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撩人处且撩人——容千丝
时间:2020-06-20 09:07:42

  好吧,正眼瞧过的不多,起码没见过这般养眼的。
  不成不成,万万不可输了气焰!这是她的地方!
  秦茉及时收敛眸光中的品鉴与赞许,淡淡出声:“你,是何人?”
  “我乃北院的租客,姓容,四天前搬入,请问姑娘是……?”他答得坦然自若。
  秦茉暗呼不妙。她鲜少回来住,更不会过问房子短租的琐碎小事。此人语气态度磊落,不含伪饰,说的是实话。
  清了清嗓子,她继续问:“你、你干嘛不去浴室洗澡?”
  “渠道淤塞,排水不畅。”他见秦茉迟迟不愿坦诚以告,长眉凝聚了三分凌厉,“你究竟是谁?”
  “为何不亮灯?”秦茉不依不饶。
  “我听见院门被推,觉着深夜暗访,非奸即盗,才熄了烛火,”他薄唇微微一勾,“姑娘不肯告知来历,是怕我找麻烦?”
  奇怪的理由,听上去……勉勉强强说得通?可秦茉岂能在租客前承认自己为秦姑娘?
  她硬着头皮乱编:“我来自白塔村朱家……我没恶意,被采花贼追逐,慌不择路,误闯……”
  白塔村离河道甚远,朱家也没有女儿,她随口瞎掰,目的为混淆视听。
  男子边听边以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搓揉两边额角,右手捏完了,又以左手重复这一系列动作。
  淡月浸润的手指白皙且修长,骨节分明,如美玉雕琢。
  他长眸无端潋滟出笑意,轻声道:“依我看,你才是采花的。”
  秦茉脸上不动声色,心却如被火舌舔过——失策!谎没撒好。
  的确,为躲避采花贼的女子,怎会主动扑向另一个男人?换了她也不信啊!
  这姓容的新租客,不好蒙啊!
  她无意闯入租客的洗浴场地,看过了也摸过了……可是相较之下,她吃了大亏!
  把事情闹大,于她而言,无半点益处;忍气吞声,息事宁人,方为上策!
  秦茉站直了身子,胡乱系上衣带,快步行至门边,聆听门外无人声,回头对男子道:“适才乃无心之失,多有得罪,不打扰了。”
  男子微怔,随后嘴角掀起一抹难明深意的笑:“白塔村离此处颇远,‘朱’姑娘可要小心谨慎。”
  秦茉从他似笑非笑的神色推断出,他压根儿没信她捏造的身份,不由得忿然。
  因她自始至终面朝暗处,疏淡月光未能落在其娇颜上。她真容不露,有恃无恐,只想躲上几天,等这人远离长宁镇,与她再无交集,今夜的荒唐将如露水蒸发。
  有了应对之策,秦茉打开木门,闪身掠出,提气直冲,踏足无声上了阁楼。
  掩门后,瞥见案上搁了一小坛酒,她扯掉封存的纸和布塞,高举酒坛,将酒直灌入喉。
  清冽的桂花酿,以甜辣之气渗入脏腑,她连喝了几大口,颓然坐于窗前短塌上。
  推开窗户,圆月流光倾泻一地,精致家具如蒙了一层淡霜,似幻亦真。
  调整呼吸,上半夜的心惊胆战,到这一刻才逐渐平伏。
  由今夜遭轻功出众之人追逐可见,过去一年她做下的小事,已引起外人注意。
  或许,她从一开始就不该胡来,安分守己当个商户之女,遵照母亲遗命,在镇上乖乖等到十八岁,就能无拘无束度日,去哪儿都成。
  然而,她秉承了父亲的心性,亦无意中获得父亲的技能。
  两年来,秦茉作为秦家掌舵人,极少抛头露面,各处酒馆交由家族亲戚打理。但她因年轻貌美闻名遐迩,又迟迟未嫁,一举一动备受瞩目,是以常居镇子边缘的秦园,深居简出。
  刻意低调,亦为了掩饰她的小秘密。
  往事纷纷扰扰,叠加在今夜的迷乱之上,更教她神思游离。
  靠在窗前,平静望月的日子,还能持续多久?该来的,终归是要来的。
  呆坐片晌,她轻手轻脚走入净房,沐浴更衣。
  一想到自己三更半夜冲入自家租客洗浴现场,还做出无法言述的行径,她欲哭无泪,无地自容。
  那姓容的租客,最好失去记忆并立马消失!
  秦茉暗自咬牙。
  正当她打算把银红主腰丢进待洗的竹篓时,猛然发觉胸前的云头扣,居然缺了第三枚,这种贴身衣服的配饰,找还是不找?
  今儿真不是一般的倒霉。
  由于心事重重,她辗转难眠,待到天色渐亮,迷迷糊糊入梦。
  梦里总有一双锐利的眼睛盯着她,眸底意味深长,让她不寒而栗。
  恍惚间,她被楼下各种喧闹吵醒,慢吞吞下床,梳洗打扮。
  换上青绫交领绸衫,护领与袖缘缀有白缎,配以暗折花枝白罗裙,衬得她肤光如雪,杏眸桃腮,媚而不妖。
  打开折叠式的黄花梨妆奁上盖,支起镜子,她挽了个简单垂鬟分髾髻,簪上别致的金宝顶桃花簪。
  镜中青丝朱颜,早几年或嫌稚嫩,晚几年则不复纯真,目下正是青春好年华。
  翻出一盒桃色唇脂,她以指腹蘸取,点涂于小巧嘴唇上,娇艳唇瓣微启,瞬时如春桃初绽。
  秦茉正自为唇角补色,楼下忽然传来魏紫急切的声音:“……公子请留步!姑娘不在呢!”
  魏紫少有大声疾呼之时,这话……显然喊给“不在的姑娘”听的。她心细如发,定是凭蛛丝马迹断定秦茉已归来。
  “魏掌柜,你当本公子眼瞎呀?”一带笑沉嗓于二门处响起,“她房间的窗户开着呢!”
  贺祁?他、他怎么又来了?
  秦茉登时傻眼,手一抖,那揉入红花汁的上好唇脂,无辜地蹭在嘴唇之外。
  作者有话要说:
  【叮!您的男二已上线!】
  容小非:哼唧,没有地咚,还来了个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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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各位对新文的大力支持!笔芯~ =3=
 
 
第三章 
  贺公子,贺祁,长宁镇长兴酒楼的少东家,背后靠山为江南三大巨富之一的贺氏家族。
  贺祁年方二十,长身玉立,俊美倜傥。他自幼在杭州城读书,甚少回这水乡小镇,直至今年春末,才“偶遇”了秦茉。
  最初,他的目标很单纯——代替父亲视察合作的青梅酒馆。
  可久而久之,其目的不再单纯,他既想完成家族赋予的使命,吞并秦家酒坊,也试图连秦茉这位明艳动人的女东家一并吞了。
  对于贺祁这种说来就来、全无顾忌、大喇喇的富家公子,秦茉不知该生气还是该好笑。
  要怪就怪……一个月前,她感染风寒,一时不察,无意间纵容了这骄纵少爷。
  那段时间,素来目中无人的贺祁,忽对秦茉产生浓厚兴趣,想方设法给她塞点小玩意,贵重如金银珠宝,趣致如花鸟虫鱼,日常如瓜果点心,实用如胭脂水粉……
  秦茉起初以各种理由推拒,次数多了也不好意思,勉为其难留下几样不值钱、无特殊含义的时鲜蔬果、茶叶等,又回赠自家陈酿,当作合作伙伴的例礼。
  某日,贺祁收到魏紫遣人送去的美酒,郑重其事地登门道谢。
  秦家人丁单薄,仆役寥寥无几,白日里多在酒馆或酒坊帮忙。恰巧秦茉患病,头晕目眩,正由魏紫和丫鬟搀扶上楼,贺祁让亲随待命,自己则闷声不响跟在后头。
  待丫鬟惊觉楼梯口多了位贺公子时,贺祁笑得平和:“需要帮忙吗?”
  秦茉晕头转向,但耳力犹在,低声问魏紫:“是贺公子?”
  不请自来的家伙听她问起,大步来到门前,隔着屏风,问候一番。
  秦茉险些以为他要硬闯,还好他再霸道任性,也没到这程度。
  按理说,普通朋友之间的探望,点到即止为妙。不料次日他再度来访,还抱了一大堆药材。
  见秦茉在前院帮忙分拣杏仁,贺祁长眸发亮,不顾众人惊诧的目光,径直向她走去,轻笑道:“秦姑娘可好些了?”
  “有劳公子费心,无大碍。”秦茉福了福身。
  贺祁端量她的苍白面容,嘴唇微勾:“你连生病都这么赏心悦目……看来,病情有好转,本公子今晚睡得着了。”
  这……这是什么鬼话!
  秦茉自认心软,特别受不了甜言蜜语,又不晓得他对她的追捧,有几分真,几分假,几分调笑,几分利益关系。
  自那之后,她尽可能离贺公子远一些。
  让秦茉头疼的是,进出过院落、踏足过闺房之外的贺祁,似乎没将自己当外人,也很乐意把“贺少东家”的身份当回事,随时随地造访。
  因此,秦茉再也不敢堂而皇之坐上马车、大模大样穿过小镇主道回老宅,而是在清晨或傍晚,匆忙穿街过巷,掩人耳目归来处理要务。
  然而,再怎么闪躲,终究有被逮着的时刻。
  例如今日,贺祁单凭秦茉房间开了窗户,就断言她在;而魏紫说是丫鬟收拾完房间忘记关上。
  魏紫为秦茉的婶婶,年长四岁,平日相处更似姐妹,自是懂得秦茉的难处,能挡则挡。
  这一刻,长兴酒楼少东家,与青梅酒馆掌柜,为“姑娘在不在”的无聊话题,展开激烈讨论。
  趁二人东拉西扯,不小心把唇脂涂歪了的秦茉,连忙拭去多余颜色,合上父母留下的黄花梨妆奁,理了理罗裙,步出房间,伺机而动。
  果然,魏紫拗不过贺祁,请他到前厅用茶,让丫鬟上二楼,看姑娘是否回来了。
  秦茉悄声下楼,眼神示意丫鬟后,绕到院外,拐入甬道,推开东苑半掩的侧门。
  东苑曾为秦家长房居所,父亲建造秦园后,举家外迁,将此改为客居,作招待远亲好友之用。
  到了秦茉手里,东苑保持亭榭翼然、花木扶疏、门庭雅洁的景致,的确须费不少心思。
  此际为避贺祁,秦茉毫不犹豫进了东苑,并嘱咐打扫的一名小厮,切莫告知旁人。
  有种“做贼”的错觉。
  这两日怎么回事?总被奇奇怪怪的人追着跑,先是轻功极高的中年男子,再是贺家公子……
  秦茉踱步于花园中,螓首微垂,满腹心事,无意细赏攀援于墙头的藤蔓月季,也不理会廊前悠悠倾垂的藤萝花瀑,更不知自己的雪肌靡颜、步态依依,已落入旁人视线。
  她驻足于花团锦簇的八仙花丛前,见粉蝶翩然,随手一拈,柔指纤纤,轻轻巧巧,快、准、稳、雅地夹住一只五彩凤蝶。
  细看蝶翼花纹片晌,她巧手一抖,放其飞走。彩蝶辗转回到花间,丝毫无损。
  这动作,秦茉练了五年之久,从最初不小心抓死蝴蝶,到往后的信手拈来,皆为时日之功。
  百无聊赖,她左右手同时半空旋舞,顷刻间,十指间已停留六只振翅欲飞的蝶儿,色彩、大小各异,衬得她的玉手莹洁无瑕。
  将它们数尽释放时,她于蝶影飞舞转了半圈,正正撞上一道澄明目光。
  疏朗竹影下,一身穿青白道袍的男子,静然坐在宣石上,右手执斑竹管兼毫,左手拿着一个小小的本子,人如空谷幽兰,亦似孤山朗月,全身上下,宛若天工雕琢。
  内敛温润的气度,大大遮盖了他容颜的棱角与锐气。
  长眉墨画,挺鼻薄唇,清澈透亮的墨眸,带着坦荡慧光,看似不经意地落在秦茉脸上,如有震悚,又带欣愉。
  只需一眼,秦茉已认得出眼前人。
  蝶翼飞离的颤感从手指尖蔓上心头,得意之情烟消云散,她心跳一凝——这人不像擅闯,而是得到许可。
  秦茉下意识回避,又生怕过分,显得心虚,镇定地略一颔首,以示招呼,才转身移步。
  “姑娘。”
  声音如她记忆中一样,淡泊清雅。
  男子搁下手中笔和纸,缓缓起身,身材气场,昂藏而飘逸,让她记起他沾了水滴的宽肩窄腰,以及肌肤的温热与坚实。
  一夜织起的侥幸与希冀,遭他行近的稳健步伐踏碎。
  惊惧之意渗入秦茉眼底,半晌,桃唇轻开慢张,艰难地吐出一句:“公子是何人?何以在此?”
  他一怔过后,唇角扬起一抹些微弧度:“姑娘真是贵人善忘。”
  秦茉正打算装傻充愣,只见他慢悠悠地从袖口暗袋中摸出一物。
  那是她极其熟悉的如意云头扣,中间镶嵌彩贝,日光下润白泛着七彩,尤为夺目。
  她一贯衣饰精致,尤其偏爱订做小物件,加上入夏不见外客时,往往在主腰外罩上纱衫,因而这扣子,不但浣洗衣物丫头们认得,其他人也不陌生。
  真被这家伙捡了?
  她拿?还是不拿?
  拿,等于承认昨晚那冒冒失失的姑娘是她;不拿,万一他以此到处问人,是谁丢的,她脸往哪儿搁?
  “你、你……”她右手抬起,讪讪收回。
  男子见状,笑得更欢畅了。
  他精致眉眼微垂,柔和眸光投向秦茉。
  她那张丽色无俦的脸,自带三分娇俏,三分妍媚,三分清丽,一分疏离。
  烟笼寒水的桃花眸柔情绰态,隐藏一丝极难捕捉的倔强倨傲,孱弱感很好地覆盖了清澈冷寂。
  青丝鸦翎,雪肌莹润,唇若丹果,窈窕身姿,仪态袅娜,裙裾翩然,似轻莲出碧波。明明站姿端庄且透着局促,又莫名有一种无处不娇媚的意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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