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春光——耿遥
时间:2020-04-28 08:44:20

  裴叙:“服。”
  因为裴叙的身份,大理寺并没有为难他们。
  在昌平和郭伯言过来交涉以后,大理寺小做惩罚,就把他们给放了。
  昌平还是那个老样子,恨铁不成钢地拧裴叙耳朵,喝道:“哟,你还真不得了啊!青。楼窑子逛遍了,现在竟然带着姑娘到皇陵找刺激?你是不是活腻了!”
  裴叙答不出来,只一个劲儿地嚎:“疼疼疼疼疼!”
  反观苏绣,就像是处在极乐之境。
  郭伯言扶着她肩膀上下端详,心疼地叹息:“我的筱筱真是命苦,为什么要受到这样的折磨。看看你,短短几天,就瘦了这么多。爹爹这就带你回家,让厨房做些好吃的,好好地给你补补身体。”
  苏绣眼里噙泪,哭得梨花带雨,偏又故作坚强,做出一副可怜兮兮楚楚可人的模样。
  她轻轻点头,带着哭腔应道:“好。”
  郭伯言看到她这般模样,心底是更加怜惜,小心翼翼捧着珍贵宝石一般,把她扶上了车。
  送她上车后,郭伯言转身去找昌平,与他们告别。
  趁父亲转身时,苏绣挑起车帘,对另一边饱受折磨的裴叙做了个鬼脸。
  耳朵快被扯下来的裴叙看到她这欠揍的动作,恨得咬牙切齿。
  他努力想挣脱昌平的桎梏,往苏绣的方向冲去。
  正使力时,昌平却突然松开了他。
  裴叙一个不察,就顺势倒在了地上。
  好巧不巧,他正好倒在了郭伯言跟前。
  看见这样一幕,昌平心头一梗,差点没背过气去:“你……你这混小子!你当真对郭家小娘子,做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裴叙:?
  不,他没有。
  裴叙吞下了所有的委屈,努力地想站起来,堂堂正正说话。
  但他腿上的伤还没有痊愈,他在地上挣扎了好一会儿,都没能站起来。
  郭伯言不知道他受了伤,听了昌平的话,又见他长跪不起,登时白了脸色,一手指他,又惊又气,半天说不出话来:“你、你……”
  裴叙轻叹一声:“对不起……”
  是他没能保护好苏绣。
  “砰——”
  可话还没说话,断章取义的郭老爷就受到了巨大的刺激,两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郭大人!”看到郭伯言倒下,昌平没忍住惊呼出声,随即蹲下了身,努力地想去扶起他。
  但她养尊处优惯了,身上本就没什么力气,再加上郭伯言的块头大,所以就算她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也没能撼动他半分。
  做了无用功的昌平没忍住回头瞪裴叙,冷声道:“禽兽,还愣着作甚?”
  听到这个称呼的裴叙:……
  他不敢吭声,只能拖着病体,向郭伯言挪近。
  这番动静不小,就算苏绣身处车内,也清晰听到了昌平的那声惊呼。
  意识到外边出了事,她当即挑起车帘,向外边望去。
  在看到晕厥在地的郭伯言时,她神色一变,忙是下了车,提起裙摆亟亟赶去。
  她精通医术,赶到郭伯言的身旁后,就将手搭在了他腕上,为他细细把脉。
  发现他并无大碍后,苏绣松了口气。
  她扭头看身旁的昌平,笑道:“我阿耶只是太过劳累,这才体力不支晕死了过去。接下来的几日,只要让他好好休息、调理调理身体,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她笑起来时,明眸弯弯,像极了新月,嘴角梨涡浅浅,甜美得像沾染花卉的蜜。
  触到她笑颜时,昌平禁不住一愣,一股熟悉感涌上心头,使得她良久都不能回神。
  苏绣对上她出神的视线,也下意识地愣住。
  她差点忘了,她已经不是裴筱,不是那个能向昌平撒娇的裴筱了。
  意识到这点,苏绣的心口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闷闷的,还有些疼。
  身为全场唯二的知情。人,裴叙忙插话进来,试图打破此时的尴尬:“既然如此,那就赶紧送郭大人回去罢。”
  苏绣顿了顿,轻轻颔首,应道:“嗯。”
  然后起身,将郭伯言带来的随从喊了过来,背郭伯言上车。
  临行之前,昌平还在细心嘱托,提醒背郭伯言的那名小厮:“小心点儿啊,可别让郭大人摔着。”
  光这还不够,她问苏绣:“我们府上有两三个医术不错的大夫,不然等我回去,让他们去贵府,为郭大人瞧瞧?”
  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昌平向来强势,根本就由不得苏绣拒绝。
  无奈之下,苏绣只得应下了:“好,那就有劳夫人了。”
  说完,就与他们告别离开,施施然上了车。
  在马车驶动前,苏绣挑起了车帘一角,往昌平和裴叙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嘴角不经意地勾起淡淡弧度。
  能有昌平这样的长辈,真好。
  裴家对她的恩情,她好像这辈子都还不完了。
  他们走后,裴叙和昌平也准备离开。
  受伤的裴叙无人照拂,只能可怜兮兮地依靠自己,强撑着站了起来。
  像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他突然回头,向她的方向看了过去。
  苏绣冷不防对上他视线,竟是心慌地放下了车帘,心跳莫名加速。
  那一眼太远,那一眼也太快,她根本就没能捕捉到他的表情,也就不能猜出他心中所想。
  苏绣捂住心口,静默了好一阵,这才平复了情绪,再次掀帘,往外看去。
  但这个时候,裴叙已经不在原地了。
  大理寺的门口空荡荡的,一如她空落落的心。
  苏绣轻叹一声,怀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收回了目光。
  从大理寺到郭府还是有很长一段距离的。
  没待马车停下,晕死的郭伯言就苏醒了过来。
  缓了一阵后,他回想起刚才所发生的种种,眼神复杂地看着苏绣。
  苏绣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假笑问道:“阿耶,你这是怎么了?”
  郭伯言抿了抿唇,良久,才终于出声:“筱筱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嫁给那个禽兽的。”
  苏绣:?
  什么意思?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追问,马车就倏然停住。
  他们到家了。
  郭伯言莫名其妙地坚定一点头,就掀帘下了车。
  苏绣看他离去,一头雾水,百思不得其解。
  经历了这长久非人般的折磨,苏绣累的不行。
  她本想好好休息,一觉睡到天明的。
  然而第二天天还没亮,她就被郭林氏从被窝里拉了出来:“筱筱快起来,跟你爹进宫了。”
  苏绣一个劲儿地往床榻里边缩:“我不要进宫,我不要去给皇帝当妃子。”
  郭林氏:……
  郭林氏:“你进宫不一定能当妃子,但你今天如果不进宫,恐怕活人都当不了。”
  爱惜性命的苏绣一听这话,就像是打了鸡血般,一个鲤鱼挺身,坐了起来。
 
 
第37章 
  私闯皇陵到底不是什么小事,就算因为身份能逃过死罪,但活罪还是得受点儿的。
  此次进宫的,不仅有她和郭伯言,还有陪同裴叙的昌平。
  在看到裴叙时,郭伯言没忍住鼻子一哼,分外不屑。
  苏绣不明所以,疑惑地看向裴叙,以眼神询问。
  但裴叙只轻叹了一声,什么都没有说。
  正好圣人遣人传话,宣他们觐见。
  一行人也没办法再交流些什么,沉默地随小黄门的脚步,走进了大殿。
  苏绣和裴叙早就串通好了,有了统一的说词。
  所以进宫面圣时,她一点都没在慌的:“狩猎那日,臣女身子不适,就先行离开,不巧在路上遇见了歹人。裴三公子本欲救我,却奈何寡不敌众,也被拖下了水。谁知那群歹人胆大包天,抢劫不够,竟还想去盗墓。臣女与三公子察觉此事,便想去阻止,却不想……误触了皇陵里的机关,致使皇陵塌陷。冒犯了先帝亡灵,臣女万死难辞其咎。但此事与臣女父母毫无干系,请陛下莫要降罪臣女父母,仅罚我一人罢!”
  说完这些,苏绣眨了眨眼,挤出两行泪水,然后以额触地,长跪不起。
  这场戏做的极好,圣人听后,仿佛是信了,不仅免了他们的罪,还赐不少好东西,说是怜他们遇到这样的不幸。
  看着眼前的一堆赏赐,苏绣差点没控制得住表情,叉着腰仰天大笑起来。
  还好圣人还有要事与郭伯言和昌平相商,将多余的她和裴叙遣退了出去。
  一踏出殿门,苏绣就停住了脚步。
  裴叙察觉她的逗留,没忍住回头看她。
  谁知一扭头,就对上了一双盈盈带笑的明眸。
  好似盛了潋滟春。光,明媚得炫目,那眼底又像是有星辰点缀,璀璨生辉。
  弯成月牙的眼睛,宛如这世间最珍贵的宝石,漂亮剔透,难以用言语表述。
  裴叙对上她的视线,一时间,竟有些失神。
  直到苏绣笑着出声:“我发财了。”
  尾音上扬,与一边的莺啼共鸣,分外悦耳。
  裴叙愣了愣,似也被她话语里的欣喜感染,微弯了唇角:“这就能让你开心成这样?”
  苏绣点头如捣蒜:“你这种有家产继承的纨绔子弟,是不会懂我们贫苦人家的感受的。”
  裴叙:……
  说得好像郭家很穷似的。
  顿了顿,他眉梢微挑,笑:“你这么喜欢钱,不如嫁给我。你嫁给我的话,我就在你的院子里堆一座金山堆一座银山,让你看个够。”
  他的语气太过轻挑,苏绣听后,震惊的同时,心底竟暗暗滋生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像是喜悦,又像是失落苦涩。
  就好比吃过蜜饯以后,再尝到柑橘酸涩的滋味,淡淡的甜蜜之后,泛起无边的苦涩。
  苏绣愣了愣,随即别过脸避开他视线,闷声闷气地说道:“你可真了不得。”
  也不知裴叙是真聪明还是真傻,他不但没有察觉出苏绣语气的变化,竟然还以为她这是在夸他,笑得更开心了:“我家好歹是世袭的爵位,所以家底还不错。我虽然不受宠,但我还是有不少……”
  没等他把话说完,苏绣就阴着一张脸,从他的身前冷漠走过。
  她的发丝被风扬起,轻轻拂过了他的脸颊。
  暗香萦绕鼻端时,裴叙也下意识抬手,捂住了被她发丝扫过的脸颊。
  有些痒,那酥酥麻麻的感觉似顺着肌理蔓延,淌入了他的心间。
  漾开砰然的悸动。
  这升起的异样情绪,令裴叙有片刻的失神。
  他扭头看苏绣的背影,微蹙了眉头。
  裴叙就是不明白女人的这一点。
  莫名其妙地不理人,莫名其妙地发脾气,令人琢磨不透。
  在心底轻叹一声后,他当即抬脚,跟上了苏绣步子。
  “你害羞了?这有什么好害羞的,男婚女嫁,很正常的事,你嫁给我又不会吃亏,再说了……”他不知死活地在苏绣耳畔叨叨。
  苏绣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听了他的话以后,回头瞪他:“裴三公子对谁都会说出这样的话吗?你若想要娶妻生子,随便找个人不就行了吗?我有什么理由非要嫁给你呢?你又为什么非要缠着我呢?”
  她接连的质问,令裴叙瞬间愣怔在了原地。
  这片刻的失神,使得他没能拦住苏绣。
  苏绣深吸一口气后,闭了闭眼,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从他身边漠然走开。
  他什么都不懂。
  可什么都不懂……就可以做出这样的事情吗?
  说出那样的话来,他是无心的,但如果……她当真了怎么办?
  明明是她所期许的话语,可她却清晰的明白,那都是假的,当不得真的。
  海市蜃楼一般,近在眼前,却虚幻得遥不可及。
  留给她一场空欢喜。
  垂在身侧的手逐渐紧握成拳,苏绣屏住了呼吸,加快了脚下步伐。
  但身后的那人却像是一块狗皮膏药,如何都不肯放过她。
  身后的脚步声始终紧跟,苏绣知道是他,就更想把他甩开。
  在走过一座小桥时,她看见了前方转弯处的一座假山,顿时心生一计。
  于是她加快了脚下步子,趁裴叙追来时,迅速躲到了那座假山的里边,透过交错眼前的葱绿灌木,静观外边的情形。
  还好,裴叙并没有发现她的踪迹,还以为她向前走远了,在假山前顿了顿后,就亟亟沿小道追去。
  不多时,他的挺秀身影就消失在一片明媚春。色里。
  苏绣也收回了目光,两臂环住膝盖,低垂眼睫看着地面。
  “……裴叙大傻子。”她咬住下唇,许久,才闷声吐出这句话来。
  声线微颤,带了几分哭腔。
  既然他对她无意,他又为什么……要说出那样令人欢喜的话来?
  真的是……太过分了。
  苏绣紧咬了下唇,努力克制着情绪,可慢慢地,她的眼睛发涩,视线逐渐模糊起来。
  “……什么都不懂,大傻子,臭流。氓,登徒子……”她抬起一只手抹泪,低骂道。
  正此时,一把低沉嗓音响在了耳后,震得她登时顿住了动作:“我不懂什么?”
  那人将声音压得极低,所以染了几分低哑。
  像极了吹过竹林的微风,拂动枝叶窸窣,温柔且缱绻。
  这声音太过熟悉,几乎是在他开口的瞬间,苏绣就猜出了他身份。
  他来的突然,她缓了许久,才终于有了反应,抬起手揉了揉眼睛。
  她本是想回头看他的,却突然被外边的一阵动静吸引了注意。
  “宁王请留步。”少女的声音还有些稚嫩,脆生生的,像极了春日里的黄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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