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之后,他吻着闻月的眉骨,低声如呢喃——
“能再有这多来一世,与你重逢,我已死不足惜。”
闻月想骂他、打他的。
可不知为何,那些话啊、拳啊,到了唇边、手上,都瞬间没了力气。
眼眶比身体各处都更早反应,突兀地红了、湿了。
第63章 喂毒
在七皇子帮扶之下, 闻月获晔帝召见。
与此同时, 坊间关于国师与太子一派勾结, 誓要夺西南之地兵力之言甚嚣尘上。晔帝亦得闻此言, 召了七皇子觐见。
眼见晔帝对国师起疑, 七皇子也不忙急着道太子与国师的不是,反倒宅心仁厚地体谅国师已老, 不免在国事判断之上有些失误。
晔帝见七皇子宅心仁厚,听来也觉得舒心。
七皇子趁势继续说, 国师老矣今后终归要有年轻一辈的继承下位置, 方能保南施国国运昌盛。
晔帝顺势问及可有未来国师人选, 七皇子毫不犹豫地便提议由闻月顶替,道是命相女深得民心, 能预知未来。晔帝对旁的倒是不在意,对预知未来一事, 委实好奇。
不日, 便下旨邀闻月进宫,一探虚实。
闻月凭借前世记忆,假做占卜之术,预知半月后中原之地将迎来蝗祸。
要知道, 中原之地自来国泰民安, 已有数十载未有灾祸,更诓论蝗祸。
晔帝起先不信,但禁不住七皇子软磨硬泡,仍是将信将疑。
可所有人都未成想到, 半月之后,中原果真蝗祸纵生,民不聊生。
至此,晔帝对命相女一事,深信不疑。
为求得民生福祉,晔帝于早朝,召得命相女闻月觐见。
当日,命相女立于朝堂之上,临危不乱。冒天下之大不韪,向晔帝进言,可寻民间方法,养足家禽捕食蝗虫,不仅能治理蝗祸于摇篮,更能养肥家禽,百利而无一害。
如此治理蝗祸之法,百官闻所未闻,更有甚者当朝指出命相女乃骗人之术。
然而,经过预知蝗祸一事,晔帝已对命相女有所信任。不顾百官反对,要求中原州府以此法一试,未成想到,此法竟有神效,不过三日,蝗祸顿解,中原重新恢复国泰民安之景象。
因蝗祸解除,中原百姓喜笑颜开,无一不夸晔帝为民解忧,体恤民情。
晔帝大悦,自此对命相女所言,更是言听计从。
因此,当有朝臣建议,由命相女顶替即将辞官返乡的国师时。
晔帝毫不犹豫,允了。
自拜官为国师起,闻月便在京中有了自己的府邸。
晔帝尊重命相女,派锦衣卫把手,将国师府护得密不透风。
也因此,谢翊要想过来,还需问过闻月的意思,不止如此,还得防着暗地里锦衣卫将此事上报晔帝。毕竟,命相女知未来之事,与她交往甚秘,等同于窥探国之未来,其心可诛。
谢翊头回觉着,捧闻月为命相女,倒像是搬着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不过好在,他还有一套旁门左道的法子。
比如半夜爬窗,比如傍晚登檐。
今夜,在侍女的服侍下,闻月沐浴完毕,卧榻备眠。
可辗转反侧,她却始终难以入眠。
一闭眼,面前全是朝堂上,晔帝青紫的唇和不止的咳喘。
这几日,晔帝在朝堂上神色疲惫,似是患了病的。
可照理说晔帝有太医服侍,更有太监随侍在旁,晔帝应该被伺候的周到体贴,不至于出现如此状况。
闻月通医理,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要是谢翊在旁就好了,她还能有个人商量商量。这想法甫一出现时,闻月心头猛地心头一惊。
回想起当日,七皇子奉她为国师时,诸臣抗议。
谢翊一身华贵朝服,站在立于众臣面前,举手投足之间气度不凡。面对那些白胡子老道们,他不卑不亢,舌战群儒毫不露怯。他与七皇子一道力排众议,拥她为国师的场面,堪称南施国朝堂之上的史诗画面。
不知为何,思及谢翊那时一言一行,都叫闻月心头猛跳。
这下,她更睡不着了。
侍女听闻动静,推开门询问。
闻月出身乡野,自来不习惯仆从簇拥。谢翊知她,先前在辰南王府之时,特意摒退了多人,让她得些自由散漫的喘息空间。可如今她有了府邸,晔帝又派了这么多侍女太监,美其名曰是尊重爱护,实则大半出于监视心态。
闻月竖起手臂,横在半空:“无事,勿扰。”
说完,她便本能地将手臂放下。
然而,未等手臂及榻,已被一双男人的大掌飞快握住。
他一个翻身,不等闻月反应,已熟练躺进了闻月的榻里。
谢翊以双肘撑于闻月两侧,整个身子覆于她上头,好整以暇地在笑:“若我偏要扰一扰呢?嗯?”
他单手挑着她下巴,神情挑衅。
闻月扭过脸,见房内空无一人,方才知道刚才根本不是侍女进门,而是谢翊这登徒子上门讨债了。
她狠狠瞪他一眼,朝外道:“你再放肆,我便喊人了。”
“好啊。”
谢翊食指离开她的下巴,转而点上了她的唇。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若敢喊,我便敢堵你的唇。”
“你敢在我国师府放肆?!”闻月气坏了。
“那你倒是试试,是我的唇落得快,还是你的侍女来得快。”他甫一低头,声音低哑哑附着在她耳畔,话是带着恐吓的,语气却是宠溺无比的:“阿月,我保证你一开口……我便将你折腾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闻月嫁过他,为他生过孩子,哪里不懂他此刻是何意思。
一张清丽的脸,霎时红透,两颊滚烫险些快滴出水来。
她愤愤地咬着唇,无可奈何道:“算你厉害。”
他笑得张狂,打趣道:“我厉不厉害,你前世早知道。”
闻月懒得同他理论,一拳捶在他肩上。
她没用多少力气,拳头跟软棉花似的。
他见势一把捏住她盈盈的小拳头,渐渐笑开,从她身上爬下去。
寝殿内无旁的人,周遭安静一片。
连风簌簌穿过窗纸的声响,都能掀起耳畔波澜。
两人并肩躺着,方在闻月梦中出现的人,倏忽出现在身畔,倒让闻月有些不适应,脸颊的红晕一直未消。
她悄悄瞥他一眼,语气认真:“谢翊,今后不准再来了。”
“为何?”
“太危险了。”
“担心我?”他上挑唇峰,笑意重重。
闻月才不愿承认是担心他,急忙否认说不是。
可隔了半晌,也没能编出什么好的理由,她只好揪着被角,支支吾吾道:“国师与辰南王世子有染,传出去声名不雅。”
他笑了一声,翻过身来,有力的臂膀圈住她,径直将她揽入怀中。
谢翊道:“我不介意。”
闻月劝他:“晔帝疑心病重,别因此伤了辰南王府利益。”
“放心,辰南王府没那么容易被撼动。倒是我,被伤着了……”
“哪里伤了?”闻月作势就要揭他的衣领,查看伤势。
谢翊不说话,笑着任由她揭开自己衣领,又戳戳心口:“心伤了。”
满腹的担心被人平白骗了,闻月气得往他脸上“呸”了一口。
谢翊毫不介意,手上微一用力,就将她紧紧地拥住了。
他自幼习武,力道很大,闻月趴在他胸膛之上,贴得紧紧,动弹不得。既是挣扎无力,那闻月索性也就安稳地伏在他胸膛上,听他蓬勃的心跳声。
他轻吻了记她的发心,感慨道:“阿月,重生的前十年,没能拥着你入眠,倒也混过去了。自打每日拥你入眠起,反倒成了习惯,没了你,竟整夜整夜地睡不着。一翻身够不着你,那感觉同重生初初醒来时一般,茫然无措。”
闻月不想承认,她似乎也有雷同知觉。
硬着头皮,她讽刺道:“换个人不就成了。”
“还吃前世府里百来姑娘的醋呢?”
“奴婢不敢。”她模仿前世口气,毕恭毕敬。
谢翊低首,刮了刮她的鼻尖,宠溺道:“前世府里那百余姑娘,不过是障眼法,说出来实在怕你笑话,既然这样那也就不辩了吧。至于那徐冰清之事,你或许可问问徐禹捷,若他愿意,会同你道出实情的。”
此番,谢翊语气恳挚,实在不像虚假。
闻月不由怔忪,难道前世之事真是有所误会?
可前世既已为前世,所有一切在今世已无从考证。
如此一来,她与谢翊之间,误会便也只能是误会了。
谙熟的松木气息萦绕周身。
心安之下,闻月渐渐有了困倦之感。
可闭上眼时,晔帝病态的模样又再次重现在眼前。
闻月顿时清醒,戳了戳谢翊臂膀,轻声道:“对了,今日你我在朝堂之时,你可有发现晔帝有所异样。”
谢翊拍拍她的背,叫她安心:“晔帝异样,自会有宫人忙前顾后,不必思虑过重。”
“可我觉着纳闷。”
“纳闷什么?”
她犹豫半晌,离了谢翊怀抱,主动凑近他,将纤细的小手附在他耳旁,声音压得极低:“晔帝像是中毒了。”
“哦?”
谢翊虽有诧异,但口气却漠不关心。
闻月点头,认真道:“晔帝前两日才服过菱悦花,照理说菱悦花能治百毒,晔帝不该再出现口唇发紫,咳喘不止的类似中毒症状。若晔帝当真中毒了,那便只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闻月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有人在持续给晔帝喂毒。”
闻月尚处于认真思索之中。
可当下,她身上暖暖的气息在旁,谢翊压根没闲心思想别的,一心只想同她亲近。他别过脸,趁闻月尚在思考无暇顾及他的靠近,飞快地往她唇上呷了一口。
闻月一惊,瞪圆了眼正想打他。
谢翊却粲然一笑,接下她的话茬:“会是何人喂毒?”
“亲近之人。”闻月笃定推理道:“晔帝向来心思深重,能喂他毒物,却绕过旁人之眼,此人定为他亲近之人。”
她话音刚落,谢翊便朝她做了个“嘘”的手势。
他说:“推理至此,到此为止。”
“为何?”她不解。
“晔帝亲近之人,无非皇嗣后宫。”
“确实如此。”
谢翊蹙眉道:“宫闱之事,尤其皇后一脉,你不能碰。”
“可是皇后一脉在我死后曾有所异动?”闻月好奇。
谢翊却不答,只是捉住她的手,口气认真恳切:“阿月,朝堂更替,碍不得国师位置,此事你便当未见未闻,如此方为正道。”
闻月知道,谢翊是为了她好。
可不知为何,眉头却不由地蹙了起来。
她总觉得,前世在她死后的十二年中,发生了许多的事。
而谢翊……有事情瞒着她。
第64章 霸道
如闻月所料, 晔帝越病越重。
御医试遍良方, 但晔帝却病情反复, 时好时坏。
至此, 闻月对于晔帝中毒的推断, 已基本坐实了。
然而她从未给晔帝诊脉,且医理通晓定不如太医院的那些御医。若贸然说出此推测, 害了宫内谁人的利益,恐怕引来杀身之祸, 后患无穷。再者, 闻月也没忘了, 当年王道勤一家灭门惨案,罪魁祸首便是出自宫闱之内。
国师之位尚未坐稳, 她在朝中毫无势力。眼下,她不过是七皇子政权推送的产物, 任何人都能轻易将她取代。
或许, 如谢翊所言,而今充耳不闻,韬光养晦,方是求生之道。
也因此, 闻月选择将此事视若无睹。
可令闻月未想到的是, 她不想蹚这趟浑水,浑水却找上了她。
朝堂之上,百官鹤立。
闻月因先前中原蝗灾作为,被奉为女国师, 允得在殿内前三排听政。
南施国早朝,自来排位有序。
非皇嗣、权臣,不得立于首排。
一品武将、文官为次排及三排。
其余百官,皆需立于三排之后。
而今,晔帝患病一事,已在早朝之中被提及。不知是哪位一品文官提议,民间自来有以婚嫁喜事冲洗病灾的惯例,若子嗣为父亲冲喜,实为大孝之举。
也因此,文官借此推理,若有皇嗣愿为晔帝娶妃冲洗,定能帮晔帝药到病除。
闻月立在一旁,忍不住腹诽道,亏得这文官饱读诗书,晔帝患病竟不对症下药,寻求解药,反倒而以民间迷信哄骗旁人,实在不耻为高官。
而那文官话音刚落,便有人走出人群,谏言道——
“臣认为,命相女为天命所归,能预知未来之事,若以其为冲喜人选之一,不仅事半功倍,定能赢得百姓赞誉一片,且一并向邻国宣扬,陛下乃众望所归,为天意顺服的祥和之人!”
那臣子话音刚落,已激起浪潮一片。
“臣附议。”
“臣等附议。”
晔帝似乎听进了谏言,沉默地捋了捋胡子,任由百官继续道下去。
那位提议以命相女冲喜的臣子见状,又站了出来:“臣提议,太子乃陛下嫡子,且正妃之位正是空缺,若让太子与命相女成婚,号令天下,天命已顺我南施国未来储君,岂不更彰显我国运昌盛,皇室之内福祉绵延!”
此人一派言论,头头是道。
可七皇子及其一党听完,不乐意了。
命相女是七皇子寻来的,也是七皇子冒死为皇帝献上的,与太子根本毫无关联。如今命相女因治理中原蝗灾一事声名远播,受百姓爱戴,太子见利好在此,便想着站出来坐收渔翁之利?太子也太不把七皇子这个兄长放在眼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