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口中的“安平”指的便是现如今宗亲之中辈分最高的淑惠长公主的孙女了,淑惠长公主是他嫡亲的姑母,跟他关系处得也不错。
只是姑母年轻时守寡,唯一一根独苗儿偏偏身子骨弱,勉强留下小孙女这一只血脉便撒手人寰了,因而,淑惠长公主将这个孙女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就想趁着自己还在的时候,给孙女定下一户门第不用太高、家风好的人家即可。
这不,太上皇看着下头的沈文晖,越看越觉得两个孩子合适,也就越发惋惜,怎么就偏偏定亲了呢?
崇光帝却是一听他家父皇的话,心里顿时急了,脸上却仍旧带着笑意道:“安平表妹年纪还小,也不着急呢,父皇大可同姑祖母一道慢慢寻摸更好的人选。
至于状元郎,朕听闻你同宁平侯府二房嫡长女定了亲事,今日便喜上加喜,为你二人赐婚可好?”
这一出便是崇光帝先前开口承诺过的,沈文晖心里也就有了准备,面上自是一副感激之色:“微臣叩谢皇上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得不说,为了避免太上皇接着说出什么难以收回的话,崇光帝索性压根儿没有再给他开口的机会,圣旨很快地拟好,分别送至沈家和陈家。
且不说沈家人在短短时间内,竟是接二连三地接到圣旨,就好像,今年的圣旨格外不值钱似的,这般微妙的感觉盘绕在心头,让他们作何感想,就是陈家送走了来宣旨的内侍,也是一脸不敢置信。
陈文晟今日恰巧在书房作画,听到有圣旨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还没有梁氏反应得快呢,最起码一群人慌了手脚的时候,还是梁氏站出来稳定大局,指挥下人们摆香案这些的。
当然,内侍走了之后,面对着自家人,梁氏也就不再强撑方才那副“见过大世面”的样子了:“这怎么突然地,圣上竟会关注到咱们家最近的喜事,甚至还为此下了圣旨赐婚呢?”
“莫不是,大哥进宫的时候顺带提了一嘴?”陈文晟首先提出来了这个假设,可不须梁氏多说,他自己便先否定了:“不可能不可能!最近也没听说大哥有进宫啊,况且,有这么个机会,大哥怎么可能为着咱们闺女开口呢?”
这倒不是陈文晟真的愿意将人心想得有多么不堪,只是尽管他和大哥——现在的宁平侯府当家人、被唤做“侯爷”的,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可是呢,人都是分亲疏远近的,对他而言也是如此。
大哥自己膝下儿女双全的,若是有这样添了脸面的好事,怎么可能会绕过自己的骨肉,反过头来去挂念着隔房的侄女呢?
若是侯府当家的还是他父亲倒还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为着婧姝开口不为过,可根据他的了解,自家大哥可不是那般大公无私的人呢。
陈婧姝作为圣旨里头指名道姓提到的人,自是在场接了圣旨的,起先还未反应过来,可转念一想到今日是什么日子,也就大概明白了,现下看着爹娘灯下黑的模样,就是没有往那个最不可能的可能性上头去猜想,登时笑了:
“阿爹阿娘可是忘了?今日乃是琼林宴,沈公子作为状元郎,自是要出席的,想必此次也同往年一样,圣上是在场的吧。”
这话简直说得不能再清楚明白些了,梁氏摩挲着这份明黄色圣旨的动作顿时一滞:“你是说,耀之?这不大可能吧,他还是个未曾正式当职的人呢,怎么可能在圣上跟前有了这样大的体面?”
梁氏也不是没见识的人,只是出嫁以后,宁平侯府只是虚爵,同太上皇之间的关系也就是面子上的不咸不淡罢了,连大房都没接到过的圣旨,怎么可能专门砸到二房头上呢?因而也就重视了些。
可陈文晟顺着闺女的思路一想,嘿,还真是:“可除了咱们家女婿,还能有谁求下来这道赐婚圣旨啊?先不说这些了,总归是体面,大方接着便是了。”
或许是因着娇养到这么大的宝贝闺女一朝要成为别人家的人了,陈文晟心里头总是对沈文晖还有几分别扭劲儿,如今可倒好,无须梁氏再念叨,他自己便张口闭口“女婿”地喊上了。
陈婧姝听着,只觉得再没有比像现在这样更高兴的时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男女主成亲倒计时!!!
第九十五章
琼林宴上, 最大赢家当属沈文晖这个状元郎了,太上皇年纪大了就喜欢些小儿女和乐美满的事情, 指婚算不得什么难事, 家里只要有在他面前能说得上话的, 都能求来一道赐婚圣旨。
可崇光帝不一样, 他即位以来,至今也没让旁人摸透脾性, 更逞论求下这么一道给婚事添彩的圣旨呢,这头一份儿的殊荣, 竟被一个新科状元得了?听说,还是寒门出身呢!
不过, 等到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状元郎的另一重身份,也就恍然大悟了!既然是程太傅的关门弟子,想必圣上也只是碍于这一层原因, 才会格外给面子吧!
沈文晖倒是不知道众人心中的想法,在返乡假之前, 二甲进士、三甲同进士皆是还要再经过一次遴选,通过考试的则可以成为庶吉士, 进入翰林院, 而沈文晖则是省了这一道关卡了。
当然, 在旁人的返乡假之中, 沈文晖也有别的事情要忙,正是他自己的人生大事,只是, 他虽然饱读诗书,却对这些婚俗不甚了解,就是前世,也是母亲在跟前耳提面命一般才记住了个大概,如今却是早就忘光了。
不过,宋氏也不指望着他能记住多少,能帮着采买些什么要用的东西了,既然有了御赐的大宅子,他们一家子一合计,决定在成婚前搬到那里去,地方大些,也免了之后的多番折腾。
只是这样一来,沈家要忙活的事情可就多了去了,那座宅子在崇光帝私库中也搁置了许久,他也未曾细心到那般地步,时常派人过去打扫,因而宅子要修缮的地方还真是不少。
宅子里有个废弃了有些时日的池塘,沈文晖便联系了匠人,打算将这池塘的淤泥清一清,也多少算是个景致,此外,房屋上还有些要修修补补的地方,也就一并修缮了。
在家里闲着无事可做的沈老爷子便亲自上阵,仍旧拄着怕是要到孙儿成婚左右的时日才能扔掉的拐杖,坐镇宅子里盯着开工的进度了,力求要在有限的时间里把宅子修缮完毕。
此外,沈家也算得上是全家齐动员,沈老太太和宋氏婆媳俩一起琢磨着成婚要备下的东西,商议着要邀请的宾客,沈明泽父子俩呢,则是负责整理归置家里头的东西,他们是男子,自是没有老太太那般会过日子。
看着家里头好些搁置已久却因着老太太舍不得扔掉而放在那儿落灰的东西,赶忙趁着她们没时间反应过来的时候,完全坏了的就扔掉了,稍微还能有点儿用处的便问问邻居家有没有愿意要的,直接让人家上门拉回家里去便是了。
饶是如此,父子俩慢慢收拾着,家里头的马车也足足拉了好几趟呢,至于沈毓宁,自然是负责一家子的吃喝了,管好厨房上的活计便是。
也正因为这般分工明确,等沈家确认正式搬到新宅子的这一天,沈老太太看着一下子少了好些熟悉的老物件儿的这堆东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泽哥儿,先前在我房中摆着的那个圆凳呢?怎么不见了?”那个圆凳说起来还是沈老爷子年轻时,好容易搜寻到的一块体积大的好木料,给她打的呢,这么多年了,一直搁在她房中,这些天倒是没见到了。
一提起这事,沈明泽脸上讪讪的,拼命给儿子使眼色,也幸好,沈文晖还是挂念着父子之情的,站出来给自家老父亲背锅:
“奶奶,那个圆凳一只腿儿已经断了,早就用不了了,看你这些日子为着孙儿的婚事过于疲累,便不忍心打搅,于是自作主张给扔了,你若是要责怪的话,便责怪孙儿吧。”
老太太看着这父子俩的眉眼官司,也懒得管了,总归只是个死物件儿,难不成还能真的为此责骂孙儿一顿?这自然是不可能的。
而就在沈家搬到翰林院附近的这座大宅子当天,陈家也得到了消息,梁氏是何等聪慧的人儿?岂能看不出这是亲家有意要为自家姑娘做脸呢?虽说先前那院子倒也算是宽敞,可到底周围的环境在梁氏看来还是杂乱了些,不大合心意。
毕竟,自家丫头怎么说也是侯府出来的姑娘,虽说投胎成了二房的姑娘,可也是正经的侯府嫡女,与她相交好的又岂会是什么小门小户出来的?
若是旁人家姑娘来添妆之时,发现自家闺女嫁到了这样一家“破落户”,饶是当时嘴上不说什么,心底定然还是要悄悄疏远些的,岂不闻,道不同不相为谋?
更何况,梁氏考虑的事情还要多些,若是在沈家先前住的地方,自家闺女嫁过去,打交道的可不就是些寻常百姓家的娘子?说的只是些鸡毛蒜皮的家长里短,她若是合不来,难免显得格格不入了些。
这下倒好,新宅子的位置梁氏心里是清楚的,整条街上无一不是官宦人家,女眷走动起来,自家闺女也要更自如些,若是能寻到一两个脾性相投的,这可不就融进去了吗?
除此以外,梁氏给女儿备的嫁妆自是没有超过规格的,便是一般人家嫁女时的六十八抬,饶是她特意命人将箱子打得大了些,也经不住他们夫妻俩恨不得什么都想给女儿带过去啊。
因而,一些常用的物件,梁氏便陆陆续续地派人送到了沈家的新宅子上,好在正式晒嫁妆的时候能够多装些有分量的东西。
也无须担忧帆哥儿会有什么意见,膝下就这么两个孩子,夫妻俩也不会因着偏疼一个而冷落另一个,将要留给帆哥儿的自是原封不动的。
当然,沈家这般给自家闺女面子,梁氏自然会投桃报李,得到消息的第二天,便派人送去了一批已然□□过规矩的丫鬟小厮,随行的还有两个专门□□规矩的嬷嬷,恰巧解了沈文晖的燃眉之急。
只因着,新宅子太大,沈文晖自然不可能再让家里人自己动手去打扫宅院了,添些人手是必须的,可沈家是新起来的,也并无相熟的人牙子,一时之间要买人也不知该从何入手。
现下可好,现成的丫鬟小厮可以直接先派上用场了,而随行过来的嬷嬷则是一一向宋氏介绍了陈家打交道的几个人牙子。
陈家先前在侯府,虽说府里头用的人大多是家生子,可有些时候人手不够了,也会从相熟的人牙子那里买些人,一来二去的,怎么说也比宋氏这个两眼一抹黑的瞎子要强些吧。
事实证明,能够被梁氏挑中过来到沈家的,都不是蠢人,听着嬷嬷口中不乏些许偏向之意,宋氏心中也就有了底,让人去请了其中一个带着人上门来看看。
在先前自己的小家,宋氏自是觉得一切事情亲力亲为没什么问题,可自从到过陈家一次之后,看着亲家母出门一次的排场,心里可不就暗暗比对起来了吗?再加上自家儿子如今是官身,家里不添上些下人怎么说得过去?
因而,哪怕觉得家里头多了这么多人走动十分不习惯,哪怕心中因着接触到十分陌生的事物而感到忐忑不安,生怕闹出来笑话,宋氏还是强撑着面子上的镇定自若。
让自家人见笑倒是无所谓,就怕这些陈家来的人回去说嘴,弄得她在亲家母跟前抬不起头来,还带累了耀哥儿,她慢慢用心学这些便是了,总归不能在旁人跟前堕了耀哥儿的名声。
其实,这倒是宋氏多想了,梁氏本就知道沈家的情况,除了沈文晖这个人,也正是贪图着沈家人口简单又性子好相处,这才拍板了的,又怎会反过头来嫌弃亲家行事呢?谁还没有个试错的时候了?
宋氏念及家里头人少,婆母、自己、闺女身边都是各添了两个丫头的,公公、夫君和儿子那里都只要了一个平日用来跑腿的小厮,还专门买了个车夫,虽说腿脚不大好,但这是小事,自是不影响的。
除此以外,各个院子都还添了两个上了年纪的粗使婆子专门负责洒扫一事。此外值得一提的是,出于某些不可直接对着儿子说的担忧,宋氏做主买的丫鬟,倒都是花儿一般的年纪,就是姿色平平,面上一副忠厚老实相。
而先前在沈家做雇工,主要是做车夫的方源,也在沈明泽找到他开口问了意见之后,选择继续留在沈家做了管家,他虽生得高大,但待人接物却自有一套,由他来做管家,沈明泽自是放心的。
至于家里头的厨子则是亲家公派人送来的,据说是个落魄酒楼的大厨,因着经营不善便离开了,现下家里头要用银钱,便拖他找个主家。
宋氏心里头明白,哪有那么多正好凑巧的事情?不过是亲家公一直惦记着呢,心里却是承下了这份儿人情。
也就是一晃眼儿的功夫,便到了沈文晖成亲的这一日,他除了前些日子亲手写了送至各家府上的请帖之外,清闲得还真不像个新郎官。
反倒是宋氏这个当娘的,仿佛生下这个儿子就是来讨债的一般,不仅生他养他到这么大,就连成婚的事情也基本上一手操持了。
自然,宋氏也是第一次操持自家的喜宴,成婚的还是自己儿子,便更是提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不过,一场宴席办下来,沈家买的那点儿人铁定是要捉襟见肘的,这时候,可不就显出来了梁氏的先见之明了吗?
那批丫鬟小厮各个都是可以用的,加上那两位嬷嬷也不仅仅是只会□□规矩,当宋氏不知道如何下手的时候,除了自家婆母在跟前偶尔提点些,帮她最多的,还是这两位嬷嬷了。
便是全程帮着宋氏打下手的沈毓宁,也没少受这两位的提点,自然,这份儿情,都是被记在了陈婧姝的头上的。
作者有话要说: 预计失误哈哈哈!明天男女主就要成亲啦!撒花花倒计时~
第九十六章
到了成婚这日, 因着沈文晖没有亲兄弟或者堂表兄弟,只能由好友来同他一道去迎亲了, 他找了程昱珉、柳卓言二人,两人刚到沈家, 便被已经换上一身喜服的沈文晖喊着一道出门迎亲了。
骑在高头大马上, 好似因着看见了同以往截然不同的景致,沈文晖自己的心境也开阔了许多似的,与前世去闻家迎亲时那种带着些许憋屈的感觉迥然相异。
想到脑海中那副含羞带笑的面容,不自觉期待起来,就连迎亲的这条路仿佛也变得漫长了似的。
而在陈家, 陈婧姝的闺房之中,她也早已收拾妥当了,只差最后上一层口脂便可, 旁边一直看着上妆全过程的梁婉茹则是笑道:“表姐今日可真好看,保管让表姐夫移不开眼来。”
梁氏心里难得生出的几分嫁女儿的愁绪便被这话给冲散了, 摇头失笑:“听听这话,哪里像是个姑娘家说的?你呀,也该收收性子了,那谢家可是家规甚多, 你嫁过去又是宗妇,可不能再这般孩子气了。”
梁婉茹近日一听到类似的这版话便忍不住头大, 赶忙求饶道:“姑姑,这些天我娘看我已经够紧了,恨不得把我一下子□□成符合谢家标准的宗妇, 好容易今天能松泛些,请姑姑就放过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