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武不能娶——玖拾陆
时间:2020-02-23 09:49:00

  顺德帝固执,蒋慕渊能以晚辈的身份和他周旋,可以嬉皮笑脸谋好处,甚至是耍花招,几声“舅舅”叫了,又给顺德帝搭好梯子,做舅舅的保住了脸面,真不至于和外甥置气。
  对上孙祈,蒋慕渊不能那样,他们是平辈。
  说回来,不是太皇太后、皇太后这样的身份,蒋慕渊哪怕是孙祈的长辈,都不能要求孙祈这样、那样。
  如何与孙祈对话,这是蒋慕渊眼前面临的问题。
  不得不说,孙睿至死都在给他埋坑。
  那些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各种教,其中必然有孙睿死前的安排,否则老百姓怎么会知道华英宫走水。
  朝野一片乱象,蒋慕渊不可能不管,所以他和孙祈之间,必然会有矛盾。
  蒋慕渊看完亲笔信,还了回去,没有再坚持提派兵之事,而是道:“我想明日回去一趟,我很担心太皇太后。圣上要在这里举行大典,但政务繁重,三公具在北方,很是不便……”
  “阿渊的担心,也是朕的担心,”孙祈点了点头,“阿渊去一趟也好,你父母妻儿也在那儿,此番能一块回来,自是再好不过。三公年事已高,路途遥远,但朕缺不了他们辅佐,还是希望阿渊能护送他们入京。”
  翌日一早,蒋慕渊便离开江南北上。
  刘皇太后着急请了孙祈过去,急切问道:“祈儿怎么能让阿渊回去呢?”
  “怎么了?”孙祈问。
  “孙恪在旧都,我怕阿渊和孙恪……”刘皇太后紧张着,“你一日没有行大典,我一日担心,太皇太后的手谕里字字责骂,孙恪可就在她眼前。”
  “母后!”孙祈沉声道,“朕才是正统,朕是父皇的嫡长子!皇祖母不至于那么糊涂!”
  “谁都知道你皇祖母对你父皇失望至极!”刘皇太后叹了一声,“再者,即便不是孙恪,阿渊最最喜欢的一直都是孙栩,不是我们仕儿!”
  孙祈道:“您曾经跟我说,要与阿渊交好,要拉拢他。”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不是你当皇子争太子之位的时候了。”
  孙祈笑了笑:“是啊,此一时彼一时,他喜欢的是孙栩还是仕儿,都改变不了什么。”
 
 
第1098章 谋利
  孙祈说完,见刘皇太后的脸上依旧写满了担心,他便又安慰了一句:“孙栩才多大,三岁半罢了,离开蒙都还早。
  您担心他去坐龙椅,不如担心他什么时候尿裤子。
  阿渊真的偏心孙栩,文武百官也不会一面扶孙淼当十几年的聋子皇帝,一面从头到脚把孙栩教出来。
  孙淼聋了,您该放心的。”
  刘皇太后笑了笑,很是勉强:“聋了,也不一定聋一辈子。太医说过,砸了脑袋,什么事儿都不稀奇,早上瞎了、夜里复明的都有,这不是怕他突然有一天又听见了嘛!”
  身边伺候的褚嬷嬷道:“娘娘,圣上说得一点也不错。
  那位原就不愿争,不管是真聋还是假聋,他和他那位母妃都是老实惯了的。
  再者,栩儿殿下丁点大,您担心他将来才华出众,奴婢还觉得我们仕儿殿下有出息呢。
  您不去理会他们,他们闭门养伤过日子,不掺和朝事,您紧盯着他们,说句不好听的,兔子急了还咬人。
  圣上眼下最要紧的是注意旧都里的小王爷,栩儿殿下那都是十几二十年后的事儿了。”
  孙祈听褚嬷嬷说话,前头听着很是有理,最后这一句,滋味却有些不对。
  宋氏一直在边上亲手泡茶,闻言皱了皱眉头,便把泡好的茶盏端给刘皇太后,斟酌着道:“母后,您关心圣上,事事为圣上考虑周全,可有些话您听过就算了,别往心里去,圣上说得极是,皇祖母不会那么糊涂的。”
  “那皇后说说,哪些话是哀家不该往心里去的?”刘皇太后不大高兴,但也没有扫宋氏面子,茶接下了。
  宋氏快速看了孙祈一眼,又垂下眼帘,道:“是有人总想方设法在您耳朵边上提小王爷吧。
  她们不是怕小王爷真的登金銮殿,而是看着圣上即位了,迫不及待想谋好处。
  鲁敬已过六十,父母皆是高龄,听闻近来可能大不好了,鲁大人很快会丁忧。
  他空出来的位子,漕运总督兼庐凤巡抚,谁都知道是个肥差,都想来分一口。
  小王爷娶符家女时,都说符大人要飞升了,可先帝还是把他留在凤阳当知府,他与鲁大人关系紧密,鲁大人必推选他为继任。
  她们拦不住鲁大人推谁,也管不了吏部那儿应不应,只能走您的路子,让您来劝圣上。
  若是要防着小王爷,漕运口子岂能让他的岳丈握在手里。
  先断了符大人的路,才好往上头推举自家人。”
  刘皇太后被宋氏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她自然知道是有人想谋好处才不希望符广致之后接任,但那些话是有道理的。
  符广致曾是平远侯府的门客,又成了孙恪的岳父,从头到脚,每根毫毛都向着孙恪。
  一旦孙恪生了野心,符广致接鲁敬的班,无疑是在孙祈的脖子上横了一刀。
  “皇后说‘她们’,她们是谁啊?”刘皇太后的声音冷了下来。
  宋氏一听这口气就知道刘皇太后生气了,她暗暗叹息,不再多言。
  刘皇太后却不依不饶。
  她现在是皇太后,可之前的几十年,她只是个妃子,没享受过中宫气派。
  在孙祈入文英殿后,她对宋氏的出身就一直有想法。
  娘家不显,对孙祈并无助力,偏手段不行,被后院那些侧妃侍妾弄得有苦难言,甚至病了几回,连累着孙祈被言官参本、被顺德帝教训。
  结果,当了皇后才没几天,宋氏就敢这般跟她说话了。
  “皇后,”刘皇太后盯着宋氏,“刚刚圣上与哀家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此一时彼一时,皇后该母仪天下,早做些争风吃醋的事儿。
  学学谢皇太后当中宫时的样子,别逮着机会就在圣上和哀家这儿说其他嫔妃的不是!”
  宋氏的脸烧得通红,面上不敢再多有表露,只颤着声,道:“母后教训得是。”
  孙祈默不作声地听着这对婆媳交锋,心里琢磨着鲁敬与符广致的状况。
  符广致晋升有关的传言,孙祈当时也听过不少。
  顺德帝把符广致压在凤阳,依孙祈对父皇的了解,一半是父皇和永王爷置气,另一半是过几年气消了,鲁敬的位置还是要给符广致的。
  毕竟,以当时的朝野状况,父皇怎么可能去担心孙恪会如何如何。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呐!
  轮到他当皇帝了,虽然他不信太皇太后糊涂,但谨慎些总是没有错的。
  都是自幼熟悉的表兄弟,他和蒋慕渊的关系,与孙恪和蒋慕渊,根本比不了。
  现在哪里是考虑一个漕运总督位置归属的时候,最紧要的明明是兵权!
  御林军和中军都督府在那一夜元气大伤。
  哪怕没有伤,这点儿兵力,又如何应付变化。
  思及此处,孙祈赶紧离开,去寻了几位先生商议。
  “朕在想,是不是该下旨让肃宁侯交兵权……”孙祈道。
  几位先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洪隽沉声道:“圣上,不是时候,眼下起义之事不断,您这时候收了兵权,有谁能接肃宁侯的班、去指挥调度平叛之事?
  再者,便是收回来了,真有个万一的时候,那些将士里一大半都是程家亲手调教出来、一同征战数年的,甚至还有十几年前就跟着程家的,他们彼时向着谁?
  您想让他们对程家拔刀相向,兴许他们会反过头来当内应。
  只靠兵符,管不了人心。
  您不收,肃宁侯不一定会支持小王爷,您一收,反而难说。
  更何况,还有一支北地军,顾家是十成十向着小公爷,一旦如您担忧的那样,小公爷举旗支持小王爷,顾家必然也顺势而上。
  可顾家的兵权不好削,北境百姓无人肯应,顾家还领着兵,您收肃宁侯的兵权,治标不治本。”
  孙祈听完,心冷不已:“难道朕就只能赌孙恪不想当皇帝?”
  洪隽也不说话了。
  照他的想法,顺德帝驾崩之时扶灵回京,举行登基大典是最好的路子,可孙祈不听。
  他们一群人都劝过孙祈,只是没有劝住。
  孙祈有孙祈的担忧,一些官员也有他们的私心,各处角力,使得洪隽等人只能听从孙祈的意思,伪造了顺德帝的手谕,以这么份假东西来坚持迁都。
  半个月过去了,大典还在筹备,各地起义不断,昨儿还有岭北雪灾的消息传来……
  愁啊,愁死人了。
 
 
第1099章 乱世之相
  蒋慕渊回到京城时,听风正在南城门下等他。
  京城已经渐渐走出了战火的影响,只是国丧之际,舞乐皆停,不及从前热闹。
  听风快速与蒋慕渊禀京中事情。
  “太皇太后的身体有些弱、但精神不错,大长公主和郡主这些天都住在慈心宫,陪伴太皇太后;
  三公与六部大人们都在衙门里,听说这两日在商议岭北赈灾的事儿;
  顺天府治下,京城中还算安稳,但别的地方有好有坏的;
  国公爷依旧在顺天府办公,忙着北方调兵平乱。”
  蒋慕渊颔首。
  京城就是京城,哪怕上上下下的,对太皇太后、大长公主等人的称呼都改了,但依旧称这座城池为京城。
  只要太皇太后一日不改口,谁也不认江南为皇城,这里是“旧都”。
  无论官员还是老百姓,若抱着孙祈会回来的想法,那自然认为此处为京师;若不盼着孙祈回来的,大部分琢磨着让孙恪登金銮殿,取孙祈代之,以孙恪为皇,这里不还就是京师嘛。
  不过,蒋慕渊最是清楚,孙恪不可能那么做的。
  听风说了一圈,几乎所有事情都交代全了,却没有提及顾云锦。
  蒋慕渊不由问道:“夫人呢?在宫中还是在府里?”
  “都不在,”听风摸了摸鼻尖,道,“玉田有教众煽动百姓,夫人平叛去了。”
  蒋慕渊猛得拉住了缰绳。
  玉田在京城以东,再过去些就是岭北了。
  “谁领军?父亲应了她去的?”蒋慕渊问。
  听风忙交代了一遍。
  朝廷留在北方的战力在近些时日一样是捉襟见肘,蒋仕煜调兵遣将着实费了一番心力。
  也是真的人手不足,顾家那里,葛氏主动请缨,国公爷便点了头,朱氏、顾云思、顾云锦并顾家擅骑术、能提枪的嬷嬷、家丁们去了玉田。
  他们这些北境出身的,才知如何在风雪之中御马前行。
  “前天走的,夫人给您写了信,知道您马上回京了就没有送出去,搁在奴才这儿了。”听风指了指胸口。
  蒋慕渊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淡淡笑了笑。
  他知道顾云锦在守护京师时没少出力,敢打敢杀,而大部分教众跟来势汹汹的西凉军比,完全是乌合之众,但人嘛,难免会有担心。
  他出征在外,家里人没少品尝这牵挂滋味,没想到有一天,会是他自己反过头来担忧出征的妻子。
  很新鲜,也有点儿复杂。
  不过他是相信顾云锦,也相信顾家的嫂嫂们,父亲亦是相信,否则也不会应允他们去玉田了。
  蒋慕渊径直去了六部衙门,等下了马,问听风要了信,一面看,一面往里走。
  顾云锦似是走得匆忙,这封信很短,却依旧字字温暖,睹信思人,便是如此。
  他收好信,进了屋子,与众位大人们见礼。
  傅太师起身道:“小公爷一路辛苦了。”
  “岭北雪情如何?”蒋慕渊问。
  “不容乐观,”傅太师摇着头,道,“天冷雪大,储粮也不足,离开春还远,可能要冻死、饿死不少百姓了,偏大雪封路,朝廷想赈灾都有些使不上劲儿。”
  蒋慕渊想起了这一桩,前世岭北的雪下到了顺德二十四年的二月,之后迅速化雪,河流暴涨,朝廷用了大量的银子、储粮去赈灾,效果有了,但损失依旧大,国库也伤了次元气,以至于乔靖借此发难,蜀地战争开始。
  今生,蜀地已经平定了,但岭北状况不能处置妥当,等待他们的还是起义与乱象。
  蒋慕渊问:“京城能用的银子、粮食够吗?”
  傅太师神色凝重:“两仓粮食当时都运入了京城,撑到了现在,但四处平叛、招安都要银子与粮食,大的开支撑不了多久了。
  岭北那儿等不起,全靠京城支出,难!
  可南北传书一来一回,圣上迟迟不回来,我们都不知道国库以后如何调运。
  还是真等着我们这群老骨头下江南?”
  冯太傅咳嗽着道:“反正老夫是不行了,在京里待着都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往江南去,怕是死在半道上。”
  曹太保一面示意冯太傅歇口气,一面道:“别为难小公爷,圣上坚持不回,太皇太后催了几次也没有结果,小公爷也没有法子。”
  “罢了,”冯太傅道,“小公爷先去拜见太皇太后吧,赈灾的事儿,我们再想想法子。”
  蒋慕渊往慈心宫去。
  太皇太后久不见他,紧紧握着他的手,哽咽了好一阵。
  蒋慕渊取了一颗糖果喂到太皇太后嘴边:“江南的糖,您尝尝。”
  “哀家现在听到江南就头痛,”太皇太后撇了撇嘴,“不过这糖还是可以尝的。”
  嘴里有味了,太皇太后的情绪平缓了些,她听见外头传来孙恪的声音,便交代向嬷嬷道:“你们都出去吧,让恪儿也先等等,哀家与阿渊单独说会儿话。”
  向嬷嬷带人鱼贯而出。
  太皇太后坐直了身子,严肃地问:“祈儿坚持不肯回京,他到底在忌惮什么?”
  当初弃京南下的不是孙祈,她也没有偏向孙淼他们的意思,反而积极在替孙祈准备登基大典,按说孙祈不该如此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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