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撩人处且撩人——容千丝
时间:2020-06-20 09:07:42

  秦茉朝他盈盈福身,听他提起父母,顿时哽咽:“侄女见过龙伯父。”
  “你爹的仇,我在五年前报了,只可惜,因此被他们发觉行踪,一路逃亡,未能躲过。”龙平叹了口气。
  秦茉心中感动之余,腾起无尽怆然,忙紧咬下唇,忍住满目泪花。
  龙平将红色信封递给秦茉,温言道:“这……是你爹在十八年前为你立下的婚书,你且收好。”
  一旁紧盯二人的容非,变貌失色,宛若被人狠狠捅了一刀,颤声道:“姑娘……你当真……?”
  秦茉泪眼已看不清世间悲欢,转目向他凄然一笑。
  她曾说过,会为他拒绝龙家的婚事。
  可眼看龙平本可隐姓埋名,却为她报父仇而饱受牢狱折磨,她若再推拒,无疑是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了。
  父亲虽为盗,但盗亦有道,重情、重义、重信、重诺。断不可到了她这儿,便数尽推翻。
  再说,容非既然为贺家家主,坐享富贵安逸,何苦要吊死在她这牵扯谋逆旧案的神偷之女身上?
  他自当有更广阔的天地,配上更贤良淑德的佳人。
  秦茉迟疑半晌,最终接牢信封,却觉这薄薄一纸婚书,如有千斤重,使得她双手颤抖,心也随之沉下。
  与容非共度的点滴忽如潮水般涌至,毫不留情淹没了她,她敏锐双耳听不到万物声响,迷离双眼没敢环视四周,翕动的樱唇也没好意思询问龙公子所在何处。
  良久,她似听到自己的声音从虚无缥缈处荡来:
  “侄女虚度了十八载光阴,无才无德,若不嫌弃,定会信守诺言,履行婚约。”
  作者有话要说:
  特别鸣谢:读者“鲨鱼也会哭”,灌溉营养液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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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么么三位可爱的小仙女~╮ ( ̄ 3 ̄) ╭
 
 
第九十二章 (正文终章
  秦茉这句话, 话音很轻,语气凝重,瞬间让周边数十人炸开了。
  所有人的眼光, 不约而同, 集中在容非那惨白如玉的脸容上。
  正值仲秋时节, 明媚天光拢了他一身, 挺拔身姿如散发轻薄柔光,那束发白玉冠、青白长袍, 宁静悠远,未染半点凡尘。
  容姿堪可以“完美”形容,唯独薄唇抿出了痛苦、无奈与挣扎。
  他与秦茉对视,彼此眼底,交换温柔、不舍、理解与思慕, 无须一言,已明了对方的心意。
  他在心底对她允诺过, 会尊重她一切抉择。
  如若她执意遵守约定,他会疯、会狂,却也会予以祝福。
  龙平虽对这名神情哀痛的青年微感讶异,也为四周的嗟叹声而惶惑, 不好多问。
  他凝望秦茉手中的婚书, 黯然神伤:“十八年了,我也不晓得,那孩子去了何处。”
  秦茉心头大震,震骇的容色悲喜交加。
  是否意味着……她自由了?
  容非既为秦茉的选择而痛悲, 又为自己渺茫的情思而哀叹, 全然没注意,龙平那句语带悲意的话, 似乎将给他带来一线生机。
  众人因容非的古怪沉默陷入狐疑之际,丈余外的木台上,燕鸣远不合时宜地发出一串离奇的笑声。
  噗!霍霍霍……
  青脊众指挥使们均对册子怀有好奇心,碍于林指挥使在旁,他们没敢多看一眼。
  此刻见燕鸣远边看边笑,顾起直肠子,问道:“燕少侠为何发笑?”
  燕鸣远笑道:“这里头有好多生活记录,有一首打油诗,名叫《记六月三日无敌花将军不战而屈人之兵》……”
  顾起奇道:“花将军?哪位花将军?”
  近数十年,未曾听说哪位将军姓花。青脊建立之初,倒是有一位花指挥使,担任的是教坊司的九品小官,可不是什么将军。
  燕鸣远莞尔:“你听我说,这诗是这样写的——一只两只三四只,五六七八·九十只,硕鼠梁上横无忌,花猫一出即消失……这‘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花将军,居然是只猫!哈哈哈……”
  这下,不单顾起跟着笑了,其余人亦露出笑容。
  燕鸣远又道:“这还有一首,我给你们念一念——三更猫来叫,四更狗又跳……”
  他前两句一出口,容非和秦茉同时惊呼!
  惊悚、震骇、狐惑兼之,丝毫不像二人作风。
  燕鸣远被他们打断,蹙眉问:“你俩咋了?”
  秦茉偷偷觑向容非,见他目瞪口呆,遂对燕鸣远道:“余下的两句,可是‘五更鸡长鸣,鬼才睡得着’?”
  旁人听了,想笑之余又觉惊讶。
  燕鸣远笑问:“姐姐也知道?”
  秦茉尚未回答,容非猛然跨出数步,抢到台上:“燕少侠,借我一观。”
  燕鸣远本与他交好,自然不拒绝,由着他伸手来拿这本名为《至宝》的小册子。
  容非看到他念的那几页,全是他熟悉的句子,再往前,则是一些随手勾画的图景,最初为襁褓中的婴儿,标的是天佑元年仲秋;之后随时间推移,画有孩子爬行、学走路、逗花猫、母子嬉戏等场景,顺手拈来,颇有意趣。
  其中一幅,描绘了一名头戴木槿花的美貌少妇,双手抱着一面容俊秀的小男娃儿,二人应为母子,笑容美满。
  画中题为“非儿三周岁”,后有一跋——采花赠依澜,愿安康常在,韶华永记。
  容非几乎控制不住情绪!
  这是父亲所绘的册子!
  他作画记录了一家三口共度的五年时光,间或穿插文采平平的打油诗或是日记,皆为容非早无印象的趣事;另有三五知己畅饮叙话的场面,笔法娴熟,形象生动。
  这些,便是父亲心中的至宝。
  父亲对家人、友人的情谊,从字里行间、勾线描摹中表露无遗,隔了十八年光阴,以诡秘的方式回到儿子手上。
  这份延绵不尽的爱,包围了容非,教他既温暖又哀伤,几欲落泪。
  或许是他表现出异乎寻常的激动,秦茉、燕鸣远、龙平、东杨、南柳等人面面相觑,禁不住问道:“怎么了?”
  “此为我爹生前所绘,”容非笑时眼角泛起水雾,语带哽噎,“画满了我和我娘的一些琐碎日常,还有友人往来的小故事……”
  这番话如大石掉落平湖,激起巨大的水花,龙平愣了半晌,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端量着容非:“你……你是小非?”
  容非颔首:“抱歉,龙伯父,我没在一开始明言。”
  龙平三步并作两步,嗓音夹带无可抑制的战栗:“你小时候……我抱过你的!苍天有眼!可算找到你们了!”
  他一手拉住容非,喜不自胜,老泪纵横。
  秦茉脑子里如塞了一团云。
  容非的父亲握有青脊的钥匙,自是与她父亲、龙平大有渊源,应该便是宣婆婆提到的那位“极少来镇上、长得不怎么起眼”的容爷。
  可那又如何?他们终究只能错过。
  她茫然从信封内抽出婚书,想看看父亲当年的笔迹,也想知晓,她那不知所踪的未婚夫究竟叫什么名字。
  沿那笔势刚健的红纸墨字一路从右往左看,她意外发现,除了父母和自己以外,写的是那无比熟悉的姓名,登时如被惊雷击中,张口结舌,忙以素手捂住合不拢的嘴。
  “为何……不是龙公子?”她两颊绯色蔓延,想笑又想哭,疑心这是大家合伙捉弄她的玩笑。
  龙平下了木台,听到这句问话,奇道:“什么龙公子?”
  秦茉唇角抿笑,悄声道:“我娘临终前留下遗言,说让我等到十八岁,如无一位姓龙的公子前来提亲,方可自行嫁人……我、我一直认定,与我定亲的是您的公子……”
  龙平笑颜舒展:“可我生的是女儿啊!而且比你小两岁,那时还没出生呢!唉……为了不让她受牵连,早已改名换姓,去年嫁人了,否则还能和你做个伴儿。”
  容非听得云里雾里,见秦茉俏颜漫上三分惊诧、三喜色、三分赧,一分闪躲,暗觉有异,连忙带着册子直奔下台,一把夺过秦茉手里的婚书。
  他来得极快,秦茉震悚之际,竟没及时躲开,眼看婚书到了他手上,又羞又恼:“你!你这人干嘛……快快还我!”
  容非只扫了一眼,已看清了上书写着双方的生辰,主婚人为龙平,订婚人则是秦茉和他自己,上面还标明了他父亲容业、母亲贺氏!订婚的日期则是天佑五年九月十六,正是秦茉满月之时。
  他心仪的姑娘,早在生下来没多久,便已属于他了?
  容非如在梦中。
  如此说来,他羡慕、嫉妒、恨过的秦茉那所谓的未婚夫,是他本人?
  父亲最后那句含混不清的“宝贝……儿子……长宁镇秦家……钥匙……”,并非单纯指找回遗物,而是让他上门提亲?
  这下可真是天上掉下个大金饼,砸得容非头昏脑胀,呼吸心跳极其紊乱。
  那夜,得悉秦茉和人定了亲,他强词夺理,对她道,“我天佑元年生的,出生成长于江浙一带,‘容’和‘龙’”发音相似,你当我是未婚夫,直接嫁我吧!别犹豫!”
  何曾想过,美梦竟然成了真?
  他俊颜展露笑意,无尽的愉悦中透着几分傻气。
  面对秦茉再三催促归还的窘迫,他笑得更欢:“还什么呀!这也是我的婚书!你跑不掉了!”
  余人闻言,已明白他话中含义,瞬即从对他们二人的同情怜惜转化为庆贺祝愿。
  秦茉内心深处蜜浆流动,脸红欲燃,嘴上犹在顽抗:“反正,再过几日便作废!”
  “来得及。”容非面容焕发笃定。
  若非身处大庭广众,他早把秦茉搂入怀中,亲吻她动人的眉眼鼻唇,宣泄他多日以来的思念与慕恋。
  遗憾的是,眼下,无数疑问未解。
  他们的婚书与父亲的小册子,为何会与青脊的机密一同被锁在密匣中?他们的父亲死于何人之手?
  在众人追问下,龙平讲述了当年事发的经过及缘由。
  青脊为皇帝担任太子时建立的秘密组织。早年未曾公开时,墨玉、红玉、紫玉三脉“天”字玉牌指挥使,均从全国各处搜集信息。
  为躲过敌对势力的追截,各地的下属不得不采用一些手段,如将密函藏于各种的形态不一的密匣里。
  匣子关闭后,会因小机关而自动上锁,中途如遭人恶意打开,内藏毒液会将信件销毁,或喷溅而出,伤害企图开启者。
  当密匣被送至各总指挥手上后,若要开启取走内藏之物,则需分部和总指挥使那一根的钥匙并用,才能安全打开。
  而龙平使用的密匣,由京城青楼女子所用的改造而成。
  那回情况紧急,龙平受上司嘱托,冒充收购工艺品的商人北上,传递消息,封存时信件太薄,为免摇晃声响暴露了内有密函的事实,他们试图拿书册等物,塞入填补剩余空间。
  偏生手头无他物,只得借用容非父亲的册子,打算到了京城,见到红玉指挥使时即可拿出来。又因差一点小缝隙,他们抽取容秦两家刚写下其中一份婚书,用于填充。
  原以为抵达京城,就能取回,结果途中传出“天”字红玉牌指挥使谋逆一事,红玉一脉被清剿。龙平逃离,不敢交出密匣,只得原路返归,悄悄让秦茉父亲藏好那黄花梨妆奁。
  他们无法交出密匣,主要缘于秦茉和容非的父亲,均不是正式的青脊成员,没记录在案。倘若青脊截获密匣,取走内含的婚书和册子,将把两个无辜的家庭牵扯入内。
  此后,他们一组人经历了被出卖、被追杀,风头火势时,只能约定,暂时不联系。
  而容非父亲拿着另一封婚书和黄铜钥匙片作为提亲凭记,折返回家,却在路上遭人暗杀,抵家时已出气多、入气少,语不成句。
  说起这事,容非中算记起一个小细节。
  父亲重伤之余,全身湿透,嘴里冒血,留下不知所云的半句话。
  他们母子二人悲痛欲绝,嚎啕大哭,后在其怀内找到一坨带血融烂的红纸,当作废弃物扔掉了。
  而今回想,极有可能是容秦两家的婚书,因大雨或掉落水中,外加染上了父亲的血,变得不成样子,是以他们无从辨认为何物。
  父亲遗言断断续续,词不达意,导致容非的母亲贺依澜对秦家产生了误解。
  她虽深爱亡夫,却惧怕其所为之事为儿子带来祸患。正逢执掌贺家生意的亲弟病逝,贺依澜为容非改名换姓,让他以全新身份,重归杭州贺家。
  又过了几年,她因财宏势大、作风强硬,被推举为贺家家主。
  纵然秦茉父亲、龙平有心与故友取得联系,何曾想到,容老弟的遗孀竟在短短数年间成了望族家主?
  秦茉父亲在一次远行中找寻容非父亲的行踪,不料遭到截杀;而龙平武功高强,暗中查探,花费数载,手刃背叛之徒,但也因而露了行迹,被青脊抓了。
  青脊以重刑、吐真药物逼他供出匣子的所在。当时药物没研发成功,药效没现时强劲,不能完全蒙蔽他的心智。他为了保住好友的子女,硬生生咬牙忍着。
  青脊从蛛丝马迹辨别,最后那未能寻获的密匣,就在江南。
  他们之所以将目光锁定在长宁镇,源于秦茉屡屡举报小偷的神秘之举,已或多或少惹来关注。
  有关“风影手”的传闻久盛不衰,于是青脊、盗门、江湖客循迹而来。
  了解来龙去脉后,新的疑惑又至。
  容非忍不住发问:“何以秦姑娘明明是与容家定亲,却误传为龙家?”
  秦茉早因幸福来得太突然而羞得垂下绯红的脸,一时间无言以对。
  宣婆婆上前半步:“起初,老爷没多言,提及为姑娘定了亲,只对夫人说了详情;老爷去世后,夫人曾有一段时间伤心过度,大病不起……有些糊涂,也许就在那时,把容家与龙家混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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