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公主——山如云
时间:2020-04-15 09:55:06

 
   他垂眸看眼脚下兔笼,又抬头,“不如,世子勉为其难屈尊下,从我脚下把这兔子取出,我便让你来烤。如何?”
 
   这摆明了是挑衅的话可不得了,场中气氛一下子降至冰点。
 
   虞九被吓得地左看看右瞧瞧,拽住旁边一个郎君低声道:“这这这,这是怎么了!”
 
   “你不知道江世子和容三是什么关系吗。”那郎君也有些崩溃,“他们可是那个什么,情场敌手啊!你忘了你公主表姐有几个驸马候选了?”
 
   虞九“啊”一下长大了嘴,这才想起来是有这么一这回事,眼神更惊恐了,“那那那可怎么办啊?这,这要打起来……”他顿了顿,“我怕容三会被揍成猪头啊……”
 
   卫国公江家嫡长子,江重礼。
 
   如今皇都里有封爵的世家一只手都能数出来,江家位列前茅。
 
   若要问容家和江家哪个更厉害些,虞九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反正江重礼可比容洵厉害多了。虞九就没见过有江重礼不会的东西!
 
   再瞧瞧容洵,唯一过人之处怕是只有胆儿肥这一点。
 
  眼看着面前二人一触即发,虞九本着护短的原则一咬牙插进两人中间,笑着打圆场:“世子不必搭理容三,他今儿吃错东西了。”
 
  江重礼神色不改,看都没看虞九一眼,目光越过他直直看向对面正悠悠双手抱臂的容洵。
 
  虞九见状,脸色更苦,若跟容洵对上的不是江世子而是旁人,他还能拿虞家身份压压他,可偏偏世事无常。
 
  打从记事起,虞九就一直活在江重礼的阴影之下。今日是“江世子在学堂拿了操情评定上等,你呢”,明日是“江世子射箭回回都能挨着红心,你呢”,仿佛江重礼才是他爹的亲生儿子,自己是捡的。
 
  以至于后来他真正碰见江重礼本人,还在为他竟不是三头六臂而错愕。
 
  虞九着实有些抬不起头来。
 
  “要,要不这样……”他本想劝容洵让步,但一想这容三也是个无法无天的货,会听自己的话才有鬼了,只得提议:“咱们将这兔子从笼中放出,你们二人搭箭,谁第一个射中,谁就来烤,如何?”
 
  他看看江重礼,又回眸冲容洵挤眉弄眼。
 
  “若江世子没有异议,我自然无妨。”容洵轻挑眉。
 
  江重礼收回视线,“无妨。”
 
  说罢他牵住一旁的马翻身而上,身侧仆从立马向前递上一张弓。
 
  与其相比,容洵倒不慌不忙,将手中狗尾巴草随手一丢,悠悠打了个呵欠,踩着马镫一跨而上。
 
  虞九夺过仆从手里的弓,小心小意抱在怀中上前递给他,压低声音道:“你今儿是怎么了?烤个兔而已,谁来不都一样,又不会少你一口吃的,而且你真能赢过江重礼?”江重礼文武双全,在骑射上的造诣更是精湛,说是矢不虚发也不为过。
 
  容洵接过,嘴角一挑冲他笑得眉眼弯弯,“我说赢得过,就赢得过。”
 
  虞九没注意到他看向自己时,眼底的那抹狡黠。
 
  晋陵公主的驸马候选,一个卫国公世子,一个元御史嫡次子,剩下一个便是容家三郎。
 
  不管公主本人如何想,这群同龄的郎君们心里都一致认为江重礼该居首位。是以这会儿容三和世子要比骑射,他们大多都是打算看容三笑话的。
 
  江世子的骑射水平说是皇都第一人都不为过,你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容三凭哪样能赢过别人?
 
  虞家没劝住容洵,只得心有余悸地跨上自己的马。望着身侧的江重礼,劝和的话在他嗓子眼里打了个转,终是不争气地咽下去了。
 
  仆从上前预备敞开铁笼门,二人在马上一齐拉弓。
 
  一声令下后,笼门打开,嗖的一声,刹那间野兔闪电般地蹿了出去,众人在后头只能瞧见一抹灰色的残影。
 
  可江重礼的速度更快,他学箭多年,眼力非常人所能比拟,野兔的速度再快,也快不过他的预判。
 
  他拉满弓,瞄准了那抹灰点。
 
  可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江重礼的箭欲要射出之际,一直只在旁边做做样子的容洵却忽然手腕陡然一转,竟把箭头调转了个方向,直直指向了不远处的虞九。
 
  还不等旁人有所反应,下一秒,他利落放手,箭自弦上疾驰而发,唰一声擦过虞九身下那匹马的眼前。
 
  那马本好生生的站着,谁知飞来横祸,箭矢锋利,闪着寒光撕裂空气般的从它眼前闪过。马受了惊,当下撕心裂肺的长鸣一声,高扬铁蹄,不受控制地朝旁横冲直撞而去。
 
  虞九的身侧是江重礼。
 
  事发突然,谁也没有料到。江重礼本聚精会神,忽然就听见耳边有马匹嘶鸣和人声喊叫,下一秒,有什么重物猛撞过来,力道之大,他不及防,身子一偏,拉弓的手陡然一晃,箭矢飞射而出,偏离了原本的轨迹,噔一个闷声钉进了野兔身侧的树干上。
 
  虞九的马失控撞了江重礼的马,两匹马纠缠在一起,惨叫不停,眼瞧着就要齐齐四脚朝天摔倒在地。好在江重礼及时拽住缰绳,抬腿狠狠给了虞九的马一脚,这才借力让两匹马分离开来。
 
  只是他自己稳住了平衡,虞九却遭了殃,随着马儿失衡栽倒,他自己也从马背上滚了下去,在草地里连连翻滚了好几个圈,想张嘴惨叫结果就结结实实吃了好几口黄土。
 
  一旁的虞家家仆吓得大惊失色,高叫一声“郎君”齐齐飞奔上前去解救虞九。
 
  江重礼稳住身形后连眼角余光都没赏给惨叫的虞九一下,忙抬眼去找那只野兔。可杂草茂密,兔子身形又小,失去了最佳的机会,早让它逃之夭夭,如何还能找到。
 
  江重礼缓缓颦起眉,顿了顿,转头看向容洵。
 
  而容洵此刻正在马上闲闲抱着弓,感受到江重礼的视线,他侧眸冲他一弯嘴角,露出了个甜甜的笑容。
 
  江重礼握弓的手紧了紧。
 
  “号称百发百中的江世子也有失手的时候呀。”这话显然不是夸奖。
 
  方才后头那么多人都瞧见了他拉弓射虞九,因此干扰了江重礼,这会儿却像个没事人似的。
 
  “咦,怎么回事?”
 
  自上前去草丛中查看的人嘴里发出声疑惑,他伸手一摸,提起来一只已咽了气的野兔。正是他们方才放走的那一只。
 
  江重礼神情微变,顾不得再看容洵,翻身下马,几步上前。人群也随之围了上去。
 
  只见那只野兔果真咽了气,身上连血迹都没有。
 
  “看来江世子那一箭虽没直接命中但还是把兔子弄死了!”旁边有郎君欢喜道。
 
  “不愧是江世子,没金铩羽呀!咱们今儿有口福了。”
 
  “就是苦了虞九,一会儿得多给他吃点肉。”
 
  人群哄笑起来。
 
  可被围在中央的江重礼却始终垂首不语。
 
  他微眯起眼,视线在那只野兔身上细细打转,又一瞥,没有看见箭矢,却发现兔子倒地处散落了几片青色树叶。
 
  如今正值春寒,山上的树大多都还是光秃秃的,哪里来的新芽绿叶?
 
  江重礼想着,缓缓回首,目光对上了一直在背后静静盯着自己的容洵。
 
  迎着江重礼怀疑的视线,容洵漫不经心朝他一咧嘴角,露出了两颗雪亮的小虎牙。
 
  “恭贺江世子,你赢了。”
 
  江重礼之后没有留下来和他们分食烤兔,一个人牵着马往回走,他神色稍沉,显然坠入思绪,一双长眸半掩着叫人看不真切。
 
  忽然身侧灌木丛淅淅索索一动,从中闪出来一个人,“江世子留步。”
 
  成安拦在了他面前,一双细眉颦紧,双手绞着腰间丝绦。这是一片小树林,如今只有他们二人。
 
  江重礼见是她,从容垂头一礼唤了声“公主”。
 
  “我有话要同世子说。”成安往四下轻扫一眼,“今日你可见着我阿姊了?”
 
  福昭没来,这个阿姊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回公主,不曾见过。”江重礼道。
 
  成安显然不意外这个回答,她抿了抿唇,凑近他几步,压低声音道:“我阿姊受伤了,手上衣裳上都是血,是容三郎将她送回来的。”
 
  江重礼闻言,面色不改,随着她靠近的动作,微不可见地往后退开半步。
 
  他这般不为所动,成安以为是他不信,语气添上几分焦急:“我方才亲眼瞧见的,那些宫人将此事瞒下来了。容三方才去你们那头,目的就是为引你们注意。”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这么做可都是为了世子你,世子把握机会吧!”
 
  江重礼真真是尊石像,软硬不吃,成安觉得自己好了当了驴肝肺,赌气地一跺脚,转身离去。
 
  江重礼立在原地,没有去看成安,眼底晦暗不明,半晌,才将视线一移,往西边望去,被重重树林遮挡的另一头,是皇城所在。
 
  
 
  
 
 
第一卷 第十二章
  晋陵公主在春猎时摔下马受了重伤的事很快报回了宫里。
 
  当时已日头西斜,圣人正在书斋内批折子,听见这个消息,将手中茶蛊往地上一掷,勃然大怒,直骂养了一群废物,连公主都护不住,要你们来何用!滚烫的茶水溅了下头的人一身,可他只敢颤颤身子,蜷伏在地上不敢动弹。
 
  于是来报信的给使、当日随行禁军、尚药局并丹阳殿的一众宫人统统遭了殃。
 
  御医们这辈子都没跑得这般快过,提着药箱宛如投胎似的往丹阳殿赶,在殿外围了一圈,依序进去给公主瞧伤。有些吓得厉害点的只能搀着一旁的药童的手才能勉强站稳。
 
  晋陵公主在圣人心里的分量就是拿他们一百个脑袋也顶不起!
 
  这帮年迈的御医一个一个愁眉苦脸如同赴死般的进去,片刻后,却都神情稍缓的出来了。
 
  晋陵公主受的都是皮外伤,没有伤着筋骨。
 
  一旁的给使听了这话心下大大松了口气,赶忙转身往圣人宫室跑去禀报。
 
  与宫中阵阵的骚乱相比,丹阳殿内却异常安静。
 
  燕潮见只着中衣卧在榻上,墨色缎发如瀑般散落,衬得一张冰肌凝脂的脸愈发虚弱。因着还需人贴身伺候,敛霜和秋末才免了一顿责罚。
 
  秋末小心翼翼地替燕潮见上药,越抹眼圈便越红。敛霜在旁边轻叹口气,拍拍她的肩。
 
  二人端盆退出去换水,秋末才敢开口,只是话刚说出来就止不住哽咽:“依贵主的骑术,决计不可能从马上摔下来!”
 
  贵主那日单独离开,是去了哪里,遭了何事,只能等贵主醒来才能知晓。
 
  圣人知道消息时当即便将容三郎招去问过话了。容洵似乎也伤得不轻,只说自己是同样中了陷阱掉下山坡,才碰巧找到的贵主,除此之外,什么也不知。
 
  如今真相尚未查明,敛霜和秋末都不便多加猜测,但二人对视一眼,都知道对方心里是如何想的。
 
  这绝不是一出意外。
 
  燕潮见浸泡在一团黑暗里,意识朦胧间,感到有人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那只手很冰冷,但动作却很轻柔。
 
  她想睁眼,身体却不听自己使唤。
 
  “阿姊。”
 
  她听见那只手的主人低低地唤了自己一声。
 
  啊……
 
  是你。
 
  燕潮见指尖微不可见地颤了颤,拼命地想要回握他一下。
 
  你不该来的,她在心中叹道。
 
  也不知是少年听见了她的声音还是本就心有灵异,他只短短待了一会便起身离开了。
 
  那抹萦绕在燕潮见鼻间的,熟悉的龙涎香也随着他的离去渐渐消散。
 
  翌日晨时,燕潮见醒了过来。
 
  还不待几个宫婢哭上一阵,她就抬抬手打断她们,问:“昨日谁值的夜?可看见有人偷偷来过我榻前?”
 
  昨夜是秋末值上半夜,敛霜值下半夜。这事平日里都交给小宫婢,她们这等分位高的是不必值夜的。只是如今是特殊时期,二人怕小宫婢办事不利,便睁着眼守了燕潮见一个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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