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日她稍许有点耐心,闻言反问:“你为何要我来?”
“当然是馋你身子啊。”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哈哈大笑起来。
“那我又为何过来?”
“因为你想知道一点秘密。”他支起头来。
“我们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很公平不是吗?”白梨神色清冷, “所以,最后一只在什么地方?”
莫问尘顶着像是熬了十天夜的黑眼圈,耷着眼皮轻嗤道:“今日替你算了两次,那今夜到底抵哪次?”
这个男人从来不掩饰自己的欲望,白梨平静地望着桌上袅袅升烟的香炉,半晌才开口道:“先欠着,下次补。”
他像没有骨头一样懒懒瘫在被褥上望着她,女人的背无论何时都挺得笔直,她从来都是这样,冷静,坚定,从来不会沉溺于任何事。
不像他,懒散度日,今朝有酒今朝醉。
“在禁林。”他突然开口。
白梨一愣,她没想过最后一只王虫竟然就在白族。
得到答案,她起身绞好辫子,拿起床头的笛子就往门口走去。
“屈辱吗?”踏出门槛的那一刻,身后的男人突然道。
委身于他,屈辱吗?
她也问自己,会吗?或许以前会,但现在,她却觉得极为公平。
门“砰”地合上,这座奢华的竹屋再次陷入平静。
……
白梨回到住处,远远就瞧见一个黑影坐在门前,她走上前,伸手去推了推他。
“阿玉,醒醒。”
支撑脑袋的手一滑,蓝桉玉头猛地一垂,他一下子就清醒过来。
“梨梨,你回来了啊?”他打了个哈欠。
“你坐在这里做什么?”白梨不解。
蓝桉玉愣了一瞬,“哦,我是来告诉你我们给三叔瞧过了,他说有救人法子!”
紧接着他问:“这么晚了,你上哪儿去了?”
白梨打开门,沉默片刻道:“我有事去了林子一趟,你进来说罢。”
她的屋子向来干净整洁,从他离开再到回来的这些年,这里仿佛连摆设都没有变过。蓝桉玉东瞧瞧西看看,最后摸着桌子坐下了。
“他要求了什么?”白梨倒了杯清茶递给他,显然她对白三叔的作风很了解。
蓝桉玉叹了口气,“要了镇山鼓与息木碎。”
两件东西随便拎出一件都是白族的至宝,也只有三叔敢开这个口,常人就算是想到了这方法也不会说出来。
因为太难了。
镇山鼓倒好说,还知道现在在谁手里,但息木碎就难找了,从来都是只听说却没见过,这么短的时间,他们要从哪弄到这东西?
白梨一听镇山鼓,就只三叔要做什么了,这方法虽凶险,但把握好力度应尚有一线生机,只是这鼓早已不在祠堂,现如今保管在最为顽固的二长老手里。
他最为厌恶外人,且生性固执,这骨头可不好啃。
“还有这息木碎,见都没见过的东西,去哪里找?”蓝桉玉觉得他三叔就是在为难人。
“息木碎可以保护好他的内脏。”白梨说着就突然想到了一个人,好像许多年前,自己曾在梅姑这里听她无意间说过。
她摸着茶盅,沉吟道:“你可以让他们去找梅姑。”
“梅姑?”蓝桉玉惊讶。
“嗯。”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蓝桉玉见她略显疲惫地揉了揉额角,心中有些过意不去,但他又有些舍不得走。
油灯渐暗,蓝桉玉看了眼窗外快要泛白的天色,搓了搓腿,“梨梨,今晚谢谢你,哦!也替我朋友谢谢你。”
至少他知道了息木碎的线索。
白梨摆了摆手,她身上粘腻得慌,身体也很疲惫,她心里有事,盘算着也许今夜只能眯一个时辰,天一亮她就得去禁林看看了。
从未去过禁林深处,但既然莫问尘这般说了,那就应该不会出错。
他这个人虽贪婪成性,但话不作假。
想到他,她睁开了眼睛,突然想起这次自己还未吃药。
她敛下眸子,“阿玉,今日我累了。”
“哦,好的……”蓝桉玉局促地站起来,“那,那我先不打扰你了。”
“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走至门口,蓝桉玉突然想起一件事,“梨梨,我又写完一稿子,等我把手稿誊好,就给你拿过来。”
“你一定要看啊!”他补充道。
白梨一顿,眼睛转向角落里的竹编箱子,里头放着大摞稿纸,似乎叫……浪情三十日?
或许有一天,她肩上的担子全部卸下,自己会闲下来打开看看吧?
会有这么一天吗?
她不知道。
“好。”她朝他点点头。
蓝桉玉如常所愿,轻轻关上了门。
脚步声渐远,白梨拆下辫子,赤着足走向浴桶,随后将自己沉入早已凉透的水中。
身上斑驳,几乎处处都是红痕,在她雪白细腻的肌肤上醒目刺眼。
那么多年她也早已习惯那只疯狗的习性,她垂头,细细擦洗。
等全部清理妥当,她趿着鞋走向床榻,可一躺下,一丝睡意也无,她满脑子都是禁林。
*
翌日一大早,蓝桉玉就神清气爽地来到周清妩与阿竹的住处,和他们分享他最新得来的消息。
周清妩一夜都没有睡好,也顾不上吃早餐,“你说先去梅姑那里?”
“对,你们先去梅姑那里,镇山鼓那边我来想法子。”若说谁与镇山鼓最近,那除了二长老,也只有二长老亲近的人了。
而好巧不巧,这顽固的老头就是他外祖父。
时间又紧迫,还是让他们先去梅姑那儿探探吧,镇山鼓他来想办法。
“阿玉,我不知要怎么感谢你。”周清妩知道,雪中送炭比锦上添花更珍贵。
她感动道:“以后,你的大病小病,你妻子的病,还有儿子女儿的病,我都一并包了,还不收你一分钱!”
“车,车友,咱还是想点好的罢。”这承诺他听着瘆得慌,他可不想得病吃药。
“好,那就祝你们身体健康,这个承诺永远不会兑现!”
“这还差不多。”
由于他表姐的婚礼已经结束,村里的人也照常生活劳作,所以为了避人耳目,蓝桉玉还是带他们抄了小道。
据他说梅姑这个人为人孤僻,她不跟大家一起住,而是一人独居于偏僻处。
“我小时候来这儿的时候她就这样了,但听别人说,她年轻时还是个开朗活泼的美人。”
“至于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多半和她从前跑掉的未婚夫有关。”一路上,蓝桉玉尽他所能把他自己知道的说与他们听。
“白族人大多十五六岁就定下亲了,只要双方父母点头,男女间也交换了信物,那这事儿就铁板钉钉了,以后也脱不掉了。”
“但是梅姑的运气差,她那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在婚前一年不知为何偷跑出了白族,把她一人丢了下来,从此再没回来过。”
“后来她一天天的性格就变了,也不再搭理别人,自己一个人搬到了偏僻的地方。”
“要知道白族族规里是不许族人涉世的,除了一些特殊原因,不然一旦发现你偷溜出去了,就会被白族除名,从此就不再是白族人了,此生都别想再踏进这里一步。”
连三叔那样的人都是隔几天回来一次,逗留在外边的时间从来不会超过一周。
“当然了,我是例外。”蓝桉玉解释道,“我不姓白,我父族是上原蓝氏,所以我不是白族人,我母亲是。”
“不过她早已被除名了,也不在世上了,我只是小时候被接过来解解外祖的思女之情。”
他都不好意思直接说,他搞了特殊。
“所以你也只是偶尔来这里?”周清妩问。
“不然我哪有那么多时间到外面游历?更别提认识你们了,我要是白族人,我就得一辈子被关在这谷里了!”这和坐牢有什么区别!
所以他很理解他母亲。
“说了那么多,总之梅姑的脾性不好,她不一定会和你们说,你们要靠智取知道吗!”他提醒,“一定要智取!”
周清妩和阿竹听着他的话,似懂非懂,也许就是见招拆招?
说话间,三人来到一处独屋前。
第51章
四周光线暗沉, 古旧的吊脚楼被掩于林间,灰扑扑的像是积了一层厚灰,徒留屋前一块圆形空地, 树枝落叶被人扫得干净,裸着面上黄褐的泥土。
三人走在松软的泥土上, 向来喜欢吵闹的蓝桉玉也规矩了许多,走近了, 隐约听见屋里传来的机杼声。
周清妩抱着阿竹的手臂,只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蓝桉玉轻手轻脚地上前扣了扣门,像是怕惊扰里头的人一般, “梅姑, 我是阿玉,可以进来吗?”
梭子一停,机杼声暂歇, 半响, 苍老的声音响起:“进来。”
蓝桉玉松了口气, 他打着眼色先让他们在门外等着。
一转头,就看见一个带着黑色帷帽的人抬起头来,露出的两只眼睛直直盯着他。
蓝桉玉一怂,人在门口踌躇起来, “梅, 梅姑。”
“你来做什么?”梅姑皱眉, 她不喜被人打扰。
“我……啊,我看您平日一人住在这里,怕您孤单,就来陪您说说话。”他硬着头皮道。
梅姑自然是不信,白二家这个外孙她也只在从前见过几回面, 偶尔听白梨提过几嘴,说是一直在外头。
贪玩成性,顽劣不堪!
也不知白二是怎么管教的!
蓝桉玉被这双眼睛看得腿软,他觉得已经顶不住了,双手藏在背后赶紧招手让他们进来。
“对不起,对不起。”他连连朝梅姑道歉,“对不起,梅姑,不是我要来找你的,是我的朋友,他们有事来找你。”
说着,就缩起头躲到后面去了,扒着门框内疚地看着周清妩和阿竹,眼睛眨呀眨,千言万语只汇成一句话——不是我不行,而是敌人太强大。
梅姑刚拿起梭子,就发觉门口的光线一暗,她眯起眼睛探究看见缓步进来的二人,“外人?”
紧接着,她的目光就放在了那个年轻男子身上。
梭子轻颤,周清妩诧异,她原以为这声音的主人是一老妪,没想到却是个三十岁上下的妇人。
阿竹平静地与她对视着,半响,只听她冷哼一声,视线朝门口尽力缩起来的那人道,“外人你也敢带进来,你可真是白二的好外孙,若被他知道你还想不想要你的腿了!”
掷地有声的话让蓝桉玉觉得自己已经卑微地在地上摩擦了,他弱弱地挣扎道:“也不是我带进来的……”
“不是你还会有谁?”她音量提高,苍老的声音随之尖利,“白族围阵,百年来从未被外人破过,难道他们还是自己走进来的?”
周清妩心中的感觉愈发古怪,“前辈,我们本就是自己走进来的。”
蓝桉玉猛点头。
梅姑本还想否决这荒唐的话,但她突然想起什么,朝阿竹看了一眼,随后用梭子敲了敲她的织布机,“说罢,来我这儿做什么?”
顶着一张风韵犹存的美人脸却说着老太太的调子,周清上前几步,更清晰地看见了她手背的皱纹,“前辈,我们想知道息木碎的消息。”
她知道息木碎过于珍贵,“我们真的很需要,只要您肯告诉我们,我什么都愿意做。”
梅姑一听息木碎,脸色猛地沉下,梭子用力一拍,“好大的胆子,小小外人竟连我族的宝物也敢觊觎!”
周清妩眼睛一亮,“您知道在哪里对不对?”
“我不会告诉你们的,给我滚出去。”
冷言冷语,但听在她耳里却让她万分激动。
周清妩突然跪下,朝她磕了一个响头,“还恳切前辈告知,救我夫君一命。”
阿竹不忍见她这般,想拉她起来,可她却甩开他的手,“我什么都愿意做,我虽有些愚笨,但从前家中的家务与劈柴挑水我都会干,也会点医术,推捏按摩不在话下,请前辈不要嫌弃。”
连一旁的蓝桉玉听了都不好受,更别提阿竹了。
他心如刀绞,地上的身影与山花烂漫处笑语晏晏的青影不断交替,最后定格在眼前这道瘦弱的身影上。
拳头紧捏,他屈膝,“咚”地一声跪在地上,“还请前辈救晚辈一命。”
“对,梅姑,求你救救我朋友。”寂静中,蓝桉玉也从门后出来,“扑通”一声跪下了。
梅姑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三人,手中的梭子渐渐收紧。
“嗒、嗒嗒”木质梭子敲在织布机上,上头吊挂的蓝色线随着震动轻颤,木头敲击的声响在竹屋中回荡。
“嗒!”一音缓缓落下。
毫无预兆,阿竹猛地一震,突然捂着胸膛,喉咙间涌上一股腥甜。
“同生蛊?”梅姑侧耳,颦眉低语道。
身旁地上落下一滴血,眼角的鲜红让周清妩缓缓转头,她愣怔地看着地上的血迹,脑中一瞬间有些空白。
她直起身,手颤抖地擦拭着他嘴角的鲜血,“阿竹……”
他身体有些摇晃,模糊地将视线从那个女人转向他的阿妩,嘴角轻扯,“我没事……”
梅姑冷眼看着他们,她放下梭子,起身从里屋拿了把大扫帚,朝三人挥过去,“走,我这里没有你们说的息木碎,都给我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