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宁王!”
屏风空隙处,男子一身青衣,目光幽冷,淡淡扫过来,看向地上的妇人,漠然如看蝼蚁。
这个俊朗潇洒的,“言语都夸不出来的”,不是长宁王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啦啦
第120章
刻薄妇人连魂都吓没了, 手脚发软, 爬了几下都没爬起来。
其余的妇人呆若鹌鹑, 也不敢拉扯她, 眼睁睁看着她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所幸的是, 长宁王瞥了一眼,就往里面去了。
刻薄妇人战战兢兢的起身,声音压在嗓子里:“这长宁王到这么一家脏兮兮的食肆来做什么?总不能是来吃豆花的吧?”
话音刚落, 就听屏风后头传来一声低沉的嗓音:“我也来一碗豆花。”
刻薄妇人抱着头,彻底不说话了。
几个妇人缩成一团, 要立刻就走吧,又不敢。话更是不敢说了,有一口没一口吃着豆花, 祈求长宁王是刚才才来,没有听到她们说了什么。又祈求长宁王快点离开,别来找她们算账。
屏风后听得一个轻柔婉转的女子话音:“你怎么来了?宫中之事都完了吗?”
长宁王回了,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笑意:“听说你和涅阳郡主出来了,我特意来寻你。”
珈若笑道:“寻我做什么?也知道我和虚渊出来了, 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长宁王意味深长的望了虚渊一眼,什么话也没说。
虚渊:…… ……???这眼神是几个意思啊?
就因为和她出来了, 所以才不放心是吗?
妇人们战战兢兢时, 长宁王终于吃完了豆花,对面小二来算了账,一行人先离开了食肆。
那刻薄妇人这才彻底放心,呼出了一口逃出生天的长气。
几个妇人也不痛快:“你这个嘴皮子就是讨厌, 什么话在你嘴里都不好听。下次你也别叫我们出来了,吃个豆花还担惊受怕,你这嘴皮子不改,迟早给自己惹祸!”
刻薄妇人诺诺的,也不敢多说,缩着头回家去了。
珈若刚到家,秦嬷嬷就迎出来,追着秦鸾问,郡主在外头吃了什么,有没有吹冷风,有没有受累。
珈若无语失笑:“还没转多大一会呢,就被王爷给捉回来了。”
秦嬷嬷站在王爷这边,立即道:“您就不该出门去,这样冷的天。”
珈若被秦嬷嬷念叨了好半晌,好不容易把她老人家劝走了。
珈若拽着萧融的手:“这才几个月,秦嬷嬷都向着你了,我不过出去转了一圈儿,你们怎么这么紧张?”
萧融顺势亲了一下她的手指:“不是紧张,是有喜事。”
说话间,丘大夫已经到院门口了。
珈若望望萧融,心中突然有些预感,可还有些难以置信:“不至于吧,这么快……”
萧融拉过她的手,放在桌案上:“你没听方才那妇人说吗,害有撞门喜的,一个月就有了。咱们这都好几个月了,何况我日夜不辍……”
珈若气的打了他一下:“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
丘大夫很快确定了,的确是喜脉,只不过脉象还不大明显。
“前几日王爷去问我,说王妃口味大变,又犯困嗜睡,我就说了,多半是有了。你们这年轻夫妻,又不晓得节制,怀孩子很正常啊!我说要来给王妃看看,王爷还不让。”
“怎么,今日自己忍不住了?”丘大夫戏谑道。
萧融没答话,只是眼中带着喜悦的光,脸上带着一种努力平稳却又压抑不住的笑。
因为是头胎,珈若这几年虽然休养的不错,但到底受过重伤,因此丘大夫交代了不少,也有一句话,冬天了,能不出门便尽量不出门。过了三个月,胎相稳定些,再出门玩耍。
丘大夫还特意交代长宁王:“不要冲动。”
萧融:“请!”
丘大夫利落的写了一道养胎方子:“啧啧,你瞧瞧你这个过河拆桥的德行。”
丘大夫走后,珈若又请秦嬷嬷进宫报信,安顿好后,才抱着热茶,懒洋洋的靠在萧融身上:“怪不得这几日连香笼都换了,原来你早就疑心是有了。怎么也不告诉我?我稀里糊涂的,哪里能想到?”
就连秦鸾也甚是懊恼,原先郡主这个月葵水未至,她只以为是迟来了好几日,没想到竟然是有了。
萧融收紧手臂,给她换了个姿势,让她躺的更舒适一些。
“原先我预料到是有了,本想立刻告诉你,又怕你这个丫头胡思乱想,以为我很想要个孩子。万一是弄错了,你岂不是心头不快?因此我才想着,再等几日,找个借口让丘大夫来瞧瞧。”
珈若问:“那你不想要孩子吗?你知道我受过伤,或许成婚之前,也预料过,万一……”
萧融俯身亲了一口:“若是你我二人的子嗣,那便是上天垂怜,怜惜胧胧吃过苦头,让我们得以圆满。若不是你我的孩子,那这一世,我陪着你,你陪着我,也没有别的小鬼头来讨嫌。”
珈若把萧融的手拉下来,放在平坦的小腹上:“他听到了!他可不是什么小鬼头。”
萧融双手环着珈若,紧紧抱着她:“胧胧,谢谢你,老天爷总算待你我不薄。”
珈若嗤道:“虚伪。口口声声说有我就够了,可我怀了孩子,你乐得恨不得敲锣打鼓了。”
萧融一笑:“你不高兴吗?”
珈若思索片刻:“我恨不得去大阳居摆上三天三夜的杂戏!”
谁不高兴?
萧融顾念她多思忧虑,才迟疑了几日。珈若心头未必没有过这些念头,只不过他们二人都不是强求的人,可这孩子来了,果真是天命眷顾,人生得以圆满了。
秦嬷嬷传了信,皇后娘娘乐的不成,赏了她一把银珠子,随后宫中的赏赐也一波一波来了。
那刻薄妇人晚上翻来覆去一夜,又羡慕又嫉妒,这万年郡主出生好,命也好。
不过,总有一点她不如别的女人,不能生养。
哪知道,第二天眼睛一睁开,就听说长宁王妃有了,皇上皇后连夜赏了不少珍奇古玩,送到长宁王府。
妇人啪的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子:“臭嘴!叫你乱讲乱说,人家就是命好,命好!”
她又寻思开来:这万年郡主嫁给原先那个温谯,两年都没有消息,如今才过了三个月,这就有喜了!怪不得原先京中有传闻,说那个温谯是个废的。
搞不好,果真如此。
这妇人自觉堪透了了不起的大事,改日又叫了妇人们一起出来吃豆花,将这话又传了一遭。
珈若自从孕后,便更显得有些困倦。萧融不算放心,请了太医院院判过来瞧过,他倒十分乐观,说是珈若身体恢复的很好,虽然头三个月要多加注意,但也不必过于忧心。
院判又说,健康的妇人生育过后,体质甚至会比从前更强壮一些。虽说要注意,但不必太紧张,保持心情舒畅。
至于困倦嘛,也算是正常的早期反应,每个妇人都各不相同,无妨,兴许过一段时日,自然就好了。
院判回去之后,又特意筛选了一位女医过来,请她随时照料。珈若放下心来,倒也还和寻常一样,只不过天气渐冷,寒风渐重,便不常出门。
萧融即便忙碌,每日也会尽早回来,和珈若一起用晚膳,再拉扯着她去院子里走动片刻。
没几日,珈若便开始孕吐,吃什么都不香,原先最喜欢吃羊汤,这几日闻着味,就干呕起来。
这日珈若又没吃什么,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刚睡下。
珈若叹了口气,轻轻碰了碰萧融,含混的说了一句,想吃老牛家的牛肉酱。
萧融二话不说,穿好衣裳冒雪出去了,等牛肉酱捂在怀里拿回来时,还是温热的。
珈若饿了两天,眼睛都绿了,用牛肉酱拌着白饭,吃了一大碗。
这晚饭吃完,难得没吐出来,不止萧融,秦嬷嬷都能睡个好觉了。
珈若窝在床里,道:“我方才就是随便一说,也没非要吃。大半夜的你去砸门,老牛没打你?”
萧融嗤的一声:“你方才那模样,可怜巴巴的,一口吃不到,就要气哭了。别说是隔了几条街,便是隔了两座城,我也得去弄来。”
珈若还真怪不好意思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什么也不想吃,突然就想一口牛肉酱的味道。你也别说的好听,要真隔了两座城,等你弄来,我也饿死了。”
萧融认真思忖片刻:“那要真是这样,我就亲自下厨去给你做,怎样也要让你吃上一口饱饭。”
珈若叹气:“这孩子太贪嘴了。”
萧融无奈又宠溺的笑了笑:“嗯,孩子贪嘴,不赖你。”
珈若坚持挽回自己的形象:“那本来也是,怪不着我。”
京中初雪落下,珈若越发不出门,虚渊也不知忙些什么。阿福进了鸿蒙馆,十日才有一日旬休。初雪都快化了,才来看过珈若一回。
阿福惊喜的不得了:“我听说了这大喜事,恨不得立刻就来瞧你,偏生那崔集拉着我读书,说我身为先生,要以身作则。还有几个混蛋孩子,调皮的很,只有我能治得住,不然,我早就出来了。”
阿福送了她一个亲手绣的肚兜:“我在鸿蒙馆,没事的时候绣的。”
珈若接过来一看,上面绣的是蜈蚣、蝎子等五毒,取百毒不侵之意,花样平整,一根线头都没有。
阿福见了珈若,又说不完的话,看她似乎在写信,随口问了一句:“这是给谁的信?”
珈若道:“给驿馆的文书,信我早写好了,到时候夹在文书里送过去。”
阿福顿了顿:“是去北境吗?”
珈若颔首:“我让人备了十车菜。”
阿福:“……千里迢迢的,要送菜?”
珈若摇摇头:“你不知道,北境气候不好,土壤贫瘠,虽然军队驻扎在那里,每年都在开垦,但雨水太少,效果并不好。每年到这个时候,基本没什么绿叶子可吃,因此我才发了赏银,征集了几十种做酱菜的法子,又着人在芙蓉园做了这些腌菜、酱菜、泡菜等等,送到北境去。虽然少了些,聊胜于无。”
珈若眨眨眼,笑眯眯凑近:“这里头,有几缸牛肉酱,是我偷偷给聂哥的。”
阿福心头猛地一跳,像荡秋千时,没有什么预兆,就突然荡到了最高处。
她卡在这里,好半晌,才悠悠的落了下来。
她声音如常,勉强镇定着:“原来还偷藏了私货。”
珈若点头:“那是自然!谁叫我认识他呢!”
阿福羡慕于她的坦然。
没有私心的人,总比有私心的人,更自在些。
她就不敢,深怕一点小小的端倪,就叫别人察觉出来,只恨不得把一个怯懦又卑微的自己,藏得更深,更深一点。
许久,阿福才镇定的道:“那你也帮我捎点东西,送给聂世子,感谢他上次替我解围。”
珈若果然不疑有他,立即应了。
阿福心想,她又藏住了,隐藏的格外好。
第121章
阿福翌日一早就让人送了一包东西过来, 让放在牛肉酱一起送过去, 也不必特意说明, 是她送的。
珈若没拆开看, 随意掂了一下, 里面柔软的很,大概是些用来保暖的,如护膝等等。
珈若没见到阿福, 又使人去学宫问她:“当真不用说明,是你送的?”
阿福说一定不要。
珈若也不好强求, 将这包东西郑重的放好,随车一起送了出去。
下个月旬休时,阿福又来, 和珈若说了不少学宫里的趣事,最听话的当属贞惠,但箭学的不好,一塌糊涂。进步最快的反而是余小胖,但他太不听话了, 经常犯懒。
末了,阿福似无意问, 北境可有来信。
珈若摇摇头:“时机不好, 是我算错了,京中都下雪了,北境只会更冷,没准, 都已经大雪封路了。再有半个月不回信,那就是卡在半路了,春暖之后才能送进去了。我也糊涂了,把这个忘了。”
“若是大雪封路,那要紧的书信怎么办?”阿福问。
珈若失笑:“驿馆里有走惯雪路的人,会送进去,但极其危险。因此,像几车腌菜这种,属于无关紧要的物件,自然不会冒险送进去,等雪化之时,送进去也恰好。北境开春晚,到四五月才有菜吃。”
阿福手指无意识的摸着杯沿,心道,北境真是寒苦。
他也是锦绣堆里长大的,怎么会选这样一条吃苦的路?
可心底里又有一种微妙、不可言说的甜意,大概叫做:看,我心中倾慕的这个人,他可真出息啊!
过完小年,朝中封笔,京中也不设宵禁,四处张灯结彩,年味也渐渐浓起来。
萧融不用上朝,正好窝在家中。
珈若点完九寒图上的一枚花瓣,数了数空白的,道:“再有四九之数,就出了九九,天也暖了。”
萧融笑道:“还没过完年,就惦记开春了。”
珈若裹着护手:“穿的太多了!又不能出门,四处这么灰闷闷的,开春多好。”
许是因为有孕的缘故,珈若总嫌闷的慌,大冬日的要把窗户开一条缝,因此虽然起了暖炉,但在屋子里也穿的不少。
她嫌累赘,因此总盼着快到春天。
萧融便笑:“前几个月,秦嬷嬷把皮毛都拿出来晒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摸摸这块,说真好看,可以做个披风;摸摸那块,说太漂亮了,要拿来做一件梅花袄。还说等到了冬日,整一件镶一圈白毛的褙子,一定顶好看。怎么?又不乐意穿了?”
珈若伸出手,扯着一层一层又一层的袖子,数给他看:“可这件顶好看的褙子上头还穿了外裳、披风,我觉得自己像个球一样。”
萧融:“我瞧瞧。”
他故意认认真真看了一眼,正色道:“我觉得也像,但也是天底下最好看的毛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