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琴探案录——贺心渔
时间:2020-02-01 09:03:52

  燕韶南左右看看,觉出大伙都有些垂头丧气,这里头就属她同切身没有太大关系,纯是帮忙来着,当即决定说点有用的给诸人提提神。
  “国公爷,诸位,今晚最后被贼人逃掉了,实在是有些出乎意料,国公爷就算不问,我也想说说这事,觉着不该忽视,应当就此好好查查。”
  “嗯?”崔绎乍听有些疑惑,他完全没有想过燕韶南会提这个。
  “不是最后的追踪手段被贼人发现了么?”松文山不想叫崔绎误会自己那帮手下没有尽力。
  燕韶南歉意地冲他点了下头,连忙为崔绎细说究竟:“那几个贼人非但杀死了我师兄派去盯梢的鸟雀,还掉头想要袭杀我师兄,这等举动违背常理,说明他们清楚知道我师兄的本事,并且深深忌惮于他。”
  “不会是碰巧?”
  “不会。”燕韶南很确定,师兄胡冷泉在这上面的手段早已是出神入化。
  “跟了一整天,三十来个贼人都没能发现,剩下几个漏网之鱼,还是在慌不择路逃亡途中,这明显是对方得到了准确的消息。有人通风报信?”蒋双崖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这次行动是陈管事负责抽调的侍卫,他皱起眉,不安地道:“咱们的人里面有了通敌的内鬼?也可能是梁王府那边出了问题,人太多了,这一时半会儿的可不好查。”
  燕韶南摆了下手,示意他无需紧张:“参与行动的人虽多,知道我师兄的却没有几个,而确切知道他这追踪手段的,咱们这边不超过二十人,梁王府那边只有陈、邢二位统领。”
  内鬼二字刺痛了崔绎的耳朵,在他看来,这太重要了,绝对不可忽视,当即对燕韶南道:“你马上彻查此事,不管涉及到谁,无需顾忌,一查到底。我给你这个特权。崔平,你传话给梁王府那边,叫陈、邢二人立刻赶来。”
 
 
第170章 阴谋
  康宁侯张信瑞带着儿子来到宫门前的时候正是深夜,宫门紧闭,两旁有禁军把守。
  当值的千户长不敢怠慢,赔笑上前询问,听说他要进宫面见太后,不禁面露为难之色。
  “侯爷,上面有严令,宫门落了锁,除非是有圣谕、懿旨或是御马监的令牌方能打开,否则便是意图不轨,还请侯爷不要为难我等,一旦上头怪罪,实在是吃不了兜着走。”
  康宁侯也是慌了手脚,忘了还有这么一道关口,都到门口了岂能再掉头回去,道:“那就叫里面的人帮本侯通禀一声吧,我有十万火急事要见太后,求她下一道允我进宫的懿旨。”
  一众百户们面面相觑,以不敢擅离职守为由推脱,这都大半夜了,太后多半睡得正香呢,谁活得不耐烦了去自讨没趣?
  张信瑞急得跺脚,可谁叫他既无权柄也没威望,禁军们照章办事,并不怕他。
  纠缠良久,突听得宫门里传来见礼的声音。
  “见过掌印。”
  “这么晚了,掌印您怎么来了?”
  跟着一个苍老尖细的声音问道:“大半夜的因何喧哗?宫门外头什么动静,巡检官呢?”
  张信瑞眼睛一亮,这嗓音,听着耳熟啊,连忙开口唤道:“可是孙公公来了?”
  果然听到里面御马监的掌印太监孙永朝笑道:“哎呦,我当是谁跑宫门外边站岗来了,原来是康宁侯。不睡觉跑来吹冷风,您这是唱哪出呢?”
  张信瑞知道对方深得姐姐和皇外甥宠信,在宫里掌管御马监位高权重,忙道:“这不是有急事要见太后,等不及天亮嘛。”
  门里那老太监笑了一声:“宫门禁令了不得,儿郎们不敢懈怠,侯爷这可真叫咱家为难。等着,我拿铜符出来。”
  张信瑞大喜。
  难得这老东西会跑来巡夜,运气真是不错!
  过了一会儿,沉重的宫门“吱呀呀”打开了两尺宽,灯笼照得亮堂堂,映着站在门内的掌印太监孙永朝。
  他冲着张氏父子点头示意:“太后忧心地动的事,焚香祈祷,念了一整天的佛,才刚刚睡下,侯爷还是等会儿再过去,先跟咱家去坐坐喝杯茶吧。”
  进了宫门,张信瑞登时觉着心里踏实了不少,急切稍减,望了眼儿子,口里应道:“那就去孙公公那里坐会儿。唉,你说这好端端的怎么就地动了呢,闹得人心惶惶,更有人想要借机生事。”
  “此言怎讲,莫非有人想要为难侯爷?”
  张信瑞看看左右,见随从们都离得甚远,凑近了孙永朝,悄声道:“何止,有人想要整死我。”
  “这到奇了,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不把太后放在眼里!”
  张信瑞听他说得理所当然,完全站在自己一边,登时颇为感动,恨恨地道:“还能有谁,崔家的那个小畜生。”
  孙永朝瞥了他一眼,状似感慨:“魏国公崔绎?到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侯爷怎么得罪了他?”
  张信瑞脸上闪过尴尬之色,二儿子没在,长子就成了替罪羊,被他狠狠瞪了一眼:“那小子年轻气盛,以往我都是看在他祖父面上,不和他一般见识。前段时间梁王妃在我那钱庄里存了一大笔银子,被一伙贼人趁着地动给抢去了,偏偏当中有个匪首是我那不成器二儿子交的酒肉朋友,此人居心叵测,这段时间就赖在老二名下的庄子里,那逆子识人不明,看他有几分才华,就当收留了个吃白食的。”
  孙永朝闻言心下如同明镜,淡淡笑道:“怎么,那人被魏国公府的人捉走了?”若非有大把柄落在崔绎手中,这糟老头子哪用急吼吼躲进宫里。
  张信瑞抹了把额头上的虚汗,不敢提朱、秦二女的事,更不敢说他喝多了酒,在那古幽篁的怂恿之下迷迷瞪瞪睡了定西侯的掌珠,若非刚才有人给他秘密传信,他还不知道那许多背上刺画的美人儿当中竟有一个是秦四小姐。
  古幽篁那厮虽然死了,但崔绎就像疯了一样,联合了梁王府的人,此刻正在宫外大肆抓捕,听说已经抓到了不少贼人。
  自己父子和古幽篁混在一起时间不短,知情人那么多,肯定瞒不过去,这下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等消息一传开,梁王和定西侯非和他拼命不可,说不定连个辩解的机会都不给就叫他父子三人脑袋搬家,到时候太后再是偏心袒护也无能为力了。
  张信瑞越想越怕,越怕越恨崔绎多管闲事,咬着牙回答孙永朝:“那到没有,姓崔的小畜牲今天晚上派人血洗了我儿的庄子,那匪首没能逃掉,当场毙命。”
  孙永朝轻嗤一声:“都死无对证了,你还怕什么?”
  张信瑞还要再说,一行人已经跟着孙永朝来到了几间房舍前,看来此地就是孙永朝临时歇脚的地方,收拾得很是整洁。
  孙永朝推开门,请张信瑞父子进去,口里漫不经心地道:“不是咱家多嘴,侯爷太不会利用自己的优势了,别说区区一个国公,就算是梁王,在太后眼里,那也比不上侯爷您这亲弟弟金贵,实在不行,您还可以先下手为强呀。”
  “啊?”
  “来,咱家教你。”
  他将张信瑞让去了上座,叫他在旁看着,随即唤来几个心腹手下,叫把正当值的一位禁军百户找来。
  等那百户到了,孙永朝翘着二郎腿,将喝到口中的茶梗抿出来吐掉,阴阳怪气地道:“郑百户,今晚咱家开了宫门,把康宁侯和世子放进宫的事,你已经叫人送信,报告了魏国公吧?”
  那郑百户脸色顿变,“扑通”跪倒,辩解道:“掌印明鉴,卑职不敢。”
  “不敢?是没来得及吧!你敢说张侯爷之前在宫门外等着那会儿,你没有通风报信?咱家不是聋子瞎子,先前不收拾你们这些小小疮疥,不过是没有倒出工夫来。来人,拖他下去。”
  张信瑞旁观老太监不听郑百户的解释求饶,径直吩咐将人拖下去杖毙,目瞪口呆之余心中升起一丝快意之感:就该如此,狠狠收拾那小兔崽子。
  这是注定不平静的一夜,但终究如何也会过去,等到天际发白,全城戒严仍然没有撤掉,宫中传出皇帝口谕,今日早朝取消,只召内阁成员以及肃王进宫议事。
  群臣听到口谕,下意识都觉着宫中所议之事肯定又是地动之后的重建赈灾事宜,就连周浩初也是这么想的。
  他是少有的这时候还能进入宫廷的外臣之一,这还要多谢黄义滨黄大学士关照。
  自从和崔四娘订下婚约,周浩初一改之前的窘迫,仕途上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到不是同僚们知道他即将做崔家的女婿,害怕遭到报复巴结于他。
  周浩初对于迎娶魏国公堂妹的事是这么想的:自己虽然问心无愧,但到底是门不当户不对,有高攀之嫌,自己若是再逢人就讲,未免给人以得意忘形、不稳重之感。
  而崔绎那边暂时也不想大肆宣扬,婚订得十分低调,知道这事的人并不多。
  得益于上司黄义滨的提携推荐,周浩初在订婚之后没多久就被带进宫中,到内书房担任教习,主要任务是和其他几个同僚一起给宦官宫人们上上课,教他们读书识字。
  偶尔忙的时候也被征调,去西制敕房给翰林们打打下手。
  私下独处的时候,他能感觉到黄义滨心中的愤懑,不用明讲,周浩初也知道背后为他出力的人是魏国公崔绎。
  今天周浩初按照老时间核对腰牌进了宫,正要去内书房,便被匆匆路过的翰林院编修孙琮叫住。
  孙琮已经年愈六旬,在翰林院编修这个位置上一干多年,脾气甚好,属于有名的老好人,他有些近视,眯着眼睛认了半天,才道:“原来是小周啊,正好,你跟我去西制敕房,上头说又有几道诏书敕令急着要拟,你来帮我起草。”
  起草圣旨是翰林们的特权与荣耀,通常不会假手于人,周浩初以前进西制敕房不过是帮着洗笔研墨,趁机在旁观摩学习,但因为地动,孙琮等人昨天已经忙了一整天,又是罪己诏,又是罢免首辅,还有免税赈灾的一系列圣旨,所有人都忙得头晕眼花,孙琮有些神经衰弱,几乎是一宿没睡,这会儿走路都是飘的。
  周浩初跟着他来到了西制敕房,侍读学士蒋文渊已经在等着了,前文说过,这蒋文渊膝下有二女,长女获封婕妤,是后宫嫔妃中颇为受宠的一个,次女嫁给了康宁侯世子。
  孙琮和蒋文渊打了招呼,正要带着周浩初进房去做事,不料蒋文渊看到周浩初怔了一怔,道:“等下,孙编修,今天的圣旨你自己拟就行了,不要带其他人进去。”
  孙琮怔了一怔,点头听命。
  周浩初有些尴尬,见过礼,赶紧退了出去。
  这边既然没事了,他还需去内书房,一边走一边犯嘀咕:不知又出什么大事了,这道圣旨需要保密,难道是哪位权贵要倒霉了?
 
 
第171章 报信
  周浩初往内书房去的这一路上,但见冷冷清清,统共没遇上几个活人。
  这也不奇怪,刚闹过地动,宫里的不少房舍出现了开裂坍塌,往日里到内书房上课的宫人们这会儿大多被各自的主子支使得团团转,没空来充实自己好向上爬。
  理解归理解,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才被蒋文渊驱赶一事,周浩初始终觉着有些不踏实,左顾右盼,心里很不得劲儿。
  等到了内书房,果见稀稀拉拉只来了十几个宦官。
  能获准来内书房读书的,都是年纪不大,得到贵人宠信,在这后宫近万内侍当中出类拔萃的人物,已然稍有根基,读书明理之后说不定很快就会大用。
  对庶吉士们而言,这就是眼下能拿到手最好的活儿了,周浩初不敢懈怠,见别的教习已经在上课了,便先在外间屋等着。
  过了一会儿,里头讲课的那位停了下来。
  来听课的人少,加上被地动闹的,后宫上下全都人心浮动,他大约觉着有些意兴阑珊,简单交待了一下,出来和周浩初打了个招呼,算是把接下来的课交给周浩初了。
  周浩初如往常一样,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冠,走进屋去。
  他对内侍不存偏见,也没有抱什么投机钻营的心态,大约正是这种平易近人且一视同仁的态度,宦官们若有不解之处都喜欢向他请教。
  今天亦是如此,周浩初一进来,就有几个拿了课业本子给他看,周浩初接过来逐一点评几句,给予对方鼓励。
  “周大人,奴婢想练字,抄录了《格古要论》的序章,您给指点指点吧。”
  说这话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内侍,常来内书房听课,周浩初瞧着面熟,知道他姓江,在司礼监伺候一位老太监,大家都喊他小江子。
  小江子人很机灵,也用功肯学,周浩初对他印象很好,随手接过,翻了翻,就要弯腰拿笔,准备帮他圈出来,哪知道小江子借着身体遮掩,突然塞了个纸团到他袖子里。
  周浩初愕然抬头,瞧见小江子正拼命地冲他使眼色,并做了个无声的“崔”字口型。
  周浩初心中一凛,赶紧低下头,装作若无其事地点评了几句,手缩到袖子里攥住了那个纸团。
  接下来他的心思自然就不在课堂上了,停了一会儿,周浩初借着如厕的机会,打开了纸团,只见上面是陌生的笔迹,写着:康宁侯昨夜觐见,参魏国公三大罪状:贿赂前首辅孔咏德,往京军三大营中安插亲信;网罗亡命之徒充为私兵密图不轨;府中聚集方士妖道,妄图夺取大楚气运,致使京城地动。圣上震怒,叫内阁彻查,请国公爷早作打算。
  周浩初愣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只觉后背密密麻麻出了一层冷汗。
  这是崔绎留在宫里的内线急着向外传信,可内侍们出宫不易,眼下禁军又有严令,盯得死死的,无奈之下把主意打到了自己身上。
  怪不得蒋文渊表现得那么冷淡,他们要拟旨对付魏国公,自然防备着自己通风报信。
  没什么可犹豫的,小公爷对他多方照顾,算得上有再造之恩,这会儿用得上他周浩初,若是袖手旁观那还是人吗,只看这三条罪状,尤其那最后一条,这是要往抄家灭族上去啊!没想到康宁侯竟如此恶毒又无耻,这么毫无根据荒诞的言论,皇帝竟然相信了?
  周浩初把纸团贴身藏好,寻思着找个什么理由早早出宫去,可这事来得突然,提前一点准备没有,任他挖空心思,也找不出个事后能不被怀疑的借口来。
  不能再拖下去了。周浩初撩开外袍,把里头的汗巾解下来,装作不小心沾到了秽物,出来跟管事的太监道了声“晦气”,神情狼狈中又带了些许不豫,叫他帮忙请假,带着一身的臭味儿急急忙忙回家去换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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