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当铺——小神话
时间:2020-02-26 09:14:59

  突然,上游溪水里浮出一抹红,那抹红时浮时沉,飘飘荡荡沿河而下。
  进了,方看清是一位红衣女子。
  女子如墨青丝完全散开,柔柔荡在溪水间。大红的刺绣外衫华丽明艳,腰间祥云锦带已被溪水泡得散开。因离得有些距离,看不大清女子的面容。她静静躺在溪水里,继续顺流而下。
  秋暮打算过去捞人,脚尖刚向河水迈进,河中的美人倏地不见了。
  秋暮愣了下,收回左脚,美人又蓦地现身于河心,正顺着河水飘摇而下,艳红的袍子于流动的水中摇曳不休。
  秋暮有种白日见鬼的感觉。
  古未迟摇着扇子对着四周环境打量一番,道:“先别急着救人,恐怕咱们所见乃是幻象。这周围雾气甚浓,林中又蔓生着雾瘴,那美人随波逐流的风姿怕是早已发生过的历史。这里的层层雾气及水汽将曾经发生在此地的一幕重现出来。”
  白摩附议,“那河中女子无一丝活人气息,忽隐忽现,如此,同海市蜃楼有些相似。”
  沿路上行,很快印证了两仙的话。
  水中又浮现出红衣女的影子,时而上游,时而下游,看得人心里长草。
  “不知那女子是自杀还是他杀。”秋暮觉得此地幽僻,随口说出句话,全当缓解萧飒的气氛。
  古未迟道:“指不定飘了几十年或几百年了,更或许死无对证了。”
  白摩却道:“又或许是昨日方落了水。”
  空气湿冷,古未迟收了桃花扇,“就算是昨个落了水,不过也是个幻影,想救也没这个机会。”
  穿溪过桥,四周古杉茂盛,好歹见了官道,远处遥遥可见隐在古木山岚中的数座吊脚楼。
  古未迟一路渲染南疆国的美人别有一番风味,不但五官长得精致,肌肤如凝脂,身材亦是一等一的好。
  秋暮斜着眼问:“你睡过?”
  古未迟:“我像那种人么,你说是吧,老白。”
  白摩:“不好说。”
  ……
  三人随着零星的车马进入城内,正好赶上了热闹。
  一位穿着华贵的美人被一众护卫推到一座高高的土台上,土台前矗立着一根粗壮的长杆,长杆上挂着几圈麻绳。
  两个护卫伸手扯过长杆上的麻绳,套上了美人的脖子。
  麻绳贴上脖颈的一刻,那美人大喊冤枉。
  侍卫全然不理会,将对方的脖子套牢后,轻轻一推,美人被吊在长杆上东摇西晃,凌空的双腿不停地踢腾着。
  土台下围了不少当地百姓,仰首观望,指指点点。
  “那不是南疆王最宠爱的阿诗那夫人么,怎么突然要被绞死了。”
  “听闻这位阿诗那夫人下毒害死了阿雨小王子,国王震怒打算将她处死。”
  “更听闻前些日子,这位夫人勾引王弟,被南疆王亲手捉了奸,当时的她身上连块遮羞的布都不见,南疆王就用竹席将她卷了卷丢进了蛇窝。”
  “竟有这等事,可惜阿诗那夫人不久以后就要被封为王后了,一眨眼竟要被当众折辱绞杀而死,哎,可惜啊可惜。”
 
 
第127章 【04】
  古未迟听到旁侧之人的这些闲话后, 咳嗽一声道:“这么说来, 这美人属脚踩两条船没踩稳那种,胆识胃口不小。”
  白摩见被吊的美人挣扎得厉害, 临被上刑前仍大喊着冤枉,他出口问:“依你们看, 像是被冤枉的么?”
  秋暮眼睛眨也不眨瞅着正被行刑的美人,被吊的美人显然不想死,脖子被勒得死紧仍拼命张口试图开口喊冤, 可惜已吐出不出完整的字。
  她不久前刚在百里荒林的无牌客栈中被吊过, 瞬间生出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之感, 她跟左右两位大仙小声商量着,“要不先救下来再说。”
  古未迟压低眉眼, “若她罪名属实,还得费劲吧啦的把她吊回去。”
  秋暮见人几乎被勒的断了气,不再废话, 飞身而上, 十分利索的将人救了下来。
  秋暮一时冲动, 被附近的侍卫团团包围。
  土台众护卫见秋暮一飞冲天的好本事,不敢轻举妄动,皆举着手中兵器与其对峙。
  古未迟站在杂乱的人群中评判对方的行为, “有时候啊,这当铺里的小打杂比咱们还像仙。”
  白摩见情势紧张, 掌心劈出一道狂风, 烟尘漫天。霎时, 包围秋暮及华服美人的侍卫被掀出数丈远,围观的百姓亦纷纷踉跄着掩住口鼻。
  秋暮则趁乱携美人逃离。
  郁郁葱葱一片湘妃竹海,南风一扫,竹叶沙沙作响。
  一行人围坐在竹海中心的一张白玉石桌旁。
  被秋暮救下的美人名唤阿诗那,乃南疆王最宠爱的一位夫人。
  土台之上被吊的时间不短,眼下,阿诗那脸色死白唇色乌青带紫,多少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恐。
  阿诗那先谢过恩人相救,后泪眼婆娑道出自己的冤情。
  大概四个月前,王宫选了最新一批使唤丫头进宫。众宫女里头,长得最丑的那个被阿史那一眼相中,留在身边伺候。
  起初那丑丫头还算安分,话少干活勤快,被人骂了也是垂着头不吭声。可有一日,南疆王到阿诗那的屋里来用膳,一向见人就躲的丑丫头竟趁着将汤勺递予国王的当口,低低于王的耳边说了句话。
  南疆王听后,立刻向阿诗那要了丑丫头,饭都未吃完,当即带着丑丫头回了王殿寝宫。
  阿诗那当时也甚感奇怪,若是天线美人被王选中要了去无可厚非,可那丫头长得实在不忍心让人再看第二眼。
  她委实猜不出丑丫头在王的耳边说了句怎样的话。
  听闻第二日那丑丫头洗了把脸,竟洗出个绝色脸蛋来,又被王安排住进了那座被闲置多年的王后寝宫。
  第三日,昭告南疆国,封了杜鹃夫人,恩宠无双。
  阿诗那虽气概,但对方身份比她还高了一层,不便发难。
  不久之后,阿诗那收到杜鹃夫人的一封密信,邀她独自去小王子的寝殿叙叙旧情。
  当时的她虽疑惑,但更想将事情原委弄个清楚,就撑着胆子单独去赴约。
  想来,王宫之内,她好歹是一国的尊贵夫人,对方不会将她怎样,况且王宫外守着她的亲信侍卫。
  当她赶到王子寝宫,不见邀她去的杜鹃夫人,硕大的院中竟也不见一个下人。
  唯独三岁的阿雨小王子一人坐在石案旁吃甜糕。
  她在金殿内等了两个时辰也不见杜鹃夫人前来赴约,便愤愤走了,想着借此机会去王那好好告上一笔。
  可当她返回寝宫不久便听到小王子被毒杀的消息。
  当职的宫人全道是阿诗那将王子寝殿的下人全数支开,小王子死亡之前的几个时辰也只有她一人在场。
  阿诗那将杜鹃夫人捎给她的密信拿出来,道明原委,欲证清白。不料那封信抖开后已变成一味毒药方子。
  正是小王子所中之毒。
  她虽百口莫辩,但这件投毒案太过简单,一切疑点直指阿诗那,一个夫人明目张胆毒杀王子,稍微细想,便觉有内情可查。
  可一向明辨是非的南疆王竟查也不查直接将她囚禁于含凉殿。
  那是历代弃妃所住之地,方圆百丈,荒草丛生。
  被囚禁的一个夜晚,王弟蒙铎偷偷去探望她,并告知她已为她疏通打点好,欲带她离宫,给她一条新路。
  她和那王弟素无深交,她被陷害入冷宫,旁人避之不及,可身份贵胄的王弟却挺身而出为她谋划。她一时想不通,唯一的可能性是王弟一早便惦记上了她,被她美貌所折服。
  但她终归是王嫂,不可僭越。
  她此次落难,正给了施恩美人的机会。
  翌日夜,阿诗那果真按着蒙铎给的密线图逃出清凉殿,被后运输瓜果的车夫藏入筐篓,驶离王宫。
  阿诗那被安置到蒙铎的行宫吃了些茶点,天快黑了始终不见蒙铎的身影。她后来有些犯困,便趴在桌上睡了。
  醒来后,衣不蔽体的躺在陌生的床榻上,身侧是赤着身子的蒙铎。
  南疆王似乎与王弟早先约好,她抱着衾被慌乱不已时,南疆王拎着酒坛子推门进入,看气色颇佳。
  当然见到床榻上那一双人时,面色瞬间垮下来。
  为顾及王家颜面,南疆王以毒死小王子之罪将她推到了城门口的土台,赐绞刑。
  阿诗那含泪道完后,又捂着帕子痛哭起来,十分委屈可怜。
  古未迟摇着扇子说废话,“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白摩瞪了他一眼,他不甘心辩驳道:“难道不悲伤么,感觉全世界都在陷害她。”
  白摩扭过头,望竹海沉思,显然不想再搭理他。
  秋暮听后,只觉整篇故事透着疑点与诡异,而所有诡异的开端正是由新入宫的丑丫头一手揭幕的。
  她询问阿诗那,“为何夫人要再一众宫女中选个最丑的近身伺候呢?”
  阿诗那拭掉腮边的泪水,闷闷道:“只因多年前王宫里曾出现一位身份卑微却长得出众的小宫女将王迷的神魂颠倒,以至冷落了其她夫人。幸而那小贱婢死得早,自那之后,我便吩咐下去,入宫的宫女不得出现容貌姣好的,以免再次霍乱王心。”
  秋暮呼吸一口新鲜空气,暗忖,整日守着一群长得歪瓜裂枣的侍女,心情怎能舒畅。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时间久了,主子的容貌会不会也被带歪?!
  白摩去溪边灌了几竹筒清水,阿诗那不喝,似乎嫌弃水不洁净,又或许觉得竹筒粗陋,配不上她的身份。秋暮接过其中一个竹筒仰头喝了一口。
  清甜微凉,透着隐隐竹香。
  她放掉竹筒只听阿诗那攥着始终不喝的那只竹筒咬牙切齿道:“可恨的是,被我相中的那位丑丫头变脸之后竟与多年前将王迷得团团转的小贱婢长得一模一样。”
  对方一口一个小贱婢,秋暮听着实在不顺耳,但忽略掉细节,对方这句话让整件事情更加扑朔迷离,她疑问道:“哦?难不成多年前的那个美貌宫女没有死,这是回来了?”
  “不可能,当年我亲眼看着她死去,亲眼看着她咽下最后一口气,断不会死而复生。”阿诗那笃定道。
  死而复生既为怪。若非当年受宠的小宫女复生回来便是另有蹊跷了。
  长着同一张脸,重复出现在王宫,再三迷惑南疆王,这事恐怕并非撞脸那么简单。
  况且新入宫的丑丫头是故意扮丑好留在阿诗那身边伺候。
  还有一种可能,秋暮天马行空的想象着。
  这南疆出了一种秘术,或者又培育出一种新的换皮蛊,能轻松换掉一张丑面皮。
  那个小宫女不知从哪得到一张美人图,请巫蛊师照着把脸给换了。
  若是这样,太可怕了。丑女能不大费劲的变美,让天然美女情何以堪。
  白摩这时出声问:“那位……丑丫头可是四个月前入的王宫?”
  阿诗那点点头,面色一恍又小声抱怨道:“真心说来,我待那丑丫头委实不错,她说家里还有一位硬朗婆婆,想入宫谋个差事,哪怕不要月酬只要能吃饱饭就成,我应了她接那婆子入宫,她就是这样恩将仇报的。”
  秋暮福至心灵,惊讶地喊出口:“伽澜婆婆,小乔姑娘!”
  阿诗那显然未听懂,“什么?”
  秋暮往自个儿脸上比划着,“那个丑丫头,嘴唇这么厚,往下耷拉,耳朵戳着,鼻孔外翻,脸这么宽,满脸乱七八糟的胎记。”
  古未迟被秋暮这顿写实的形容逗得一口水呛住嗓子眼。
  阿诗那更是听的一脸呆愣。
  秋暮干脆掏出上古画卷,呼啦一抖,“夫人你看,是不是画里的这位姑娘。”
  阿诗那突然站起来,顾不得矜贵体面大吼道:“她,弃儿,是弃儿。”
  秋暮纳闷,不是小乔么,难道弃儿是小乔在南疆起的艺名?这名字起的真让人同情。
  古未迟不知何时凑过来,伸长了脖子使劲瞪着画中人,双眸似乎要喷出火来。而一旁的白摩也盯着画卷看了又看。
  奇了怪了,小乔姑娘长得不走心,看她第二眼需要勇气,两位仙人果真和地上的好色之辈不一样,看了一眼又一眼也不吐。
  “这姑娘漂亮得过分了些,哪怕是天上的仙女们都及不上。”古未迟梗着脖子道。
  “啊?!”秋暮低头往画卷上一瞅,双手一抖。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我可能会加更……
 
 
第128章 【05】
  画中女人的美貌怎样形容呢。
  古未迟抢过画轴, 啧啧称赞着,“瞧这姑娘长得忒好看了点, 眼睛不大不小,鼻子不高不低, 嘴唇不薄不厚, 下巴不尖不圆, 脖子不长不短, 肉不多不少。”
  秋暮夺过画卷,瞪足了白眼,“好好一个姑娘彻底被你形容惨了。”
  古未迟一本正经的补救, “我的意思是这姑娘长得恰到好处, 多一份嫌多少一分嫌少, 堪称完美。”
  秋暮再次垂首凝视。
  画中美人眉含情, 眸隐雾, 鼻骨挺秀,樱唇如露。身罩墨竹披风, 青丝垂地, 一身轻灵,宛若惊鸿。
  秋暮头疼得卷起画轴, 瞅向两仙,“百里荒林的路上我已经跟你们提过小乔这个人,古大仙也见过那卖栗子糕的姑娘, 怎么突然变了样了, 我有点晕。”
  古未迟:“我更晕。”
  白摩敛神分析道:“小乔姑娘入了当铺做生意, 上古画卷便勾勒出对方的容貌,可后来画卷中人却莫名换了一张脸,倘若不是画像被掉包了还有一种可能,这姑娘有两张脸。小乔或许已遭遇了不测,所以小乔那张脸便随之消失,眼下画中容貌乃是她目前正用的一张脸。”
  秋暮:画卷放在乾坤袋里,从未离身,不可能被掉包,这么说来,白摩分析的有道理。
  那姑娘有两张脸。
  古未迟:老白说的每句话都好有道理,他长了一张很有道理的脸。
  秋暮收起画卷,这才向一脸懵懂的阿诗那道:“碰到了这么好看的情敌,你……小心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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