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琴探案录——贺心渔
时间:2020-02-01 09:03:52

  魏国公府这会儿说不定已经处在监视之下了,不过周浩初另有办法。
  崔绎虽然搬离了他家房后的那栋宅子,但一直留着人看门打扫庭院,隔三差五也顺带着帮周家收拾收拾,能被安排到枣花大街来的,都是崔绎的亲信。
  周浩初径直回了家,找到领头的,如此这般,将宫中见闻说了一遍,又把那纸团交给了对方,催道:“圣旨不定什么时候就到了,你赶紧通知国公爷,叫他想办法挽回,实在不行只能请老公爷进宫面圣,圣上总不能光听信康宁侯的一面之辞。”
  国公府的人也吓得变了脸色,周浩初不清楚,自打他能进出宫廷起,崔绎就专门对留守枣花大街的手下有过交待,预备的就是有这么一天,但谁也未想到,这一天来得实在太快了。
  半个时辰之后,崔绎拿到了密信。
  转交密信的崔平已经知道了上面的内容,见国公爷盯着那张纸不作声,目光涣散似有神游之意,不禁心急如焚:“国公爷,看朝廷这意思,怕是没打算给咱们解释的机会,您得尽早拿主意啊,迟了就来不及了。”
  “你也觉着具折申辩没用?”崔绎淡淡地道。
  他刚才望着那纸发呆,到不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吓到了,而是突自心底深处涌上了一种与前世重合的荒谬感。
  直到现在,崔绎也不知道前世梁王为什么会一夕之间被打成了谋逆的反贼,不等朝中好友反应过来施以援手,梁王府就被连根拔起,但显然,曾经发生在梁王身上的一切提前出现了,只是目标换了,这一次,幕后的黑手选中了自己。
  换言之,此刻躲在暗处,想置自己于死地的那个人,就是前世令得梁王蒙受不白之冤,最后被抄家问斩的罪魁祸首。
  会是康宁侯吗?
  相比张信瑞那糟老头子这么多年一直在扮痴卖傻,所谓韬光隐晦的猜测,崔绎更倾向于那蠢材是受人利用,真正的对手一直藏于幕后。
  较之梁王那回,他更会利用时机了,彻底搞垮了刑部督捕司,令得朝廷自断一臂,甚至比自己更准确地知道地动发生的时间。总之,对方比前世更强了。
  莫非是御马监掌印太监孙永朝那个老阉奴?
  他这么处心积虑,所图是什么?难道前世他阴谋未成,最后意外死在宫中是被刑部督捕司的秦皑阻止了?
  崔绎坐在那里浮想联翩,直至被崔平打断。
  眼下的处境没有人比崔绎更清楚,所以无需选择,也无需叫了幕僚们来商议,他站起身,吩咐道:“给你一柱香的时间,把人都召集起来,看看我二叔、三叔他们,还有族里的叔伯兄弟都在忙什么,只要是能来的,一个也别漏!蒋双崖呢,叫他立刻来见我。”
  虽然半年的准备时间太短,但比这更大的风浪崔绎也闯过了不少,所以他并不慌乱,拿了密信去见祖父。
  若说有什么是他尚觉遗憾的,那就是祖父已然时日不多,原本可以平静地度过这临终前的一段,而后含笑撒手,眼下却因为自己的缘故,怕是没法叫他老人家走得安详了。
  崔绎快步而行,没等走到祖父的住处,蒋双崖赶来听令。
  崔绎脚下未停,边走边道:“崔平与你说清楚了没?”
  “只说大事不好,宫里要对咱们不利。”
  蒋双崖是他的心腹,崔绎也不兜圈子,直接道:“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我叫崔平去召集族人了,你立刻通知那些可能受到牵连的人,愿意跟着走的,全都带走。”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周浩初母子必须走,告诉他,不要心存幻想。”
  “这……”蒋双崖有些应接不暇,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明白了崔绎的打算,按捺住吃惊,道:“局势已经败坏到这等地步了么?您好不容易才把周大人送进宫,留着他说不定关键的时候能帮大忙。”
  崔绎摆手,不让他说下去:“咱们这一走,朝廷肯定要追查。周浩初同四妹订亲的事瞒不住人,我得对得起他和四妹。”
  蒋双崖只得听令:“不知国公爷准备避去哪里?”
  “自然是密州。这件事可是因梁王而起,他那里还有十万精兵呐。你赶紧通知陈曦化,咦,他在何处?”
  蒋双崖答道:“您忘了?之前燕小姐说要查奸细,您吩咐叫把陈、邢二位统领叫来,眼下他二位还在咱家前院呢。”
  “查得什么样了?”
  “燕小姐正在一个一个问话,怕是还没有头绪。”
  “那算了,叫她停一停,你去跟陈曦化说清楚利害,康宁侯这诬陷的可不是我自己,梁王同样跑不了,就说我准备去密州避避风头,为防万一,叫他带上梁王的家小也赶紧离开京城。眼下风声太紧,留给他收拾准备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另外动静小点,惹来京军走不了可别怨咱们。”
  蒋双崖咧了咧嘴:“梁王府女眷太多了,这么急,怕是不好安排。”
  崔绎哪还顾得上这些,叫他那位王嫂头疼去吧,挥了下手,示意蒋双崖赶紧去办。
  蒋双崖却是犹豫了一下,问道:“那燕小姐呢,国公爷准备怎么安排她?”
 
 
第172章 撤离
  崔绎足下顿了顿,很快道:“等我和她谈谈。”
  蒋双崖再无别的问题,赶紧去安排,崔绎则摇头叹了口气,走进了祖父的院子。
  崔老公爷这会儿正靠着床头半躺半坐,眼望窗棂,目光浑沌,有时一看就是大半天,下人同他说话也没反应,不知他是清醒还是糊涂着。
  不过崔绎一进房,老爷子就来了精气神儿,挣扎着坐起来,问道:“事情顺利吗,端了康宁侯的庄子他是个什么反应,可是遇上麻烦了?”
  崔绎不禁甚感愧疚,祖父他心里什么都清楚,一直放心不下。
  他走至老公爷床前,蹲跪下来,握住了祖父的手,将老人嶙峋的手掌贴在面颊上,道:“祖父,孙儿不孝,祖宗传下的爵位和这座国公府怕是保不住了。”
  崔老公爷蓦地睁大了眼睛,沉声道:“你说清楚,到底出了何事?”
  崔绎便捡着要紧的,把当下崔家面临的危机给祖父说了说。
  崔老公爷颇觉不可置信:“已经来不及挽回了么?”
  “照孙儿的判断,怕是来不及了。”
  “那你作何打算,还有闲心同祖父来聊家长。”崔老公爷吹胡子瞪眼睛。
  崔绎苦笑了一下:“祖父,孙儿准备把人都召集起来,趁着朝廷还不曾动用军队来对付咱们,抢先杀出城去,而后寻机北上,同梁王互为呼应。”
  “然后呢?”
  “此次离京,孙儿会带上梁王的家人一起走,免去他的后顾之忧,梁王若肯同我一起举事自然最好,倘若不肯,只要不帮着朝廷夹击咱们,孙儿亦是不惧,到时有他在北边挡住胡人,咱们的人先到西明州站住脚跟,而后招兵买马,也有很大的机会。”
  崔老公爷神色中带出几分严厉:“你就这么笃定姓朱的顾念你俩那点交情,不会翻脸不认人?说不定他是个愚忠之人呢,或者他根本约束不了手下的将士,要知道,他们的家小可都在朝廷手里。”
  崔绎十分镇静:“孙儿与梁王相交多年,深知他为人,不管最后作何选择,他都不会欺骗孙儿,倘若他实在要当忠臣,要同孙儿战场上见,那咱们便退去开州,借着此次地动先在沿海同他们周旋,免得腹背受敌,再慢慢想办法。”
  崔老公爷闭上眼睛,道:“还好你没说逃离京城之后直接投奔梁王。既然上、中、下三种可能都考虑到了,还不快点去做,在我这里墨迹什么。”
  “啊,您这是同意了?”崔绎没想到祖父这么痛快就接受了自己要造反的事实。
  “不然呢,你思虑如此周详,显然不是这一时半会儿想到的,说不定之前去彰州,调借水师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这大逆不道的念头!绎儿,你从小就是个心气儿高的孩子,选择把爵位传给你,而不是给你几位叔叔,祖父不知道这会不会是我这辈子犯下最大的错,但这事若是摊在你几个叔叔头上,现在怕是慌不择路,跑去宫门口鸣冤去了,哼!”
  崔老公爷以重重的鼻音来表示对那几个儿子的不满。
  崔绎正要开口,崔老公爷长叹一声:“你需劳记,你这肩上担负的可不只是咱们祖孙三代的生死荣辱,还有崔氏一族几千人的前途命运,遇事不要太激进,千万莫把整个崔氏带入万劫不复之地,那你我便是罪人了。”
  他拍了拍孙儿的手,算是为这番话做了了结,而后吩咐仆人帮自己换衣裳准备软轿。
  “祖父,您这是?”崔绎本就是来催着崔老公爷收拾东西,好送他离京的,但看祖父这架势明显不像,忍不住发问。
  “崔氏家大业大,这么多人仓促撤离,朝廷不可能不派兵来阻拦,祖父已然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本来以为要老死床榻,没想到,临秋末晚了还能派上大用场,哈哈,甚好,就让我来断后送你们一程吧。”
  “这……”情感在说不可,理智却在提醒说这是最好的选择,崔绎说不出话来,眼睛登时就红了。
  崔老公爷却兴致甚高地道:“把族里那些混吃等死的老骨头都聚集起来,看看还有多少人提得动刀,这命令只能我来下,绎儿你还太年轻,支使不动他们。”
  崔绎强迫自己点了点头。
  祖父这手,说穿了其实就是断尾求生之计,断后的族人很难突围成功,到最后只能战死,牺牲自己来保全大家。
  崔老公爷坐上软轿,崔绎陪着向外去。
  “你爹那里,就不必通知他了,府里也需得有人留下来故布疑云,为你拖延时间。”老人收敛了笑,微蹙起眉头,仿佛不带感情般淡淡地道,“崔家给了他荣华富贵,供他养尊处优这么多年,如今该他报答家族的时候了。”
  崔绎纵是两世为人,但那到底是他的亲生父亲,一时有些难以接受,面露难色。
  崔老公爷看出来,道:“绎儿,路是你自己选的,古来成大事者,无不意志坚定,心硬似钢。祖父老了,只能送你一程,不可能陪着你走下去,这是祖父最后教你的,要想最终坐上那个位置,而不是成为别人的垫脚石,那就勿作小儿女之态,六亲尚且不认,何况儿女情长!”
  崔绎低声道:“是,祖父放心,孙儿记下了。”
  一道道紧急命令传下去,整个魏国公府由外边虽然看不出什么来,内里却像是烧化了的铁水,任何外物投进去都会瞬间化为灰烬。
  燕韶南自然感觉到了这种异常。
  这叫她颇觉着诧异:出什么事了?查内奸查得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叫停?难道崔绎已经找出了这个奸细,而此人身份特殊,不好挑明,需得暗中处理了?那也用不着这么大的阵仗啊。
  因为内奸出现得突然,崔绎又十分重视,将大权交给了她,燕韶南昨晚几乎是熬了通宵,只天亮前合衣打了个盹。
  在徐赢的协助下,她将所有知悉明琴宗底细和胡冰泉本事的人逐一过了遍筛子,就连被她大老远找来帮忙的辛三少都没放过,实在是铁面无私得很。
  幸好辛景宏理智识大体,没有因为这个闹不愉快而同她绝交。
  这么着一个个筛查下来,很快就还了大多数人的清白。
  主要是因为知情人原本不多,派去保护胡冰泉的那些侍卫又都是事发当晚才临时得知的,之后总是成群结队在一起,并没有独处的机会,基本可以排除嫌疑。
  梁王府那边只告之了陈、邢二位统领,因为需要他俩配合。这二人都是梁王亲自选拔,吃里扒外的可能性不大。
  而据他们言道,他二人出来之前只跟梁王妃禀报说此次有明琴宗的奇人帮忙追捕凶手,以安王妃和郡主之心,再者,陈曦化也担心有人内外勾结,泄露今晚他们要去大同门义庄抓捕的事,索性下了严令,任何人不得出府,那一晚也确实没人出过府,若要通风报信,除非那人也有胡冰泉的本事。
  查来查去,剩下还有嫌疑的就只剩蒋双崖、松文山、陈管事以及徐赢这几个带头的,还有崔绎的两个贴身小厮:崔平和崔安。
  那几个可都是魏国公的亲信,徐赢越查越觉着不妙,冷汗都冒出来了,很显然,自己成了嫌疑最大的人。
  他担心遭真正的内鬼落井下石,也怕崔绎不分青红皂白就拿他是问,心里正哆嗦,上面传下话来:停下不查了,国公爷有急事找燕小姐,叫她赶紧去见。
  燕韶南见到崔绎的时候,崔氏族人已经都召集得差不多了。
  崔绎换了一身黑色劲装,看上去比实际年纪大了好几岁,颇显成熟。
  他在侧院的一个小亭子里等着燕韶南,这里离国公府东面的侧门很近,遥遥能看到有人匆匆进出,不时有亲信跑过来,向崔绎禀报事态进展,燕韶南听到一人报告说“……扮作难民,半路上把随行人员冲散,顺利抢到了圣旨和马”,不等她见礼,后一个又赶来道“人已经埋伏好了,只等国公爷一声令下,便动手抢粮,保证把京军全都吸引过去”。
  燕韶南忍不住惊讶问道:“国公爷,到底出了何事?”
  崔绎见她之前已经想清楚了,也不兜圈子,直接道:“昏君听信小人谗言,要拿我魏国公府开刀,所幸提前知道了消息,我也不能坐以待毙。”
  燕韶南只觉脑袋里“嗡”的一声,脱口而出:“啊?那您是打算……”
  崔绎笑了一下:“都到这份上了,不索性反了,岂不是白活一场?”
  燕韶南听他口出狂言,顾不得为他担心,第一反应是自己父女该如何自处,艰难问道:“那我爹呢,还有我大伯他们会不会受到牵连?”
  其实这话不需崔绎回答,她自己也知道答案。
  果然听到崔绎道:“这是自然的,朝廷清算起来,你爹、周浩初还有许许多多的人都跑不掉,周浩初会跟我离开京城,你爹远在彰州,情况要好一些,我已经帮他预先安排了退路,至于你大伯那边,靖西离得近,现在通知他们逃命也不晚,到是你,韶南,你准备如何选择?”
 
 
第173章 逃离
  燕韶南没有多想,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脱口而出:“我?当然是赶紧去通知伯父一家,然后回到父亲身边,助他一臂之力。”
  父亲燕如海有几斤几两,她这做女儿的最清楚不过,叫他读书做学问还行,当官主政一方现在熟练了,勉强称得合格,至于趋利避害面对危险做出决断,那可还差得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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