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栖迟洗了手回来,刚好看到这个场景。
“哎!你干什么呢!”
男孩听到何栖迟的声音,略略抬起头。
何栖迟像一只小蛮牛似的冲进人群,狠狠一脚踹在二虎腿上。
“你给我踢疼了!”
何栖迟也挺生气:“你干嘛捏他脸!”
二虎也挺有理:“他一直不说话,我看看他是不是哑巴。”
哑巴这个词戳在何栖迟心尖上。
她也觉得男孩是个小哑巴,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被二虎这么当着众人直白的说出来,像是把男孩最后一块遮羞布给掀开了。
于是何栖迟火了,音量陡然拔高:“你再说一句试试!”
何栖迟的点子也真是背。
早上踩凳子刚好被张老师逮住,刚喊的这一句也赶在老师迈进教室的点上。
连辩解的余地都没有。
“都已经上课了,何栖迟,还大喊大叫!”张老师见过调皮的孩子,但是没见过这么调皮的,居然还是个女孩。
“这节课站着听!”张老师无奈的说。
何栖迟虽然觉得自己做得没错,可也只能听老师的话,拿着书本走到教室最后,站着问好,站着看书。
何栖迟在教室最后看着小男孩的后脑勺出神。
唉,小哑巴啊小哑巴,怎么还是没有学会反抗呢。
站了一节课,何栖迟累得腿酸,打下课铃的时候,小男孩回过头。
目光准确的落在何栖迟身上。
何栖迟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顺着看过去。
和男孩的视线碰了个正着。
然后遥遥朝他笑了一下。
两人中间隔了一整个班级,隔着闹哄哄的学生们,隔着一重重的桌椅。
何栖迟在两个同学中间的缝隙里,隐隐约约仿佛看到男孩勾了勾唇角。
露出一个若有似无的笑来。
那时何栖迟就觉得,这一节课挨的累,值了。
-
期末第一次考试,老师兴冲冲的宣布,他们班唯一的双百是陈泽同学。
也就是小哑巴。
班上的同学们都吸了一口凉气看向陈泽。
这一个学期不声不响,大家都以为他是个哑巴,也是个呆子,怎么也没有想到他能考第一。
于是陈泽身上的光环从长得好看,不爱说话,又增加了一层学霸buff。
二虎看陈泽就更加不顺眼了。
这股气一直忍到他亲眼看到小美在平安夜那天给陈泽递了个苹果去。
二虎叫了几个人,在放学路上的小巷子里把陈泽堵住。
二虎千算万算,算漏了一个何栖迟。
何栖迟经过小巷子,忽然听到一阵拳打脚踢的声音。
这声音简直不能再熟悉,她不顾一切冲进小巷,看到陈泽整个人蜷缩在一起,双手抱着头部的时候。
眼睛都恨得发红。
“你们!你们!”气的急了,何栖迟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们才好。
二虎看到何栖迟之后有点怂了,咕哝半晌不知在说什么。
周围人不熟悉何栖迟啊,他们哪里知道这个看着挺纤瘦的小姑娘实际是个打起架来不要命的主儿。
在何栖迟把他们每个人都揍了一顿之后,她把角落里的陈泽拉起来。
她指着二虎的鼻子,老鹰护小鸡似的把陈泽护在身后。
声音洪亮,气壮山河:“我告诉你们,以后这个小哑巴我罩了!我看看谁再敢欺负他!要了你们的命!”
何栖迟没有注意,自打她从巷口出现的那一刻起,陈泽的目光就一直粘在她的身上,片刻不移。
在她说完最后那句让二虎几人害怕的狠话之后,陈泽的眼睛里闪烁过这个年纪不该拥有的成熟的光芒。
带着很难觉察的得逞的意味。
-
陈泽再一次被打得浑身是伤。
何栖迟到旁边的小药店,用自己的晚饭钱给他买了药膏。
“你是不是傻啊,打你你就受着,不是告诉过你么?打不过咱就跑,别平白挨着啊,实在跑不动的话,你倒是还几下手啊,就那么躲着哪成啊,他们根本不会可怜你,看到你懦弱的样子只会下手更狠。”
陈泽不说话,何栖迟一边絮絮叨叨一边给他上药。
从小何栖迟就知道,陈泽忍疼的能力极强,有的时候说着话何栖迟下手稍微重一些,他也不过皱皱眉头,呼吸的频率都不会改变。
何栖迟了解他,知道他什么时候疼。
嘴上还是训斥着他,手下的动作却轻柔许多。
“好了,现在二虎他们不敢动你了,以后再有人欺负你,就提我的名字,知不知道——哦,你不会说话,唉,那你就写吧,我叫何栖迟,你会不会写啊?”
陈泽拿起地上的木棍,在沙子上郑重其事的写下何栖迟的名字。
一笔一划,工工整整。
比何栖迟自己写的都好看。
“行,对了,”又不放心的絮叨一遍:“要是打不过就写我的名字啊,别忘了。”
说完自己吐槽自己:“哎跟你相处多了,我都变得絮叨了,这可不是大将应有的风范。”
何栖迟给他涂完药,站起来拍拍自己屁股上的尘土,把一个圆圆的小东西塞进陈泽手心。
“吃吧,我走了。”
陈泽看着何栖迟的背影消失在夕阳下,小心翼翼的撕开牛奶糖的包装,硬硬的奶糖在嘴里融化出最甜蜜的味道。
-
那一仗被二虎添油加醋,逮谁跟谁说,让何栖迟意外的小火了一把。
不光是他们班,甚至隔壁班,整个年级都知道何栖迟是个厉害的女将,陈泽是她最宝贝的手下。
最好别惹,不然没有好下场。
这样的传言给陈泽的生活带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平静。
一直到他们升了初中,分了不同的班级,有了第一个明目张胆追何栖迟的男孩子开始。
事情变得不那么简单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哑巴,凝神!
第34章 高山之巅
陈泽成绩太好了。
好到什么程度呢。
张老师联合教学部主任一同来班级找他,想要他跳级参加市重点少年班考试。
那时他们上四年级,陈泽出了教室,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陈泽肯定能考上啊,从一年级到现在他就没扣过分。”
“那他就要走了吗?不在咱班了?”
“应该吧。”
“好可惜啊,我不想他走。”
陈泽从小就有女生缘,女孩子们嘴上不说,其实心里多多少少都有点喜欢陈泽的。
从教导处回来,众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他的身上。
陈泽低眉垂首回到座位,和平时一样拿出书本。
他的同桌受众人之托,推了推他的肩膀。
陈泽安静抬头。
同桌小声问他:“你要去参加少年班考试了么?”
顺便递给他一张纸,一支笔。
陈泽没有接,也没有回答。
同桌看向旁边让她问的小美,摇摇头。
自从和陈泽坐同桌到现在,也快一年多了。
除了必要的交流,陈泽从来就没理过她。
小美失落的扁扁嘴。
低头看书的时候,陈泽感觉到左后方有目光看过来。
不管他在做什么,余光都注意着左后方向,只要她稍微有一点动作,他都感觉得到。
所以在她看过来的第一时间,陈泽便回过头。
对上何栖迟的视线。
对视一秒,何栖迟移开目光,陈泽也缓缓转回去。
晚上放学,何栖迟没跟二虎他们去买文具,在校门口转悠了一会儿,果然碰上背着书包的陈泽。
“哎,小豆包。”
陈泽家里条件不好,营养跟不上,皮肤总是苍白的,瘦得几乎见骨,个头也没有何栖迟高。
所以何栖迟总这么叫他。
陈泽走过来,仰头看她。
何栖迟:“你是不是要去参加少年班考试啊?”
陈泽点点头。
何栖迟挑眉:“你同意没有?”
陈泽停顿了一下,蹲下来,用石头在地上写:你希望我去吗?
何栖迟“啧”了一声:“我就是想跟你说这件事儿呢,你可千万别听班上其他人说,少年班可不是谁都有机会考的,咱们镇这么多年也就出了你一个,你别被他们骗了。”
陈泽闻言,眉头紧蹙。
何栖迟怕他没听懂:“这个机会千载难逢,你一定要去,我爸这几年出去打工了,他跟我说外面的世界特别特别好,好好学习才能走出去,你这就相当于白拿一个走出去的机会,一定要去考!”
不等她话说完,陈泽深深低下头去。
“哎,你这是什么反应啊——哎!哎!小豆包你去哪啊?”
陈泽第一次撇下何栖迟,一个人走了。
何栖迟看着他的背影,叫了半天他都不回头。
其实何栖迟也不想他走,但是少年班确实是一个太难得的机会了。
从小到大,认识陈泽的那个不说他是天才啊。
天才怎么甘心被埋没。
何栖迟真心希望他好,也知道陈泽倔,有的时候想不明白。
所以才不放心的跟他说了那一通。
此时看着夕阳把他瘦小的身影不断拉长,何栖迟心里也不是滋味。
“小豆包,你要是去了别的地方,我可怎么罩你啊……”
-
不知道是谁说过:人和人的差别,有的时候比人和猪的差别都大。
有的人放弃考少年班的机会,有的人升初中都费劲。
镇上有一所市重点,开学有考试,考过了才能上,不然只能上另一所小破初中。
何栖迟最近为这件事糟透了心。
在他们班,何栖迟唯一能考过的就是二虎。
每一次考试,她都是倒数第二。
也正是这个原因,每一次考试之前都是二虎最开心的时刻,因为每年这个时候,平时总吓唬他的何栖迟就会化身小绵羊,他说什么是什么。
何栖迟讨好二虎,生怕他在考试的时候请病假。
但是二虎也不敢太放肆,毕竟手里就这一个把柄,过了考试那段时间,之前的折磨都是要血债血偿的。
就凭何栖迟现在的成绩,她是考不上那所重点初中的。
这天傍晚,何栖迟吃完晚饭,拿着书本踩着石头凳,翻身一跃坐上草垛。
看着逐渐西斜的日头出神。
没一会儿,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草叶声。
——从家门口出来,翻上西边的山头,绕过矮坡,在一处小栅栏里钻进去。
就是何栖迟家的草垛了。
这么多年,这条路陈泽跑了无数遍。
他的小脑袋从栅栏口伸出来,何栖迟跟他打了声招呼:“今天这么晚呢。”
陈泽笑了一下,何栖迟看到,他的眉角又添了一道新伤。
何栖迟的笑容登时沉了下去:“你妈又打你了?”
陈泽没点头,也没否认,兀自坐到何栖迟身边,满足的轻轻吁了口气。
何栖迟一直很不理解,明明虎毒不食子,怎么会有陈佳玉这样恶毒的母亲。
陈佳玉是个疯子,一开始来村上的时候疯病还不是那么明显,到了后来才逐渐显露出来。
她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打陈泽。
每一次都是下狠手,甚至动用各种工具,何栖迟目睹过很多次,每一次都会被陈佳玉眼睛里缠绕出来的恶毒恨意,恨不能直接杀了陈泽的眼神吓到。
村长也想过许多办法,但是终究谁家都不富裕,不可能分担他们家的重担。
镇上为他家申请了特殊贫困救助金,也就靠着这一点钱才能让陈泽上学。
何栖迟经常去陈泽家,悄悄的躲在草堆后面,一看陈佳玉要动手,就飞奔过去把陈泽“抢出来”。
何栖迟始终不知,跟她一起逃出来之后,他终究是要回家。
往往这时都会遭遇陈佳玉变本加厉的毒打,比之前更加很毒。
可是每一次她出现,陈泽都毫不犹豫跟她走。
被她牵着手,不顾一切的飞奔。
陈泽近乎病态的享受那一刻的幸福。
是的,陈泽病了,甚至比陈佳玉更疯。
这个病的名字就叫何栖迟。
从她第一次救下他,第一次带着他狂奔,他就疯了一般的迷恋上了何栖迟。
何栖迟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身边跟着的小豆包,每天想念她多少次。
他恨不能把目光直接粘在她的身上,他做梦都想抱着何栖迟,从山巅滚落,或者直接沉入大海。
两具身躯融合在一起,一起死去,这样就永远都不会分开。
陈泽没有告诉过何栖迟,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告诉她。
这样沉重浓烈的感情,陈泽小小的身躯承受着尚且困难,他不想强加在何栖迟身上。
就这样每天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比阳光还耀眼的笑容,对于这时的陈泽来说,已经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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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泽和何栖迟并肩坐在草垛上。
陈泽歪头看着她,在纸上写道:“不高兴?”
何栖迟从不会掩藏自己的情绪,她小嘴一扁:“刚才吃饭的时候我妈跟我说,要是考不上重点初中就不要念了。”
陈泽温柔的看着她,笑着写道:“没关系啊,你上哪所学校我就上哪所,你不念了,我也不念。”
都陪着你。
何栖迟看他这么说,“那可不行!你这个成绩,缺考两科都能够上重点初中的分数线,前几天重点初中的校长不还上你家去跟你商量去哪个重点班的事儿么,你怎么可能不去。”
说到这,何栖迟泄了气,回手在小豆包的头发上揉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