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撩人处且撩人——容千丝
时间:2020-06-20 09:07:42

  不料黑衣人忽然开口:“不是八个么?怎么只有俩?”
  容非听了这声音,只想骂他祖宗,可惜不能骂。
  黑衣人不是旁人,正是消失许久的燕鸣远。
  东杨来得迟,不曾见过他,但南柳闻声,手上不停,嘴上却念了句:“燕少侠?”
  燕鸣远哈哈大笑,飘然跃出丈余,结束了一场莫名其妙的争斗。
  他掀起帽子,露出如玉俊颜,笑道:“动动筋骨!省得吃得你们一个个吃成胖子!”
  容非哭笑不得。
  诚然,两名护卫来长宁镇后,无所事事,除了吃,的确再没别的可干,懒洋洋跟猫似的。
  但燕鸣远说得出他们共有八人,想必已知晓容非的身份。
  “燕少侠好些天没露面,去哪儿快活了?”容非故作淡定。
  “没你快活!”燕鸣远神秘一笑,“以为我不晓得……你从哪儿出来?”
  容非今夜去往何处,众人心照不宣,被对方当众揭破,他禁不住两颊滚烫。
  挥手让东杨和南柳退开,他辩解道:“别误会,只是聊了几句。”
  “哦——”燕鸣远一副了然于胸的神情,“我听姐夫们说,聊天也有很多不同姿态……”
  “你这小子!”容非窝火之余,绯脸欲燃,“你诋毁我无妨!别扯上秦姑娘的声誉!”
  “啧啧啧!你夜探香闺,事前怎就没考虑秦姐姐的清誉?”燕鸣远笑吟吟走近,拿胳膊肘子撞了撞他的胸腹。
  “书房!那是书房!”容非纠正道。
  “卧房书房,无外人时,不一样么?”
  “你……”容非被这人小鬼大的少年怄得说不出话来。
  “不扯这些,”燕鸣远见两名护卫销声匿迹,边走边压低了嗓门,“我问你,你得如实回答——麻雀调查的事,是否跟你相关?”
  “何有此问?”
  “我知道你是谁,咱俩以前见过的……我这几日才想起来。你这养尊处优的富家公子,跑这小地方一呆就个把月,换谁都会怀疑你另有所图。”
  “我所图的……不已被你逮到了么?”容非竭力回想,真记不起何时见过燕鸣远。
  燕鸣远嗤之以鼻:“没来长宁镇,你也见不着秦姐姐啊!所以,你最初到此,动机是什么?”
  “路过,不成?”
  “这话你唬弄旁人可以,唬弄小麻雀?没用!”燕鸣远投以鄙视的目光,“我直说吧!她每到一地,必先对所居之地查个清楚。
  “二十多年前,长宁镇有三分之一的房宅,险些毁于一场大火,而今所见的部分院落,皆由一容姓男子画图督建……而你,刚好在风头火势时到此,隐去姓名,自称姓容……”
  容非明了,父亲终究被扯出,但“画图督建”,与青脊所查有何关联?
  他面露茫然之色,又作恍然大悟状:“原来杜指挥使不远千里,特地来查二十多年前的火灾案……”
  燕鸣远翻了个白眼,“装吧!继续装!”
  容非无从断定燕鸣远是敌是友,也不知他了解多少内情,正欲虚与委蛇,试探一番,然则燕鸣远没那耐性,一顶帽子重重扣容非头上:“我直觉你这人有问题!”
  容非苦笑,好吧!这直觉倒还真够直的!
  “既然燕少侠认定我有问题,为何多此一问?”
  燕鸣远冷“哼”一声:“就你爱耍滑头!走吧!上我那儿去聊!”
  容非自知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深吸了口气,加快脚步紧随。
  ……
  次日一早,碧色长空薄薄捋了无数鳞片似的云,日影温和不耀目,清风徐来,吹散炎夏热气。
  秦茉换了身素色对襟褙子,领口、袖口的海棠花刺绣细密精湛,红白相映,衬得她媚而不妖。
  而今每回打开黄花梨妆奁,想到内藏乾坤,且极可能招来横祸,她或多或少有些不自在。然而于两名丫鬟跟前,她必须掩饰情绪,装作未曾发觉任何疑点。
  这一日,她往发髻上斜斜插上竹节纹翠玉簪时,既要压制对容非丝丝缕缕的思念,亦需按捺翻涌而至的隐忧,眼角眉梢疲态乍现。
  “姑娘没睡好?”慕儿替她戴上耳坠子,“喝碗莲芯茶,清一清火气。”
  秦茉饮尽茶碗中的苦茶,苦涩散去,甘甜流转于舌尖。她莞尔一笑,暗自期望,日子如茶汤般苦尽甘来。
  窗下喧哗声打破早晨的寂静。秦家主院人不多,除了小豌豆外,鲜少起喧闹。
  秦茉蛾眉轻扬,侧耳倾听,勉强听清魏紫道了句“咱们哪来那么多桃仁老酒”。
  这语气,惊喜又忧愁。
  秦茉狐惑起身,移至窗边窥探,听不出所以然,遂挽起茜色罗裙,快步下楼。
  稀薄日光下,魏紫立于庭院内,素衣如雪,木簪圆髻,一往如常的简朴。
  她神色略微复杂,听小厮磕磕巴巴对着纸条念叨:“……桂花陈酿八十坛、三白酒六十坛、杏仁酒六十坛、桃仁老酒五十坛、青梅酒三十坛、桃花酒二十瓶……”
  “出什么事了?”秦茉自回廊步出。
  “昨儿咱们去长兴酒楼时,酒坊来了位贵客,说是要订酒,可你看……”魏紫从小厮手中取走订货单,“这一下要这么多……将近四百坛子!”
  “老客人?”秦茉对此大为震惊,见字迹遒劲有力,绝非寻常人家能写得出。
  酒坊有两大类客人,邻镇酒馆,如宋安寅那样的,多数只订酒曲和一两种蒸馏酒;如像长兴酒楼贺三爷那样的,则订几款有名气的佳酿,各要十来二十坛,隔些时日补货。
  一口气把所有品种全定了,且每款皆要数十坛,闻所未闻。
  “他们均说,客人脸生得很,该不会是……开玩笑的吧?”魏紫杏眸透出忧色。
  “昨晚为何不报?”
  一旁的二掌柜面有愧色:“姑娘,那位先生打扮文秀,张口便要大批的货,大伙儿全以为在说笑,报了个偏的高价。您和掌柜没在,傍晚才回,我便想着今日再来禀报,不料那位客人大清早带了真金白银前来……”
  “人呢?”
  “他留下地址,放下银钱就走了,也没跟咱们商量送货时间。”二掌柜苦着脸。
  “一半订金?”
  “全款,尚有余。”
  “……”秦茉哑口无言。
  “姑娘,除了桃仁老酒珍贵,数量不足,桂花陈酿若按数给,所剩不多,别的还剩三分之二到一半……这一下要了那么多,年底时,咱们的老客户可咋办呢?”
  “地址?”
  “送到红湖镇的一座宅院,离此处约二十里。”
  秦茉越发疑心,这是贺家捣的鬼。
  贺与之不缺钱,若他以这种方式分批买断她的现货,最终将迫使她逐步流失原有的客户,她这酒坊凭何立足?假如他高价付了钱,而她拿不出货,自会对秦家酒坊的名声造成极大影响。
  秦茉至今没搞懂,他们何时得罪了贺家人。
  即便她曾在杭州城开了个小馆子,对贺家偌大的产业绝无分毫影响,试问堂堂一家主,何以大费周章来整她这小镇酒坊?
  无商不奸,无奸不商!遇到贺与之这类大奸商,务必谨慎对待才好!
  二掌柜仍在等秦茉发话,整整过了一盏茶时分,见她陷入沉思,提醒道:“姑娘,这生意,咱们做不做?”
  秦茉沉吟道:“有生意干嘛不做?分批,先送一部分,顺便打听一下买家是谁,为何一下子要那么多,见机行事。反正以咱们的能力,每回只能送个二三十坛。”
  得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笔生意,她无半分惊喜,领着魏紫,亲自去酒坊清点数目,命人把对方所需的种类各凑几坛,即日送出,再三交待要礼貌客气。
  忙活一上午,秦茉不忘细细观察秦家上下的反应,上至魏紫、下至打杂仆役,无人觉察容非昨夜来过,她心下稍安。
  念及容非,先一晚的缠绵自脑海闪现,她唇畔轻勾,脸颊如桃花初绽。
  他真的能乖乖等她两个月?在长宁镇?忍得住不来纠缠?
  总觉他的狐狸尾巴藏不了几天。
  秦茉抿嘴偷笑,猛地记起,那家伙醉后曾言——家住杭州。
  他既有护卫,非富则贵,大概与贺家人能攀上点交情吧?
  她与他相识相知相恋,从未深究过是否门当户对。在她的认知当中,他若穷得吃不了饭,她养得起;他若大富大贵,她也不觉自卑。
  秦茉从酒坊行出,与魏紫各忙各的,见左右无事,主动去寻容非也好,省得他内心抱怨,又死要面子不肯直言,入夜后憋不住,偷偷摸摸来主院。
  一次、两次不易被发现,时日久了,如何藏得住?
  不过……她身为东家,该以何种理由,光明正大跑到男租客聚居的西苑?
  心念一动,秦茉径直回书斋,取了两卷画,仅带上翎儿,悠然下楼。
  她穿过花木繁盛的院落,步子轻快,裙裾飞扬,浑然不知那淡淡日光落在她无可挑剔的面容上,每个细微之处,皆洋溢甜暖而妥帖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今天不知道是我的网络有问题还是JJ又抽了!半天打不开后台!迟到了!(╯﹏╰)】
  特别鸣谢多巴胺和胺多酚小天使的地雷
  谢谢串串香小朋友的浇灌:营养液+11
 
 
第五十八章 
  亲自抱着两卷画, 秦茉笑貌嫣然,正欲以鉴赏画作的名义,到西苑找容非, 刚行至二门, 一名仆役急奔而入。
  “姑……姑娘!”那人上气不接下气, “孟、孟四小姐来了!”
  秦茉心中突兀一跳, 又来?
  三日前,孟涵钰力邀她同去临源村摘桃, 不已小聚了一回么?
  所谓的摘桃,实则没她们俩什么事。
  孟四小姐打扮光鲜亮丽,悠哉悠哉逛了一圈,以泥泞易沾裙鞋为由,坐在临时搭建的凉棚底下, 看其他人爬树摘桃,闲来拿了笔墨, 随意勾勒些山水小稿,再姿态优雅地品尝丫鬟们切好的桃肉。
  秦茉陪坐无聊,去和其他人一起摘洗桃子,又怕在四小姐面前不够庄重, 一日下来, 倍觉尴尬。
  或许是对秦茉的低调内敛愈发满意,孟涵钰日渐从这种不对等的相处模式中找到了乐趣,开始时不时“眷顾”秦家人,派人送一些京城或杭州的特产, 原先流露的傲慢气息也稍微淡去。
  秦茉没别的可回赠。
  父亲遗留下的盗门珍宝大多不可外传, 无法作为回赠,而秦茉已送了两回桃花酒, 再送便凸显不出心意,考量过后,只好顺孟涵钰之意,多加相伴。
  现下孟涵钰到访,秦茉虽因探视容非的小计划失败而懊恼,但顾念那陌生客人大量订货,正好向孟四小姐探听一番。
  想到此处,秦茉眸底惆怅散尽,换上欣悦笑颜,快步迎出。
  她茜色罗裙如风花摇曳,明艳招展,素纱褙子映衬出她脸颊胭脂色,下阶相迎时步若生莲,以至于刚从马车下来的孟涵钰有片晌怔然。
  “孟四小姐,”秦茉含笑,“今儿好早!”
  “秦姑娘要出门?”孟涵钰上下打量她光彩照人的衣饰,眸色一冷,“我还想着,邀你去镇外走走。”
  “也……也没有,平常邻里走动。”秦茉全然不理解她为何不提前通知,仿佛旁人随时随地陪她乃天经地义之事。
  “那好,我等你。”孟涵钰手执团扇,立在原地,丝毫没进屋小坐的意思。
  秦茉岂能丢下她自个儿跑去找容非?遂将手中画卷交给刚跟上来的慕儿,悄声道:“替我跑一趟西苑,交给容公子。”
  慕儿一愣,随即垂下眉眼,双手接过,俯首领命,急匆匆离去。
  尽管秦茉刻意压低了“容公子”三字,但流转眸光中的异样温柔,被孟涵钰逮了个正着,她唇角一掀,笑容冷冽了几分。
  见秦茉转头吩咐下人备车,她幽幽地道:“路不远,坐我的马车,路上聊一聊。”
  孟四小姐既开了口,秦茉没法推辞,随她进入尚算宽敞的杵榆木马车,坐到了右侧方。
  细究下来,近年秦茉几乎没与旁人同坐一车,一来同龄玩伴早在及笄后出嫁生子,二是她与魏紫需轮流坐镇,很少共行。
  最近一次与人同车,是在上个月,她从秦园回来时,偷偷摸摸带上了容非。
  那时的他,看上去还算规矩,倘若换了今时……
  “秦姑娘觉得热?”孟涵钰瞥见秦茉忽然脸红,随口问了句。
  “没,没……”秦茉窘迫一笑。
  马车起行,纱帘微扬,窗外景致快速掠过,院墙、街角、绿树被抛在车后。
  孟涵钰斜斜靠在软垫上,目光淡淡扫向秦茉,“我打扰了姑娘与人的约见?”
  “怎么会呢?”
  “我要是没猜错,姑娘盛装打扮,又带着画卷,是要寻那位画师租客吧?”孟涵钰语气似不含任何情绪。
  “孟四小姐说笑了,我哪来的盛装打扮?”秦茉被她揭破,招认又不是,撒谎蒙混又太难,“此前说好请那位公子帮忙品鉴书画,既有孟四小姐相邀,我让丫鬟送去即可。倒是四小姐竟也听闻我家有个画师租客,教我好生意外。”
  “祁表哥偶有叨念,一副磨牙吮血的模样,我听多见多,自然记得。”
  秦茉记起容非先后两回以泼墨、砸笔洗、弹枇杷核等幼稚行径报复贺祁,不由得笑了:“贺公子每次来得不是时候,容公子脾气也古怪,怕是不能让他们二人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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