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宝林自觉说错话,连忙摇头,形容惨淡,这个罪名压下来,比不敬尊位还要大,“不是的,婢妾不敢也没有这个心思,婢妾失言,婢妾只是想要将此事掲过,不想要搅扰皇后殿下罢了。”
丽昭容嗤笑,清冷的面上倒是甚少有这样的神情,“得了,那你二人就在这儿跪着吧!我们几人还没那闲工夫带着你们去皇后殿下那里诉苦呢!”
说罢,率先离开,款款而去。
其他人见了,将此事撂下,也各回各宫了。
唯有吕才人,冷眼看着两人窘迫仓皇,待到所有人都远去了,方冷笑道:“看到了吗?同为宫女出身,本才人活得就要比你们两个要好,哪怕是那些人皆是位尊于我,仍要给我几分薄面,可你们呢?谁让你们自己没有这个运道的?怪谁呢?”
吕才人笑了出来,衣袖一甩,正好甩到了二人的脸上,打得她们脸颊生疼。
凤仪宫。
“这两位宝林也真是的,平日私下,自己叨咕就算了,左右别人不知,这等话也是能拿到明面儿上说的?简直不知所谓!”
不过两个宝林,论身份,也没比这满宫的宫人高到哪儿去,位分如此之低,不说老老实实做人,反倒张扬无比,真是嫌自己不够扎眼!
她们是不是以为自己略施小计,就能一直往上爬,爬到妃位、贵妃,甚至是太后啊?
郗齐光揪揪元宵的耳朵,和他闹着玩,“你气什么?她们一朝得势,便自尊自大起来,得罪人无数,只是他们隐而不发而已,总会有踢到了铁板的时候,正经将她们收拾一顿,你瞧着!”
“这大冷天儿的,都十一月了,地上还有雪,冰凉冰凉的,在外面儿跪着,也是遭罪,可别坐下病!”
说着吩咐浔冬,“浔冬,你去叫人看着点儿,约莫到了两刻钟,就叫人把她们叫起来,送回自己的宫苑去。”
“这天儿,跪上一个时辰,保不准双腿都废了。”
元宵小手抓住她的一根手指,就要往这家子的嘴里塞,郗齐光可不敢让他吃自己的手指,不定有多少脏东西呢!
连忙把手抽了出来,摸摸他略有些扁的肚子,心知他是饿了,叫乳母给他换了尿布,喂了奶,将他哄睡过去。
郗齐光披上红梅连枝芍药遍地红斗篷,去了书房,开始处理起来皇宫今年的账册。
经她一番整饬,贬的贬,升的升,这账目倒是比原来要清晰不少,糊涂账没有那么多了,叫人看着舒爽。
到了晌间,一摞子的账册翻了四分之一,便有浣春前来叫她出去用膳,“殿下,午膳时候到了,这账册什么时候看看不完?先放在一边儿吧,身体要紧。”
“这只是一部分而已,到了年下,各个部门的账册都会渐渐地整合出来,越积越多,本宫现在,能多看就多看,免得到时候忙不过来。”
“既然午膳到了,本宫就去用膳,午睡后接着处理这些事务。”
“今日午膳都有些什么?”郗齐光问着身后的浣春。
“别的奴婢不知道,倒是有一道时令汤,汤鳗。”
“御膳房有心了,这汤鳗,除了上阳宫和建章宫,还有哪里?”
“别的,听说只有这三份儿,便是想要,也没了。”
浣春接着道:“御膳房的人,比内务府的奸猾都不逞多让,近日来,也没见皇上多宠幸哪一个,他们也犯不上上赶着去讨好,哪怕是刘昭媛和丽昭容宫中,想要额外添菜,指定菜式,还要陪着笑脸,塞个荷包呢!”
“不然的话,御膳房分到哪个就是哪个,菜式是好是坏,全看人家心情!”
“越到年下,御膳房的伙食就越好,但相应的,那些大厨的火气也就越大,动辄大骂那些宫人,不过奴婢也想得到,整日和浸在油锅里一样,日复一日地闻着这油烟味儿,便是一年不吃荤的人,在那儿这样待上一个月,也得腻歪。”
“好像是前儿还是昨日?丁婉仪吧?她想用个灼八块,她知道这东西费时候,叫人早早去了,也知道御膳房近来忙乱,特地叫人带着一支样式精巧的金钗去打赏,结果就这样,她身边的大宫女还被斥责了一顿,最后红着眼圈回去的。”
郗齐光洗漱更衣后,坐在圆凳上,手指无意敲打着桌面,良久后,才命人摆膳,“这御膳房,在本宫面前乖乖顺顺的,有什么好物儿不等本宫吩咐,巴巴地就送来了,从没延误过,本宫也曾问过后宫众妃,她们也从未说过御膳房什么,便是本宫对其行径有所耳闻,想要整饬,也师出无名,这丁婉仪,倒是给本宫送了份大礼。”
“传本宫懿旨,丁婉仪性行温良,敬上中宫,特封为嫔,以兹嘉奖,找李尚宫拟旨,盖上凤印,叫人去宣旨吧。”
她身为皇后,封一个妃子的权利还是有的。
“丁婉仪可是受了委屈,这位分,就算是给她的补偿了。”
说罢,郗齐光从箸枕上拿起银箸,夹起了一块儿冬笋,放入口中,面带笑意。
游夏适时为郗齐光斟了一杯葡萄酒,“殿下心善,乃是我等楷模。”
她只是笑笑,并不接话。
在这皇宫中,毫无底线的良善是最要不得的。
所幸,她虽然心黑,但至少还保有一丝良知。
清风苑处。
已是被封为了丁嫔的她晕乎乎地接过了懿旨,谢恩,才站起身,抬起头,呆呆地问着李尚宫,“这,怎么突然就晋封了呢?”
李尚宫微微一笑,“微臣先在这儿恭喜丁嫔主子,至于殿下为何给您晋升,微臣也不甚清楚,只听浣春姑娘说,您受委屈了,这是殿下刻意给您出一口恶气。”
李尚宫退了出去,面上微笑不变。
她已经提点到这儿了,若还是想不明白,那可真是榆木脑袋了。
丁嫔灵光一闪,“是昨日那御膳房下了本嫔的脸面一事?”虽是疑问,心中却越发肯定。
只是这样的小事儿,每日没有十遭也有八遍,怎么偏她入了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后殿下的眼?
还是说,只是巧合?毕竟这几日,御膳房闹得最厉害的,就是她这里,别看过去一天了,别人也是一样被骂,可状况都比她强得多,她可咽不下这口气!
就连谦嫔、欢嫔这二人,宫女出身,哪有她一般有家世?可因着是皇后的派系,御膳房那些人都对她们都比对自己和蔼不少。
好歹到了正五品的位置,连带着昨日的郁气都散了不少。
据她来看,皇上是绝不会折了皇后的面子的,皇后这边给自己升了位分,只要皇上那里得了信儿,就必定会紧跟着赏赐她。
她扬眉吐气的时候到了。
叫那帮小人趋炎附势、狗眼看人低!
果然,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建昭帝的赏赐就连番进了清风苑,叫丁嫔心中得意得不行。
“去御膳房,本嫔这两日因着郁结于心,是以食不下咽,你去找御膳房的白案师傅,叫他做个七八样开胃的点心来,不仅开胃,若是本嫔还是不思饮食,也能垫垫肚子。”
这都发达了,还不准她张扬一下?出一出气?
左右她和御膳房的梁子已经结下了,还不如趁着这股东风,折腾折腾他们,也不枉她受的那份儿气!
小荷欢快地应了一声,“奴婢记得了,主子可还要一些开胃的汤水?糕点干涩,没一点汤汤水水的就着怎么能成呢?”
丁嫔一笑,纤细的食指虚点,“你说得有理,却是如此,还是你悉心周到,贴心至极。”
第56章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间,到了正月里。
元宵已经可以自己坐起来了,虽然坚持的时间不长,却依然叫建昭帝和郗齐光这对儿父母感到惊喜。
建昭帝拿着一个红木的小弹弓,颜色鲜艳,小孩子最爱这一类,“来,坐起来,这个就是你的了!”
元宵圆溜溜黑曜石一般的眼睛也随着建昭帝的动作转来转去,小嘴张着,留下了一串晶莹的口水。
“啊啊啊!”他上手去抓,建昭帝把手挪开了,再抓,又扑了空,再抓,结果依旧是一样的。
元宵出离愤怒了,艰难地坐了起来,看向在一边儿看戏的郗齐光,小手指着建昭帝,“啊啊啊”地叫着,似是控诉。
不曾想,他坐了起来,建昭帝直接把红木小弹弓塞到了他的小爪子里,元宵赌气,一下给扔了出去,脸蛋鼓鼓的。
一看就知道生气了。
郗齐光笑道:“别以为是小孩子,人家就没有脾气了,这小子火气大着呢!常常只要不遂他的意,就闹个天翻地覆,鬼哭狼嚎的,吵得我脑瓜疼!”
“偏偏吧,就是不想惯着他,你不管他还不成,这嗓子要是哭坏了,臣妾也心疼,没准儿还要被心疼孙子的父皇母后再训一顿,他实是早慧,竟知道如何来换到自己所要的。”
建昭帝摩挲着下巴,笑着道:“那这样的话,这小子当真是精得很,真是聪明!不愧是朕的儿子!”
说得高兴了,又一把把他抱了起来,就亲上了他胖嘟嘟的小脸,却因着小家伙还记着仇,小拳头攥了起来,一下下锤在了他的脸上,和雨点儿打在脸上一般,不痛不痒的。
建昭帝也不恼,慈父之心满满,仗着臂力好,还在怀里掂了掂,“这小子确实脾气够大,不过生在皇室,年纪还不足周岁,大了也就大了,没脾气那才不好。”
元宵少有这样的经历,觉得好玩,还笑出了声,建昭帝见他喜欢,一直抱着他飞着玩儿,父子俩个亲密无间,都没郗齐光站脚的地儿了。
眼见元宵额头的软软的发丝被汗水打湿了,郗齐光才叫停,“好了,别抱着他玩儿了,纵是个小孩子,那也是有分量的?您就不觉得手臂酸软?还是快叫您身边的那个善推拿的小内侍给您揉捏一番吧,不然,可能明日都抬不起手了!”
又拿出手帕,看着还想要爬出来,和父皇一起玩儿的元宵,细致地给他擦汗,“今日就到这里了,不许闹你父皇!不然今天的鸡蛋羹没有了!”
不知道是不是记得了这三个字的发音,元宵一下子就抓住了郗齐光的衣襟,哇哇乱叫。
“他还这么小,才六个多月,能吃这些吗?不会克化不动?”
“这事儿臣妾问过乳母了,乳母说孩子满五个月后可以适当地吃一些其他的,因为他越长越快,食量越来越大,奶水已经不能满足他的生长,不足以让他维持过长时间的饱腹,才征得了母后的同意,在大半个月前,给他开始喂米汤,米糊,稍微加一点点盐或是糖,也让他嘴里有点味道,这不,就忘不了了。”
房间里暖得很,郗齐光把他的衣裳解开,给他用温水擦着身上的汗,胳膊上的肉一节节的,如同莲藕一般,拍上香粉,“之前谦嫔和欢嫔不是给他做了口水兜和肚兜?我瞧着倒是好得很,料子软,穿着就舒服,颜色还鲜艳,这臭小子那日拿着都不撒手,今儿就给他换上,让他稀罕个够!”
说到这儿,郗齐光又状似无心道:“这谦嫔和欢嫔,当真是老实得很,可这一手绣技,当真是好!配色也鲜亮!之前总有宫妃让两人帮忙做针线,也不晓得拒绝,量越来越多,臣妾曾经私底下也劝过她们,别性子这般软和,人家看准了就欺负你,可她立不起来,直到她熬得夜里都不睡,臣妾才让她给这小子做个肚兜,也算是敲打,她们才安分!”
“这两个月,可是给他做了三四件肚兜呢!还有两顶虎头帽!她二人实是有心了。”
这时,湄秋将东西呈了上来,,建昭帝拿了起来,口水兜上绣的是猫抓球的式样,憨态可掬,做工细致,肚兜上除了锁边,并无纹饰,想来也是顾及小孩子肌肤娇嫩,受不得刺绣磋磨。
“这宫中也许久没有喜事传出了,年底连大封都不曾有,正巧,那便封赏她二人吧。她二人受了委屈,依旧尊上,不曾有过怨怼,德行可嘉,便同封为容华吧。”
“看样儿臣妾又要命人送出去两份礼了。”
“梓潼难不成还差这两份礼?若真的差,朕帮你出了便是!”建昭帝调侃道。
郗齐光嗔他一眼,“光是皇上每月赐下的,都不知道够臣妾送多少份儿的礼了,”说着又转头看向浔冬,“女子嘛,总归是爱美的,我记得库房里还有几盒螺子黛,到时候给她们一人送去一盒,还有头面,一套春兰的,一套迎春花的,皆是白玉所造,春兰清雅幽静,给谦容华,迎春花俏丽可爱,给欢容华,还有两套海棠花的头面,皆是嵌红宝的,给她们一人一套。”
“其余的,按照旧例来就是了。”
建昭帝笑道:“你这会儿又大方了!”
“总不能叫人家白做工,她们知礼,那是好事,可臣妾不能因着人家心实就可劲儿剥削她们,臣妾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她们位分不高,又是宫女出身,平时打点,银钱也是捉襟见肘,我看她们的首饰,有许多都老旧了,也没淘换,这些首饰,权当是臣妾添补了。”
宫中哪个妃子靠着宫中这点月例将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还不是身后有家族支撑着?
对于谦容华、欢容华这等宫妃来说,就实在为难了。
郗齐光拉着乱动的儿子,拍拍他颇有弹性的小屁股,白嫩嫩的,“别动了,再动打你屁股!”
这小子脾气大,又生气了,又见吸气管的耳坠在眼前摇摇晃晃,小手直接拽上了郗齐光打着秋千的珍珠耳坠,当即她的耳垂剧痛。
“皇上,皇上,快点儿帮忙啊,我的耳垂都要豁开了!”
郗齐光不敢动,只得拽着元宵的小手,建昭帝手忙脚乱的上前帮忙,一把就把他的手扒拉开,抱起他,就下意识地想要斥责。
低下头,对上元宵明净如琉璃一般的眼睛,矮矮短短的身子,甚至连站立走路都不会,一切都是懵懵懂懂的,就止住了口。
将人塞给了旁边的乳母,去问坐在了一边的郗齐光,“梓潼如何了?耳垂还疼么?可见血了?”
郗齐光捂着开始肿了的耳垂,稍微碰了碰,倒吸一口凉气,见血倒是没有,只是得好一阵儿没法儿戴着重物了。
“无碍,就是疼一阵儿,最近一段时日,离了这些金耳坠儿宝石耳坠儿便好,好在我还有一些金丁香银丁香,这东西轻便不说,还能不让耳洞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