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当铺——小神话
时间:2020-02-26 09:14:59

  莫千匪仰首大笑,“别说毁掉灭情殿,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会告诉你她的尸骨被我丢在何处,要动手便快些,莫要啰嗦。”
  掌心雾气徐徐消散,星洄愣了愣,转头向殿门走去。
  莫千匪望着带血的长袍恍恍而去,殷红唇角一勾,凉凉道:“待一百零七柄烛剑你尝个遍,我便告诉你她在哪儿。”
  星洄停在门口,未曾回头,道一句,“好。”
  噬魂殿的庭院内只剩一株半枯的古木。自星洄被钉入洞壁后,此殿唯剩他一人。院中花草不知是因无人打理还是主人心境不再,速速衰败,往日葳蕤不再。
  众人眼中,噬魂殿早成一具空壳。
  天河中的星辰明暗交错,闪烁了数百年,而噬魂殿寂静的仿似被抛弃于时光之外。
  起初,莫千匪还算殷勤的来往于噬魂殿,每隔一段时间便挑一柄新的烛剑钉入星洄体内,甚至偶尔有兴致前来观赏一会被钉入洞壁的星洄流血流的怎样。
  第一百柄烛剑钉入星洄体内时,莫千匪似乎终于疲倦,懒得再来钉人。只差人送来养血的各种药材。
  宫人前来传的话另人心寒:“女王陛下希望王君好生将养身子,近来水池里的血雾有些稀薄,怕是王君的血不够用了,女王对此关切,望王君多用些补品,多流点血,王君也只剩这点作用了。对了,女王陛下专门交代要您再忍忍,第一百零七柄烛剑刺入您体内时,你就可以去见想见之人了。”
  噬魂殿内,又是百年杳无人迹。星洄每日坐在谭边的高台上打坐。陪伴他的,是洞壁上仅剩的七柄烛剑以及浮于洞中的幽幽烛火。
  洞内,蓦地起了一阵异风,背身打坐的星洄,发尾飞扬。他转回身,望见身披绛蓝色长袍的男子正似笑非笑的打量着洞内景致,他身后跟着个脸圆圆的小姑娘。
  见到以前的大当家,秋暮倒不觉意外,幽冥当铺无孔不入,何况是契约者最亲密之人。
  可若说到亲密,不该是她名义上的这个夫君,相比而言,女王的贴身女官红芜,甚至那七个七彩美男都更胜有名无实的星洄王君。
  星洄却并无意外,起身道:“天啻君?所来何事?”
  想来,两人是相识的。
  天啻君未曾回答,只挥手间招来洞壁上的一柄烛剑拿在手中端详,身侧的小菩提拽了拽他的衣袖,天啻君手指微动,烛剑又挂回洞壁,他这才正视眼前瘦的脸颊凹陷的星洄。
  “多年不见了,宫主看起来不大好,要不要当铺再帮你一次,带你出这不见天日的地下宫,还你自由。”
  星洄只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天啻君前来何事,直接说便是。”
  “好,本君前来是想通知你一件事,昨个夜里,莫千匪去了我们铺子。”
  星洄眸光一锐,“她同你们做了什么交易?”
  “别紧张。”天啻君微微一笑,于洞内闲闲走了几步,亦是闲闲的语调,“她去是去了,可一言不发,最后又走了,所以,这笔买卖并未做成,不过,她既有了念头,定还会去我们当铺做客,届时我们必奉上好茶招待着。”
  星洄眉心微动,“你到底想说什么。”
  天啻君又开始围着水潭转悠,望着里头飘起的血红雾气道:“她这一去,我那二当家瞳姬立刻发觉女王陛下与常人不一样,她对女王体内的东西十分有兴趣,想必你听说过我们当铺的本事,若被我们当铺惦记上,任谁也逃脱不了,可本君对女王陛**内的东西没甚兴趣,我只对宫主有兴趣。”
  绕了一圈水潭,最终停在星洄跟前,天啻君一脸真挚,“还记得当初我将《鬼医》借予你,解你燃眉之急,当时我可未同宫主做交易,也就是说宫主欠着本君一个人情。方才跟你说了半天的话,绕了半天的圈子,其实本君想说的是,你想不想救你的女王一命,若日后她再入幽冥当铺谈买卖时,无论是何,本君保证留她一命。”
  星洄心里明白,幽冥当铺的大当家是以莫千匪的性命前来要挟他,他沉默片刻,问:“需要我付出何种代价?”
  天啻君双眸一亮,嘴角不自觉扬起,“这么说宫主应了,果真爽快之人。”
  这时,始终乖乖站在原地的小菩提向半空中抛出一副长卷。
  只拉开其中一小部分的画轴,星洄便瞧见里头描募着形色各异的美人。
  或窗前凝望,或花前蹴鞠,或牵马郊游,或载歌载舞……神韵逼真。稍一细看会发现那些画中人竟能动,四肢可移,甚至眼睑微颤,顾盼回眸,像是活在画中的世界。
  小菩提脆声脆气解释道:“此乃《三千美人图》,以三千美人鲜血为墨,白骨碾碎为咒,封入此画,以保永世不灭。”
  天啻君离开后,星洄又坐回高台打坐,只是心绪微乱。
  洞内幽幽浮动的火光忽明忽暗,四位身穿仙袍的男子突然现身。
  星洄未曾料到是他星宿宫东西南北四大护法寻来。
  他忙起身,扶起跪在地上望着他的四位属下,“尔等怎会寻到此处?”
  为首的东方护法道:“我们四人联手,以星光为引,占卜数百年才寻得宫主零星气息。若非宫主在这地下空间架起一道天河,我们是无论如何都寻不到宫主的。”
  星洄面色一僵,“可还有人知我行踪?”
  “未有。我们来不及禀告仙帝便自行寻到这里。”东方护法道。
  星洄稍稍松了口气。
  当年火魅一族胁着他于世间消失,认谁也探不到任何踪迹,想来仙宫从未放弃寻找火魅余众的念头。
  天宫四大护法的到来,另莫千匪生出一丝危机,自那之后她便在火魅王宫施了结界,非火魅族人不得擅入王宫,更不得施用仙法,一旦施法她必察觉。
  而没过几日,除却东方护法,其余三位护法暗中商榷给天宫报信好救宫主于危难之时,被女王发现,以星愿剑祭杀。
  之后剧情简单,莫千匪只来过噬魂殿一次,那次的女王显然是精心装扮过的。身披层层华丽紫衫,高高挽起的发髻上点缀一支紫色簪珠。
  她仰首盯着被挂在洞壁上鲜血淋淋的星洄,稍稍偏头,抚了抚耳下的紫珠坠,“星洄宫主,好久不见。”
  星洄撑开眼皮,打量地上那一身恍惚的紫色身影。满是倦色的脸上读不出什么情绪,只楞楞地望着对方。
  莫千匪似乎觉得对方半死不死的状态有些无趣,眼角扫出一丝鄙夷,转身欲走。
  星洄眨了眨眼睫,染血的唇畔虚虚吐出句,“不要这么快走,留下来多陪我一会。”
  莫千匪诧异地望向对方,随即讥讽一笑,“星洄宫主可是认错了人,穿紫衣的不一定是流紫,流紫死了,再不会回来了。”心里莫名升起一股抑不住的恼恨,华丽紫袍一卷,悬于洞壁的六柄烛剑被她召到眼前,她眼皮眨都未眨,将六柄烛剑一齐刺入星洄体内。
  刀剑入肉噬骨的闷响中,莫千匪转身离去,唇角微挑,染着魅惑,却无半点暖意。
  血珠连成串,落入脚下水潭,清脆悦耳。六柄宽大烛剑将星洄紧紧钉在洞壁上,他疼得几乎昏迷,眼皮阖上之前,口中喃喃吐出一个名字:“千匪。”
  自那之后,莫千匪每日召唤美男逍遥快活,似是根本记不起曾有一位另她心伤的旧人,更记不得百丈之外有座噬魂殿,噬魂殿内有个男人被她钉在洞壁上好些年。
  她用魅术将地下空间所有动植物更换上一层紫色。紫的树,紫的山,紫的花,紫的纱,紫的屋檐,紫的熏炉,甚至连青萝草也被她强行换成紫色。
  流紫生前唯爱紫色,因此星洄亦情迷紫色。她用层层叠叠漫无边际的紫色装饰了整座地下王宫,不知用意何在,是做给星洄看,又或许是想时时提醒自己那段最沉痛的过往。
  既无可避免,便放到眼前。世间鲜有她这样的女子。一如之前将流紫接入王宫一样,习惯将痛**裸摆在眼前,活得异常清醒,名副其实的自虐性格。
  不久之后,莫千匪办了一个喜气洋洋的晚宴。宫内某位自民间选美选出的美男调制了一味卷魂香,莫千匪初闻便沉醉其中,重赏了美男。
  晚宴散尽,灭情殿寝宫只留调香男子一人逗留。袖珍紫炉内萦出缕缕紫色香氛。微晃的紫纱帐内,传出几声娇笑。
  此时,星洄蓦地出现在床榻前。
  紫纱帐挑开,光了半身的美男露出一张气恼的脸,因从未见过星洄,便喊道;“你是谁,如此没规矩,女王的寝殿岂是你随便闯的?”
  星洄凭空幻出一柄剑,一瞬间,美男的脸上便出现一道长长的血痕。
  一切来的太快,让人反应不及,美男摸了把脸,看见满手的血这才痛呼大叫着从塌上滚下。
  香肩半露的莫千匪自帷帐后探出身子,瞧见此场景,眯着眸子道:“你深夜来访伤我美人,是要找不痛快么?”
  剑尖指了指地上捧着脸啼哭的男子,再指了指散着淡紫烟雾的香炉,星洄道:“此人对我不敬,理应受罚。还有,此卷魂香分明是一味迷魂香,此人心术不正留不得。”
  莫千匪起身,微醺的脸颊凑向星洄,“对你不敬,理应受罚?别以为我看不出你的心思,你想逼我废了你王君的名号?呵,可惜啊,我偏要用这个位子来侮辱你。此生你乃有妇之夫,尽管她死了,想必你是再苦恼不能以夫君的身份为她立个牌位罢。”她唇角勾起,慵懒着步子在他身边转一圈,“待我哪天有了心情将最后一柄烛剑钉入你体内,你去冥界同她做夫妻罢。”
  她蹲下身安抚着哭得凄惨的美男,“你受伤是我没能好好保护你,待他一死就将你立为王君,算你对你的补偿,你看可好?”
  啼哭正欢的美男抬脸的瞬间,星洄手中的长剑蓦地闪出,直到对方整张脸被他划拉的再辨不出人样来方罢手。
  被毁容的那位嚎叫着跑出殿去,莫千匪原地怔了怔,自嘲一笑。
  自此之后,两人再无相见,一个于灭情殿笙箫不断,一个于幽烛洞枯坐清修。
  秋暮感慨,“只剩最后一柄烛剑,星洄就彻底死了,莫千匪却久久不出手,可见女王还是不忍心啊。”
  浮楼望着头上雾气朦胧的星河,“时日不早了,迷藏界已至尾声,我们要不要去被星洄封印的那段记忆里去瞅……”
  “好。”秋暮不待对方说完便抢答。
  浮楼眸色一深,微微俯身望向一脸迫不及待的秋暮,“你求我,求我我便破开被封印的那段记忆。”
  秋暮本想张口骂一句,滚你妈蛋吧,转念一想,她怕是没本事自己破开被封印的那段过往,于是识时务的笑着摇了摇对方的袖子,“去嘛,去嘛,带我去嘛……”
  浮楼浑身一僵,双脚一麻。
  秋暮误认为对方无动于衷,于是捏着嗓子又摇了摇对方的袖子,“大爷,行行好,去嘛,带我去嘛……”
  沉寂片刻,传出对方淡淡的嗓音,“你先把手拿开,还有不要说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被钉在洞壁上当人肉装饰的星洄,某天看见洞内有只蚂蚁爬过……嗯,可能是我媳妇变的,我媳妇偷偷来看我了。
  他媳妇宅在灭情殿睡了个午觉,醒来瞧见有只小鸟站在窗户台上望着她,久久不肯离去……嗯,可能是那个负心人变的,偷偷来看她了,可是他为什么要变成那么丑的一只鸟,屁股上的毛哪去了?这不是对她耍流氓么……
 
 
第166章 【22】
  火魅宫内燃着重重喜烛, 而宫人面上却不见任何喜色。
  女王诞女, 本是火魅一族的大喜事,可偏偏女王难产, 好不容易将孩子诞下,莫火舞似用尽全数力气,眼下已昏睡过去。
  身为夫君的温篱一直候在床榻边,恨不能为妻子承担些苦楚。
  塌上的妻子昏迷不醒, 怀中方出生的婴儿阖着眼睛, 通体发红发热, 冰凉的帕子敷上额头, 只一瞬便干透,孩子的气息还算平稳,只是这娃娃自降生后不曾啼哭一声。
  温篱速召火魅族神医洛无神。
  洛无神道小殿下自带火煞之气出生,虽不明那火煞之气为何, 但已将女王体内元气吸尽,女王拼劲最后一丝心力才将小殿下诞下,恐无力回天。小殿下自出生以来不曾啼哭,恐怕亦是薄命之格,且不说小殿下满身火煞之气,方出生便克死亲母,恐乃大凶之兆,怕是日后祸及火魅一族, 神医斗胆请愿, 望王君以大局为重将小殿下除之。
  温篱将洛无神一剑封喉。
  仙族听闻火魅女王诞女, 派出仙使前来祝贺。仙使中有一人同温篱乃是多年的至交好友,此人正是星宿宫宫主——星洄。
  温篱遣散宫人,将床榻之上安睡在莫火舞怀中的婴孩抱了出来。
  “这孩子满身火煞之气且身体极其羸弱,自诞生来不曾啼哭,不曾入食,连汤水也喂不进。火魅宫已寻不到解救之法,你看天宫仙族可有法子?”
  星洄将孩子抱在怀中,襁褓中的婴儿犹如一个小火盆般,若是常人怕是要烫得撒手了。
  小婴儿倏然睁开眼睛,黑黑的眸子望着他,虽被火煞之气缠身,但面目乖巧得很,只是身子并非像大多方出生的婴儿那般圆嘟嘟,此女婴过于清瘦。
  温篱蹙眉道:“这孩子虽羸弱,但似乎又异常强大,有时她体内的火煞之气会烧着周身之物,甚至有一次险些烧死奶娘和丫鬟。还有,这孩子好像天生便有超强的愈合能力,前几日她不小心抓到了一把匕首,划伤手指,可伤口于瞬间便痊愈,甚至血都未曾流出一滴,此异症,不知福祸。”
  除却大修为的上古神魔或用邪术控制的傀儡,还未听说有婴孩自带超乎寻常的愈合之力出生,温篱的担忧不无道理,福祸不知啊。
  星洄用仙术探了探婴孩脉息,将孩子还给温篱,“小殿下脉象过于虚弱,确是令人堪忧。我将仙术渡入她体内,暂保小殿下性命无虞,但其满身火煞之气难除,此火煞之气过于强大,以小殿下的身子恐承受不住,时日一长,恐会伤及小殿下性命,待我返回天宫查阅仙族医典再行研究破解之法。”
  此时昏睡于塌上的莫火舞睁开了眼睛,她虚弱道:“我命不久矣,恳求星洄仙君应我一事。”
  温篱将努力撑起身子的妻子稳在怀中,莫火舞继续道:“火魅一族非人非妖非鬼非仙非六界所属,一直为另六界所忌惮,尤其仙族。这些年因火魅一族善战,拼出了名声,他族又畏惧我道行高深,教引有方,各界还算对我族恭敬有加。我若一死,恐仙族趁机打我族人的主意,两族之间必起战火。两族势同水火之前请星洄宫主迎娶小女,以缓火魅一族危机。我知此姻缘于辈分上有些不妥,可放眼仙族,我们夫妻二人唯信于你,请星洄宫主定要答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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