漾漾捏住他的手腕脉门,迫他松手,道:“你只当我是兰漾漾便好,我该叫你宗政隆御吗?”
立时,凌御就对漾漾起了杀心。
漾漾笑望着他冰冷的凤眸,“在这个世上,我是你妻,夫妻一体,休戚与共,你与其想着杀我灭口,不若听从那小矮子的谏言,供着我,供着我你便可财源滚滚,如此,复仇夺位的资金轻而易举便有了,你已经很笨了,不会更笨的连这笔账都算不过来吧。”
漾漾伸手从玛瑙盘里摘下一颗葡萄塞嘴里,汁液瞬时进入口腔,酸甜的味道愉悦了她,她又笑道:“你若果真想杀我,杀就是了,我也是血肉之躯,头掉了就死了。”
听完这话,凌御紧绷的身躯慢慢放松下来,他方才竟然以为她是什么妖精鬼怪,变化多端,杀不死的那种。
他畏惧了,汗湿了内衫。
表面看起来智珠在握,闲适淡然的漾漾也有自己的顾虑,她莫名其妙落入这个时空,成为了兰漾漾,又不知道怎么回去,万一真惹恼了凌御把自己脑袋咔嚓掉了,还不知道又会去哪里呢,万一被弄到丧尸世界啊什么的,她可吃不得苦。
还得在这个世界慢慢摸索,究竟她是被小人陷害才落入这个时空,还是被天道算计了。
让她落入这个时空又是为了什么?
曾读过无数网文小说的漾漾禁不住脑洞大开,莫不是让我来拯救凌御这个大反派的?又或者他死在谢玉仙毒酒下怨气深重,不能投胎转世让她来消散凌御怨气值的?
禁不住,漾漾就把算计她的人锁定在了司命星君身上,他掌三千世界,微调众生命运以维持各个世界平衡运行,莫不是这个时空有崩溃的风险,所以才把她弄了来?
不过片刻功夫,凌御已权衡出了利弊,整容坐到漾漾旁边,低声道:“你不是兰漾漾。”
漾漾舒展开身子,头枕双臂,修长纤细的腿交叉搭到凌御腿上,“这一点都不重要。”
看着漾漾这副有恃无恐,优哉游哉的模样,为了输人不输阵他也强迫自己放松下来,凤眸轻挑,摩挲起漾漾白生生粉嫩嫩的小脚丫来。
“那什么重要?请你教我。”
“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漾漾见他摆出了一副好学生听训的乖顺模样就笑问。
“不知,请赐教。”
漾漾冷笑,“当我进入赛马场就听见了一个女子凄惨绝望的叫声,当我钻入人群就看见一个女子蜷缩在地上,为了护住自己身上仅存的几条布缕而拼命,施虐者发出虐待他人才能获得的怪笑,周围看客无一站出来打抱不平,他们都在笑,起哄,喊叫,满嘴里说着污言秽语,生怕施虐者不够虐,受虐者不够惨,这岂是人间,该是地狱才对。地狱和人间的区别,是人间有爱,人间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义勇。”
听着漾漾的描述,凌御禁不住在脑海中还原了黄莺儿受虐的过程,禁不住攥紧了双拳,指尖掐破了手掌心,恨意弥漫胸膛,憋而不能发,浑身都在颤抖,一双妖娆的凤眸便赤红了。
漾漾冷笑,“现在你做出这副样子给谁看呢,不是你指使黄莺儿这么做的吗,你让我如何看得起你,如何不打你。我没一拳打死你,还是看在你事到临头后悔的份上,你让我去赛马场,就是想利用我吧,你信了我有些别人没有的好运气,你推算过事态发展的方向,你知道吴湘死后黄莺儿必惨死陪葬,而你后悔了,让我去搅乱这场局,救下黄莺儿,还妄想收获对你有利的不一样的结果。”
凌御这才真正认识了漾漾,心生佩服,他看着漾漾鄙视他的冷笑,涨红脸低声澄清,“这个局不是我布下的。”
漾漾依旧鄙视的看着凌御,“是谁布下的不重要,你没有反对就是赞成,就是帮凶,一样的卑劣。”
凌御哑然,心中已是悔恨至极,却不甘心被漾漾鄙视,红着眼睛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从一无所有走到如今,成为天临帝最信任的走狗,每一步都如履薄冰,若有别的法子我绝不会牺牲仅有的亲人,若想复仇,牺牲是无可避免的,我也想兵不血刃,也想光明正大的和人斗,可狗贼是皇帝,他是庞然大物,我只能、只能……”
漾漾见自己把人欺负哭了,有些心虚。
凌御倏然重重哼了一鼻子,“是,我卑劣,我小人行径,还请你教我如何用君子之法去复仇?”
漾漾一听心更虚了,心说,我就是嘴炮啊,我哪里知道,面上装出一副山中高士赛诸葛的模样,“这个嘛,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凌御冷嗤,猛的把漾漾搭在他腿上的小细腿扔了出去。
第014章 童年
且说谢玉树,在宋氏赛马场被扒光了衣服,顶着一张肿成猪头的脸狼狈逃回盛国公府就哭倒在了盛国公夫人牛氏怀里。
“娘,你要为我做主,我没脸见人了。”谢玉树跪在脚踏上,抱着牛氏的腰哭的眼泪鼻涕一大把都蹭在了牛氏的宫锦长裙上。
牛氏一点不嫌弃,嘴里“我的儿”“我可怜的儿”叫唤着,拿帕子给他擦拭。
待牛氏擦干净了,看清楚了谢玉树凄惨的形容,立马心疼的了不得,柳叶眉一竖就怒道:“哪家王八羔子把你欺负成这样,告诉娘,娘去拆了他的骨头!”
“是凌御,是凌御新娶的那个小贱人!”谢玉树随即把今日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一遍,牛氏自来宠他无度,打小无论他犯了什么错牛氏都能给他兜着,也从不打骂他,故此他对牛氏从不说谎。
牛氏听完就气的不行了,重重拍着炕几,拍的放在上头的茶水都迸溅了出来。
“这个狼崽子!”牛氏搂着谢玉树怒道:“他打小就又狠又毒,当年才七岁大就拿着碎瓷片把他自己奶娘的喉咙割破给弄死了,你表姨母就是没用,当年就该狠狠心毒死这个孽畜!前年他还有脸向你二姐提亲呢,被我狠狠骂了出去,我就是把你二姐嫁给贩夫走卒也不嫁给这样一条毒蛇!”
谢玉树愤愤点头,“亏得二姐没嫁他,说什么倾慕我二姐,他是一点没把我二姐放在眼里,但凡有一点也不能这样对我!”
“俗话说得好,鱼找鱼,虾找虾,乌龟配王八,狼崽子找的女人也是头阴毒的母狼。”牛氏冷冷一笑,抚摸着谢玉树的发顶道:“儿啊,这事儿娘给你做主,仔细些瞒着你爹。”
谢玉树心头一喜,赶忙问,“娘,你要如何给儿做主?”
牛氏小心翼翼捧起谢玉树肿胀的脸心疼的道:“你们姐弟打从降生起就被抱到我屋里养着,落在我名下就和我亲生的一般无二,你姐姐也就罢了,打小就听话懂事,独你这个孽障让我不省心,可不管你犯下什么错我都不舍得动你一个指头,我就见不得你吃亏受屈,那打着肖似你姐姐幌子的小贱人是什么玩意,她也敢狐假虎威狗仗人势了,瞧把你这脸打的,娘的心疼死了,此事娘必不与她干休!”
谢玉树兴奋道:“娘已有主意了是吗?”
牛氏冷笑道:“这些年,娘为了消磨寂寞就爱把贵妇小姐们聚拢在一处玩耍,什么捶丸、马球、蹴鞠、打秋千,一年四季没有消停的时候,年年如此倒也形成固定了似的,你忘了不成,后日就有一场马球赛,待我亲自写一封请帖给那小贱人,凌御如今盛宠正隆一时动不得,咱们动那小贱人就是了,娘让那给你姐姐添堵的小贱人有来无回!”
谢玉树大喜,猛的抱住牛氏的腰,“娘,儿就知道你最疼儿子了!”
牛氏笑着抱紧谢玉树,“娘不疼你疼谁,不像你那个见不得人的生母,我真没见过像她那样狠心的娘,孩子生下来就扔给我,仿佛没生过你们姐弟一样。”
谢玉树怒道:“娘,咱不提她,儿只知有娘不知有她。”
牛氏喜欢的了不得,忙忙的叫下人去蒸谢玉树爱吃的酥酪。
……
黄昏落雨,越下越大,电闪雷鸣,翘着二郎腿躺在黄金贵妃榻上闲看话本的漾漾不知看了什么故事情节笑个不住。
没一会儿便有锦云楼的侍女穿着蓑衣到了廊下,“红香姐姐,主子今日不在锦瑟院用晚膳,主子请夫人自用。”
红香笑道:“我一瞧见这个刮风下雨的天气就知道了,这会儿大管家石大哥姜大哥白大哥他们都在锦云楼吃上暖锅子了吧?”
侍女笑道:“是呢。”
“知道了,你赶紧回去伺候着吧。”
红香目送侍女戴上斗笠离去转身回屋就和漾漾说了一声,笑着道:“夫人,不若咱们也吃暖锅子?”
漾漾坐起来伸伸懒腰,心里有些嘀咕,这两日凌御对我使美男计,恨不能在我身上使出春\\宫十八式,眼瞅着今夜就能分出胜负了,他却逃了?啧,怂货。
“你安排吧,再来个烧鸡。”
“是。”
锦云楼中,凌玎石阡姜槐单雄飞白杨等人都围在一张大圆桌上边吃肉喝酒边大声谈笑,气氛十分热闹,凌御却盘腿坐在旁边的榻上聚精会神的拆解九连环,两条剑眉拧着,仿佛遇到了天大的难题。
翌日,云收雨歇,早起的仆妇还看见了天边挂着的彩虹。
漾漾在用早膳时看见了带着满身疲惫走进来的凌御。
“你们喝酒喝了一整夜不成?黑眼圈都出来了。”
凌御没吭声,把一张请帖递给漾漾,拿起筷子就开始用早膳。
漾漾接在手里,打开看过就笑道:“我欺负了小的,老的就来找场子了不成。明儿就去,我又要发财啦。”
“我一点不担心你。”凌御道:“明儿把英娘蛮娘都带上就是了。”
漾漾已经吃的差不多了,两手托腮笑眯眯望着凌御,“昨夜你是临阵脱逃吗?你的美男计失败了?话说,谁给你出的这个主意,石阡?我猜就应该是他,你那些属下就他看起来猥琐。”
凌御神色一僵,佯装冷酷,“你是我妻,夫妻敦伦是应有之义,何用别人给我出主意。”
说完凤眸流转,似笑非笑,“这岂不是阳谋吗?”
漾漾干笑,她看着小胜一局便有些得意的凌御忽然想到了什么。
昨夜他兴许不是临阵脱逃,而是因为打雷。
原书中她之所以不喜宗政隆熙谢玉仙这对男女主,就是因为同情凌御,他的童年实在很惨。
懿文太子因谋逆罪被关进天牢后,太子家眷也被圈进在了太子府中,那时凌御生母杨良娣怀孕九个多月了,在得知太子在天牢火焚自尽后,杨良娣生怕有人会来谋害懿文仅存的这点骨血,就利用蹦跳等手段致使自己早产,让陪嫁丫头绿珠在一个对懿文太子忠心耿耿的太监帮助下抱走了凌御。
太监把凌御抱去了边关交给了曾欠下太子一条命的永昌侯,那时永昌侯的通房才生下一个男孩不久,永昌侯就让凌御顶替了自己这个庶子的身份,把自己的庶子安在了最信任的管家凌吉身上,谎称庶子是凌吉和暗娼所生之子。
三岁之前凌御跟着永昌侯生活在边关,三岁后因永昌侯要换防的缘故,就把凌御连同凌玎都送回了京,凌御交给永昌侯夫人抚养,凌玎交给了管家凌吉的老婆。
永昌侯夫人崔氏表面贤淑,内里极为擅妒,容不得庶子,就授意奶娘虐待凌御。
雷雨夜,奶娘把凌御关在大屋子里让他自己睡,凌御吓的哭闹就被关进密不透风的柜子里,这样的惩罚每当雷雨夜如法炮制,他数次晕在里头,直接导致他成年后,虽然极力克服了黑暗,却没有克服打雷下雨的黑夜。
凌御饿了要吃的,会被奶娘拿针缝嘴,反抗会被拧被掐被踹,全身都没有好肉。他的胳膊上有一块烫伤,是冬天奶娘拿火炭烫的,当时他高烧不退差一点就死了。
这种虐待他生生承受了四年。
在他七岁时,趁着奶娘睡觉的时候,他拿碎瓷片割断了奶娘的脖子大血管。
他从永昌侯府逃了出来,从小一起的玩伴凌玎把他藏在了自己家,其实凌玎过的也不好,凌吉的大老婆虽然没虐待凌玎,不缺衣少饭,但凌玎上头的两个哥哥总欺负他。于是两个小孩背着小包袱要去雁门关找爹。
但是他们最终考虑不去了,年纪太小怕路上被拐子拐卖就真的再也见不到爹了,两个聪明的孩子就决定在京城等永昌侯回来,两人混进了乞丐窝,乞讨为生,在这里凌御也认识了好多人狠话不多的小伙伴。
后来得知自己身世真相后,他夹袋里最信任的心腹都是从这时候发展来的。
他们有过一起乞讨的情谊,他们愿意跟着凌御,因为凌御说要给他们富贵。
漾漾忽然想,那日或许我不该打他,一个有着严重童年阴影的人,他没有疯也没有变态,还能长成现在这样,最终弄死了天临帝以及他的几个儿子,虽然最终没有登上皇位,惨死谢玉仙手中,他尽力了。
第015章 弃子
牛氏在东郊有一座陪嫁庄园,后来为了方便玩时有个固定的聚会场所就改建成了花园,因有一片花开时仿佛云蒸霞蔚的桃花林最突出而被叫做桃花园。
这里却不仅有桃花,实际上一年四季都有花开,乃是玉京明园之一。
这个时节凤凰花开的正好,漾漾骑马入园后就被那一片红彤彤似火的花海吸引了。
马蹄哒哒,在侍女的引领下就来到了马球场。
马球场被红花海围在中央,树荫遮蔽了大半个马球场,微风拂来,清香扑鼻。
浓荫下设有成套的茶几茶椅,珠围翠绕的贵妇贵女们有些团座饮茶,有些立在花树下伸手勾弄花枝,摘下喜欢的花朵别在发髻上。
还有的调皮些,让侍女晃动树干,她自己就站在树下沐浴红花雨,牵起销金点翠的鲛绡裙含笑转圈圈。
真是好一副夏日消暑美人图呀。
穿着金光灿灿的箭袖骑服进入马球场的漾漾,立马就打破了这副美人图,美人们纷纷侧目,漾漾立时成了人群瞩目的焦点。
阳光照在她身上能闪瞎人眼。
“俗!”
不知是谁以团扇半遮面嘲笑的吐出这一个字。
顿时,原本秉持着淑女风范的女子们都矜持的笑起来。
“凤凰群里跑进来一只野鸡,盛国公夫人糊涂了。”陪坐在谢玉仙身边的一位夫人娇容佯怒,声腔带笑。
顿时引得一片附和声。
站在不远处折花的冯昙云冷笑,“一位阁老的夫人都能被称为野鸡,那么你一个小小五品王府长史夫人又算什么,听命乱吠的母狗吗?”