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燃轻笑一声,抬眼闲闲地瞧她,“坐起身来,本王替你换药。”
沈未凉面颊一红,推脱道,“不必麻烦王爷了,更何况我伤在肩头,这男女授受不亲的……”
萧燃没什么耐心地皱了皱眉,喝道,“别废话,坐好了!”
沈未凉被男人陡然提高的声音吓了一跳,见他神色逐渐烦躁起来,遂闭上嘴巴,慢吞吞支棱着倚靠软枕坐直了身子。
萧燃俯身凑近了些,抬手掀开女人薄薄的一件外衫,瞧见她瘦削的肩头上大大小小也留了不少或深或浅的疤痕,似乎年代久远的样子。
而新添的这道伤口,被剜去一小块皮肉,虽不严重,看着却格外骇人。该是很疼吧。
男人上药的动作堪称温柔至极,一举一动都透着小心翼翼的意味。最后缠上纱布时,他粗糙的指腹轻轻划过沈未凉露在空气中的肌肤,竟生生让她心口跟着颤了一颤。
灯火闪烁,将萧燃认真细致的面容投在墙壁上,恍惚间,沈未凉看见他所有的目光和欲望,毫无保留地都给了自己。
甚至连眼底,都写满了疼惜。
沈未凉呼吸慢了一拍,一动不动地盯着萧燃专注的眼眸。待到男人回过头时,眼里的情绪也悉数掩去,恢复了往日恶劣的语气,“看什么,本王就这么好看?”
女人晃了晃脑袋,心里腹诽着,方才一定是她的错觉。她怎么会糊涂到竟觉得萧霸王对她产生了缱绻温柔的疼惜之情?!
沈未凉深呼吸一口气,笑了笑,“多谢王爷。”
男人不自然地将她衣衫拢好,垂首答,“ 你替本王挡了飞刀,是本王该谢你。”
沈未凉笑得更加爽朗,仿佛天地间顿时云销雨霁般,“王爷不必道谢,方才我说得都是气话。您赶来龙泉寺替我解了围,我还没有好好谢您呢。”
萧燃闻言,微微勾唇,懒散着抬眼看她,“好好谢本王,是个什么谢法?”
沈未凉歪头当真思考起来,“要不然,我给王爷下个厨?”
萧燃饶有兴趣地扬唇,摇摇头,“本王可不像你那般嘴馋。”
沈未凉佯装生气似的瞪他一眼,又道,“那我给您唱个曲儿?”
男人笑得不屑,“你还会唱曲儿?”
沈未凉忙不迭点点头,“我自小就住在军营里,会唱好些慷慨激昂的曲子呢。”
萧燃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可惜,本王不想听。”
沈未凉:……
女人知道萧霸王是个难伺候的主儿,遂腆着脸又问,“那王爷到底想让我怎么感谢您?”
萧燃慵懒地从床沿边站起身,随口道,“本王一时也没想好,这个谢礼,就暂且留着吧。”
沈未凉乖乖颔首,而后察言观色地开口问,“王爷,至于那个傻奴隶明儿我还要送走嘛……”
萧燃负手,没好气地白她一眼,边转身往外走边回答,“好好养伤,没事别乱跑。”
沈未凉循声面上浮出个得逞的笑容,语气也欢快了几分,冲着男人大步离开的背影喊着,“多谢王爷,我知道啦!”
萧霸王没否认,那就是同意她留下那个奴隶了。看来萧燃似乎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好通融许多。
-
山阳匪窝。
孟长礼醒来时,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关在间只有一扇小窗的屋子里。他挣扎着动了动手腕,一阵钻心的疼痛从腕子处传来。
男人轻声咒骂着,转脸却瞥见不远处的翠浅正仰面躺在稻草堆上。小姑娘呼吸轻柔,紧闭着双眼,安安静静地沉在梦乡里,惶然不知身处何地。灯火幽昏,似乎重一些就会将她单薄的身子吞噬了去。
孟长礼盯着她柔软白嫩的脸庞一阵出神。不知怎么的,让他想起往日一些零星破碎的片段来。
早年他投身戎马,曾在大战中险些丧命,得亏薛校尉以身相护,才将他从万军丛中救下。后来也不知是何处的农家女,收留了他和重伤的薛校尉,一照顾就是两年之久。
他当时伤了眼,无从得知那农家少女的相貌。若是能得以窥见,想来约莫也同翠浅这丫头一般,娇俏可人吧。只可惜一别经年,薛校尉战死疆场,他竟是再也寻不到救命恩人的下落。
正当孟长礼陷入回忆之时,屋门被打开了。一束刺目的阳光投射进屋子,紧接着,两个长相猥琐的匪徒笑闹着走进来,他二人先是放下手中的餐饭,随后便打起了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翠浅的主意。
“这小丫头长得真是水灵,不如咱们偷偷带出去玩玩吧。”高个子的匪徒捣了捣身边黑脸的同伴,笑容淫邪。
说着,男子便要将翠浅扛起来带走。孟长礼见状,暗暗咬牙,伸脚勾起食盒,脚腕一个使劲,便将木盒子朝他二人劈头盖脸踢了过去。
菜饭七零八落洒了一地,高个子山匪被砸了个措手不及,登时火冒三丈,一把举起屋里的长棍,对着孟长礼狠狠挥了下去。
男人飞快地在草垛子上滚了一圈避开,眼见那人捉不到自己,便气急败坏地踹了一脚翠浅泄愤,孟长礼赶忙滚到小丫鬟身前,红着眼怒骂道,“王八蛋,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
高个子匪徒怒火攻心般举着木棍又是用力一下朝他劈过去,孟长礼避无可避,为了护着翠浅,只得硬生生受下这一棍。
木棍落在男人后背上,发出一声闷响,然后“咔嚓”断成了两截。
第37章 咬他
过两日便要随萧燃去山阳, 可沈未凉还压根不知道山阳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用了午膳,女人将正在收拾案几的芝宜叫住, 询问道, “这山阳也是座城镇吗?”
芝宜摇摇头,继而又点点头, 解释,“以勾玉山为界, 阳面三城都称之为山阳;阴面五镇便称为山阴。”
沈未凉豁然开朗, “如此说来,那山匪极有可能藏在那勾玉山上了。”
芝宜似想不明白般问, “夫人, 这山匪若真是受人所雇, 想要劫持您, 可为何又要劫走翠浅和世子爷呀?”
沈未凉托着下巴,蹙眉猜测,“兴许抓走翠浅只是为了回去交差, 而世子爷看起来非富即贵的模样,山匪或许想要在他身上捞一笔也说不定。”
芝宜赞同地颔首,“夫人言之有理。可这群匪徒一定没想到,他们随便绑走的富家公子竟是堂堂惠成王府的世子爷。这下恐怕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沈未凉怅然叹了口气, “也不知他们怎么样了……”
芝宜端起案几, 劝慰道,“夫人宽心,吉人自有天相, 相信他们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沈未凉道了句“但愿”,紧接着又问,“对了,李大人身体如何?可要从府里调些人手去保护你们?”
芝宜连忙感激地行了个礼,“多谢夫人,夫人对我们的大恩大德,芝宜没齿难忘。只是听说过几日李郎便要封官了,届时有了官职,自然也就安全许多。”
沈未凉从窗前踱步,淡淡道,“也对。加害朝廷命官,那可是死路一条。”
同芝宜闲聊了没一会儿,就见贺御匆匆来报,“夫人,您带回来的那个奴隶,饿了几天肚子不肯进食,现在还同府里的下人大打出手。”
沈未凉怔了怔,立刻拎着裙裾朝外走去。刚到下人们的院门口,便瞧见那傻大个正骑在一个下人身上,举着拳头欲砸下去。
女人连连高声阻止,“住手!”
男子循声听话地放下拳头,然后从那下人身上让开来,目光炯炯地盯住沈未凉。
沈未凉走上前,见他发辫散乱,盖住了半张脸,遂抬手拨开他的鬓发,语气温和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有双极其罕见的琥珀色的眸子,他相貌生的也有几分俊逸,只是心智却像未启蒙的孩童一般。听见女人的询问,男子呆愣了一下,继而摇了摇头。
沈未凉蹙眉,替他理了理歪歪扭扭的衣裳,转着眼珠子开口,“你若没有名字,那我叫你阿木如何?”
男子仍目光真挚地看着身前的沈未凉,而后缓慢又艰难地念着,“阿木……名字……”
女人泛起个赞许的笑容,拍拍他的肩夸奖,“对,阿木,你的名字。”
眼见着沈未凉笑了,阿木也跟着咧嘴,露出一排白白的牙齿来。
女人笑着捏起鼻子,略带嫌弃道,“回屋洗个澡去,这大夏天的一身汗味。等会我在院子里等你,洗好了就出来吃饭。”
阿木下意识也皱着鼻子往自己身上嗅了嗅,仿佛浑然不觉的有汗味似的,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沈未凉“啧”了一声,重复道,“去洗澡,然后出来吃饭,懂了吗?”
阿木这才点点头,立刻迈着大步钻进屋去。
一旁的贺御似乎见到了什么惊奇的画面,咂舌道,“夫人,没想到您调教奴隶还真有一套。”
沈未凉伸了个懒腰,“阿木他眼神很干净,不像是坏人。许是之前差点伤了我,所以对我有几分愧疚,人还算听话。劳烦贺侍卫跟下人们说一声,往后不要因为他什么都不懂就欺负他。”
贺御应声,“是。夫人,您让我调查的他的身世,只能查到阿木是被梁府的人买了回去。”
沈未凉眯起眼,“该不会又是梁云妆搞得鬼吧。可有查出阿木原是哪里人?”
贺御细想了番,“好像听黑市上的人说,是从山阳一带抓来的。”
沈未凉点了点头。那岂不正好,去山阳也顺便带上他一道,兴许还能找到阿木的家里人。只是不知萧霸王愿不愿同他一起上路。
女人头疼间,阿木已经沐浴好走了出来。沈未凉还未抬头,随口道,“你怎么这么快就洗好……”
“了”字还没说完,沈未凉就发现阿木只穿了条下裤,裸着上身就这么毫不避讳地出了屋。他的身材健硕,古铜色的皮肤上沾着水花,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腹部肌肉线条流畅,看起来尤为引人注目。
沈未凉赶紧别过脸去吩咐,“贺侍卫,让他穿好衣服。”
贺御闻言,立刻去屋里抽了件衣袍,强行把他裹了起来。
女人吁了口气,看来着调教之路漫漫,还早着呢。
-
临入夜了,沈未凉正准备躺下休息,听见芝宜来唤她,“夫人,王爷在花厅请您去一趟。”
沈未凉挣扎着坐起,秀容恹恹。这大晚上的找她去,准没好事。十有八九又是拿她当作挡箭牌,遭人惦记。
女人敷衍的套了件外衫,长发也懒得梳理,“芝宜,外面来了何人?”
芝宜上前替她简单的绾了个发,“奴婢方才瞧见表小姐跪在花厅里边,不知为了何事。”
沈未凉一愣。宋慈婳跪在花厅里?她当下脑袋清醒了几分,然后匆匆朝外走去。
进了屋,当真如芝宜所说,柔弱如拂柳般的宋慈婳正跪在屋子中央,面上梨花带雨,哭得惹人怜惜。
沈未凉错愕着瞧了眼坐姿悠闲的萧霸王,不解地问,“这是怎么了?”
男人眼皮也未抬,懒散着冲地上跪着的少女发话,“你说说看,这是怎么了。”
宋慈婳抽噎着开口,“自从婳儿住进王府,便听见许多风言风语。更有甚者,说婳儿要加害于王妃娘娘。”
沈未凉未料她会将此事拿到台面上来说,遂默了片刻没吱声。
宋慈婳仍哭哭啼啼,“纵是给婳儿十个胆子,也不敢做这等恩将仇报之事。既然流言不断,婳儿自愿离开王府,以证清白。”
主动走人?
沈未凉又冲萧燃眨了眨眼,显然不知道他这好表妹在唱哪一出。男人无所谓地笑了笑,抬眼看着沈未凉,“夫人怎么看?”
女人蹙起英气的眉,一脸无辜的模样。萧霸王真不厚道,这等棘手的事情,他倒好,竟全推给自己处理。
沈未凉抿唇,似认真思索了一番,然后走到男人身旁坐下,温和道,“既然表小姐做了决定,我也不好干涉。只不过外头不比府中清净,表小姐可要多加保重。”
女人话一出口,清晰地瞧见宋慈婳抽泣的面容倏然一顿。像是早有预料而又万分哀怨似的,少女将蓁首垂得更低了些。
萧燃喉腔中滚出声轻笑来,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看热闹意味,而后看似亲昵地拉住沈未凉的手,“夫人说得对。如此,本王也不挽留你了。表妹请自便吧。”
宋慈婳闻言,面容戚戚,再次行了个礼,慢慢起身,在华昙的搀扶下离开了花厅。
少女的身影一消失,沈未凉便正色直言道,“王爷,您不怪我将表小姐就这么赶出去了?趁着她还没走远,您可要深思熟虑,莫要日后后悔,迁怒于我。”
萧燃没好气地甩开女人的手掌,心中气闷,“本王留着她有何用?你又在想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沈未凉这才弯唇,笑意浅浅,“我只是在想,若那些山匪真是表小姐安排的,那她这招以退为进未免也退得太多了吧,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萧燃轻蔑地瞪她一眼,“你以为她自愿离开,会一点儿准备都没有?”
沈未凉转了转脑子,“王爷的意思是,她已经找到落脚处,或者说已经找到另一个靠山了?”
男人眸子闪过危险的锋芒,冷声道,“本王会继续派人盯着她的。”
沈未凉幽幽叹了口气,心中暗道这女儿家的心思还真是不容小觑。没等她感慨完,瞧见萧霸王迈着长腿就要往外走去,于是赶紧伸手抓住男人的衣摆。
萧燃身形一滞,还未来得及发问,却先听见女人试探着开了口,“王爷,咱们去山阳,可以带上阿木那个奴隶一块儿吗?”
本心平气和的萧霸王瞬间炸了毛似的,反手执住沈未凉的腕子,回过头来又快又凶地欺身将女人压在椅子上,弯腰贴近她的耳际,隐隐带着怒意,“你还给他起了名字?”
沈未凉被他突然的逼近吓了一跳,奈何身后就是椅背,她整个人被圈在男人的怀中,受其桎梏动弹不得,只能缩着脖子,避开萧燃在她脖颈边呼出的炙热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