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翻身寻找舒适的位置时,她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她是怎么恢复原样的?
她又为什么变回去了?
裴叙什么都不告诉她,真是不靠谱。
“阿嚏——”
走到桥上的裴叙忍不住一个喷嚏。
其时风过,他忍不住一个战栗。
他怎么觉得,他被苏绣的风寒给感染了?
真不该把苏绣留下。
她就是个瘟神,只要她在他身边,他就要倒霉。
裴叙忍不住轻叹出声。
可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他不能反悔。
好气。
算了,还是回去睡觉。
裴叙欲抬脚离开,可却不知踩到了什么,一个打滑,就从桥头坠了下去。
“砰——”
裴叙狼狈落水。
是以,苏绣风寒未愈,裴叙又染风寒。
他打死不喝黑黢黢的苦药,修书一封,请许修哲再送一瓶风寒药过来。
因为他之前买的那一瓶为了在他身上发挥作用,掉在他脚边,牺牲自我,把他绊进了水。
当日,许修哲回信:
“求我,我就给你。”
第16章
这场风寒来的快去的也快。
三日之后,苏绣就好的差不多了,精力充沛地翻寻她这几日吃过的药方。
归真的药效绝不可能因一场风寒而消失,她一定是吃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才恢复那片刻原样的。
如果找到那样奇怪的东西,她就可能变回十几岁的模样,方便行事了。
苏绣越想越激动,但也越找越失望。
她这几日吃过的药,全都是些普通的风寒药,她都把药渣给翻了出来,也没发现个什么。
而且,她之后还灌了不少风寒药,差点变成个药罐子,可身体还是没有半点变化。
苏绣不免有些丧气,把她捣鼓的那些风寒药全扔给了裴叙。
裴叙就算病弱,大少爷脾气也没改半点。
一闻到那药味,大少爷就蹙了眉,摆一张臭脸:“拿开。”
苏绣脸一垮,就开始装可怜嘤嘤嘤:“爹爹若是不喜欢,筱筱以后不做便是。可筱筱心疼爹爹受病痛折磨,这才费尽心思熬了药,既然爹爹不领情,那筱筱这就走……”说完,一边抹泪,一边转身离开。
裴叙不耐烦地拧了眉,翻身背对她。
却又听苏绣继续说道:“亏筱筱废了这么多的心思,把药的苦味给去掉了呢……”
裴叙立马起身,掩唇清咳:“既如此,便给我罢。”
苏绣也没骗他,那药的确是没有半点苦味。
裴叙用过之后,突然心生疑窦。
他睨着她,眉头微蹙:“药里没毒罢?”
苏绣冲他笑,嘴角的梨涡若有若无:“筱筱怎么可能会害爹爹呢?”
听到这话,裴叙忍不住一个寒颤,一股凉意沿脊背攀岩而上。
使得他一阵反胃。
他总觉得苏绣不安好心。
偏偏这时,苏绣还笑问:“爹爹感觉怎么样?”
裴叙扯了扯嘴角,睨她一眼,沉默不言。
活着的感觉,挺好。
苏绣此行,就是为了不浪费药材,把风寒药都给裴叙。
既然目的已达成,她也没想多耽搁。
正要起身离开时,裴叙却出声叫住了她:“以后别叫我爹爹。”
苏绣扭头冲他笑:“好的,爹爹。”
裴叙:……
不多时,苏绣就活蹦乱跳地离开了他房间。
待偌大屋内仅剩裴叙一人时,他忍不住冷嗤。
小小年纪就没了脸,叫爹还叫上瘾了。
真是讨人厌。
无论是小孩模样还是……
电光火石间,裴叙的脑海里浮现出苏绣恢复原状的模样。
眉似新月,眸若星辰,琼鼻樱唇,嘴角梨涡隐现。
算不上顶出彩的美人,却娇俏秀丽。
肤如玉质白皙剔透,沿修长脖颈而下,是掩于锦被的起伏曲线……
裴叙抬手捂眼,脸上好像因为风寒未愈,隐隐发烫。
她原来的模样,也讨人厌。
*
苏绣离开裴叙后,正巧在院内碰见了裴家最小的四姑娘。
那姑娘年岁尚小,天真明媚。
趁春日风起,牵了风筝在院内奔跑。
她专注于看翔于半空的风筝,一个不留神,就和苏绣撞了个正着。
好在苏绣反应快,及时避开了她这一撞。
可四小姐裴蔓就没那么好运了。
苏绣两手抱着食盒,根本无暇顾及她。
就只能眼睁睁看裴蔓摔了个狗啃屎。
“啊!”倒地的同时,裴蔓忍不住痛呼一声,引得旁侧仆从齐齐聚来。
从小服侍在裴蔓身边的芸娘见状,忙去扶她,一个劲儿地询问:“四小姐,你怎么样?有没有摔到哪里?”
裴蔓虽是整个裴家的掌上明珠,受尽恩宠,但却很懂事,没为这点小事闹个不停。
她极力控制泪水,摇头:“芸娘,我没事的……”
苏绣说到底也是个十八岁的大姐姐,一看到这种故作坚强的可怜小妹妹,就没忍住心生疼爱,凑上前安抚:“肯定摔疼了罢?我带你去吃糖葫芦,给你道歉好不好?”
毕竟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所以在此之前,裴蔓也曾见过苏绣,知道她身份。
一想到苏绣抢走了阿耶阿娘还有三哥的宠爱,裴蔓就对苏绣喜欢不起来。
所以裴蔓泪盈盈地看着苏绣,倔强地不想接受:“……我才不吃那种东西呢。”
但苏绣脸皮极厚,在一个小妹妹的面前也能装模作样。
她一把拉过裴蔓的手,可怜兮兮地请求:“可我只知道糖葫芦好吃……不然,你告诉筱筱有什么好吃的,筱筱带你去!”
苏绣笑起来时,是极好看的。
明眸如月牙弯弯,左边嘴角一个浅浅梨涡,甜美无害。
裴蔓对上她黑白分明的鹿眼,竟然松动了:“除了糖葫芦,还有糖人、胡饼!”
苏绣眼巴巴地看着她,说:“我想吃。”
“好,我带你去!”裴蔓非常爽快,拉了人就走。
在苏绣来之前,裴家并没有与裴蔓同龄的小孩子,所以平日里,裴蔓都是与芸娘还有那几个小丫鬟玩。
但身份的差距摆在那儿,裴蔓到底不能和她们玩在一起。
裴蔓最讨厌的,就是她们明明没有做错什么,却偏要表现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她见苏绣毫不惧她,不免心生欢喜,暂时撇下争宠之恨,把苏绣当成了玩伴。
于是苏绣就跟着她瞎跑,把长安的美食吃了个遍。
差点没变成个大肚细口的酒瓶。
好在,小孩子的精力撑不起兴致,不多时,裴蔓就累了,拉苏绣到一家酒楼歇脚。
裴蔓往嘴里放了块点心,笑盈盈地看苏绣,说:“长安好玩的地方可多了,可他们说我年纪小,总不让我走远了。等过几日三哥病好,再让带我们去更远的地方玩,怎么样?”
苏绣笑眼弯弯,噙笑点头:“好。”
始终跟随的芸娘见天色不晚,忍不住开口劝道:“小姐,我们该回去了。”
裴蔓摇头:“再等等,说不定我们还能碰见爹爹呢!”
裴令安的前半生,一直都在为圣人征战四方。
但自从四年前,他在沙场负了重伤落下病根后,就遵圣人之意,留在长安统领羽林军。
按班次,裴令安今日应在酉时就能从皇城归来,路过此地。
裴蔓和苏绣在酒楼的二楼靠窗,正好能清晰看清楼下大道的情况。
裴蔓趴在窗前,满怀期待地在车水马龙里找寻裴令安的身影。
“也不知道,爹爹会不会看见我?”迎着夕阳余晖,她的一双眼眸亮晶晶的,就像是流光溢彩的宝石。
苏绣在她旁边趴下,说:“我打赌,看不见。”
一听这话,裴蔓有些不开心了,扭头看她,问:“如果看见了,你怎么办?”
“那我就……”苏绣手撑下颌,陷入了沉思。
话说到一半,她就错愕地睖睁双眼,看着裴蔓的身后,再说不出只言片语。
裴蔓见她情绪不对,也循她的视线,扭头往后看去。
但下一刻,苏绣就猛地扑倒了她。
一支箭刺破疾风,直直地向他们射来。
在苏绣将裴蔓压倒的同时,那支箭也擦过了苏绣扬起的鬓发,钉在了她背后的墙壁上。
“叮——”箭镞入木,露在外边的翎羽止不住地摇晃。
见到这般情景,两人都为之一怔。
裴蔓年纪小,杏眼睖睁,逐渐泛起泪光。
她紧紧抓着苏绣衣摆,身子颤个不停。
随行的裴家家臣见状,忙将她们两人围在了中间。
目光擦过裴蔓肩头,苏绣对上了一道熟悉的目光。
像是毒蛇的凝视一般,淬了毒的阴冷。
苏绣下意识地愣住,僵在原地,全然不能动弹。
她就愣愣地看着那个方向。
的确是许久未见的熟人。
竹青直裰的男子避在雕花镂空的黄梨木屏风后,似笑非笑地与她对视。
明明沐在天光之下,可他却像是冰寒地狱走出的鬼使,来讨人性命,令人背后发凉。
苏绣直迎他目光,置在身侧的双手逐渐紧握。
终于……遇见了。
第17章
可这次相遇,究竟是巧合,还是蓄谋已久?
苏绣低头看了看裴蔓,心底浮起阵阵不安。
如果是后者,那毒蛇肯定知道了她与裴家的渊源。
若就此牵连了救她性命的裴家,她又该如何自处?
越往深处去想,苏绣的心里就越乱。
但也到此为止了。
对着她的方向,毒蛇举起了手中**。
措不及防地下一刻,箭镞再次飞来,直直射向她和裴蔓。
没有经过任何的思考,苏绣用力推开了裴蔓。
但她的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往后仰,从窗口跌了出去。
“筱筱!”见苏绣消失在窗口,被推开的裴蔓杏眸睖睁,惊措地唤出了声。
在裴家的家臣循箭出的方向追寻时,裴蔓忙扑到窗前,看苏绣的情况。
其时风过,苏绣的杏粉裙摆如波浪漾开。
在身体失重的同时,她紧紧扣住了窗棂,才使得自己没从这二楼坠下。
裴蔓见状,不由松了口气,准备伸手去拉她。
但苏绣已然撑不住了,她的手指她的手臂,快要被生生扯断了。
没等到裴蔓的指尖与她相触,她就失去了所有力气,如断线的风筝一般,掉落了下去。
裴蔓眼睁睁看着,再次惊呼:“筱筱——”
伴随她的声音,风自耳边刮过。
苏绣有些庆幸地想,还好只是从二楼摔下。
这点高度,她最多摔个残废。
但上天似乎挺眷顾她,想象中的骨裂并没有发生。
有英雄御风而来,在半空中救起了她。
那青年抱着她稳稳落地,而在这同时,苏绣也看清了他面容。
剑眉星眸,面部线条硬朗英气。
嘴角微微抿起,显露了几分清冷。
苏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总有些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就在她出神时,青年微不可查地蹙了眉,似对她的凝视心生不悦。
顿了顿,他弯身将苏绣放下。
苏绣双脚落地时,记忆也在瞬间清晰。
对了,眼前的这个人,是那顾氏公子的贴身护卫。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他叫风图南。
怪讨人厌的。
为顾泽辰医治时,就是他在旁边说个不停,好像就他有嘴不得了一样。
所以苏绣看着眼前的救命恩人,心情有些复杂。
还好,风图南并没有想在此地多加停留的想法,救了苏绣之后,就打算深藏功与名地沉默离开。
苏绣也不是个知恩不报的人,见他要走,忙开口叫住了他,道了句谢谢。
风图南却像是没听到,从始至终,连脚步都未曾停下。
看着他沉默背影,苏绣的心情更加复杂了。
不多时,风图南走到了一辆马车前,随那马车离开。
若她所料不差,那应是顾泽辰的车驾。
在这段插曲结束以后,苏绣仰头看向酒楼。
透过大敞的窗户,她看到里边的来回人影。
是裴蔓的随从在酒楼里找寻毒蛇的踪迹。
天光晃进眼瞳,略微刺眼,苏绣迎着光,不由得微微眯眸。
毒蛇刚刚的举动,是要杀了她吗?
如果毒蛇要杀了她,那当初在清水镇的客栈时,他为何没有动手?
明明在清水镇时,他的机会有更多。
苏绣想不明白。
正为此怅然时,裴蔓带人找了过来。
远远地看见苏绣安然无恙,裴蔓就欣喜地提了裙摆,向她小跑过来。
站定在苏绣跟前时,裴蔓还有些喘不过气:“刚刚吓死我了,你没有事罢?”
苏绣眯眼笑:“嗯,我没事的。”
裴蔓的随从并没有在酒楼里找到毒蛇的身影。
芸娘担忧会再出状况,着急地把她们两人赶上了车,亟亟回到定安侯府。
惊魂未定的芸娘自然不会将这事给瞒下来,她到了昌平跟前后,愣是把这件事情描述得惊心动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