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琴探案录——贺心渔
时间:2020-02-01 09:03:52

  “奉王爷之命,回来处理点要紧事。前些天我们王妃在楚盛钱庄存了一大笔银子,不知二公子可曾听说?”
  张志尚一脸恍然:“对了,那五十万两是你们存的。梁王妃突然存这么多钱,到底是怎么回事?来,连走边说。”他竟不顾彼此身份殊异,一把抓住了陈曦化的袖子,拉着他出了侯府,连车也顾不得坐,便要走着去户部找人。
  “走吧,这路都裂开了,房子塌得到处是,坐车不及走路快!”
  这小子一看就不靠谱,陈曦化实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问道:“二公子着急找侯爷,不知所为何事?”
  “还不是因为你们家的那笔银子,这次麻烦大了!”
  “怎么?”
  “刚才钱庄来报说,有暴民趁着地动的混乱打开了银库,对方蓄谋已久,又是人多势众,看守银库的兵丁死的死伤的伤,那五十万两刚刚存进钱庄,还不及处理,就被那些暴民给抢了。眼下城里乱成这样,追都不好追,我怕五城兵马司的人阳奉阴违,急着跟我爹说一声。你也回去跟梁王妃说说,这笔钱能不能先不兑付?”
  “……”陈曦化只觉脑袋里“嗡嗡”作响,和邢力学两个面面相觑。
  会不会是张家父子料到他们会上门来说银子的事,自导自演了这出戏,想要彻底吞下那五十万两?
  肃王接手户部之后,催账催得急,康宁侯日子不好过,等钱填窟窿,就通过那伙贼人把主意打到梁王和定西侯身上?
  这时候若是贸然提对方在丽河庄收留侏儒古幽篁,没有证据,反而打草惊蛇,陈、邢二人都有些不知所措,神不守舍地回到了梁王府,这下没辙了,须得向王爷汇报,并讨个主意。
  两人刚一进府,便觉着气氛有异。
  不等进到后院拜见梁王妃,王府大总管宦官长顺一溜小跑来到了陈曦化跟前,一边笑一边抹眼泪:“陈统领,陈统领,郡主回来了!”
  陈曦化吃了一惊:“你说什么?”
  “郡主半个时辰之前刚刚回府。”
  半个时辰?那时候他和邢力学还在去康宁侯府的路上,那些绑匪拿到银票之后不但放人了,动作还挺快。
  陈曦化三步并作两步到了后院,想要问问具体的情形,最好能面见一下郡主朱孝慈,听她怎么说。
  “可派人送信给魏国公府和定西侯那边了?”
  “一回来大夫就给看过了,郡主只是身体有些虚弱,并没有大碍,王妃先给王爷写了密信,又打发人去悄悄和那两家说一声,好让大家都放心。”
  朱孝慈无恙,极大缓解了梁王府众人的压力,陈曦化征得梁王妃的同意,当面去问了个安,见郡主虽然瞧着病殃殃的,十分憔悴,说话低声细语,十分有条理,全不像秦四小姐刚被赎回来那阵,这才将悬着的心放回到肚子里。
  看来绑匪顾忌王爷,不敢做得太绝,赎金一到手,便将人送回来。但这事岂能如此罢休,未免把梁王府的人想得太好欺负了。
  陈曦化打定主意要从朱孝慈嘴里问到线索,以便将那些贼人一网打尽,见这会儿屋里除了他和郡主之外,只有王妃在场,恭声问道:“这么多天,郡主可有见到那些绑匪的相貌特征?”
  朱孝慈不知为何似有些许犹豫,咬着唇沉默了一阵,低声道:“我,我看到了康,康宁侯。”
  在陈曦化想来,自家郡主可比秦四小姐可靠多了,有了朱孝慈这证词,张信瑞父子即便不是主谋,也和绑匪沆瀣一气没跑了。
  他追问道:“郡主看到康宁侯在做什么?”
  朱孝慈低头不答,过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那其他的人呢?”
  “还有好多人,我,我都不,不认识。”
  梁王妃在旁开口:“好了,郡主既然认出主谋来,你们先商量下怎么收拾那杀坯,剩下的便叫郡主慢慢回忆吧,别催她了。”
  小姑子活着回来了,她算是对远在密州的丈夫有了交待,可刚才大夫给朱孝慈把过脉后,悄悄跟她禀报说,郡主体虚,应该是刚刚小产,需要好生调理,却又把她愁得够呛。
  从出事到现在,已经一个多月了。
  秦从筠被赎回来之后,秦家人怕她怀上孽种整日心惊胆颤,结果她侥幸逃过一劫,遭遇这等不幸的却是朱孝慈。
  还好孩子已经没了,不用自己这做嫂子的再来操心。
  她刚把陈曦化打发走,想要宽慰朱孝慈几句,却听外头总管长顺来报:“王妃,秦四小姐和魏国公那边的燕小姐来了,说是来探望郡主。”
 
 
第167章 刺青
  朱孝慈被放回来了。
  这令燕韶南多少有些意外。
  那些绑匪的行事阴损狠毒兼又诡异,竟然会在抢到银票之后如此痛快地就将人放了?按说银子还未到手呢,这已经不是信守承诺的事了。
  这叫她不由地很是担心自凌晨起再无消息的师兄胡冰泉,毕竟论真正身手,他也只是个普通人。
  燕韶南急着来向朱孝慈打听消息,恰好在梁王府的大门外遇见了秦从筠。
  朱孝慈顺利脱困,秦从筠也即将被送离京城,临行前二女见过这一面,往后大约很长时间都不会再有接触了。
  燕韶南看着秦从筠那消瘦憔悴的样子,心中忍不住代二女难过,有意落在了后面,等她和朱孝慈先打招呼。
  两个可怜的姑娘抱头痛哭,直哭得天昏地暗,似是要把这段时间受的委屈遭的罪全都宣泄出来,好半天才流干了眼泪,两人的眼睛都肿得像桃子一样,相对默默无言。
  梁王妃一旁劝了几句,见没什么效果,便找个由头离开了朱孝慈的卧房,以便腾出地方叫两个姑娘说说体己话。
  她知道燕韶南奉了崔绎之令一直在追查绑架勒索案的幕后真凶,这位燕姑娘和小姑子年纪相仿,之前就认识,确实是查案的好人选,而且听说擅于弹琴,琴声能安抚人的情绪,多次将秦从筠从崩溃中拉回来,是以放心地任由燕韶南留下,出门之前还冲她使了个眼色,叫她多留点神。
  燕韶南起身拧了两块冰水浸过的手巾递给她们敷眼睛,挖空心思安慰了几句,她自己也知道再如何贴心的话放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这种痛苦在很多女子看来比死更甚,且只有受害人自己才能体会。
  果然,秦从筠眼中迸射出仇恨的光芒:“为什么还没抓到人?堂堂王侯之家就这么被那些贼子戏耍玩弄,主辱臣死,那些负责查案的幕僚侍卫真是一帮酒囊饭袋,怎么还有脸活在世上!”
  这话虽不是冲着燕韶南说的,却也令她脸上火辣辣,颇觉难堪。
  朱孝慈拉了拉她:“别,别说了。”说着话又抽泣起来。
  秦从筠抬起头,细细打量朱孝慈,眼神中锋锐不减:“孝慈姐,你比我多受了半个来月的苦。那些贼人有没有对你下狠手……”
  朱孝慈瞬间神色有些慌乱,避开了秦从筠的目光:“还,还好。”
  秦从筠盯着她看了片刻,嘴角下垂,带着几分意味深长:“他们毒打我,□□我,把我好好的人生全都毁了,再也没办法挺胸抬头做人,我恨不得将那些狗杂种抓起来抽筋剥皮,挫骨扬灰!我已经把欺负我的贼人都长什么模样,有什么特征告诉了燕姑娘和家里人,也配合着画影图形了,孝慈姐,你也一起想想,你见过的贼人应该也不少。”
  “我,我见到了张信瑞……还有,还有古幽篁。”
  秦从筠脸登时就白了,牙齿快要咬碎:“两个畜生!其他的人呢?”
  燕韶南闻言亦将关切的目光投到朱孝慈身上。
  “还,还有个女子,个,个子比,比我要高,高一些,眼睛很大,肤色有,有些黑……”
  燕韶南意识到她说的是女谍艾行春。
  “还有一,一个,大胡子,左边脸颊,上面有,有块刀疤……”
  燕韶南暗自记在心里,胡子可以剃掉,刀疤到可以算作是明显的标记了。
  “还有,三旬出头的胖,胖子……”
  朱孝慈零零碎碎说了不少,但除了当中一个绑匪脸上有疤之外,其他的在京城都是一抓一大把,价值不大。
  燕韶南牵挂着另一边迟迟未归的师兄,嘴上虽然不说,时间一长就有些坐不住了。
  等到朱孝慈的贴身丫鬟在门外小心翼翼地问:“郡主,补品炖好了,是不是这会儿送进来?”不知触动了秦从筠哪根神经,她腾地站起身:“好了,不打扰孝慈姐,你好好养着吧,我要走了。”
  朱孝慈结巴着挽留,但秦从筠去意甚坚,朱孝慈只能由她,露出一副可怜无辜的模样望向燕韶南。
  燕韶南柔声道:“郡主放心,我送她回去。”
  朱孝慈卧床,大夫叮嘱不让她出门见风,她便叫大丫鬟代自己送客。
  二人出了门,见屋檐下一排溜站了十几个丫鬟,或捧着碗筷,或拿着调羹,还准备了水盆手巾等等,不一而足。
  秦从筠低了头,足下生风,走得飞快。
  燕韶南微微吃惊,赶紧跟上,悄声道:“从筠妹妹,你怎么了?”
  秦从筠向她望了一眼,没有说话,眼中分明悲中带愤,蓄满了泪水。
  这是见到梁王府的人对朱孝慈照顾周到,对比自家,触景伤情了?
  等出了王府大门,燕韶南不放心任由秦从筠就这么走掉,同定西侯府的人打了个招呼,陪她上了马车。
  秦从筠在车里刚坐下来,抬手一挥,便将座位前的小茶几给掀了,上面的茶壶茶盏飞出去砸在车厢上。
  定西侯府的丫鬟下人这段时间已然习惯她动不动就大发脾气,都躲得远远的,没人敢上前劝慰。
  当着这么多人,燕韶南也不好说什么,摆了下手,示意先回去再说,便默不作声坐在了一旁。
  马车走了一段路之后,秦从筠自己先忍不住了,掩面而泣:“为什么都是被贼人抓了去,她看上去没受太大的罪,不像我这样?对,我就是这么自私,你们只管讨厌我好了,这是我的心里话,我想不通同样摊上这等倒霉的事,她依旧被家里当成宝贝,我却是得离开京城,像过街老鼠一样躲得远远的……”
  她肆意宣泄着心中的不满,说到激动处不能自已:“你不是想知道那些贼人怎么对我的么,我给你看!”
  说话间秦从筠用力撕扯着自己的领口,三下五除二解开,将衣衫和里头的亵衣一并脱下,扭身将后背凑到了燕韶南眼皮底下。
  燕韶南不由地脸上变色。
  她真没想到,见到同是受害人的朱孝慈竟令秦从筠受了这么大的刺激,这等心态和言行绝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表现,魔窟的遭遇将她变得偏激而又扭曲,全不去想朱孝慈是她的闺中好友,摊上这无妄之灾又是何等无辜。
  不等燕韶南再多想,秦从筠背上的那幅“画”已赫然映入她的眼帘。
  这,燕韶南不由地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太有冲击了,秦从筠的后背呈现一种不健康的惨白色,整幅刺青从肩胛骨一直蔓延到腰际,以青、黑二色为主,这颜色已经深深渗入到皮肉中,想毁掉怕是很难。
  打眼一看,那是一幅人像,所纹之人头戴高高的冕冠,前后两端有冕旒垂下。冕冠处皮肉有伤,应该是秦从筠的家人曾试图毁掉这纹身却没有成功,冕旒还能数得清楚,总共是十二根。
  十二旒乃是帝王专用,这画的是谁不言而喻。
  但就见这画中人獐头鼠目尖嘴猴腮,只是简单的几笔勾勒加上凹凸,看上去竟然十分立体,透着活灵活现的刻薄。
  这么一张脸呆在秦从筠背上,随着她背上肌肤不经意间的抽动,就像活了一样,叫人忍不住担心那是秦从筠身体内藏着的另一个灵魂,即诡异又恐怖。
  燕韶南很快反应过来,上前将手按在秦从筠肩上,用了几分力气,沉声道:“你冷静些,别给家里惹祸。”
  这句警告多少起了些作用,令得秦从筠稍稍清醒。
  燕韶南温柔且坚定地帮她拉好衣裳,重新系上。
  这时候,她脑袋里犹在不住重放刚才的剌青:那幅图画,任谁乍一看,脑海间怕都要浮现出一个典故,叫做沐猴而冠。
  绑匪对大楚朝廷,尤其是皇位上那人满怀恶意,只怕掳走二女真正的用意不是勒索钱财那么简单。
  燕韶南原本打算将秦从筠送至定西侯府即归,这幅后背图令她改了主意。
  难得秦从筠受了刺激,愿意将这些隐私示人,她应该抓住这难得的机会,和她好好谈谈,再往深里挖掘一下。
  等到达定西侯府,她和秦从筠终于有了独处的时间,功夫不负有心人,燕韶南费了一番唇舌,终于令秦从筠说出了侏儒古幽篁血腥作画,之后又和康宁侯张信瑞多次□□她的真相。
  这对于秦从筠而言,是一辈子难以磨灭的噩梦。
  只是回想,就已然是极大的负担。
  最后燕韶南只得弹琴将她哄睡安抚下来,这才带着侍卫们匆匆返回了国公府。
  要对付张信瑞,必须得崔绎亲自出马。
  在那之前,她要尽可能找到那伙绑匪,将其一网打尽。
  好在这大半天忙下来,不全都是坏消息。
  之前被她派去配合辛景宏的徐赢正在府里等着她:“燕姑娘,辛公子让我回来跟您禀报一声,胡先生一路追踪,发现了一处敌人的秘密巢穴,那些绑匪正在往该处聚集。”
 
 
第168章 剿匪
  这个消息令得燕韶南喜出望外。
  案子发展到现在,生出了这么多波澜,直觉告诉她,贼人真正的老巢应该不是一早便被己方严密监视的丽河庄。
  师兄胡冰泉不负所托,果然找到了那伙人的藏身之处。
  “在哪里?”
  “大同门义庄。”
  听到这个答案,燕韶南不由地皱了下眉头。
  她知道那个地方,所谓“义庄”,可不是停尸的所在,它成立至今已有近百年历史,起先只赈济本宗族的孤寡鳏独,秉承的宗旨是救灾周急、恤孤矜寡,后来得到不少贵人和大商贾资助,渐渐变成京城最大的民间善堂。
  平时那地方就住着很多老弱病残,情况复杂,不好下手,更何况这才闹过大地震,京里一下子多了那么多伤残和无家可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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