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可转念一想,皇上却是为了她们殿下而如此,顿时心中复杂难言。
看事情,果真不能单看一面。
郗齐光抚摸着小腹,慢慢地喝着安胎药,最后实是受不得这苦味,仰头灌进了喉咙中。
“也太苦了些,太医是加了败火的黄连在里面吗?好在隔几日吃一回就好,每次喝了这药,大半日都没甚食欲,便是漱了口,都是一嘴的药味儿,叫人难受的很。”
看了眼还在沉思的游夏,郗齐光顿了一瞬,收回了目光,“好了,那些事情,有什么好想的?任是她们再得宠,又哪能越过本宫去?你还是去外面叫人看着,有没有给刘贵嫔晋位的圣旨吧!”
“或者你去叫人把给刘贵嫔的赏赐准备出来,她啊,本宫瞧着,按照先例,估计也就是个婕妤的位分,比照着丽婕妤的来,换成金银宝石之类华贵的器物,刘贵嫔喜欢。”
又虚虚点了她,“省的你在这儿想三想四的,也不知在浑想什么。”
游夏屈膝行礼,笑着道:“时间充裕的很,这两件事,前者不过就是吩咐一声的事情,后面也就是开个锁对个单子,能费多少功夫?一并交给奴婢就好!殿下身体为上,便不要担心了。”
言罢,就叫一宫女将外面的浔冬叫了进来,自己款款离开。
“算算日子,您这身子差不多也要两个月了吧?再过一个月,就能告诉家里了,他们一定高兴!”
浔冬将郗齐光身后的靠背又扶了扶,扫了眼门口,有些好笑,“刚刚游夏那丫头是怎么了?呆呆地,就那么出去了,嘴里还不知道在咕哝着些什么,活像丢了魂儿了!”
“一点小事,让她自己去想吧,有些事情,自己想通了才算真的通了,不能通达,便是外力再大,也是不见成效。”
这皇宫就是这样,资源只有那么多,皇帝只有一人,她得的多了,分给别人的势必就要少了。
可这再正常不过。
游夏无非就是觉得丽婕妤也不算全然的恶人,只是好巧不巧地,站在了她们的对立面,心中矛盾而已。
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丽婕妤着实有些冤枉委屈。
可从另一面来看,她被下脸,确实叫她们舒了一口气,她们确实不想让丽婕妤得到宫权。
游夏心思简单,虽跟了她多年,早已练了出来,可到底还是从小一道长大的,她想什么,她打眼一瞧,便明明白白。
这后宫,不过都是一个个可怜人的容身之所罢了。
就连她这位旁人眼中贵不可言的皇后,亦是如此。
果不出所料,不过两刻,外头便有人给郗齐光传了信儿,说是今早建昭帝将刘贵嫔封为婕妤,并未赐下封号。
郗齐光心中不由一哂,他还真玩得一手好的平衡之术!
冷落丽婕妤许久,却晋了刘婕妤的位分,但却未给人家封号,这样的话,一个凭着封号,一个凭着近日恩宠,倒是旗鼓相当。
由于皇太后手握宫权,妃嫔们的日常请安倒是换成了距离更远的上阳宫,凤仪宫这边,皇太后下了令,不得打扰她调养身体,纵是有人心中蠢蠢欲动,却碍于皇太后的威仪,不敢妄动。
而且,她身边的四个嬷嬷,受了皇太后的指示,日日盯着她吃药,便是请安,都不必去了。
若非看她心中难安,皇太后松了口,她可能连凤仪宫的大门都走不出去。
被人看着的滋味,可是真不好受。
郗齐光叫人停了凤辇,便要下去梅园走一走,平嬷嬷有些不赞同,“殿下,若喜欢这梅花儿,叫宫人挑几支给您折了便是,您现在身子不爽利,何苦来哉?便是皇太后……”
还未说完,她的声音便在郗齐光的冷眼中直至消弭,“你是皇后还是本宫是皇后?要不要本宫把凤印交给嬷嬷?皇太后向来疼惜小辈,只说叫本宫不要过多劳累,什么时候,连去赏梅都不成了?皇太后的话,你便是这般曲解的?”
平嬷嬷冷汗直冒,便要跪下,却被两个二等宫女稳稳扶住,“本宫可当不起嬷嬷这一跪,嬷嬷毕竟是皇太后身边的老人儿,只有指摘本宫的份儿,哪有朝着本宫跪下的理?”
微微弯腰,巧笑倩兮,低声道:“嬷嬷这拿着皇太后当筏子,在本宫的凤仪宫,成日乱作威福,还没够么?”
“您说,若是本宫将您送还给皇太后,她会怎么想?是您不得用,还是本宫受不得委屈?”
看着平嬷嬷抖如筛糠,她轻笑道:“可王嬷嬷等人并无叫本宫指摘之处啊!”
平嬷嬷心中大震,悔不当初,深吸一口气,到底是服了软,“是老奴僭越了,还望殿下莫要见怪,只是当年的皇太后怀着……”
一声冷嗤响起,她抬头,便见到了郗齐光似笑非笑的芙蓉面,“嬷嬷这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了?”
她心中咯噔一声,胆寒不已,才恍然惊觉自己说了什么,连忙解释道:“不不不,殿下,老奴不是那个意思,老奴是因为年轻时候就看着原来的嬷嬷那样照顾皇太后,才有学有样,老奴不该提这一茬儿,叫殿下不高兴的!”
郗齐光定定地看着她,觉着有些冷了,拢紧了身上的斗篷,又将手插在了手闷子里,只觉刚刚满心的兴致都被败坏了,意兴阑珊,“走了,回宫,另外……”
“本宫这凤仪宫忒小,可是容不下平嬷嬷这位伺候过已经仙逝的太皇太后的大佛,还是哪儿来的,送回哪儿去吧,便说平嬷嬷思念皇太后,皇太后亦是提起过离不得她,本宫手下人多,将平嬷嬷送归,陪着母后解闷儿,聊表孝心。”
听到前一半儿,平嬷嬷顿时脸色惨白,到了后一半儿,心里才略微安定一些,不由对郗齐光感恩戴德。
哪怕她知道这是她打一棒子给个甜枣儿,可到底是她无状在前,叫人拿捏了住。
“回宫后,就叫平嬷嬷收拾好箱笼行李,去上阳宫伺候去吧。”
“心既不在此,本宫也不好强留着人,多不好。”
回了宫,浣春迎了出来,见平嬷嬷形容狼狈,虽心下诧异,却也不动声色地给她行了礼,扶过了郗齐光。
边走边问道:“殿下不是说今儿起了赏梅的兴致?怎的这般早就回来了?”一边说,一边拿着眼角的余光盯着平嬷嬷。
只见其急着向前走的身形微顿,有些僵板,随后恢复自然,浣春料想这其中的缘故必是与平嬷嬷有关了。
“没什么,突然间失了兴致罢了,这兴致,来得快,去的也快,不能强求,随他去吧。”
也不知这说的到底是人还是兴致。
郗齐光近日甚少踏出宫门,虽有御医在前面挡着,太后暗中相护,她自己也盯着,可到底有人想把手伸进来,一探究竟。
那刘婕妤倒是个反应快的,今早一直盯着她的肚子瞧,也不知能不能看出来一朵花儿来。
几次三番言语试探于她,若非她摆出不耐烦的样子,以她的脸皮还真敢上赶着问。
她现在只盼着,这个孩子健健康康坠地,无病无灾长大。
郗齐光温热的手放在小腹上,面上闪着身为人母的光彩。
她坐在榻上,浣春拿了猩猩红的大迎枕给她靠着,“刚刚是发生了什么事儿?怎么瞧着平嬷嬷头发都散乱了?她素日可是最看重自己的仪容了,怎生今日这般窘困?”
说到底,她的心中也是快意的。
这些时日,平嬷嬷没少仗着皇太后的势,折腾凤仪宫上下的宫人,连她们几个陪嫁的宫女都免不了,惹得怨声载道。
那些宫女太监老早就对她不满了,偏她还有个鸡毛当令箭。
若说真的没做稳妥周全,也就罢了,偏她吹毛求疵,自己都无法做到,却偏对别人求全责备,叫人窝火。
“平嬷嬷极度思念皇太后,便和本宫请求,回到皇太后身边伺候,本宫见她执意离去,也不好多留,便随她了。”
浣春微微抿唇一笑,拿着美人锤给郗齐光轻轻敲腿,为她舒筋活络,“平嬷嬷还真是忠心得很,真真叫人叹服!”
说什么忠心?还不是这老厌物仗势拿大,被殿下厌弃驱赶而走了吗?不过是为了全皇太后的面子,才叫名目这般好听而已。
她平嬷嬷敢在凤仪宫作威作福,到了还不是被赶了出去,灰头土脸地回了皇太后的身边?
可上阳宫是个什么地儿?容的她放肆?
只怕日子可能还不及凤仪宫舒心自在。
人无自知之明,便是这个样子了,谁还会一直惯她毛病、容忍她不成?谁叫她飘飘不知所以然?真把自己当个了不得的人物了?怎么剩下的三位就能谨守本分,不越雷池半步?
都不必她们殿下出手,便是皇太后那里,被她知道这平嬷嬷假借着她的名义,时刻为难人,险些使婆媳失和,便不会轻饶了她!
浣春想到这里,顿觉神清气爽,一扫胸腔中的郁气。
平嬷嬷箱笼多,可众人通力合作下,也只用了一个时辰,便收拾完毕,又叫来了几个大力太监,将人先送到了上阳宫,解释一番,皇太后知晓后,才将箱笼送了去。
如此大摇大摆,便是无心,也免不了听入耳中,看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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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这平嬷嬷,不是当初皇后被封太子妃时,皇宫中送去的教养嬷嬷吗?按理说,是一直要跟在皇后身边的,怎么这会儿倒是被遣回了皇太后身边?其中有何内情?”
刘婕妤摩挲着手中孔雀形状的玉手把,深深叹了口气,“还是命好,一入宫就是皇后,现成的人手人家都不在乎,哪像本宫?”
她下了死力气,才收拢住自个儿宫内的人心,许以重利,便是如此,人家还要再观望一番她这个主子值不值得效忠呢!
她自己的宫内都是手忙脚乱,自顾不暇,别说朝着别的宫内伸手了,人手不足还要作妖儿,那简直是自己找死了!
入画小心问道:“那可要叫人去打探一番?”
刘婕妤摇摇头,“这个很不必了,涉及到了太后,你我有几条命去打听?再一个,皇后做事向来稳妥,你便是去了,想是也只能得个只言片语,左右这事情与咱们也不相干,由他去吧。”
“再一个,最近本宫得了宠晋了位,风头无两,是不假,可本宫之旁,还有丽婕妤虎视眈眈,本宫之上,犹有皇后压着,尤其后者,你看她,实际上也没比我和严氏入宫早多久,可偏偏,皇上的心,就在这几个月被她拢了住,便是现在无法侍寝,有恙在身,可皇上还不是日日去探望她,去她宫中小坐?甚至在她那里过夜,本来皇上进后宫过夜的日子就不算多,她一病,倒是更少了,还不如她身子康健的时候呢!”至少还有个盼头。
“所以,警告宫里的宫人,这段时日,少给本宫惹事,好歹也主仆一场,若真是惹出了什么乱子,到时候休怪本宫不讲情面!”
本来她就为着明年五月的选秀而烦透了心,可没工夫给他们这帮奴才收拾烂摊子!更不想给他们背黑锅!
所以,这番告诫敲打,十分必要。
入画面目严肃,屈膝行礼,“是,奴婢这就派人传话!并加紧约束宫人!绝不让他们多生事端!”
“说话也别太倔,但也别太软和,这些人,一群势利眼,看人下菜碟,你太刚强,他怨你严苛,太软和,人家觉得好欺负,欺软怕硬的货色罢了!中间这个度,你要拿捏好。”
她连连点头,“娘娘放心,奴婢定会好好儿拿捏分寸!”
刘婕妤见她走了,揉揉额角,心中只恨自己手中得用的人太少。
贴身的宫女,只带了知书入画两个,还算得用。
可一个人精力就那么点,实在有限,知书入画两人每日也是忙乱不堪,左支右绌的,她少不得耗费些银钱,才能打通关窍。
她只是国公府长孙女,而非长房长女,若非两位老人还在,她的嫁妆都不知能有多少。
再一个,便是一向看她不顺眼的大房,在她入宫前都给她拿了六千两的银钱使,这份情,她不能不承。
何况,她本就是以公府长孙女的名头入宫,得了举家的资源倾斜,才能获封高位的。
而这样,就算是那个从小比她耀眼,看她不顺眼的堂妹都没意见。
说到底,这还是占了长房的便宜。
再者,她的大伯父在朝中位置虽然不上不下,但十分稳,颇守中庸之道,相形之下,她们二房实则还是要靠着大房度日,就连爵位,日后也和二房沾不上边。
便是最后她成了皇宫的胜利者,也至少要二十年后,才能有所回报,她又在宫中,鞭长莫及,想护着二房都不能,所以,二房的依靠,唯有大房。
而她在前朝的依靠,也只一个大房而已,她父母那里,根本当不得什么。
何况,入宫前,她的祖母一再叮嘱她,要时时记得照拂家族,可现在她这情形,少说也要三年才能稳住脚跟,实是叫她心中焦虑不已。
知书进了来,给刘婕妤奉了一盏茶。
“皇后现下,在后宫一枝独秀,谁敢与其争锋?”说到这儿,刘婕妤苦笑不已,“若是咱们家还有如郗家那般的势头,何至于叫我入宫博一场富贵?便是外头的人再说咱们府上赫赫扬扬,可咱们自己谁不知道,只是面儿上好看罢了。看看宫里这些奴才,最是捧高踩低、曲意逢迎的小人了,上个月接到了家里来的信件……”
说到这儿,她又是长长一叹,“说是宫中有太监去家里索贿,许是知道家里没落,本宫又不得宠的缘故,竟是张口就要五百两银子……一时倒也不怕,怕就怕一直这样,今日五百,明儿一千,家里就是钱再多,也禁不住这样淌出去,何况咱们家就只剩个花架子了。”
知书还是头一回听到这事儿,当即血气上头,气急红脸,啐了一口,“呸!这起子不要脸的货色!竟敢上门索贿了,怎么不劈死他们?竟是什么货色都能登咱们国公府的门儿了!”
刘婕妤紧握手中的玉孔雀,指节发白,语气阴森,“等来日本宫做到高位,定要将那几人好好儿招待一番!”
凤仪宫。
“多用一些,你现在是一个人吃两个人补,御医曾说过,要少食多餐,可你现在连最基本的一日三餐都维持不了,这样下去,身子迟早会出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