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齐光打断,“好了,多大的事儿?有无过错的,这雷也没劈到本宫头上,是她们。”
“好了,你去库房,按照旧例,给她们送去赏赐,顺带将迁居一事说与她们,定好日子,叫内务府替她们搬运行李。”
“浣春,你注意着宫中的风向,本宫想着,这场春雷,宫中想是会生出不少的流言来,叫吴登明盯着一些,但凡碰上了有人移祸于鬼神,即刻将人打入慎行司!”
“殿下,御膳房的安御厨带着自己的孙子在殿外跪着求情呢!”一二等宫女含玉走进来道。
“求情?求哪门子情?他孙子自觉高人一等,出言不逊,竟敢出言辱骂宫妃,谁给他的胆子?还有脸来求情?”
郗齐光冷笑,“本事没几分,脾气倒还不小!是不是本宫哪一日惹了他的烦,他也要说一句‘皇后如何?皇后也得等着?皇后又算什么?’”冷哼一声,“在御膳房作威作福惯了,便以为自己能在整个皇宫横着走不成?”
“将这二人赶到别处去跪着!别挡了这凤仪宫的正门!”
吴登明立时领命,带着几个内侍走了出去,嗤笑道:“什么阿物?真以为在御膳房多年,在皇后殿下面前就比别人多一张脸不成?”
“丁嫔的确是位分不高,可也不是他一个御膳房的奴才可以谩骂抱怨的!”
吴登明走到大门前,看着跪在地上狼狈不堪的祖孙二人,废头大脑,满身尘灰,不时有经过的宫人对他二人指指点点。
“瞧见没?这就是不知规矩的下场!”拿着拂尘虚点着二人。
吴登明居高临下地瞥了二人一眼,正眼都没给一个,“殿下说了,你们要跪,她也不拦着,只是啊,你们去另一侧跪着去,别挡了道儿,我就想啊,殿下说的是啊,这凤仪宫不比你们御膳房,御膳房那是庙大佛也大,这门小的很,御膳房每日人来人往的,门庭若市,比不上比不上。”
“凤仪宫虽日常来往的人不多,可进进出出的宫人也多,你们二人这体型,可真是把门都挡住了,烦请二位体谅体谅我宫宫人!”
这一番话,说的安御厨祖孙脸上一阵青白,如同大葱一样,咬牙暗恨,却只得陪着笑脸,将自己挪了个地儿。
“这,吴总管啊,都是老奴管教无方,致使孙子不知尊卑,铸成大错,可能否看在老奴在御膳房做了十多年的份儿上,将老奴的孙子从轻发落?”
说着,肉痛地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看这鼓囊囊的样子,分量还不轻,“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吴总管在皇后殿下面前,为老身孙子多多美言。”
吴登明只是扫了一眼,就收回视线,语重心长道:“事到如今,你求人又有何用?明知你孙儿的脾性,却不加以约束,不加管教也就罢了,还将人带到了皇宫办事,出言不逊!这皇宫可不是你们家!岂可胡言乱语,毁谤宫妃?”
“这东西啊,杂家可不敢收,正对着宫门呢!你是想拖杂家和你一同趟这浑水?有这银子,当初还不如给你孙儿请个教导规矩的西席,现在啊,您就拿着去打点慎行司那帮人吧!”
安御厨面色大变,“这、这又从何说起啊?便是做错了事情,还有御膳房的总管在呢!如何轮得到慎行司?”
他说这话,心虚气短,额间汗珠如雨点一般落下,“老身孙儿不过是抱怨几句,何至于此?皇后殿下未免小题大做了吧?”
吴登明睨他一眼,面色森寒,“主子是你个奴才秧子能抱怨的吗?您可真是做菜做久了,把自己都当盘菜了!”
安大厨被气得不轻,脸上的肥肉一颤一颤的,却不敢惹了皇后身边的总管,只得压下心火,捱过眼前,再图后效。
吴登明还没等进门,就听见不远处脚步声响起,抬眼一看,原是慎行司来人了。
“哎哟,你们干什么去了?这般慢?我放只乌龟在地上,爬这么半天也爬过来了。”
“我说老哥哥,有你这么埋汰人的吗?这不是那边出了点事儿,来得迟了点儿吗?是哪个?给我指指。”
吴登明顺手就指了宫墙那里的祖孙二人,努努嘴道:“喏,就那两个,事情你也听说了,出言不逊,侮辱宫妃,但御膳房因着他一家独大,其余人都是能避则避,敢怒不敢言。”
“你看看,这可真是一手遮天啊!咱们这些近侍都没这待遇呢!”
“一手遮天?还不是落在了慎行司手上?”来人转眼去看,顿时乐了,“哟!这不是安御厨么?是您哪?真是失敬失敬!”
他面上带着嘲弄之色,“您也有今日啊?”
吴登明一乐,心中不免幸灾乐祸,看这样儿,还是有旧怨的。
“您说说,早知道是您,我早都来了!只听人说是个小杂毛崽子,辱骂宫妃,没成想竟是您孙子哪!”
“嗐!”他轻轻拊掌,“您就放心,杂家定会好生招待您的!”
安御厨冷汗直冒,嘴唇翕动,没说什么呢,就被下令带走。
“老哥哥,”来人和吴登明站在一块儿,看着越来越远的身影,方道:“我可提醒你一声,这死胖子,后头还不知道有什么人呢!”
吴登明顿了顿,随即嗤笑出声:“管他呢!左右不是个老实人!这宫里头,除了上阳宫二位和帝后,不论是谁,在宫中安插人手,都是名不正,言不顺。”
“老哥哥说的是啊!”
“您就等着我的好信儿吧!”那人抻了个懒腰,慢悠悠地离开了。
刚要回宫,就碰上了前来谢恩的尤、汪二位小媛。
两人神情畏缩,周身气质更显怯懦,她二人虽身份卑微,可却也知道凤仪宫的几位主事人的样儿,开口道:“劳烦总管通报一声,尤氏,汪氏前来谢恩。”
吴登明听了,登时作揖,被两人避开,笑着道:“那奴才这就去为两位小主通报一声,还请稍等。”
两人连忙点头,见吴登明未像其他宫人那样露出鄙夷不屑之色,只觉浑身舒坦不少,忙点头道:“有劳吴总管了,若是皇后殿下不便,那我二人在这宫外磕头便可,不敢打搅殿下正事。”
他点头,转身离去,叫了个腿脚灵便的小太监去传信儿,片刻后便归来。
“殿下现在正在训话,不便见人,还请二位小主就此回吧。”
尤、汪二人也不失望,这种时候,她们进去才是尴尬,磕了头,便相携离开。
第59章
元宵最近已经学会爬了,见天儿地爬。
为此,郗齐光不得已叫人铺上了厚厚一层地毯,又把花瓶,屏风等一应物什都收了起来,桌角等尖锐处也又裹上了厚厚的一层棉花和棉布,生怕他磕了碰了。
浣春摇着拨浪鼓,“大殿下,快来,”她一边摇着拨浪鼓,一边指指地上,“到这儿来,今儿就给您吃虾仁鸡蛋羹!”
元宵现在的长相,名副其实,就和一个圆滚滚的元宵没什么两样儿了,他人小,却聪明,闻言,立马嗖嗖地爬了过去,露出了长了四颗牙齿的小嘴。
抓起小拨浪鼓,坐在地毯上,自己摇了两下,便扔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桌案上的山药糕。
浣春只觉好笑,上一旁净了手,拿起银叉,用干净的帕子掰了一小块儿,放在小家伙嘴边,看他迫不及待地伸出舌头舔了舔,一口都吸进了嘴里。
吃完了这一点儿,又是睁着大眼睛看着浣春,让人心都化了,却只得了她无情的摇头拒绝。
元宵不高兴,在地毯上趴下,滚来滚去,被郗齐光截住,抱了起来,然而错估了他的体重,力有不逮,差点闪了腰。
“殿下!”浔冬连忙扶住郗齐光,紧了紧她的手,将她和怀里的元宵一并扶起,“殿下怎的这般猴急?大殿下早不是出生时的斤两了!您可仔细着点儿,刚刚一个错眼,您差点就闪了腰!”
郗齐光抱着儿子坐下,将他放在榻上,有些无奈,“他怎么长得这么快?”说着轻轻地掐了掐他身上的肉,恍然大悟道:“也怪不得,这身上这么多奶膘呢!”
元宵好动,抻着小脑袋就伏在了母亲的手边,张开嘴——下口!
“嘶——这孩子是属狗的啊?属什么兔子?小奶牙咬人还挺疼!”郗齐光赶忙把手撤走,叫人拿着湿帕子擦擦口水。
揉了把儿子手感极好的小屁股,得了他不满的哼哼,拍拍他的屁股,“臭小子,咬了我还敢哼唧!”
“午膳可备好了?还有这小家伙的,虾仁鸡蛋羹,鸡肉青菜粥,本宫先前就吩咐了,可好了?”
浔冬微微欠身,“殿下都吩咐了,底下的人哪还有不上心的理?粥早都做好了,只这鸡蛋羹,须得现蒸才是,”说罢有些无奈地看了撅着屁股乱爬的元宵一眼,“大殿下别看他小,可嘴巴挑剔的很,这鸡蛋羹,若是蒸的久了,鸡蛋老了,表面不平整,他都不吃的!”
“好在这东西不费劲儿!”
郗齐光哭笑不得,“看不出啊!人不大,东西还没吃全乎呢!嘴巴倒是挑剔!”
一刻钟后。
黄澄澄上面贴着摆成花状虾仁的鸡蛋羹上来了,元宵张手就要去抓,口水又流出来了。
郗齐光满面嫌弃地给他擦口水,并道:“看你这点儿出息!”
说罢,用干净的银勺将虾仁压碎压扁,喂给了他,边给他擦嘴。
摸摸他的肚子,“把鸡肉青菜粥拿来,再给他吃几勺,剩下的,还是喝乳母的奶水吧。”
盛氏今日入宫觐见。
“听闻今日皇上下旨,召藩王进京,那么,忠勇王和东平王不日就要进京了。”
郗齐光顿时绷直了身体,“算算日子,也确实该来了,毕竟距离上一次入京,已有三年了。”
别看是藩王,王府的属官,却是在入京后就要迎接一次大换血,名为属官,实际却是眼线。
这一点,不论哪一方,都是清楚明白。
这法子好就好在,藩王就算是有心,也不敢有大动作。
且他们的封地与京城都相去不远,不仅是远离边疆,且俱是鱼米之乡,富饶之地,这两位藩王及其后代世代在此扎根,早就被富贵乡柔酥了骨头。
但也只是明面上。
背地里,谁知道是怎样?
“听说这次两位藩王将自己的适龄子女都带了来,许是想要在京中择一些青年才俊为婿,大家闺秀为媳,你啊,身为东道,少不得要多办几场赏花宴。”
“这有何难?这赏花宴再难,有国宴难操办?母亲大可放心。”郗齐光将茶盏朝着她推了推,“这是明前的龙井,母亲尝尝,左右他们到京也得是一个月后的事情了,然五月为恶月,寻常不访友开宴,得到了六月,才能开宴,且得等着呢!”
“我记得三哥还未定下亲事,他可是与我一胎里的,二十岁了呢!马上成婚倒不必,可妻子人选,也该订下了吧?还有四弟,他也有十九岁了,三哥之后就是他了,一应事宜,还要折腾许久,差不多也定下吧,他虽和我非嫡亲姐弟,但总归还是一家人,且性子憨厚踏实,奉您至诚至敬,是个好的。”
盛氏也跟着点头,眼中欣慰不已,“这孩子确实是个好的,白姨娘性子谨小慎微,教出来的孩子也是不差,只是刘姨娘性子也是如此,怎么这家里头六姑娘就能长成这样?”
说到这儿,她实打实地疑惑了。
“原本极乖巧的一个孩子,怎么突然之间就性情大变了?可不论是习惯,还是记忆,都没有半分的错处,鬼神之说更是不成立,难不成真的是当初撞坏了?”
郗齐光默然,静静地喝着茶水,郗茵的芯子被换了这事儿,现在还不是时候。
“母亲想多了,人还是那个人,就是性情变了而已,不管怎样,看住她,别叫她闯祸,那就万事大吉了。”
“尤其是现在这骨节儿,藩王要进京,京城不知要混进多少人来,鱼龙混杂,少让她出门,听说她最近在家也不安生,可别带着她出门了,我怕她闹事儿,闹得咱们家里子面子都没了,还得做小伏低去道歉,与其这样,还不如直接掐断源头。”
那就是个惹祸精,祸头子,就她那自视甚高的性子,只是呆在家都能闹得鸡犬不宁,何况在外?
盛氏将乳母怀里的元宵接了过来,微微抿唇笑道:“我自是省得的,实际上,你祖父祖母早都开始拘着她了,”说到这儿,顿了顿,悄声道:“若是她再不消停,你祖母,怕是不准备让她出嫁了。”
郗齐光猛地抬首,眼中震惊丝毫不掩。
“这……”她说不出话来,半晌后回神,“左右她年岁尚轻,身体又娇弱,在家中多养上几年也是好的。”
“别怪家里心狠,实在是这孩子怪得很,虽看着还似原来,习惯一如往常,可周身气质,行径却是不同以往,你以为就你一人看出来了?家里的老爷子和老太太可不是吃素的!”
说着戳了戳她光洁的额头,“你竟也是个傻的,都现在这光景了,还想着替她遮掩!”
“兹事体大,谁敢胡言?况此等事最是叫人头疼,一旦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对家族影响甚巨,不论何时,身在世族,都是同气连枝,荣辱与共,就算我身在宫中,得至尊之位,也难免要受影响,何况家中?还有父兄?郗氏旁支?”
郗齐光摩挲着瓷白如玉的茶盏,“家里还是尽力把她的性子掰回来,她的性子,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可不论是她损失,还是别的,最后受影响的必然有咱们家。”
“就算不能把她导回正途,也尽量手段柔和些,别叫她有什么过激之举,闹得天怒人怨即可。”
她怎么会放过郗茵?心软?那也心软不到郗茵的头上。
这个郗茵,从根子上就是烂的,明明是五星红旗下长大的,却比毒蛇还要狠毒。
郗齐光自认自己从未对她做过什么,可她的恶意如活火山爆发一般,来的汹涌,却又莫名。
“不说这些了,三哥他如何了?前些天春闱刚刚结束,我叫人出去探探信儿,谁想回来的人和我说,三哥是被抬出来的,可他自来身子骨健壮,从小习武,就算是连着九日,精神不济,也不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