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聘——欲妆
时间:2020-03-06 10:08:47

  不知为何,听到母亲哄着她说“不委屈了”的一瞬间,纪容觉得有什么忽然冲破了堤坝,眼泪猝然而至,她委屈,满腹的委屈,此时此刻带着几分不合时宜的涌上心头。
  听见女儿“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那模样别提多委屈了,周氏还没有见过女儿此番模样,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只能轻轻的拍着她的背温声安慰:“好了好了,我们容姐儿最是大度了,不哭了好不好,哭了就不好看了,不漂亮了。”
  前世今生,纪容也没有这样放肆的大哭过,她知道自己这是压抑得久了,就像蓄满水的堤坝,只要出现一个缺口,就会溃于一旦。
  红暖和红烟两个人在屏风后担心的看了一眼屋里,沈妈妈也听见动静走了进来,满脸的忧色。
  “怎的了,好端端的怎么哭起来了?”
  她说着就要进去看看,却被红暖红烟拉住了,红暖摇了摇头:“咱们小姐才五岁,平日里沉稳得像个小大人,这次受了这样的委屈,这样哭一场也好,总比憋在心里好受。”
  沈妈妈长吁一口气,点了点头。
  孩子就该是孩子的模样,四小姐没有亲近的姊妹,颇有些孤高傲世的清冷,少了孩童的天真快乐,这般哭一场,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暖杏阁纪容大哭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周家各主子耳朵里,林氏无不叹息,语重心长的对女儿周明琴和盼娣来娣道:“你们这位姑母是个心善的,这次这件事之后,只怕她寒了心,往后若是你们的伯祖母去了,周家与她的缘分也就浅薄了,你们不能像文哥儿桂姐儿一样没有规矩,母亲只有你们四姐妹,你们大姐是嫁了人的,那不一样。”
  文氏正准备用晚膳,听了丫鬟的话,顿时把筷子一摔:“我儿子闺女都去跪祠堂了,她还要干什么?老夫人明明就是偏心,一个巴掌拍不响,她只罚了我孩子,我还没有说什么,那祸事精还有脸哭!”
  她犹不解气,抬手把身前的碗碟拂在地上,屋子里噼里啪啦一阵碎瓷声响起,丫鬟们被吓得身子一抖,纷纷把头埋得更低了。
  周盛昌从外面走了进来,见屋子里一片狼藉,顿时沉了脸:“你还嫌不够丢人?来人,把屋子里打扫一下。”
  文氏嘴一瘪,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你哭什么?可别闹了,这事儿本就是你做的不对,你还有脸哭。”
  一听丈夫这话,文氏就不乐意了。
  “什么叫我做的不对,是谁说的想让文哥儿和那小崽子多亲近的,这会儿……”
  周盛昌一听她开口就知道不妙,连忙上前捂了妻子的嘴:“你满口胡诌些什么呢,你这是唯恐天下不乱是吧?!”
  一边说着,一边让屋里人都退出去,这才放开文氏。
  文氏自知失言,可心里觉得憋屈,不愿意服软,梗着脖子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哀哀戚戚的抹着泪。
  周盛昌这才尽量放缓了语气道:“你呀就是性子要强,喜欢趁口舌之勇,今日这事儿,你就是给表妹服个软,说几句好话也就了结了,一定要摆出那副姿态,你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我还要怎么服软?跪在地上求她饶恕?我的儿子闺女都跪祠堂了!周子集,你别太过分了!”
  子集是周盛昌的表字。
  周盛昌气的吹胡子瞪眼,在原地转几圈才停了下来,指着文氏骂道:“你怎么这么蛮横无理,今儿这事摆明了是文哥儿和桂姐儿犯了错,你就是再心疼孩子,也要讲讲道理行不行?”
  夫妻两个吵得面红耳赤,屋外丫鬟婆子面面相觑,却又噤若寒蝉。
  晚些时候,周氏去了周许氏那儿。
  周老爷子还是躺在床上说不出话来三餐都只能靠一些流食,周许氏看着自己的老头子喝了点蛋花羹,心里却想着今日的事。
  她是周家的当家主母,文氏在她面前毕恭毕敬,从容端庄,孩子们虽然年纪小顽皮,可在她面前也都是规规矩矩的。
  可关于府里对文氏的言语她也是略有耳闻,今日发生的这件事,让她无法保持对文氏不管不问的姿态了。
  这周家上下谁人不知,她就只有岚清这么一个女儿,对纪容这个外孙女更是当做嫡亲孙女一样疼爱。
  可文氏的两个孩子却敢爬到主子头上欺负了,这让她心里不免膈应。
  他们这般尊卑不分,喧宾夺主,如今她还健在!倘若哪日她驾鹤西去,那女儿怎么办?
  周氏过来的时候,她这才收起思绪,“用过晚膳没有,元姑怎么样了?”
  听母亲再次唤女儿为元姑,周氏有片刻怔愣,“母亲,元姑用了您送过去的金疮药,已经没有大碍了。”
  周许氏点点头,笑着拉了女儿的手在周老爷子床榻旁的鸡翅木梅花纹交椅上坐下。
  “岚清,在家里出了这样的事,你心里必然是不好受的,只是经此一事,你心里也该明白,若是有一天,爹娘不在了,周家人你是指望不上了。”
  周许氏的声音悲凉,混浊的双眼里隐隐有水光闪烁。
  周氏自然是明白的,只是下意识的不想谈及生老病死的事。
  “母亲,你身子骨硬朗着,别胡说,容姐儿……元姑说了,以后还要接她外祖母去京都玩呢。”
  周许氏抿唇淡淡一笑,拍了拍女儿的手背:“你不用宽慰我,你如今处境尴尬,也有我的不是,你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和我一样一下空虚,只有一个女儿,我很怕你和我一样,这辈子真的只有一个女儿,子女缘薄,落得半生凄凉。”
  说这样的话题,难免触及心伤处,周氏低眉敛目,听着母亲的话。
  良久,周许氏悠悠的叹了一口气,“周家的产业,该你得的一半你安安心心的收着,就算不是为你,那也是为了元姑,我心意已决,你不要再劝我了,至于另一半产业,我也不会便宜了那些白眼狼。”
  “母亲有何打算?”
  周许氏听女儿问及此事,心里顿时一松,知道女儿心里是动摇了,事情就成功了一半。
  “我想好了,你大堂哥和二堂哥在周家经营多年,若是分毫不出,他们必然心生怨怼,若是起了别的心思,反倒不好。”
  的确是这个道理,就像一颗大树盘根错节,生长多年,有时候随意动摇,轻则伤筋动骨,重则树断枝折,周许氏的考虑是有道理的。
  “剩下的那一半产业由你大堂哥二堂哥代为打理,每年的收益分层给他们,至于契书,则还是你拿着,作为掣肘,到时候我会把周家的产业名录一式三份,你手上一份,至于如何安排,我想你不会胡来,元姑是个好孩子,别让她再和你一样了。”
  周氏不由泪下,伏在周许氏的肩头哭了起来,只有至亲之人才会事事为她打算,生怕她吃了亏,果然为人子女才是最容易的,嫁人之后,生活里也没有了容易二字。
  纪容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的,掌灯时分,暖杏阁外面有灯光渐行渐近,她以为是母亲回来了,从暖阁跑了出来。
  却看见一个提着半旧不新兔子灯的来娣有些不好意思的站在哪儿,丫鬟正要通禀,见纪容已经出来了,就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你怎么过来了?”
  纪容对来娣的印象不错,来娣腼腆的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的抬了抬手,把兔子灯放在纪容面前:“呐,这个给你,你别哭了,我娘说了,你和姑母都是好人。”
  孩子话总是单纯又容易打动人心的。
  纪容感觉像是大冬天喝了一碗姜汤,从头到脚都暖和了起来。
  兔子灯有些旧了,可这或许对于来娣而言,却是心爱之物,她把自己喜欢的东西送给自己以此来安慰她,纪容不禁动容。
  来娣见纪容迟疑,又有些难为情的抿着唇缓缓的把手往回收,她佯装无所谓的对纪容道:“你如果不喜欢……”
  纪容也急急的把兔子灯抓在了手里,笑得欢喜:“喜欢,谁说我不喜欢的?我还没有收到过兔子灯呢!”
  来娣这才放松了下来,笑意从她的眼角一直洋溢到眉梢。
  她邀请来娣去她屋子里坐坐,来娣连忙摆手:“不了不了,我娘还等着我回去。”
  想了想也是,纪容也没有留她,让红莲和红烟亲自送来娣回去。
  沈妈妈过来接了纪容手里的兔子灯,问纪容:“要不要把蜡烛灭了?”
  纪容想到来娣,摇了摇头,“让它亮着吧,挺好看的。”
  沈妈妈应了声,“小姐喜欢兔子灯,明儿就让人去买几个回来吧。”
  纪容失笑:“不是每一个兔子灯都能承载一片情义的。”
  沈妈妈怔愣,纪容走往前好几步她才回过神来,不由暗忖:“怎么连个孩子也不如!”
  草长莺飞的好时节,纪容昨儿个夜里睡得格外的香甜,难得的酣眠让她清晨的精神格外的好。
 
 
第025章 质疑
  纪容临窗揽镜时发现,暖杏阁外栽着的贴梗海棠打了花骨朵,忍不住惊喜的轻呼一声。
  点点胭脂色,泅染枝头,如同少女粉面含羞的脸庞,娇俏动人中带着几分羞赧。
  “不打紧间已是四月初了!”红暖语意轻缓的叹道。
  红烟领着小丫鬟摆早膳,就看见纪容的身影往外跑去,她出声喊她:“四小姐,还用早膳了!”
  纪容却一溜烟的已经跑远了,她在花树下站定,想着母亲一定很喜欢,拔腿往正房去。
  周氏正准备出门去周许氏那里,还要在床前伺候汤药,尽为人子女的孝道。
  见女儿小小的身影随着一阵风近到眼前,不由失笑:“做什么这么着急,小心别摔着!”
  又不由的感叹小孩子就是好,不过一夜就如同汲了露水的青草恢复了活力。
  “娘亲,你快看,海棠花开了!”
  周氏见她跑得气喘吁吁就只是为了告诉她海棠花开了,眼角眉梢都染上了几抹暖色。
  红烟追了出来,看见纪容和周氏在一起,这才放轻脚步,姿态稳重的走了过来。
  初月就笑着对周氏道:“难怪人说女儿是母亲的小棉袄,瞧着夫人最喜欢的海棠花开了,先要跑来同夫人说了,怕这枝头娇客被谁拔得头筹似的!”
  言语间,尽是打趣的笑意,周氏忍不住啐她:“这丫头的嘴,鬼见愁啊。”
  众人忍不住捧腹大笑,周氏就问红烟:“四小姐吃过早膳没有?”
  难得见周氏这般高兴,红烟的心情也很是轻快,俏声答道:“刚摆上桌,小姐急着过来,奴婢也跟着过来了。”
  想着还要去周许氏那里,周氏就蹲下身对纪容道:“母亲要去看你外祖母,你乖乖的回去吃了早膳在过来好不好?”
  上房昭华苑里的小花厅里,文氏和林氏坐在各自的丈夫身边,周许氏坐在上位,身后挂着游汴京图,转角的花瓠里,几根枯枝了无生气的摆在那儿,不过谁也没有注意到那里去。
  “趁着如今我和你们大伯父还健在,岚清也还在盐林,你们尽快拿出和章程来,该清点的账册名录尽快整理出来。”周许氏说完,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
  花厅里鸦雀无声,半晌才响起周盛昌的声音:“嗯,大伯母放心,这件事我会吩咐下去,尽快办好。”
  文氏的声音有些不合时宜的响起:“大伯母的意思是周家这么诺大的产业,都给了姑奶奶?”
  这话不免有些听头,花厅里的气氛一时间死寂,周许氏眼皮都没有抬一下的端了茶,周盛昌心下一惊,登时就呵斥文氏:“大伯母做了的决定,你在这儿置喙什么,听说你今儿起来就身子不舒坦,银钗,扶夫人回去歇着。”
  文氏嘴角翕翕,有些不甘的闭上了嘴,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丫鬟杵在那儿不知所措,看了看文氏又看了看周盛昌。
  周许氏轻咳两声,“昌哥儿媳妇,既然身子不适,就回去歇着吧。”
  文氏一张脸憋得通红,再也坐不住了,站起身也不让丫鬟来扶,快步出了厅堂。
  她走的太急,险些和刚过来的周氏撞个满怀,却脚下不停的径直走了。
  周氏有些摸不着头脑,初慧忍不住嘀咕道:“文大奶奶怎么这样啊。”
  初月撇撇嘴,心道谁知道呢?明明是依附着周家过日子的,如今却摆起了主子的款儿,若是老夫人有儿子的话,这些人哪里敢在夫人面前蹦跶!
  周氏心里虽然也有些膈应,却也没有往心里去。
  林氏有些不好意思的站了起来,“嫂嫂都走了,我还是……”
  周许氏摆摆手:“你若是也不舒服,那就回去吧。”
  周仕贵低头呷着茶,看也没有看林氏一眼,她和进来的周氏点了点头,出了厅堂。
  纪容合了书在临窗的美人榻边坐下,今日是四月初二,如果没有偶变化,母亲会选择在周家待到外祖父七七之后,再陪外祖母一个月,然后启程回京。
  如果还是这样的话,那回京之后差不多就是八月中旬了,一想到离卫氏进府的日子更近了,纪容就头大,她抱着脑袋,,轻轻的拍着自己的脑瓜。
  怎么办才好呢,母亲倒是不会把卫氏放在眼里,可卫氏却不是什么好东西。
  周氏回来的时候,先来了暖阁,看见女儿坐在床边发呆,走过去一看,却发现纪容是睡着了,她嘴角含笑,让丫鬟去拿毯子来。
  “娘……”
  纪容嘟囔着睁开了眼,还没有全然清醒,红暖去倒了一杯温水过来,纪容喝了,清明了许多。
  周氏让红暖带着人去外面守着,红暖有些惊讶,应声带着人退了出去。
  纪容满腹狐疑,母亲这么小心翼翼是说什么吗?
  “容姐儿,母亲有话要给你说,不管你听不听得懂,都要牢牢记在心里。”
  纪容点头,周氏深吸一口气道:“你外祖母决定把周家三分之一的产业给你,还有三分之一在母亲这里,等你以后出嫁,母亲的这一份也是要作为你的陪嫁产业的,还有三分之一由你的两个堂舅舅管着,每年的进项还是要上禀的,你外祖母还在就先禀给她,等她老人家百年之后,这也是要交给你的,我想若是可以,以后寻个周氏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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