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递来的包在帕子里的冰块儿,卸下双耳耳坠儿,郗齐光的痛感逐渐降低,随即,她将目光转到了诸事无觉,但显然察觉到了气氛,有些躁动不安的小屁孩身上。
郗齐光看着乳母,伸出手,“把他给本宫!”
乳母有些忐忑,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建昭帝,犹豫着将元宵递给了郗齐光,而后耳边就听到了一声脆响。
原来是郗齐光将元宵的裤子扒了,打在了他的屁股上。
见母亲愿意理自己了,还以为是在和自己玩,咯咯地笑着。
郗齐光本用的就是巧劲儿,就是听着响亮,想要吓唬他一次,让他记住,可到底是亲生的,看着这张笑脸,就下不去手了,哪怕一点都不疼,心里也是不落忍。
浣春来的正是时候,缓和了气氛,“皇上,殿下,午膳好了,是去花厅用膳,还是将午膳摆在此间?”
郗齐光还是绷着脸,托了托往下坠的儿子,“就这里吧,大殿下出了汗,不宜出殿受风,他小人儿一个,可受不住。”
建昭帝见此,松了一口气。
他还真怕她一直别着劲儿。
她胳膊酸了,将孩子递给建昭帝,柔声道:“皇上喂他吧,臣妾左耳又开始疼了,须得一直用冰敷着,倒不出手来。”
便有游夏呈上了一碗金黄金黄的鸡蛋羹,建昭帝接过来,拿勺子挖了一块儿,在元宵睁大的眼的注视下,忽略了他张得大大的嘴,送到了自己的口中。
“这怎么少油缺盐的?他能吃得惯?”说着,还晃悠了一下怀里愤愤盯着他的白胖胖的儿子。
“小孩子嘛,调料这等东西,接触也是要循序渐进的,像咱们这些成人,吃辣椒可以,小孩子能上来就吃吗?这人生病了,一直吃的清淡,还须得在肠胃养好后才能一点点开荤呢!”
“让他吃就是,相较之下,他可是喜欢这蛋羹胜过奶水。”
听罢,建昭帝就低下头,耐心地喂着这个小祖宗。
这还是他有生之年第一次伺候人用膳呢!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下班回宿舍,我和同学走在路上。
我:啊!周三了,还有两天又可以休息了!
同学:嗯?你记错了吧?今天周二!哪会过得这么快?
我(疑惑中)觉得很有道理:啊,那是我记错了
然后谁也没看手机。
今天手机上:星期四!
同学:怎么会过得这么快?我以为今天周三!
第57章
建昭帝笨手笨脚的,喂一点辅食,都稀稀拉拉地淌了元宵一身,新换上的衣裳也脏了。
他紧抿着唇,手足无措,他还没有这般丢人的时候。
“皇上快用膳吧,乳母会照顾好他的,你看他现在,用得多欢?”
“现在在这宫里,他才是个水晶人儿,上上下下都把他护的眼珠子似得,比您还舒坦呢!”
说罢,盖子都被掀开,郗齐光点了点那份儿凤吞群翅,“舀上一碗,皇上想是口中都干涩了。”
建昭帝灌上一大口,方道:“朕今日方知,这把孩子养大,也是需要好脾性的。”
这小孩子发起疯来,比大人还可怕,可最要命的是,他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几个月大的孩子!
连话都不会说呢!很多事情都是无意识的。
若真的计较,反倒显得自己气量小。
养个孩子真难。
幸好皇家足够富贵,有专人亲自喂养看护。
两人饭毕,便有魏九来报,“皇上,皇后殿下,上阳宫那边儿来人了,说是恭淑大长公主和恭敏大长公主来宫中探视,这不,上皇和皇太后差人来请您二位。”
郗齐光慢悠悠地净了手,擦了玉容膏,抬眼笑道:“这都过了午时了,两位姑祖母是有何等大事,竟挑在这个时候上门?”
上阳宫。
恭敏大长公主坐在下首,看着上首的夫妻,缓声道:“上皇、皇太后,老身那孙女,实在不能嫁给他做同妻啊!当初那家人,真真是瞒得一丝风声不漏,老身们见他上进,仪表堂堂,堪为夫婿人选,便同意了这婚事,庚贴信物也都交换了,若非出了驸马过世一事,免不得这时候已经嫁出去了,那时候才真是完了!”
恭敏大长公主抹泪,“都是老身驸马在天之灵保佑啊!竟让老身们家在过大礼之前发现了这事情,他冯家骗婚宗室!还请上皇、皇太后为老身们做主啊!”
皇太后只觉难以置信,哪有人家这样作为的?如此行径,与骗婚何异?一旦事发,两家那就是结了仇,况听大长公主的话,这冯家公子虽说痴情,只对那一人动心,其余人断不肯碰,那也意味着,日后恭淑的孙女日子绝不好过,甚至是守活寡!
这家人明明知道,却仍旧要拖无辜女子下水,这行为未免太过令人发指!
一直没有孩子会怎样?
纵是身份尊贵,也难逃流言蜚语的攻讦。
她叹气,“真是可怜见的,”叹了口气,又问道:“可确实查清了?那冯家公子有断袖之癖?这种事情,本就不好说,大街上,同性之间,动作亲密些也是常事,司空见惯,万一是误会呢?”
恭敏大长公主拿着帕子拭泪,不禁苦笑,“若非查了个底朝天,老身焉能来这皇宫告状?查到这些,心中也是不信,可有些事情,并非空穴来风,便差人盯着那冯家公子,发现他经常流连一家名为青竹轩的雅舍,明面上是茶馆,实际上却是暗门子!里头有不少的小倌儿,卖艺不卖身!”
“本来这样也不能直接下了定论,可老身派的人,亲眼见到那冯家小儿在那轩馆留宿!夜间叫水不说,那和他同寝的清倌更是第二日一瘸一拐地出来,场面不堪入目!”
“他冯家欺人太甚!他房中所有的通房侍婢,皆是完璧之身,除非母妹,其余无亲缘的女子近身,皆是被喝令退离,后头,更有老身府上的线人见到他衣衫大敞着,怀中倚着一小倌儿,两人那模样……分明是、是……”恭敏大长公主只觉难以启齿,“说什么待他成了婚,便可名正言顺的将他带入府中,家中无人不同意,诸如这般的话,说什么老身的孙女不过是个摆设,绝不会近她一射之地!”
到这儿,她竖起三指,指天发誓,“老身此番,若有半句虚言,叫叶氏满门上下,天打雷轰!”
恭敏大长公主一番话情真意切,老泪横流,“上皇,皇太后,这非我叶家之错啊!”
皇太后长长一叹,“来人,还不给大长公主打香汤净面?”
又听上皇道:“姑母,且冷静下来,我大晋女子金贵,别说晴岚还未与那冯家公子成礼,便是成礼了,难道还不能和离?有寡人在,有宗室在,她的前途还能差了不成?”
“皇上到!皇后殿下到!”
建昭帝郗齐光相携而来,向着上首的两人行礼,“儿臣拜见父皇,拜见母后。”
见到这一双璧人,皇太后率先出言,脸色明显和缓,道:“来,快坐,”而后就看到了乳母怀中咋咋呼呼的大孙子,责怪两人道:“哎哟!这怎么把孩子带出来了?这天儿多冷啊!”
说罢张开手,“快,快到皇祖母这儿来!”
“哎哟,这么小的孩子,你们两个做父母的,也不精心点!”
郗齐光道:“母后容禀,实是今儿这孩子和他父亲玩得熟稔了,一见我二人要离开,立时冲着他父皇,哭嚎不止,我们也是没辙,只得带上他,好在辇车封得严实,又烧着炭火,比屋子里还暖和一些,把他包严实,也不会如何。”
上皇紧绷的面色也变自然了,将孩子从皇太后怀里抱了出来,轻声哄着,还时不时地拿手探探孩子的额头。
皇太后心中不乐,却没表现出来,便道:“齐光啊,还不见过你两位姑祖母,恭淑姑母你是见过的,曾做过你成婚时的全福人儿,恭敏姑母,去年将将回京,随后大病一场,这还是她进京后头一回进宫呢!你怕是还没见过。”
郗齐光微微颔首,眼带笑意,“母后说的可是呢!儿臣还是第一次见到恭敏姑祖母,当初听闻恭敏姑祖母入京,没多久就病倒了,倒叫儿臣半年未曾得见真人。”
帝后二人落座,在上皇的下手,便又听皇太后将事情娓娓道来。
“你恭敏姑祖母一面是舟车劳顿,心力交瘁,之后又是急怒攻心,可不一下子就病倒了?又上了寿数,身子大不如往常,养了许久才好,连忙进宫了。”
郗齐光眸光轻转,心下已有了计较,适时地问了出来,“急怒攻心?这是何意?”
便有皇太后身边的嬷嬷将事情一一道来。
听罢,建昭帝与她皆是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
“若当真如此,那这冯家是断嫁不得的,只这家风,就是问题,从上到下,对自家小辈的这等癖好,俱是隐瞒,不惜骗婚,他们为一己私欲,赔上的却是不相干的其他人的一生,未免太过卑劣。”
恭淑大长公主点头道:“正是这个理。”
“本就身在泥沼之中,却偏要拉着无辜人一道,身陷囹圄,不可谓不恶毒自私!”
郗齐光皱眉,心道也就恭淑大长公主会全然相信这话了。
当初叶晴岚定下亲事,本就是为了给沉痼在身的叶老爷子冲喜,甚至连寿材都摆出来了。
而叶老爷子那时,已是一副时日无多的样子。
偏偏叶家嫡长女定下的夫婿,是个断袖,偏偏又在他们过礼前夕,这事儿被发觉,最终被告到皇宫。
怎么想怎么觉得巧合。
这京中比冯家公子出色的后辈何止一二人?以大长公主府的门楣,还愁长孙女的婚事?如何这般轻易就许了?
只是因为其容貌俊秀,年轻有为?可为什么不细查品行?
这话其实是站不住脚的。
比他家世好的不要,比他品行好的也不要,偏要了一个家世普通还有断袖之癖的男子……
她又不愁嫁,偏偏在十五岁这样早的年岁就定了亲……
郗齐光眼波流转,面上忧心更显真诚,这盯着她皇后之位的人,可还真是不老少啊!
这是公主好日子没过惯,都想着让孙女再来体验体验?
“若这事属实,那冯家无理在先,大可将这亲事退了,纵然在声名上有些影响,但也无妨,总归叶姑娘也是本宫与皇上的表妹,为她择定一门当户对的青年才俊还是没有难处的,皇上下旨赐婚,难道还有人敢说道不成?”
恭敏大长公主转着佛珠的手微乱了节拍,才道:“退亲了,老身便心满意足了,这孩子婚事不顺,年纪也不大,索性多留两年吧,两年之后也才二十岁,也不晚。”
郗齐光微微勾唇,执起手边的茶盏,微微呷了一口。
旁边传来了上皇的痛呼声,“哎哟,轻点儿轻点儿!”
殿中人抬眼看去,只见元宵小手抓着上皇的胡子不放,小脸乐呵呵的,乳母要抱走,上皇还不让,痛并快乐着。
“不必,小孩子家家的,手劲儿也没多少,不就是胡子吗?让他抓着就是!”
如果他能不要时不时地就“嘶嘶”地抽气就好了。
恭敏大长公主眸底暗潮汹涌,因着解决了心腹大患,周身也不似之前一般压抑,显得随和许多,静静地看着这一老一小。
这孩子倒是不太合她的眼缘。
太过活泼了。
又坐了片刻,得了保证,她二人相携出宫。
郗齐光困乏得很,带着已经睡熟的元宵便回去了。
第58章
又是两月过去,公主府事毕。
三月的春季,冰雪消融,仍有些微的寒意,可宫中上下,已是全部换上了轻薄的春衫。
郗齐光近日因着气候变化,天气反复,不甚得了风寒,怕传染给元宵,都不敢近他的身。
大人还勉强能撑住,能够喝药,可小孩子却是不能。
“最近天气无常,时刻都小心着些,尤其是大殿下那里,若是伺候他的宫人身子不爽利,有一点儿苗头都给本宫掐断了,左右凤仪宫不缺人,实在信不过,就把本宫身边的人先挪过去两个,他还这么小,若是生病了,那才棘手!”
浣春屈膝应是,只听郗齐光又问道:“叶家与冯家的事情,如何了?也该撕扯得差不多了吧?”
“公主府那边,下手还真是够利索,人证、物证,一并呈上,明面上还是和冯家言笑晏晏,看不出丝毫芥蒂与不满,直打了冯家一个措手不及,手忙脚乱。”
郗齐光微笑,端起青瓷荷叶碗,将药一并灌了下去,浔冬赶忙呈上温水,供她漱口,游夏呈上糖桂花,蜜饯青梅,奶香杨梅干,蜜饯橄榄,“殿下,吃一颗,压一压药味儿。”
她便满脸菜色地拿起银叉,随意叉了一颗青梅,捂住胸口,才压住反胃的药汁子。
“这是最后一剂药了,您已经挺过来了,明儿就不用对着这黑漆漆的汤药了,您下地动一动,把这药吸收了,空出来胃,这没有两个时辰,就要用午膳了。”
郗齐光摆手,“还有两个时辰,急什么?”
“那汪宝林和尤宝林可安抚好了?”郗齐光把玩着手上的金钗,也不等回答,便又道:“给她们迁至紫藤苑,原来那青榕园中的大榕树……倒是可惜了。”
“奴婢去看过了,还活着呢,虽是被春雷劈了一下,好在未伤根系,怎么说也有百岁树龄了,哪有那么容易就被劈死了?”
“不过这雷劈到了院子里头,还真是吓人的紧,可紫藤苑的规模过大,她二人只是宝林而已……”
“这有什么,左右是二人共用一个院子,她们此番受惊,说到底还是本宫之过,给她们安排了青榕园,否则也不会有此番惊吓。”
“再者,她二人受惊过度,补偿一二也是应当,封为正七品小媛,以示抚慰。”
湄秋嘟囔着,“这受惊了可真好,连跃两级……”
“再说了,这青榕园天雷之祸也非您之过,当初是这二人主动要住在一块儿,您拟定了几个院子,让她们自行挑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