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春光——耿遥
时间:2020-04-28 08:44:20

  若毒蛇是带师父他们去了长安,那这件事就没那么简单了。
  向马夫道谢过后,苏绣神游着回了客栈。
  沉思使她无法聚精会神,自然而然地,她与迎面而来的人撞了个正着。
  苏绣人矮个子小,吃亏的人除了她没别人。
  她不可避免地摔了个四脚朝天,倒在地上嘤嘤嘤:“呜呜呜好疼……”
  哭哭啼啼着,她抬起了头,看向头顶的罪魁祸首。
  那人仗着比她高大,低头俯视。
  逆着天光,还对她露出开怀笑意:“不好意思,我走路一般不低头。”
  苏绣:?
  苏绣气得有些不想说话。
  她从地上爬起,非常生气地抬头看他。
  但对上那人眼眸,苏绣硬生生地把火气给压到了心底。
  差点没把她给活生生烧死。
  “爹爹……”苏绣眨了眨眼,迅速蓄了泪。“筱筱好疼的。”
  裴叙俯身,与她平视,嘴角微勾,笑:“要学会坚强。”
  苏绣作势要哭。
  下一刻,裴叙就把她抱起,凑到她耳边低笑:“不要再哭了,当心我手滑。”
  苏绣听出了他的威胁意味,忙是紧搂了他脖颈,噤了声。
  现在的她不过是个小孩子,裴叙的身高于她,差不多是参天大树。
  如果她从他身上摔下来,不死也要残废。
  见她乖巧了,裴叙逐渐敛去笑意,面无表情地抱她离开,去大堂用膳。
  店里的小二很快将他们要的包子馒头和清粥送上。
  直到用完膳,裴叙的脸色还是很臭。
  一言不发的模样倒还有那么几分正经严肃。
  苏绣暗自切了声,但还是认怂地跟在他身后,一个屁都不敢放。
  回房以后,裴叙很大爷地坐到屋内的藤椅上,懒洋洋地靠在椅背,长腿交叠伸出。
  苏绣没有防备,险些被他给绊倒。
  她一个踉跄,就倒在了裴叙的腿上。
  裴叙倒没多大反应,就冷眼看她,一张脸跟泡在粪坑一样臭。
  苏绣差点没没忍住,对他翻了个白眼。
  都是爹娘生的,拽什么拽?
  但现实迫使她低头。
  她现在就是个黄毛丫头,除了吃饭睡觉装可怜,好像也没什么能做的。
  就算她还会医术,人一看她这小屁孩模样,也不可能找她医治。
  如果要她去乞讨……那不可能的。
  苏绣看着眼前大腿,适时装软弱。
  泪水说来就来,她泪眼盈盈,可怜兮兮地扯了扯裴叙袖角,小声问道:“爹爹这是怎么了?都不理筱筱了,还这么吓人……”
  裴叙没有说话,垂眼看她扯住的衣角。
  苏绣一愣,连忙松开。
  似是极为嫌弃,他轻轻掸了掸她牵过的衣角。
  然后抬眼看她,问:“你什么时候离开?”
  这个问题,苏绣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济世堂没了,师父和穆丞也不在身边。
  她要去长安找他们,可现在的她,却连生计都难以维持。
  但她也不能一直都在裴叙身边,什么都依靠眼前这个相识不久的人。
  苏绣沉思片刻,正要开口应答。
  却被裴叙出声打断:“既然你不着急离开,那就跟我走。”
  苏绣表示很拒绝。
  她还没有找到归真的医术恢复原样,她还要去长安找师父和穆丞。
  绝对不可能为了一时安逸,就跟他离开的。
  “我带你去长安。”裴叙看着她眼睛,郑重道。“回去以后,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苏绣打断:“我答应你。”
  裴叙:……
  希望她能履行承诺,好好向他爹娘解释。
  他根正苗红的大好青年,已经被她给弄得身败名裂了。
  他还年轻,还不想被他爹娘打死。
  “什么时候启程?”苏绣两眼发亮,看着他,问。
  “明日一早。”
  裴令安收到顾泽辰传去的信,遣人快马加鞭过来,催他回去挨打。
  裴叙突然有些绝望,懒懒靠在椅背,一动不动。
  苏绣倒是很亢奋,蹦蹦跳跳离开了客栈,准备回济世堂一趟,找找归真的医书。
  但济世堂已被烧成一堆废墟,连房梁都成了炭,更别说那薄薄的几本书了。
  所以这一趟,自然是无功而返。
  正当她准备灰心离开时,却有人叫住了她:“小姑娘。”
  苏绣一愣,闻声回首。
  果不其然,是她熟悉的人,张大娘。
  张大娘的手上还端了一屉包子,打算重在蒸笼上,一抬头,就隔着朦胧水汽看到了那熟悉的娇小身影。
  于是她试探地唤出了声。
  看到张大娘时,苏绣一愣。
  上次离开突然,还没来得及和张大娘告别。
  也不知道这几日,张大娘如何了。
  苏绣的心里升起几分歉疚,扭扭捏捏向包子铺走去。
  “大娘。”到张大娘跟前站定,苏绣仰头看她,甜甜一笑,唤。
  张大娘叹了口气:“你这孩子,走的时候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你找到你爹娘了吗?”
  苏绣点头:“嗯,找到我爹爹了。”
  虽然是假爹爹。
  张大娘忍不住责怪了几句:“也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当父母的,自己的孩子也不好好看着,可怜你了,小小年纪受这么多苦。”
  苏绣假笑不语。
  张大娘又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怕她在一旁饿了,还端了一叠包子给她。
  苏绣被逼着吃完,总有种即将化身包子精的感觉,肚皮都快撑破了。
  但明日离开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苏绣不免就有些感伤,在包子铺待到了傍晚。
  直到夜色降临,才依依不舍地准备离开。
  张大娘依旧热情,给她装了不少包子,让她带回去给假爹。
  苏绣推脱不过,留了一袋碎银,无奈地抱着包子走了。
  她肚子里是包子,怀里抱的也是包子。
  就差没变成个包子了。
  吃的太饱走不动,等苏绣拖拖拉拉回到客栈,天色已经很晚了。
  客栈里的人大都离开,大堂里寥寥数人,安静得有些可怕。
  吃成包子的苏绣如行尸走肉般穿过大堂,摇摇晃晃着上楼。
  不是冤家不聚头,她又和裴叙在楼梯口撞了个正着。
  看到苏绣怀里的包子,裴叙十分自然地拿起一个,放到嘴边。
  他问:“你去哪儿了?”
  苏绣:“深山老林修炼去了。”
  裴叙:……
  当他傻子呢。
  裴叙气闷,又拿了一个包子,转身上楼。
  苏绣见状两眼一亮,忙追上去:“爹爹,这个包子是我跑了好几里的路,特地去给你买的,你一定要吃完哦!”
  说着,就不顾三七二十一,一股脑地把包子全往他怀里塞。
  摆脱包子一身轻松的苏绣很是开心,蹦蹦跳跳地上了楼。
  裴叙冷不防地被塞满怀包子,不免愣怔。
  他停留在原地看苏绣远去,满心疑惑。
  他像是爱吃包子的人吗?
  不过这包子……还挺香。
  裴叙没忍住,又吃了一个。
  因为吃的有些多,裴叙挨到了后半夜才睡。
  偏偏第二天还要早起出发,所以被人从被窝里掏出来的裴叙莫名有些暴躁,对谁都是一张臭脸。
  苏绣看着他眼底暗青,忍不住啧了一声。
  真是世风日下。
  好好的年轻人不学好,也不知道在夜里做些什么偷鸡摸狗的勾当。
  裴叙没看见她眼底鄙夷,上车以后,就抱臂胸前,阖眼小寐。
  至于顾泽辰,他是没办法去顾及了。
  现在他爹催他回去,他不敢不从,只能先抛弃那个病患离开。
  顾泽辰也算是有点良心,知道是那封信害了裴叙,还特地出来,送他一程。
  可惜裴叙睡得像去世,没能与他亲自告别。
  还是苏绣挑起车帘,对顾泽辰道明缘由。
  裴叙的无理相待并没有对顾泽辰造成什么影响。
  从始至终,他都保持着得体微笑,不愠不恼。
  他说:“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叨扰了。裴小姐与三公子,一路小心。”
  苏绣甜甜笑着,应了一声:“好,谢谢你。”
  趁此空档,她看了看顾泽辰的脸色,又叮嘱:“公子大伤未愈,还是少见风少操劳的好。”
  大抵是没想到一个小姑娘会对他说这样的话,顾泽辰很明显地愣了愣。
  但他掩饰得极好,须臾,便又如常地对她一笑:“多谢小姐挂心。”
  苏绣笑而不语,复又放下车帘。
  隔绝了车外的一片光景。
  清水县地处临州,而临州又与长安相邻。
  一行人紧赶慢赶,在第二天的傍晚抵达长安。
  虽然从小到大,裴叙挨过的打不在少数。
  但进城之后,他还是有些忐忑。
  毕竟这一次,他犯的可是大错。
  裴叙扭头看苏绣,绝望地闭了闭眼。
  算了,反正他爹娘不会把他给打死。
  虽是这样心理安慰,但真正迎接鞭打棒锤时,裴叙还是很崩溃的。
  “你这臭小子,活腻歪了是不是?!多大的人了,还在学小时候那一套,离家出走呢!我告诉你,你就算是死在外边了,我也不会去找你!”
  裴叙的母亲昌平大长公主,是当今圣人的亲姑姑,真正矜贵的人儿,打起人来,却一点儿都不手软。
  裴叙被她追的满院子跑,差点没跪地求饶。
  “阿娘,我错了,你别打了成不?”他跃身跳到长廊之顶,苦着一张脸问。
  昌平最见不得他这无赖样,偏他又在房顶上,她也打不着,不免气闷,叉腰站在长廊边,气得用辫子指他:“你不喜欢郭家的小娘子你就直说,何必跑到乡野去乱搞,还给我搞出了一个孙女来。你说你有没有羞耻心有没有人性啊?你快给我滚下来,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有严母就有慈父。
  此时,裴令安笑吟吟地抱苏绣过来,出声安抚:“夫人,那混小子有什么可在意的,你快过来看看你孙女,看这眉眼这鼻子,真跟你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是个美人胚子。”
  一听这话,昌平的注意就被转移,好奇地向苏绣看过来。
  小姑娘初到此地,怯怯地不敢说话,抱住裴令安的脖颈,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她。
  这一副小模样,既可怜又可爱。
  还没有孙子的昌平登时乐了,忙从裴令安的怀里接过苏绣,一阵嘘寒问暖:“我的乖孙女啊,可算见到你了。你爹爹真是个混球,竟然一直把你藏在外面不让我们看到你。这么多年,你都在遭受苦难,可怜你了。”
  被鞭打迎接的裴叙:?
  裴叙:“阿娘,她不是……”
  “砰——”
  话还没说完,裴令安就眼疾手快一粒飞石,把裴叙从房顶打了下来。
  裴家的亲生儿子,就这样惨烈落地。
  作者有话要说:
  裴叙,卒。
  本文完。
  裴叙:????
 
 
第12章 
  好在裴叙皮糙肉厚,这一摔,也就是断了手。
  而裴令安夫妇也没将他放在心上,抱了孙女就走,任由他自生自灭。
  最后,还是裴叙独自强撑,冷漠凄清又惆怅地回到院子。
  一想到苏绣在他爹娘那里受尽恩宠,而他孤苦无依下场惨烈,裴叙就郁结于心气得不行。
  气急之下,他握紧双拳砸在桌沿。
  “砰——”伴随一声巨响,裴叙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骨裂的疼痛使得他良久回不过神,抱着断手静默了好久,他才有气无力地弱弱出声:“……来人,请大夫。”
  还好这世间的大多数事情,都能以金钱解决。
  在接骨后,裴叙感受到了来自大夫的善意。
  “三公子的手并无大碍,好生静养大半个月,就能痊愈了。在此期间,请您务必少动这只手,按时服药。”给裴叙的手里三层外三层地包了几大圈,老大夫出声嘱咐。
  裴叙有些感动,大夫走时,非常大方地多给了他一大袋银子。
  呵,这世间,除了生老病死,没有什么事情是金钱办不到的。
  如果办不到,那一定是钱不够。
  或者说,对方太有钱,不稀罕。
  所以他爹娘才会抛弃他。
  接下来的几日,伤残的裴叙都瘫在房里,偶尔去他爹娘面前晃晃。
  然而老来得孙的裴令安夫妇全然不将他放在眼里,一心逗弄孙儿。
  坐在一边的裴叙就像是一个局外人,面无表情地看裴令安夫妇对苏绣嘘寒问暖。
  “我家筱筱太瘦了,来,张嘴,试试这水晶龙凤糕的味道如何?”昌平说着,就将一块嵌红枣的剔透糕点递到苏绣嘴边。
  苏绣张口去衔,噙着甜美笑意点头。
  裴令安又怕她噎着了,舀了羹汤给她:“慢慢吃啊,不好吃的话,阿翁再给你换。”
  “啧。”裴叙冷眼旁观,没忍住轻嗤出声。
  不意外地引来裴令安和昌平的白眼。
  昌平冷笑:“唉,也不知道我家筱筱是造了什么孽,会有这样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没心没肺的爹。”
  裴叙:?
  他矢口否认:“我不是。”
  “你不是什么?不是人吗?”昌平再次冷笑,“我也真是可怜,生出你这么个孽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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