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撩人处且撩人——容千丝
时间:2020-06-20 09:07:42

  “我倒有些好奇,怎样一位风流才俊,能让我那表哥气得跳脚?”孟涵钰与贺祁之间的表兄妹情谊谈不上深厚,时有打趣、捉弄之词。
  秦茉一笑置之。
  孟涵钰又道:“你该不会真瞧中一画师吧?放着贺家树大荫凉不要,去拔路旁的野草?”
  秦茉暗自生气,谁野草了?贺家大树荫凉又如何?她偏爱晒太阳。
  有那么一刻,秦茉真想承认,她确实相中了一画师,虽然容非可能不单纯是个画师。
  可她被生意吞并的阴影笼罩,又身处孟府马车,不好与孟涵钰杠上,遂抑制恼火,淡言道:“孟四小姐说笑了,贺家大树,岂能容我这小小商户去纳凉?”
  “秦姑娘倒也无须过谦。”孟涵钰只当她温和谦卑,聊起镇上商家女眷,谈到德、容、言、工等话题。
  在京城贵女眼中,小镇姑娘开朗活泼,显得不够端庄稳重持礼,言谈举止也相对轻浮随便。大伙儿只爱讨论无关紧要的生活小事,更不曾将相夫教子、尊老爱幼、勤俭节约等持家之道挂在嘴边。
  依照孟涵钰所言,贺家祖上为官,而今虽为商贾,却在江南一带有极高声誉。嫁入贺家的女子,定当沉稳庄重,知书达礼,待人接物务必礼貌周全,大方而不失风范。
  秦茉懵了,何以专程与她说这些?
  孟涵钰见她微愣,朱唇扬起了然浅笑,劝慰:“不必恐慌,我表姨父家没太多讲究,若年节寿宴到杭州,需多加注意。”
  秦茉正欲解释自己未曾有嫁入贺家的心思,车外“吁”一声,驱车仆役收住缰绳,马车徐徐停在道旁。
  车帘掀开后,秦茉当先下马车,映入眼中的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泊,天光云影下,一位脸上堆欢的青年迈步行近,正是贺祁。
  他头戴银冠,水色缎袍的领口缀有松鹤纹饰,腰系玉带,手持描金象牙折扇,一派奢华气度。
  “秦姑娘,咱们又见面了。”他长眉朗目片刻不离秦茉娇颜,眼底既惊且喜。
  秦茉心下惶惑,不是昨日才去了他家长兴酒楼用膳么?怎又迫不及待来见她?
  纵然看透他们表兄妹二人的小伎俩,她也只能报以客气微笑,“贺公子。”
  “今日不冷不热,适合游湖散步,”孟涵钰由丫鬟搀扶下车,“我擅自叫上祁表哥,秦姑娘不介意吧?”
  “孟四小姐说笑了。”
  介意也得装作不介意。
  湖光山色,宁静悠远,除去孟涵钰带来的仆侍、秦家跟随的翎儿和两名小厮,唯剩贺祁两名亲随,再无旁人。
  秦茉跟随表兄妹二人步往湖边的六角竹亭,内里已擦拭干净,另置鲜果佳茗,显然有备而来。
  她能怎么办?应酬呗!
  各自礼让坐下,秦茉纤指端杯浅啜,与他们一同品尝果子点心,一时无话。
  贺祁与孟涵钰聊了一阵家中杂事,见秦茉默不作声,关切地问:“姑娘生气了?莫不是怪我一大男子,破坏了你们姑娘家相伴的兴致?”
  “贺公子多虑了,”秦茉低叹道,“我不过为生意烦恼。”
  “噢?近来酒坊生意兴隆,各处酒馆客人满座,何来烦恼?”贺祁拦下伺候的仆役,亲自为秦茉添茶。
  “这两日,有一位客人,出手阔绰,高价向酒坊订了大批量的酒……”
  孟涵钰笑道:“这不是好事吗?愁眉苦脸做什么?”
  贺祁则问:“大批量?”
  秦茉颔首,“现银全款,好几百坛子,销了我将近三分之一的现货。”
  孟涵钰犹自不解,贺祁皱眉道:“买家是何人?”
  “未曾打听清楚,我还担心,是否为你们贺氏一族财大气粗之举,”秦茉故作轻松一笑,“毕竟你吓唬过我,不是么?”
  “真不是我和我爹!”贺祁白净的脸上泛起红意。
  “开玩笑而已!我若怀疑你,岂会与你谈及此事?”
  贺祁松了口气,眼珠子一转,踌躇道:“如此大手笔,放眼江南,能做得到人实在不多……按理说,七叔不会绕开我爹……”
  “七爷怎么了?”孟涵钰一听,霎时紧张起来。
  秦茉心头荡起微妙之感,她可没忘记,杜栖迟唤容非为“七爷”。她不经意撇了撇嘴,暗忖,果真中毒,连个相似的称呼也能想起那家伙。
  贺祁甩了孟涵钰一“没出息”的眼神,对秦茉道:“前段时间,七叔身体不适,移居孤山别院,基本没露面,大抵无心理会旁的事……”
  “我也就顺带一说,客人未必有恶意,兴许恰恰急需罢了。”秦茉轻描淡写。
  孟涵钰听得云里雾里,杏目渗着羞恼,嘴上却自言自语,嘀咕着:“哪来那么多身体不适!”
  秦茉错愕,方反应过来,先前贺祁曾言,杭州贺家长辈的寿宴上,贺与之迟到又提前退席,而后声称患病谢绝探访,导致孟涵钰很是恼火。
  悄然端量孟涵钰俏生生的容颜,秦茉心下慨叹,好一朵娇滴滴的花儿,何以非要围绕一体弱多病、脾气古怪、不近人情、年近半百的大叔乱转?
  表兄妹谈论贺与之的话题,无非关于他生辰要送什么礼物之类的,秦茉无意细听,抬目远眺,山水澄明,遗憾良人不在。
  茶点吃得差不多,孟涵钰命人清理石桌,拿出笔墨纸砚,对景作画。
  秦茉在旁静观,眼见她以长披麻皴画远山近石,笔墨秀润,卵石圈点于林麓间,以疏筠蔓草掩映,细径危桥茅屋尽得野逸清趣,可见功底深厚。
  贺祁似是坐立不安,不等孟涵钰完成画作,便力邀秦茉到湖边散心。
  秦茉原则上避免与其单独相处,婉拒两次后,硬着头皮,领了丫鬟同行。
  面向碧山环绕广阔幽深的碧湖,二人一前一后踏上草地,并未交谈。
  日光落在水面,氤氲变幻雾气,宛如生烟。
  秦茉无心细赏,脑子乱哄哄的。
  她不晓得,像眼下这种被人“招之则来,挥之则去”的日子,要熬上多久。
  内心深处,她渴望自己终有一日变得强大,无惧贺家的压力、青脊的调查,可现实注定,她只能成为盛世中庸庸碌碌的商户女子,提心吊胆,腹背受敌。
  这一刻,她无比渴望回到容非身边。
  那人曾对她说——对容某,你大可放心,此秘密,我定会为你守住。
  他说——我都知道,有我在,不怕。
  他还说——别再说“连累不连累”的话!如真有那么一日,我,心甘情愿。
  秦茉怙恃双失,顶着压力一路走来,自问从未想过依附男子,但此时此刻,她希望跟前的人,是他。
  假如他在,她大概会一头扎进他怀内吧?
  她不需要他英俊潇洒、文武双全,也不需要他豪迈超群、富甲一方,他曾于危难时挺身而出,在风暴来临时与她并肩携手,她便愿意把心全部托付。
  沉思中,秦茉唇畔挑笑,默然低头前行,不料贺祁骤然停步回身,她失神之际,险些撞上,惊得连连退开数步。
  “吓着你了?”贺祁笑问。
  “好好的,怎就停下来呢?”秦茉嗓音透着埋怨。
  “我……”贺祁迟疑半晌,从袖口处翻出一小物件,“我想,送姑娘一点小玩意。”
  他摊开手掌,上有一掐丝珐琅彩小盒子,约两寸大小,做工精细,五彩斑斓,华丽夺目。
  秦茉没接,连手也没抬起过。
  “姑娘……”贺祁略微忐忑。
  “贺公子,往后请勿再送我东西,我不能收。”秦茉态度坚定。
  “为何……?”
  “我已……”冲动之下,秦茉差点儿想坦诚自己心有所属,对上贺祁满是期待的眼光,她把话咽了回去,改用最委婉的言辞,“我已说过,咱们保持生意往来,当个朋友就好。”
  这明显是拒绝了吧?
  波光反射在贺祁年轻的面容上,以致于他的幽深眼眸也似带一层闪烁不定之色。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个小玩物罢了!”他语带恳求,“孟四丫头在看呢!你若不收下,她定要嘲笑我!”
  秦茉秀眉轻蹙,“当真不含别的意思?”
  “……”贺祁点头。
  秦茉抬手接过,淡笑,“那就谢了!”
  她接手的一瞬间,已掂量出盒子里藏有饰品,估算尺寸,应为耳坠子。
  没准儿,今日闹这出,诸多周折,只为送她这东西。
  既已答应,她不便再推拒,更不好当面打开,唯有见机行事。
  二人沿湖走了一段路,绕回去看孟涵钰的画,闲坐两盏茶时分,收拾物件上了马车。
  贺祁沿途护送,马车在众目睽睽之下进入长宁镇,驶向秦家主院。
  秦茉没开口邀请他们入内,只说了客套话。
  表兄妹二人对望一眼,孟涵钰暗带狐惑,贺祁则有忧色。
  出于礼节,秦茉立在阶前,恭送他们离开,并带笑目送。
  只是他们不会知悉,她的笑容随他们远离而逐渐凝固,再无半点欢愉。
  “我出去这一趟,吃得有点撑,想四下走动,你们忙活去吧!”她摆了摆手,待仆役退下后,掏出贺祁所赠的丝珐琅彩小盒,塞入翎儿手中。
  “姑娘……?”
  “赏你,”她眨了眨眼,“记得每日戴上。”说罢,粲然一笑,转而西行。
  午后长街寂寥,她独自踏足最熟悉不过的巷道,心潮起伏,悲喜交加。
  推开西苑虚掩的院门,院落里静悄悄的,竟空无一人。
  燕鸣远行踪诡秘,山货商不定期到异地做买卖,一家五口据说回老家了,可容非呢?白日留守打杂的小厮呢?
  落寞感油然而生。
  他不在。
  即使约定为期两个月的等待,即便说好不让外人知晓,她还是想见他一面。
  环视四周,她心头发虚。
  这迫不及待的样子,给谁瞧见都不好。
  她徒生退意,咬着下唇,转身便跑。
  刚奔至大门处,忍冬藤蔓后猛地探出一臂膀,快如闪电,像是要揪住她,吓得她矮身钻过。
  “站住!”
  那如溪涧澄澈,又隐含陈酿甘醇的嗓音犹有幽怨之意,自她身后缓缓传来。
  她撅着嘴,慢悠悠回头,“干嘛躲起来吓人!”
  花架后出来一人,赤了上半身,躯体英伟,宽肩窄腰,满身细密的汗珠子使玉色肌肤散发柔亮光泽。
  秦茉迅速瞥了一眼,脸红似烧,急急转过头,哑声道,“你、你……”
  那人步步靠近,胸腹如腾涌热流,有意无意抵至她背后,烫得她如熟透的虾子。
  他略一低头,嘴唇附在她耳畔,沉嗓闷闷的。
  “舍得来看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特别鸣谢:
  糖心雷和萌蛋蛋两位宝贝的投雷赞助!
  读者“”,灌溉营养液 +5 (这位小天使没有显示名字???请速来认领呀!)
 
 
第五十九章 
  惠风畅爽, 薄云缱绻,原是凉热适宜的好天气;西苑之内,花香清淡, 茂树荫浓, 秦茉却觉体内血热如沸。
  背后那家伙, 竟光着膀子, 悄悄贴向她!
  说好以礼相待呢?
  她向前挪了小半步,企图逃离容非的亲近。
  他阴着脸, 赌气紧随在后。
  秦茉被他逼至墙角,涨红的俏脸正对花栏墙,鼓起腮帮子,憋了半日,挤不出一句话。
  这人, 坏透了!
  “墙壁有那么好看?”他侧过头,窥探她脸色。
  她扭头回避, 啐道:“光天化日之下……不穿衣裳,成、成何体统!”
  他恶作剧似的往她耳朵吹气,“那……晚上黑灯瞎火、不穿衣裳,你没意见吧?”
  “晚上……谁谁谁管你!”
  “晚上你不管, 谁管?”他悄然圈住她肩头, 以下颌蹭她的发髻,哼哼而笑。
  突如其来的拥抱,且又在院落里,他的气息因薄汗之故, 比任何时候要浓烈, 秦茉有一刹那意识全无,僵立在地。
  幸而, 她自始至终记得,容非有暗卫随身。
  此等亲昵之举,被人瞧见,她如何自处?
  一手隔开他的臂弯,另一只手以手肘撞向他小腹,她从他怀中一钻,动作迅捷,脚步滑动,飘出半丈之外,用出乎他意料的方式逃脱,
  “保持距离,以礼相待!”她双臂摆了个防御姿势,如像防备洪水猛兽,明眸直视他的脸,余光偷偷扫向他肌肉的线条,颊畔红云更盛,补充道,“穿好衣服!”
  容非被她如临大敌的样子逗笑了,顺手从竹椅上扯了块软帕,擦了几把汗,直接披上青白色外袍。
  “你让丫鬟送两卷画过来,自己跑去与贺……那小子玩耍,什么意思!”他一边系上衣带,一边淡声发问。
  “吃醋了?”秦茉粉唇蔓出浅笑,转念,又道,“不对啊!你怎知贺公子也在……?你派人盯我?”
  “那倒没有,”容非闷哼一声,“我想,没来得及。”
  “真信不过我?”秦茉烦躁顿生,耐着性子辩解,“最初他表妹来邀,我事前不晓得他会去。”
  “不是信不过你,我信不过那俩小辈。”容非挪步至她身前,轻挽她的手。
  “哪来的小辈?”秦茉终归不愿在外与他有过多肢体接触,趁势甩开他。
  容非被她无情唾弃,怏怏地吐了句,“他们……幼稚。”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