?”
内侍道:“听说今日万年郡主入宫,不知怎么的,受了惊吓,旧疾发作,在御花园就晕倒了。皇后娘娘急坏了,急忙弄回宫中,招了几位御医去瞧。哪知道,万年郡主昏迷不醒,也没个良方。后头,太子亲自把人送回府,连带着御医们也都到了镇北侯府。”
太后此时还不知道,邕城王昏迷和珈若有关,只让自己身边最得力的两个宫嬷嬷,拿了手令,去镇北侯府传御医。
片刻功夫,邕城王捂着额头悠悠转醒,他呲了一声,看见太后,立刻道:“母亲!”
太后拿温热的帕子轻柔的给他擦着额头,正此时,陛下也听闻邕城王昏迷,特意过来探望。
太后温柔的望着小儿,手下小心翼翼,偶尔眼风扫到陛下,也是冷冰冰的。
陛下拱手在一旁等候,默不作声。
良久,邕城王才撒娇的道:“母亲别擦了,您手该累了。儿已经好多了,母亲这样疼我,就算不看大夫,也能好了。”
太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傻孩子,莫胡说。”
转脸又冷冷道:“御医呢?皇帝,如今我和你弟弟,孤儿寡母,是不是要哀家这个做娘的,跪下来求你,才肯派御医过来救你弟弟?”
陛下连称不敢,只说御医已经在路上了。
“万年郡主病发的急,几位院判去看过,束手无策,这才召集御医一同会诊,拟个最为有效的法子来。”
太后冷笑一声,道:“皇后的妹妹是金贵,比哀家这儿子是要宝贝多了!都不知皇后是如何管辖后宫的,御花园之中,让你弟弟出了这种事!若是太子还在,他根本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太后说的太子,自然不是箫嶷。而是陛下早逝的兄长,瀚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