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家什么时候有儿媳伺候吃饭的规矩了?”林尊道。
聂氏张了张嘴,不敢说当着老夫人和小辈的面,说自己新婚时被老夫人立了多少规矩,刁难了多久。
合着老虔婆当初为难她就行,她只不过教导一下儿媳就不行了?!
聂氏忿忿看向老夫人,老太太却并不搭理她,招了招手,让李敏月坐下吃饭。
李敏月对老夫人福了福,道:“多谢祖母垂爱,身为人媳,侍奉舅姑,理所应当。”
林福幽幽叹气:“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聂氏怒道:“你给我闭嘴!半点规矩都没有!”
林福一摊手:“好吧,我闭嘴。但是还有最后一句,为难女人不算本事,有本事去为难男人。”
在场的男人都呛了一下。
“福妹妹少说几句吧,是你在为难母亲才对。”林嘉蕙说。
林福一笑:“林嘉蕙,以前有点儿什么事,你不是让聂夫人帮你出头,就是怂恿二姐姐出头,后来二姐姐不理你了,你倒是消停了一些。现在居然不缩在后面当缩头乌龟,亲自上阵了,真是难得。”
“你——你胡说!”林嘉蕙涨红了脸。
林福嗤笑:“我胡没胡说,你自己心里有数。”
“够了!”聂氏吼了一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她时,又有些怂了,说:“到底还吃不吃饭了?”
当然吃。
一场风波平息,李敏月到底没有被立规矩,坐下来一起吃饭了。
事后林昉找了机会与母亲恳谈了一番。
“母亲,您要教导儿媳这是理所当然的,我只希望您能心疼心疼儿子。”别总想着折腾,消消停停过日子不好么。
聂氏泣不成声,心头堵着一口气,难受得很。
那之后东平侯府倒是真消停了一段时间。
林嘉芩是四月二十三出的嫁,一个月内,林福见识了周朝全部的婚俗,尤其是林嘉芩那个新娘妆,那张大白脸小红唇,层层压叠的绿色钗钿礼衣,看着就好重。
国子监祭酒家门风清正,林嘉芩嫁的嫡次子也是极有才华了,前年考中明法科,去年通过吏部试,授了大理评事一职。
林嘉芩回门日,侯府的五个姑娘也过去了西府,林福看她脸上始终带笑,眉眼间多了一丝妩媚,就知道婚后生活很如意了。
林嘉芸看着尹姑爷处处照顾体贴林嘉芩,有点儿羡慕,跟林福感叹:“不知将来咱们会嫁一个什么样儿的郎君。”
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五妹妹是嫡女,婚事有老太太操心,肯定是个有头脸知上进的郎君。”
林福抿唇笑了一下,知道林嘉芸这是希望她在老太太跟前提一提她的婚事。
她六月行及笄礼,家里却一点儿也没有为她相看人家的动静。
她是庶出,又不得祖母宠,且哪有小娘子自己急慌慌去跟长辈提婚事的,只能拜托林福了。
“三姐姐贤良淑德,定会嫁个如意郎君的。”林福笑道。
“姐姐先谢你吉言了。”林嘉芸也笑了。
林福转头将这事跟老太太说了。
老夫人点头说知道,让她不用操心,家中自有安排。
林福就一头扎进了她的实验室。
继占领云苍阁小花园后,她把云苍阁也给占领了,里面改成了她的实验室,抓了侯府良医一起研究除虫除草药剂。
后来林昕也进驻到这里,敲敲打打,帮林福改进喷壶。
林福有次在他工作的那间屋子里看到一张水磨的图,林昕解释说,是和几个志同道合的友人一起讨论的,还不知能不能做出来。
“一定能。”林福给林昕打气。
林昕嘿嘿笑,用力点头。
小满前后,冬小麦开始灌浆,林福让仆役农妇们注意好天气,温度、下雨的情况,就在实验室里专注跟麦蜘蛛死磕。
她就不信了,农药学她也是拿了学位的,搞不定一个小小的麦蜘蛛。
小满过后几天,期远堂的侍女到云苍阁来唤林福,说老夫人有事要说。
林福到了期远堂,请了安后,在老夫人身旁坐下。
“阿婆,您找我有什么事?”林福问。
老夫人说:“五日后,皇后在桂宫办百花宴,你母亲准备带你和你三姐姐及蕙娘去。”
林福好奇:“这百花宴是做什么的?”
老夫人说:“据说,皇后办此宴是为了给魏王选正妃。”
“那这跟我们府里有什么关系?三姐姐是庶女,我还小呢,林嘉蕙更不可能。”
林福半点儿也不想去,她的麦蜘蛛药正攻坚呢,哪有时间去与自己无关的宴会凑人头。
“而且,我觉得以咱们家现在的情况,圣人不会愿意见到咱们家与皇子过从甚密,无论是魏王还是其他皇子,”林福顿了一下,再小声补了一句:“包括太子。”
老夫人眼中有些许笑意,点头,才道:“百花宴去的又不只是魏王和皇子,各家的夫人小娘子、以及京城里的有为郎君都会去。正好给你三姐姐相看人家。”
“这样啊。”那就去凑个人头好了。
老夫人又说:“再者你差不多也该相看起人家来了”
林福惊恐:“我还小呢!”才十三就相亲,是不是过于丧心病狂?
“慢慢看着,若有合适的先定下,等你及笄了再成亲。”老夫人说。
“我觉得完全可以晚一些再考虑成婚这个问题。”
“那你觉得要晚到什么时候考虑?”
“就……十八岁吧。”其实二十也不迟,二十五以后更好,三十仍是一枝花。
“胡说,哪有十八才考虑亲事的。”老夫人不赞同地瞪了一眼。
林福蔫了。
才十几岁就结婚,还是跟一个不认识的人结婚,真的很恐怖。
周朝虽然不算是盲婚哑嫁,结亲的双方都会把对方人品、事业、名声还有家里上上下下都调查个清楚,但真正要生活一辈子的两个人却只能在婚前远远瞧上一瞧。
定亲后、请期前,若是有机会倒是可以站在一起说说话,可这有什么用!
难不成说了几句后发现两人三观不合,还能退婚?!
退婚是不能退婚的,除非女孩儿不要名声了。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结了婚,有一辈子的时间说,说到后面估计都不想说,看到对方就想吐了。
林福越想越觉得可怕,恐婚症都要想出来了!
不管心理年龄是多少,但她身体真的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平胸少女,十几岁就结婚生孩子也太可怕了。
她受了二十五年现代教育,虽然大学前没正经在学校上过课,但也知道十八岁以前谈恋爱都属早恋,是要被老师叫家长的。
哪怕不断告诉自己这里是古代,女孩儿十五及笄就成婚是正常的,但她真的接受不了。
好在我还小,若欲行之事顺利的话,这事很有可能就迎刃而解了。
若是不顺……
林福拒绝想“不顺”这个结果,又转头扎进云苍阁继续跟麦蜘蛛死磕。
第49章
百花宴如期而至, 林福又是五更天被折腾起来沐浴更衣, 换上一身新衣。
到阍室外边儿时,林嘉芸已经在等着,也是一身新衣, 可以看得出精心打扮过,脸上化了时下小娘子间最流行的妆。
“五妹妹。”林嘉芸唤。
“三姐姐今日光彩照人。”林福笑着说。
两人站在一起小声说着话,很快的, 林嘉蕙扶着聂氏来了, 看到福芸两人笑了一下, “三姐姐和福妹妹来得可真早。”
林福撇开头,不想搭理林嘉蕙。
她真的挺烦林嘉蕙说话,总透着一股不怀好意。
以前她总缩在后头,明明是绿茶非要装白莲, 让别人为她冲锋陷阵。现在她自己亲身上阵了,林福才发现以前的伪白莲是多么值得珍惜。
“我想着早些来,可以和蕙娘你说说话, 不曾想你是和母亲一起来的。”林嘉芸道。
“那可真是不凑巧,”林嘉蕙笑:“阿娘让我同她坐一辆车, 不然咱们姐妹路上也能说说话。”
“可以走了吗?”林福面无表情看聂氏。
聂氏严厉地剐了林福一眼,轻轻握住林嘉蕙的手, 上了白铜饰马车。
林嘉芸和林福上了后面的青壁小车。
护卫、仆役、侍女一大群人簇拥着坐了主子的两辆马车及后头装了衣裳杂物的马车, 奔桂宫而去。
车在路上行了一个多时辰,到达长安城以北的桂宫,给守门的监门卫递了公验, 东平侯府四人下了马车进丹凤门,步行前往百花宴所在的蓬莱池。
路上陈国公和卫国公的夫人娘子,互相见了礼,三家结伴一起走。
谢凌雪亲亲热热挽着林福的胳膊,小声同她说话。
卫国公家的戚文瑶虽然也同她们走一起,但隔了差不多一人距离,并不靠近。
在谢凌雪过来时,林嘉芸就已经去和其他两家的庶女走在一处。
林嘉蕙身份尴尬,便一直温顺孝顺的扶着聂氏走着。
到了蓬莱池,跟张皇后请了安,被叫起后,张皇后言:“如今百花繁炽,赏心悦目,我呢,年纪大了,就喜欢看鲜妍的花朵和小姑娘,瞧着就活气,你们自去玩耍,不必拘着。”
陈国公夫人便道:“殿下就说自己年纪大了,咱们这些人岂不是人老珠黄了。”
卫国公夫人捧道:“殿下天生丽质,我瞧着还跟二八年华似的呢。”
张皇后被捧得舒爽极了,亲亲热热和两位国公夫人说话。
聂氏从头到尾只浅笑着在一旁站着看。
林嘉蕙一直扶着聂氏,暗暗摇了摇她的手臂,让她也说说话。
聂氏想了想,说:“殿下皮肤这般细腻,仿佛在发光一样,不知殿下是如何保养的,也教教咱们这些粗鄙之人。”
张皇后:“……”
陈国公夫人、卫国公夫人:“……”
前半句听着还挺好,后半句简直是灾难,把皇后和两位夫人一起得罪了。
林嘉蕙着急地瞟聂氏,话怎么能这样说呢。
林福暗暗叹气,老聂平日里少交际,把自尊看得比天高,临到要逢迎拍马就抓瞎了,这就是锻炼得少的恶果。
摇摇头,出声:“殿下,家母是瞧着小女天天在麦地里风吹日晒的,这瞧见殿下皮肤白皙细腻,就想讨教讨教,好回去了把小女一身黄皮给整白些呢。”
聂氏一愣,旋即连连点头:“正是,正是。”
张皇后虚点林福两下,笑道:“你这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哪里需要这些。”
林福笑:“殿下说小女不需要,那就一定是不需要了。不过,家母需要呀。”
“这是怎么说的?”张皇后淡淡瞥了一眼聂氏。
聂氏心中一紧。
“家母自忖极会保养,可在殿下面前,却犹如蒹葭倚玉树,萤火哪能与明月争辉。”林福笑盈盈说:“女子哪有不在意容貌的,小女就斗胆,向殿下讨要一个保养方子给家母,也让家母能有殿下风采的十之一二。”
陈国公夫人帮着说:“瞧瞧福娘这小人儿,多有孝心。”
张皇后被捧得开怀,连声道:“好好好,就依了你的孝心。”
林福郑重地叉手行礼,一拜:“小女替家母谢殿下恩慈。”
“殿下可不能厚此薄彼,既给了林小娘子,咱们也得有吧。”卫国公夫人凑趣。
张皇后又是一阵笑。
聂氏全程尴尬赔笑,她最重视容貌,哪里会喜欢听林福贬低她容貌之语,可在皇后面前,她难道能说林福说错了?
只能憋闷在心。
林嘉蕙觑着林福,也是满心憋闷。
可恶!又让田舍奴讨了好!
就离着几步远之处,太子带着众兄弟来给张皇后请安,林福那一番“蒹葭倚玉树”之论被听了个一清二楚。
四皇子秦峰低笑:“这林小娘子原来不止会说豪言壮语,溜须拍马也挺厉害。”
太子扫了四皇子一眼,淡淡说:“女子巧舌如簧不可取。”
魏王秦崧道:“臣听闻慕容少师教导太子极为细致,劳苦功高。”
太子道:“恩师乃当世大儒,德行兼备,教导孤亦是尽心尽力,当执士林之牛耳。”
三皇子秦峻说:“臣倒更觉得袁志美袁大儒,一手锦绣文章,又怀济天下、忧国忧民之心,才当真是执士林之牛耳。”
太子不爽地看向三皇子,未来得及驳斥,那头张皇后看到他们,
“哟,你们这几个孩子来了。”
三府之人立刻退开,太子带着众兄弟向张皇后行礼请安。
张皇后叫起后,三府之人又向太子、魏王等行礼请安。
一顿请安后,信国公夫人带着徐劭、徐彦环和几个庶子女也来了,皇后跟前人太多了,三府之人就先告退,各自带来子女在皇家池苑赏花游玩。
走开后,谢凌雪立刻挽住林福的胳膊,小声说:“你可真是舌灿莲花。”
“过奖,过奖。”林福假谦虚,“我更喜欢你用口吐珠玑来形容我。”
谢凌雪想了想:“这两者有区别吗?”
林福:“前者是口齿伶俐,后者是口齿伶俐又有文采。”
“……”谢凌雪轻戳她腰,“不害臊。”
“说话就好好说话,君子动手不动手。”
“就动手了,就动手了。”
林福一把抓住谢凌雪的手,后者动弹不得,两人闹着,不小心撞到了旁边的戚文瑶。
戚文瑶捏着团扇轻摇:“能矜持一点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