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春光——耿遥
时间:2020-04-28 08:44:20

  穆丞吓得惊坐起,却又被苏绣给硬生生按了回去。
  “快让开!”下一刻,眼前的女子高喊出声,气势逼人。
  躺在地上的穆丞离她最近,愣是被她的声音震得耳后发麻。
  穆丞仰视着她,禁不住一愣。
  他师姐……真帅。
  不过这样真的好吗?
  吼这些人高马大的衙役,真的不会被他们抓起来丢到牢里、拳打脚踢一番吗?
  就在穆丞绝望闭眼时,他那见不得的师姐就像是戏子上台,顿时换了个人。
  这一次,她扮演的是娇滴滴的小娘子:“我师弟患有哮症,受到刺激便会复发。还请各位官爷能让开,不然他呼吸不畅,就会……就会当场病亡。”
  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下手却狠毒得要了人命,穆丞被她掐得如将死的猪,声嘶力竭,震耳发聩。
  衙役们见他面目狰狞、痛苦不堪,还真信了苏绣的鬼话,犹豫着退后,与他们拉出一段距离。
  趁这时,苏绣低声安排:“待会儿见机行事,我引开他们,你回去接师父。一定是有人在暗中陷害我们,这个地方,我们不能再留了。”
  这次,穆丞听清楚了,了然地点点头。
  大夫的身上,总会带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到了关键时刻,这些累赘还能发挥点儿作用。
  苏绣做出暗示时,穆丞一个鲤鱼打挺,手一扬,挥了一把迷魂散出去。
  中招的几个衙役以手捂鼻,还是不可避免地吸入一些,不消片刻就痴傻了。
  而另一边,苏绣挥出痒痒粉,还不忘趁此机会挑拨离间:“说出你们这帮兄弟伙的秘密吧!”
  没有意识的人真心话张口就来:“李四那小子,惯会恶心人,他半夜里被张三的呼噜声吵醒,就拿臭袜子堵人家嘴。”
  打呼噜的张三一听,恶心得两眼一瞪,追着李四满屋子跑。
  挑拨离间的大戏继续,有人继续爆料:“我上次看见赵武,把李四擦脸的帕子用来擦脚。”
  ……
  一时间,大堂之上鸡飞狗跳。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苏绣一把拽过穆丞,拉着他开始逃命。
  直到这时,乱了阵脚的衙役们才后知后觉,同心协力追他们。
  苏绣身上带了锁链,被拖着跑不快。
  无可奈何之下,他们先躲到了一个巷口。
  穆丞找出一根稍粗的毫针,尝试着将锁链打开。
  苏绣本不信他能成功,却不料下一刻“咔哒”一声,锁开了。
  “师姐,这锁居然还没你那柜子牢实。”穆丞啧啧两声,叹。
  静默片刻,他愣住了。
  一抬头,就对上苏绣那盈盈带笑的目光:“很不错嘛。”
  穆丞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我没打开你的柜子!”
  “谅你也不敢。”手脚重获自由,苏绣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筋骨。
  他们没说几句,就有官兵追来。
  按之前的计划,两人分开行事。
  穆丞回济世堂带穆青离开,以免有人将穆青作质,威胁他们。
  苏绣则引开官兵,为穆丞争取时间。
  他们约定,两刻钟之后,在小镇的双溪河相汇。
  分开前,穆丞对她说:“师姐,你腿那么短,可得跑快点啊!”
  苏绣踢了他一脚:“腿短也是你师姐,滚!”
  苏绣这边进行得很顺利。
  她虽然跑不快,但点子多,痒痒粉辣椒粉面粉统统上阵,把身后的官兵唬得一愣一愣的。
  不消多时,她就到了约定好的地点。
  可穆丞和师父始终没来。
  料想到可能是出了意外,苏绣简单伪装,重新回到小镇,打算去接应他们。
  但还未走近医馆,就看到黑烟袅袅。
  “济世堂起火了!”有人大呼。
  火光灼目,映在她骤然失去血色的苍白面庞上。
  师父和穆丞,会不会还在里边?
  一想到这个可能,苏绣就冷静不下来。
  趁周边无人注意,她轻车熟路地溜到后门,进了着火的医馆。
  里边的火已经很大了,浓烟滚滚,火光灼目,几乎已看不清眼前情形。
  “师父……咳咳。”苏绣不顾火势,熟悉地摸索到二楼,进了穆青的房间。
  她被浓烟熏得掉眼泪,什么都看不太真切。
  废了好大的劲儿,她才努力睁开眼,看见了里屋中间、那倒地的两个人影。
  “阿丞?”苏绣惊愕出声,心头像是被重重一击,酸胀得厉害。
  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她跌跌撞撞向他们过去,想要察看他们的情况。
  尚未靠近,身后就有一道疾风袭来。
  苏绣下意识避闪,却撞在旁边的柜子上。
  那上面的沉香木漆盒顺势落地。
  “啪”地一声,身后的人持剑向她刺来。
  苏绣倒地避开,刚好将那盒子揽入怀中。
  匆匆一眼,她认出这盒子是师父最宝贝的东西。
  身着夜行衣的人没打算放过她,一次落空后,又继续向她发起攻击。
  苏绣躲闪时,踢了地上的那两人一脚,总算看清了他们的真实面目。
  根本就不是穆青和穆丞。
  恐怕这场火,是想制造他们已死的假象,或者……特意引她回来。
  刚刚冲进来时,她因为心中担忧,没有细细去想。
  如今回过神来,自然不会再傻乎乎地逗留。
  奈何那黑衣人对她穷追猛打,苏绣又只会些三脚猫功夫,怎样都逃不到楼梯口。
  她扭头看了看窗户,心生一计。
  一边躲一边往后退,苏绣顺利到了窗口。
  从这里到楼下还是有一定高度的,摔下去虽不致死,却也有可能落个残废。
  苏绣手扶窗棂,怕极了的模样,杏眼泪盈盈,哭哭啼啼的问道:“大侠为何要杀我们师徒?我师父师弟现在又在何处?你若想要我死,也要让我死的明白。”说完,还可怜兮兮地抹了把泪。
  大侠人狠话不多,理都没理她,就直接提了长剑,向她步步走来,杀气逼人。
  苏绣盯着他眼睛,紧握起的拳骨节发白。
  那人高高举起了手臂,作势向她劈来。
  剑落下的前一刻,苏绣手一扬,手里残余的辣椒粉就挥了出去。
  估计是那人看她太弱,也没怎么防备。
  于是就这样轻而易举地中了招,大叫一声后,抬手捂住了眼。
  苏绣眼疾手快,再上了几根毫针,瞬间把他整的没了攻击力,动弹不得。
  苏绣本还想从他口中逼问出穆青和穆丞的下落,但火势迅猛,顶上的梁柱被火舌舔舐,倏然断裂,重重地向他们砸来。
  听到动向,她也来不及再顾其他,推着黑衣人往窗口栽去。
  “啪——“窗户被撞破,苏绣和那黑衣人齐齐掉了下去。
  “小心!楼上还有人!”底下有人惊呼,瞬间为他们让出块空地。
  落地的瞬间,苏绣仿佛听到了骨裂的声音。
  她动了动手脚,发现自己没有残废,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身上还是有些隐隐作痛。
  正当她准备站起时,身边传来一道熟悉声音:“这不是苏大夫吗?”
  被认出身份的苏绣一愣。
  济世堂的火烧得正盛,有点点火光跳跃在苏绣的眼底,她沉默着,没有应答。
  来不及了。
  里面的那两个人一定是早已被火苗舔舐成面目全非的尸体。
  任谁都会以为那是穆青和穆丞,不爱管事的官府也不可能凭她的一面之词,帮忙找寻他们的下落。
  更何况,她杀害林三娘的嫌疑还没有摆脱,官府到处找她。
  她没有任何的证据,也没有任何的依靠,若落入官府的手里,就只能被定罪,关在牢狱里。
  师父和穆青到现在还生死不明,她绝对不能地背负上这个罪名。
  于是她慌乱地按住面巾挡脸,趁其他人认出她之前,从这里落荒而逃。
  但她的行踪还是暴露。
  在离开济世堂后不久,官兵们追了上来。
  “站住!”身后,男人扬声高喝,叫住了她。
  苏绣不敢停下,一愣后,又加快了脚步,欲从他们的眼底逃脱。
  可身后的官兵穷追不舍,苏绣很快被他们逼到了绝境。
  她走近了一个死胡同里面。
  前面没有进路,身后又有追兵。
  她转身看向出口,静静听着那脚步声靠近,心跳仿佛凝滞。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苏绣手忙脚乱地在身上摸索,想要找出点儿什么来。
  “啪——”突然间,袖中的一个小盒子掉落了出来。
  苏绣低头一看,发现正是她从师父房间带出的那东西。
  外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经有人影拓在了出口的地面上。
  巷子的旁边置放了一堆竹筐,苏绣忙捡起盒子,躲在了里边。
  鬼使神差般,她像是忘却了眼前危机,轻轻启开了那沉香木漆盒。
  里边只放置了一颗药丸,像是黑珍珠一般,散发出独有的惑人光辉。
  苏绣抬手将其拿起。
  那群官兵已经走了进来,停在了那堆竹筐前。
  他们走动时,光影明明昧昧,透过竹筐的缝隙照了进去。
  却还是令人看不清里边情形。
  有人注意到了那一堆东西,对头儿指了指。
  头儿点了点头,下一刻,他的一个手下就粗暴掀开顶上竹筐。
  里边的确有人。
  但却是个六七岁的小女孩,缩在一堆衣物里,就像是襁褓里的婴儿,娇。小得可怜。
  此刻,她轻轻喘息着,睁大黑白分明的鹿眼看他们,似有些害怕。
  领头的官兵见状,微不可查地蹙了眉:“谁家的小孩儿?竟然躲在这个地方?”
  那女孩儿一愣,竖指唇钱,“嘘”了一声:“大叔不要说话好不好?我……我正在玩儿躲猫猫呢。”
  官兵的头儿犹疑地看了她一眼,又扫视四周。
  这条巷子两边墙壁极高,那女子又不像是会武之人,理应翻不过这墙。
  可除了这竹筐里的小女孩,再无其他人的踪影。
  但刚才,他们明明有看到那个女子走进这巷道?
  怎么突然就没人了?
  “这小贱蹄子还跑得挺快。”头儿有些气闷,忍不住低骂了一声,一无所获地带着人离开。
  看着他们逐渐远去,小女孩儿长舒一口气,随即像是脱力般,软绵绵地倒在了竹筐里。
  她的身上仅着了白色中衣,极不合身,袖口宽且大,就像是戏班子的戏服,松垮垮地搭在她瘦小的身子上。
  细白的小手里拿着漆盒,另一只手则紧按心口,痛苦地喘息着。
  全身血液急流,烧得她小脸通红、额角沁汗,几乎融化。
  刚才……就差那么一点点,她就要撑不住,在那些人的面前露馅了。
  她紧紧咬住下唇,才没让痛苦的呻。吟逸出唇边。
  是这药……
  苏绣费力地将盒子举到眼前,想看清那是何物。
  费尽了全力,她终于昏迷的前一刻,看清了那漆盒边沿的小字。
  归真。
  可令人返老还童的,归真。
  所以她现在,变成了一个稚儿。
 
 
第8章 
  “师父,这世上真有能令人返老还童的药?”
  “不过是先人胡诌,你也信?若真有人做出了这种药,那它也是不堪的存在,是能导致这天下大乱的祸根!毕竟这种东西,能令人失去理智,就算是逆天而行、以命为祭,也要争得个头破血流,获得此物。”
  “这药真是可怜,还未现世就被您贬得一文不值。我懂,像您这样上了年纪的人啊,总喜欢讲些不是道理的大道理。你就承认了罢,你这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死丫头片子,说谁上了年纪?”
  ……
  “小姑娘,你怎么睡在这里?”
  遥远的对话与现实的声音交叠,苏绣终于自幻境脱身,苏醒了过来。
  睁眼看到的,是一个熟悉的妇人,张大娘。
  张大娘是来这里拿竹筐的,却没想到在这竹筐里,看到一个瘦瘦小小的孩子。
  脸带泪痕的可怜模样,像是被抛弃在这里的。
  苏绣看到熟人,险些就张嘴唤出了声。
  但她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
  她差点忘了,她因为吃了师父的药,已变成了稚儿身。
  若以这般形态与熟人相认,只会教人惊疑。
  张大娘见她沉默,还以为她是伤心的说不出话来,怜惜地摸了摸她脸,叹:“可怜见的,也不知是谁家的父母,这样狠心。”随后,她问她:“孩子,饿了吧?大娘请你吃包子。”
  张大娘向来心善,苏绣一直都知道。
  所以她轻轻点头,嗯了一声,就搭上张大娘的手,随她离开。
  路上,张大娘心细地发现她衣裳不合身,又带她去裁缝铺找了件小衣服给她套上。
  虽不是什么绫罗锦缎,但苏绣穿着,格外舒心。
  她仰头看着张大娘,红了眼眶:“谢谢大娘。”
  张大娘心疼地给她抹泪:“不哭不哭,花了脸就不好看了。”
  随后,张大娘又带她去了自家包子铺。
  那地方就在济世堂隔壁。
  苏绣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倒也不担心暴露身份。
  毕竟在此之前,她也如同这些世人,不相信返老还童的事情。
  过了大半日,济世堂的火已经被灭了。
  她回忆里的小医馆,成了眼前这一片乌黑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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