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弟此举妙哉!”七皇子激动得直鼓掌:“不愧为本王肱股之臣!”
话音刚落,七皇子就叫来江边客,准备立刻实践谢翊所言。
谢翊却蓦地笑了笑,暗示江边客退回去。
随后,他才沉然开口,同七皇子道:“殿下莫急,此举仅为一半。”
“贤弟还有妙计?”七皇子眉开眼笑,迫不及待。
谢翊起身,压在他耳边,故意将声音放低,却足以让江边客及闻月听得。
谢翊说:“不想让太子得到西南封地,难道不是因为殿下想要吗?”
七皇子毫不客气:“贤弟委实了解我。”
谢翊唇梢一点点缓慢上扬,须臾之后,他凛直脊背,正色道:“国师遭晔帝忌惮,官位定将不保。国师这位置举足轻重,若皇后使计让亲信顶替,又或是九皇子之母出人,皆将对七皇子您不利。”
“贤弟言之有理!”七皇子拍案。
谢翊推断道“既然如此,定要抢在二人之前,将国师之位收入我方囊中。”
七皇子犹豫:“可如今本王底下谋士,无一擅长天文占卜……”
谢翊面向七皇子,不咸不淡地扬起一笑。
须臾后,他跨前一步,抱拳笃定道——
“我有一人选。”
“何人?”七皇子纳闷,“本王手下竟还有能胜任国师一位的能人?”
谢翊不置一言,只是背过身,淡笑着看向闻月。
闻月一惊,不由蹙眉,不明白他意欲何为。
未等她推理得谢翊所想,谢翊已拧着她的肩,将他推到了七皇子面前——
“辰南王世子谢翊,保荐命相女闻月。”
“闻月?”七皇子神色危险,蹙着眉。
“正是。”谢翊凛声。
七皇子犹豫:“可南施国百年历史,并无女子为国师。况且,她年纪过轻。”
“既保荐闻月,我定有理由。”
说完,谢翊毫不顾忌旁人在场,一把揽住闻月的肩,低头朝她一笑:“命相女之名,已在民间鼎盛。命相女通晓天事,想必殿下也已领教过。据我所知,国师已年迈,在命相女流传之时,便有朝臣提议,寻得命相女一探虚实后,立为国师储备,当时晔帝并未反对的。届时,结朝臣之力,仅需由命相女在晔帝面前展现能力,定能叫晔帝心悦诚服,将国师之位奉上。”
谢翊所言在理,可七皇子仍有忧虑:“贤弟话虽有理,但此举尚需再议。”
“非也。”谢翊打断他:“殿下,此事刻不容缓!”
“为何?”
谢翊附于七皇子耳边,轻松道:“而今知命相女乃闻月的,仅有几人。若他日被太子下属、亦或是九皇子下属发现闻月存在,届时若他人保荐,指不定就要被旁人抢去功劳。届时,可就麻烦大喽。”
谢翊话说得一派平静,却在七皇子心中嫌弃巨浪。
菱悦花一事,已叫七皇子明白,捷足先登有多么重要。
而闻月更不同那菱悦花,她是世上唯独的一件宝物。若被旁人抢去,功劳定全算在旁人手上了。
眼见七皇子神情之中有所松动,谢翊眯眼微微笑着。
他语气看似不轻易,却字字诱惑至极——
“闻月是我的女人,而是我殿下的人。”
“殿下不信她,还不信我吗?”
第62章 挽发
眼瞧着谢翊对他忠心耿耿的模样, 七皇子大悦。
思及京畿外不费吹灰之力, 尽在掌控的三足兵马, 七皇子愿意给予谢翊机会, 听他一言。毕竟命相女一介女流, 送她上国师之位又何妨,于他而言, 既能促进与谢翊见关系,又能再得一鼎力之臣, 百利而无一害。
更何况, 京畿外三足兵马, 已让七皇子尝到甜头。
毕竟眼下他虽得势于朝堂,但手头兵权极为稀缺, 正是笼络人马之际,他哪舍得下坐拥多地兵权的谢翊。
他恨不得为谢翊马首是瞻, 仰仗着今后能从谢翊这儿剥削更多兵马呢。
“信得信得, 自然信得。”七皇子仰天大笑,“江边客,明日便安排暗线将国师与皇后勾结的谣言传出去,此外, 昭告天下, 本王已寻得命相女,不日便要为父皇引荐!”
“是。”
江边客虽得令,而眉却蹙得极紧。
谢翊扬唇一笑,低头与闻月对视一眼后, 毫不犹豫地将她推到七皇子跟前,朗声道:“闻月,还不快谢过七皇子恩典!”
闻月未着急回话,反倒回头狠狠瞪谢翊一眼,不明他意欲何为。
可谢翊却满面春风,神情愉悦,鼓励她向前。
闻月抿着唇,思索须臾后,仍是对七皇子跪了下去,“谢七皇子恩典,今后闻月对殿下定当唯命是从!”
“快且请起。”七皇子跨前一步,语气殷勤。
闻月忍不住腹诽。
利益面前,这七皇子是翻脸比翻书还快,前两日还要将她打入地牢,如今竟以礼相待,实在惹人笑话。
七皇子扶起她:“先前与闻月姑娘多有误会,还请姑娘见谅。”
“殿下言重,夺嫡本就是危险至极,殿下有所防范,理所应当。”
“能得姑娘理解,本王已是感激涕零。”
闻月恭敬福身,“殿下放心,闻月定不负殿下所望。”
七皇子握住她的手,轻拍了拍,又面向谢翊与江边客,得意道:“能得三位肱股之臣,本王定不负众望。”
“预祝殿下凯旋。”谢翊笑笑道。
须臾之后,殿内外跪倒一片,众人齐声喊道——
“预祝殿下凯旋。”
七皇子闻言,眉开眼笑,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长久后,侍女前来收拾议事厅内乱想。
七皇子从后门绕出殿内,江边客则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
临近后花园假山处时,江边客终是忍不住满腹疑虑,担忧出声:“殿下,属下认为,命相女一事尚有待商榷。”
“爱卿,此事无需再议。”七皇子拂了拂袖道:“本王已思虑清楚。进献命相女保她为国师,于我方百利而无一害。若命相女不得所用,那此事作罢。若命相女为父皇所用,等同于是本王献上奇人有功。不仅能扳倒国师,更能让本王在朝中再插稳重臣一把旗。”
江边客皱眉:“殿下可曾思虑,世子又从中获利多少?”
“命相女是谢翊的女人,他捧她上国师之位,自然获益颇丰。可你也别忘了,他如今归顺于我,京畿外的三处兵马亦是本王的。这三处兵马是诚意,亦是谢翊性命关键。你以为他要是背叛于我,还能活着离开京城?”
“殿下所言甚是。”
“再说,即便他要从中获利,又能如何?辰南王那老头子,是多么硬的一根骨头。当年外敌逼近皇城,他在京畿佣兵,分明有机会趁乱将父皇从皇位上拉下,自立为王,却摒弃机会,忠心效主。你以为,这种人会容许自己的儿子谋反吗?”
“辰南王全府上下忠心不二,毋庸置疑。”
七皇子洋洋洒洒地笑道:“谢翊既不会谋反,又被我捏着把柄不能背叛,还有何惧?”
“殿下高明。”江边客抱拳。
七皇子微眯了眼,唇角疯狂上扬:“更何况,若命相女主国师之位,朝中上下,定还有多处需本王打点的地方。如此一来,谢翊要想保她,就更好为我方拿捏了。”
七皇子所言句句在理,可江边客越想,越觉得奇怪。
他总觉得哪里出了岔子,却根本理不清头绪。
原本自七皇子府后,谢翊与闻月便准备启程回辰南王府了。
可途径上京东街时,谢翊忽然撩了帘。见街道两侧灯火通明,商贩吆喝之声不绝,他见着了什么,忽让车夫半道停了车,牵过闻月的手,就下了车。
金簪阁乃上京城中,兜售金玉首饰之铺。
因其价格高昂,做工华贵,为皇亲贵族挚爱。
在谢翊的半推半搡中,闻月不情愿地被他拉了进去。
随手取过一枚金簪,他开始往闻月头上比划:“那日见你着宫装,万分惊艳,始知金玉之饰,十分称你。今后若官拜朝臣,总要佩体面首饰。我还依稀记得,你自来喜欢这些小玩意儿。”
铜镜里,金簪着于发上,瞧着雍容华贵。
模样分明是好看的,闻月却因满腹的心事,冷冷拒绝说:“不喜欢。”
“我喜欢就成。”谢翊宠溺地笑着,回头指着柜中多件琳琅首饰,同店小二道:“这些都包上,送进辰南王府。”
“是!”
店小二喜笑颜开,急忙打包去了。
无旁人在场。
闻月眼瞧着,谢翊又取了枚玉簪,从背后向她走来。
她正要回眸,正要打断他,他却蓦地一伸手,直接拆散了她的发。
闻月大惊,怒极:“谢翊,你做什么呢?!”
他不怒反笑,单手插进她发中,压在她耳边,轻柔吐气。
他说:“给你挽发。”
话音刚落,谢翊已撩了她的发,反手一圈,拢作一团,稳稳插入金簪。
闻月瞧他这动作,熟练如斯,当真不知道是前世给多少莺莺燕燕挽过,心中不由作呕,口中也嫌弃不断:“手法倒挺熟练,前世承你簪发的女子,不少吧。”
“独你一人。”他淡淡笑着,从背后抱住她:“前世自江南上京的路途中,我虽装作不在意,可却也偷偷,清晨见你簪发数遍。后来,你嫁了我,趁你睡梦之时,也反复练习过几遍,你头发细软,不好扎,总要手上握得牢,才能团团拢住。”
闻月静默听着,说不出是何感受。
她分不清谢翊是否虚情假意。
毕竟在她前世的记忆中,王府内百来姑娘都不是假的,徐冰清也不是假的。而谢翊喂然儿毒,是否如他所言,亦有待商榷。
前世之事,放到今日来谈,根本无迹可寻。
她亦不知道,该不该信他一回?
不过,在谈及信任之前,闻月尚有更重要的事,想要一探究竟。
她从他怀里转过身,双方衣料摩擦着,在黑夜中,簌簌地响。
闻月抬眸,同他对视,认真问:“你为何奉我为国师?”
他未应答,单手捏住她的下巴,缓缓笑开。
他说:“我记得你说过,你的愿望是见到二十岁的太阳。”
“是。”
“因此,我助你达成愿望。”
“什么意思?”闻月眯眼不解。
谢翊背过身来,走至厅堂正中央。
金簪阁楼顶,横了一扇天窗,放眼望上去,能见星辰璀璨。
月光透过窗,在厅中央,落了个方形的光影。
谢翊站在那光影中,沉声道——
“越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闻月玩味地品茗着这句话,不知其意。
须臾后,谢翊回身,侧过脸,灼灼望向她,眼中有轻蔑一切的傲然:“之于权利顶峰,才能保全自身。阿月,我给你这个机会。”
闻月迎着他的目光走去:“可那国师之位,岂是能轻易坐稳的?”
“我会保你。”
他在光影中伸出,递向她,“但在坐稳那位置之后,希望你如前夜所言,不要信我,亦不要信任何人。在这乱世之中,你能信的,只有自己。”
谢翊语气沉着,一身傲骨。
月光之下,闻月似是产生了依稀错觉,恍惚觉得,眼前人不像是前世谢翊,他狠戾、果断,俨然是一派天生的帝王之相。
鬼使神差地,面上他递来的手,闻月将手奉上。
“我有个很大胆的想法。”她说。
“什么?”
“是不是早在命相之书流传起,你肆意在民间传扬,扩大命相女声势,是否就是为了今日?”
一字一句,皆经了闻月深思熟虑。
她难以想象,谢翊布这惊天大局,不惜以兵马相赠,蛰伏如此,是为了今日。
因为不信,所以她才出声询问。
可令她未想到的是,谢翊闻言,只是笑,却不说话。
熟悉他如闻月,哪能不懂,他此举乃是默认的意思。
心头轰然,像是有什么倒了。
闻月怔在当场,不知如何面对这个结果。
谢翊却神态自如,拉过她的手,温柔抱着她,将她牢牢锁进怀中。
他抬眼向那天窗,她本能地也抬眼望去。
月光洋洋洒洒,落了一地清明,也给两人身上披了星辉。
谢翊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又顺手替她撩开额前凌乱的发,语气温柔:“若有朝一日我不再了,国师之位,能保你平安。”
闻言,闻月大骇。
知谢翊重生以来,闻月便打定想法,她定将早死于谢翊之前。
可她从未曾料想过,若谢翊死在她前头,又当如何。
眼前这个霸道的男人,已霸道地占据了她的生活。她抵死绝不允,他撒手人寰,走在她前头。那样的话,不是在惩罚他,而是在变相惩罚她自己。
闻月嘟着唇,气恼地猛推了他胸膛一记。
然而,他却跟料想到她会有此动作似的,身形扎稳,纹丝不动。
她气极:“谢翊你这疯子,在说什么胡话?!”
“怎么?心疼了?”谢翊刮了刮她的鼻梁,狡黠地笑。
“才不心疼!”
闻月嘴硬地辩驳道:“重生一世,再那么早死,岂不可惜?”
谢翊听完,不说话,只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