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白月光——Miang
时间:2020-04-04 09:42:33

  竟是一直迟迟不来的李络,终于到了甘泉宫。
  众贵女闻言,目光纷纷一亮。就连难堪当头的狄月婉,心头也燃起了一阵希望。——五殿下来的恰好,正可让他瞧瞧,这朱嫣是如何欺压旁的姑娘,飞扬跋扈、无法无天的。
  于是,狄月婉拧了拧眉,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神色来,喉中也有隐约哽咽之意。正欲开哭,她耳中就听得李络的声音传来:“祖母,您也在?我听闻甘泉宫阖宫的人都在欺负嫣儿,怕她受委屈,便赶来瞧一眼。”
  狄月婉愣住了。
  等等——
  谁,欺负谁?
 
 
第78章 家常
  众贵女翘首盼着, 五殿下终于跨了宫门进来。
  一道松杉似的修长身影,着鸦青色圆领袍, 腰束金犀细带, 步行履动之间,颇有雪消冬融的况味。
  在座的贵女, 多少听闻过祭天大典上五殿下舞剑之事, 还未见人,心底便已存了爱慕。待当真窥见他的面容,便叫心底的钦艳愈发高涨了。
  至于五殿下过去不堪的十数年, 她们已不大记得了,只能见到他眼下光鲜迎风的一面。
  “见过五殿下。”
  “见过五殿下。”
  一片俏生生的行礼之音, 在甘泉宫内娇而婉地漫开。李络听了, 似有些不大习惯, 皱眉落座了,道:“成妃娘娘, 眼下是在做些什么?这般热闹。”
  他说话的嗓音有些清冷, 如一道冬溪, 叫贵女们听了便有些望而却步, 不敢多看。
  才因容貌被奚落过的狄月婉,却显见是不甘心于就此止步的。她拿帕子拭了拭眼角,强打笑颜,哽咽道:“回五殿下的话,咱们正与朱二小姐说家常呢。”
  “说家常?”李络的眉眼中有着困惑,“那你为何是这副神色?”
  狄月婉见李络注意到她的哭容, 心底略略紧张起来,忙小心翼翼地再拭一番泪珠,低声慌张道:“没、没什么,请五殿下万万不要怪罪朱二小姐,确实是月婉蒲柳之姿,入不得朱二小姐的眼,这才惹了朱二小姐的厌弃,这是月婉的不是。”
  她这番话说的,叫一旁的贵女们都心底大为钦佩,狄灵云尤是。
  ——没想到月婉堂妹一张嘴,楚楚可怜的,一面儿将自己撇的干净,一面儿又清晰地描摹出了朱嫣仗势欺人、以貌取人的恶劣之态。这样的巧舌如簧,当真叫她自愧不如。
  狄灵云素来爱在心底暗笑狄月婉容貌不如自己,可对方的嘴舌,却叫她极是钦佩的。
  哪个男子,见了少女楚楚落泪之姿不会心生爱怜?就算对方是五殿下,那也脱不出这俗套的圈子。天下男子,一般如是。
  狄灵云正在心底暗道一声佩服,忽听得李络困惑说道:“我为何要怪罪嫣儿?”
  狄月婉以手帕拭拭眼泪,微愣一下,苦笑着说:“五殿下确实不当怪罪朱二小姐。虽说她因容貌之事怪罪于我,说我不配与她一道游玩,但人有不同,朱二小姐喜欢以品貌上下来辨人好坏,旁人也管不着。”
  李络歪过头,沉默了片刻,淡淡地开口:“我听明白了。嫣儿觉着你生的不好看,不准你与她同游赏花,可对?”
  狄月婉一听李络进了翁中,心底微微欢喜起来,当即苦涩一笑,道:“本不过一件小事,不劳五殿下费心,更不能令五殿下责怪于朱二小姐。”
  她说罢了,一副盈盈欲泣神态,眼泪半坠不坠。
  只是,她拭眼角拭的肌肤都要生疼了,却始终未能听见什么下文,厅堂之中一片悄然寂静,炭炉里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响,那是唯一的声动。
  狄月婉的心头不由有一丝疑惑。
  五殿下若是男子,见了自己这副神态,也当心生爱怜,为此责罚于朱嫣。更何况,如今是朱嫣理亏,当着众人的面,因容貌之事苛责于自己。这一招屡试不爽,各家宴会、赏花踏青之时,她都得了不少同情目光。为何五殿下却迟迟不发话?
  又是片刻的寂静,李络迟迟地开口了:“你放心罢,我不会怪罪嫣儿。我觉得嫣儿说的,甚是有理。”
  ——嫣儿说的,甚是有理。
  这句话嗓音淡淡,但却隐着一缕莫名的笑意,如人瞧着自家豢养的猫儿,顺心地抚过银白色的毛发。
  但狄月婉的心却陡然一跳,面孔刷得抬起来,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五殿下说什么?他竟说,朱嫣说的有道理?朱嫣嫌她丑,不配同游……五殿下竟也是如此觉得?!
  其余的贵女纷纷悟了李络的意思,竟也偷笑了起来,像是欢喜极了看狄月婉吃瘪的模样。这般一来,众人皆和乐融融的,唯有狄月婉一人,面色青青红红,一番屈辱悬于心中。
  李络见狄月婉面色屈辱,羞愤不觉,便淡淡地笑了一声,徐徐说:“狄家小姐,我脾性与嫣儿相投,你若是不喜,还是疏远的好。”
  狄月婉听罢,心头愈发愤恼。
  这算什么?五殿下宁可自污声名,也要陪着朱嫣胡闹?这朱嫣,当真有这么大的魅力,竟叫五殿下这般护着?
  她心有不忿,不免以不甘的目光,恨恨地瞪了一眼朱嫣,低声道:“朱二小姐当真是厉害,明明是岐阳宫人,又是从前最爱欺负五殿下的,如今倒叫五殿下全然忘记了。这样的本事,宫中哪还能找得到第二人?”
  狄月婉羞恼之下,说话便不知轻重。这番话一出口,难免叫众人倒吸一口气,连成妃都露出微恼神色,恨不得捂住狄月婉的嘴。
  五殿下如今虽风光得意,离太子之位近在咫尺,可他过去也是受了十多年欺凌,在轮椅上浑浑噩噩地过了漫长时光的。哪个权势在手之人,会愿意叫旁人提起他过往的伤疤?狄月婉这番话,岂不是在揭五殿下最不想提的往事?
  果真,李络的面色微微地阴沉了下来。
  成妃见状,连忙打起了圆场:“五殿下,你不曾来过甘泉宫,不如先试试咱们这儿的茶点吧。月婉年岁轻,又没见过世面,不大懂事,还请五殿下不要计较。”
  李络垂了眼眸,身上散着若有若无的冷意。
  他本就不是个会对女子刻薄严苛之人,从前黄嬷嬷时常犯错,他一概不会计较,也只敬重着嬷嬷的仁善。便是狄月婉不安好意,他也断不会与她多说。可若要牵扯到朱嫣,那事情便不可这般算了。
  “月婉小姐,络从前确实有过一段落魄时光,此事不假。”李络轻轻颔首,眸光中掠过雪似的冷意,“无权无势,亦无人理会。那时,我可不曾见过成妃娘娘与狄氏族人有过一言半语。”
  此话一说,成妃颇有些脸红讪讪。
  李络落魄的时候,她们这些做妃嫔的,自然是不会与李络多说话的。便是皇后与贵妃想着法子欺压,她们也权当没看见,免得惹了帝后的怒火。
  但如今李络要做太子了,她也想分一杯羹,便将自家的姑娘们都喊了过来。如今一瞧,便显得自己有点儿捧高踩低,顺风骑墙的意思了,又怎能叫她不面红讪讪?
  可成妃咬咬牙,心底又暗觉得自己没错。
  ——便是捧高踩低,趋炎附势,那又怎么了?宫里的一贯人情罢了。朱嫣不也是如此?从前岐阳宫势大,便跟在福昌殿下身旁作威作福,欺压五殿下;如今岐阳宫被架了空,李络要做太子了,她便离开了皇后母女,巴巴地准备嫁给李络了!
  朱嫣与她们狄家的姑娘,也没什么不同的。
  这般一想,成妃就有了几番底气,开口道:“五殿下,那时月婉还小呢,连宫门都进不来,她也什么都做不了。”
  “这一点,我自然懂。”李络揉了揉眉心,说,“但嫣儿却是对我一直照拂有加的。所有人都对我避若疫疾,唯有她是不畏不嫌的。所以,我这辈子都是向着她的,你们不必见怪。”
  成妃微微一愣。
  李络的话,倒是她没想到的。
  朱嫣若是当真在五殿下落魄时便与他交好了,那……如今五殿下护着她,也是常理。
  成妃咬了咬唇,暗觉失策。
  今日恐怕是没法将自家的姑娘说给五殿下相识了,更别提日后将狄氏的女儿嫁给五殿下做侧室。五殿下摆明了是要为朱嫣涨脸面呢。
  罢了,罢了。
  成妃叹了口气,笑道:“原是如此,倒叫我有些钦佩了。哎呀……月婉确实是不如朱二小姐呢。月婉,你也别哭了,擦擦眼泪,与朱二小姐说声错,此事也就过了。”
  朱嫣坐在一旁,表情略有些微妙。
  李络说的话,怪叫她老脸一红的。可问题是——
  福昌殿下还好端端地留在宫里呢。她身旁的几个宫女,采芝、宁儿又是最八卦嘴碎不过的。若是从成妃这儿听了李络这番话,岂非要叫福昌殿下察觉她从前的异心?
  依照福昌的性子,怕是立刻要冲到延康宫里来,和自己互抽嘴巴子。
  不行,那可不行。
  于是,朱嫣清了清嗓子,抬起面庞,故作轻蔑地开口:“五殿下,你这话说的怎么这么奇奇怪怪呢?什么叫本姑娘对你照拂有加?想的倒是美。”
  嗓音落地,李络微愣,成妃懵逼,贵女们全傻了。
  ——这朱嫣,竟这么不给五殿下面子?五殿下护着她,她还跑出来打了五殿下的脸?
  朱嫣心底欲哭无泪,她也知道李络是好意,可她到底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便只能继续扮演一个欺凌五殿下的大恶霸了。
  她讪讪笑了下,很浮夸地轻哼,傲然道:“我可是福昌殿下的伴读,怎么可能会给你好脸色?你记错了吧?是不是因别的原因,才想护着我呀?”
  说罢,给李络使一个眼色。
  李络接了她的眼色,表明略有古怪。
  很快,他半捂着侧颊,低声说:“嗯…是我记错了。不是嫣儿对我照拂有加,而是络自小仰慕朱家阿嫣美名,求索十数载,自然…要护着些。”
 
 
第79章 质问
  朱嫣与李络出甘泉宫的时候, 成妃一直叹气不停。几个狄家的姑娘,亦是春悲秋伤, 满面哀色, 如同错失了一整箱的真金白银。反倒是老太后跨出门槛时笑个不停,如看了场好戏。
  朱嫣本要随太后回延康宫, 李络却对太后行礼, 道:“祖母,儿臣想与嫣儿说几句话。不知祖母可愿将嫣儿借我片刻?”
  太后坐上了銮舆,欣然道:“你们未婚夫妻, 何必与哀家谈个‘借’字?说说话罢了,不是什么坏规矩的事情。去吧。”
  “谢祖母。”
  待老太后的銮舆与宫女太监们都离去了, 李络才侧身对朱嫣道:“冬日天寒, 在外头难免受冷, 不如去长定宫坐坐吧。”
  他张口时,一阵白雾自唇间逸出, 呵散于红墙之间。
  朱嫣有些不大乐意, 抬手将披风拢紧了, 道:“长定宫离延康宫这样远, 我打个来回,腿脚都要跑断,倒不如在外头吹冷风。”
  李络听的没脾气,说:“那我将銮舆借给你使。”
  她挑眉,道:“你倒不如把以前的轮椅翻出来给我用,让应公公推我过角门呢。”
  两人说着话, 一道迈步穿过了宫道,远了甘泉宫门。初冬时节,天色灰蒙蒙的暗,风一拂过衣领,便往襟内灌入薄薄的寒意,令人不由打个哆嗦。
  “前几日父皇与我说,有意令我监朝。”李络语气散漫,但随口便是一句了不得的话。
  “监…监朝?!”朱嫣吃了一惊,扬起头来,“这么大的事儿……?”
  “是。”李络点头,“入了冬,父皇的身子便有些欠安,因此想令我监朝试试。”
  朱嫣没回话,她知道这样的大事她通常都插不上嘴。所谓监朝,那几乎是叫李络代掌朝政了。他虽在前朝领职办了一段时日的事儿,可这么快便代帝监朝,未免也太叫人吃惊了。
  “册立太子的圣旨,这两日也会下来。还有,我俩订婚的六礼……”
  “嫣表妹!”
  李络话至一半,忽被一道仓促沉厚的男声打断。二人愕然抬头,却见大皇子李淳正压着面容,怒意冲冲地站在不远处。瞧他气喘吁吁的样子,大抵是刚赶过来的。此时此刻,几个宫女才小步追上他的身影,口称“大殿下请慢行”。
  朱嫣有些诧异。自她搬出岐阳宫后,便已许久未见到这位表兄了。如今骤一见面,颇有些不知当说什么。
  “原来是大殿下。”她低身一礼,客客气气,并无过多的殷勤。
  她的眉目与旧时没什么两样,柔的似水,清的如画,依稀是李淳印象中的模样。可她现在对自己不殷勤、不羞涩,这让李淳既无可奈何,又羞恼不堪。
  尤其是当他目睹朱嫣立在李络身旁时,心底的不甘之意,便愈发汹涌了。
  李淳正在心头叹息,却听得李络道:“大皇兄,嫣儿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你若有什么事儿想与她说,不妨由我来转告。”
  一句“未过门的妻子”,叫李淳心底如刀扎似的难受。
  他黑沉了面色,怒道:“我与嫣儿乃是表兄妹,如何说不得话?便是她嫁给了旁人,与我的亲缘也是分不开的。”顿一顿,李淳皱眉斥道,“五皇弟,我是你的长兄。你见了我,如何不行礼?尊卑之序,莫非已被你忘了?”
  见他拿长幼之序来压人,李络笑了笑,没有多辩驳,自如地行礼:“见过大皇兄。”
  李淳见状,蔑哼了一声,道:“我与嫣表妹有话要说,你下去就是了。”
  李络却淡淡道:“这宫道非兄长所独有,我二人皆是皇子,既你可留得,那我也可留得。缘何大皇兄要我离开此处?”
  李淳听了,烦不胜烦,怒道:“你若要留着讨嫌,那就留着吧。横竖我与表妹之间的事情,和你没任何干系!”
  朱嫣有些头大,想不通李淳这时候来找自己是为了什么,便试探地问:“不知大殿下寻我,所为何事?”
  她嗓音纤纤细细,好不温存。李淳听了,竟有片刻的恍惚,依稀以为还是旧时的光景,母后手握六宫,他离太子之位寸步之遥,几个弟弟皆不成气候;他闲暇时,便可与表妹一道赏画骑马,说笑无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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